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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濛之中他彷彿仍聽見飛空艇內部的雜音，感覺這次的歸途異常地長，因為知道某人一定在等待著，暮雨拼命想要保持意識。不知過了多久，雙眼終於能夠好好的張開了，耳邊卻突然變得非常安靜，而眼前又是病床對上的天花板。

原來……最後也沒有醒著嗎？

『嗯……』暮雨從床上坐起來，馬上就感覺到全身上下鮮明的疼痛。因為最近一直拖著傷勢的關係，只要稍微走動下，就能習慣痛楚，但起床的時候還是有點辛苦。

『早上好唷，暮雨君。』那個人果然在床邊，但剛醒來的候補生眼尾也沒瞧他一下。

看著純白的被子被窗外的光線染上一層昏黃色，暮雨冷冷的問：『幾點了？』

『才下午五時。』

『……』

紫髮青年不語，抬起手觸摸綁在額頭的繃帶，這時床邊的人突然握著他的手。在這情況下他不得不把目光移到對方臉上，當兩雙碧色的眸子對上後，帶傷的青年先別開臉。１１組候補生從床邊的椅子站起來，再坐到床上，依然握著那包著繃帶的手腕。他湊近到離對方不足半呎的距離，空出來的右手開始將那用來遮掩臉頰的繃帶一圈一圈的解下來。

『上次才說不要暮雨君變得像木乃伊一樣，沒想到這次真的變木乃伊了呢……』

久違地露出臉來的暮雨面無表情：『是來取笑我的話，勸你還是滾蛋比較好。』

『也不全是取笑啦！』

『哼。』暮雨不悅地甩開對方的手，交疊雙臂，望著窗邊被夕陽映得刺目的金色花瓶：『聽其他１１組的人說，最近他們都一直工作到深夜，為何你還這麼閒？』

『工作什麼的……留給新人好了。話說，暮雨君快恭喜我吧！』

『什麼？』冷漠的紫髮青年略帶疑惑的回頭。

好友瞇眼一笑，托一托眼鏡：『武裝研究所已確定了我出任研究主任的安排了。』

聞言，暮雨的表情以至眼皮也沒有絲毫微動，僅僅沈默了幾秒。

『是個無容置疑的安排呢，恭喜你。』

『謝謝。艾米娜她似乎會擔任候補生的指揮官呢……』

『是嗎？那些候補生們一定會很高興。』暮雨垂眼一笑，真心為朋友感到高興。

『如果讓暮雨君來當上指揮隊長的話，一定會是個相當厲害的小隊呢……』托著眼鏡的手移到下顎，似乎想像得津津有味：『真是令人羨慕的孩子們啊。』

『我的話就算了，要是再增加候補生的折損，軍令部又會沒完沒了。』暮雨仍舊垂著眼，冷著臉的他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他很清楚自己也接近畢業的年齡，同期中作為候補生上前線的人已經不多，而今次受傷的原因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卡茨薩對自己說了一大堆，其實他想表達什麼意思，就算再遲鈍也不難猜到……

這是必然的事，他並不害怕，只有一種失去方向的茫然。

『果然又被軍令部欺負了嗎？那光頭鐵定又植髮失敗想找人發泄吧？真討厭。』

『這些話你可別對其他人亂說啊。』看著不屑地搖著頭的好友，暮雨翰翰皺眉，露出很傷腦筋的樣子：『身為研究主任也應該要慎言才對……別再孩子氣了。』

『哎呀，被同齡的暮雨君說教了呢！』卡茨薩再貼近一點，搭上那披著睡衣下的肩膀：『如果要我成熟一點，那暮雨君也差不多該承認自己老了吧？雖然臉蛋還很好……』

『才沒有不承認。』

『那你就別搶後輩的風頭啊，雖然愛現的一面也很可愛。』

『誰愛現了？』暮雨尷尬地吼回去，但他知道話題還是圍繞著要畢業的事。

『仔細一看你上前線的次數比誰都還密啊……』

『那是因為軍令部那邊說……』紫髮青年再次將臉朝向窗口那邊，不讓對方看到自己陰沈的臉：『現時朱雀的戰力正處於下滑狀態，從資料上看，自四天王之後……』

卡茨薩揚一揚眉，嘴角的笑意稍稍消失。他大概想像到那個光頭是以怎樣的一副嘴臉對暮雨說話的，但更令他不爽的是看著暮雨這種企圖以一人填補四人戰力的舉動。

他無聲嘆一口氣，笑意再次完美的回到臉上：『不過，那個人應該再沒有勞役暮雨君的理由了！連醫務班都發出證明信，管他多心眼壞也無法阻礙暮雨君的前途了吧？』從剛認識的時候開始，卡茨薩已是個我行我素的人，但暮雨已不記得他是從何時起，就對以前的教官非常不客氣。不過他覺得對比起卡茨薩，那個教官最討厭的人應該是自己吧？

即使如此他只能為朱雀戰鬥下去……他覺得自己必須這樣活著。

『已經報告過去了嗎？』暮雨自嘲似的苦笑。其實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醫生警告，說這副身體已不適合再上前線了。這下連魔力都衰退了，大概已玩完了吧？

『最後一戰仍是帥氣得不合常理呢，一人解決八台兵器什麼的……』卡茨薩撫上友人的髮絲，在頭頂的位置亂摸了一番，再如安撫似的放輕聲線：『再休息一下吧。想想看，暮雨君對學生說教的樣子一定非常有趣呢，雖然我們的範疇相差太遠，少不免會感寂寞……』

『夠了，又不是小孩子……』紫髮青年揮開頭頂的手，從紅著臉的表情看來，他似乎覺得自己更像一個被照顧著的小孩。

步出房間的卡茨薩關上門，獨自呆在床上的暮雨攤開雙手，看著蒼白的手心，又想起在戰場上發不出魔法時的無力感。候補生的生涯已經結束，另一種被掏空的感覺湧上心頭，但身體卻並沒有抖顫，在滿身傷患之下，竟然會覺得很輕很輕……

然而，內心深處卻有種罪惡感在死命抓著那份沈重。

在獨處時暮雨才坦率地露出痛苦的表情，右手緊握著左手收在胸前，沈沈的垂下頭去。

他在靜默中掙扎，彷彿有雙無形而冰冷的手在勒著脖子，身體又開始哆嗦起來……

那就是糾纏著他的另一個自己－－「冰劍之死神」。

『唔……！』

窒息缺力的他倒回床上，掙扎屈曲的十指抓著被單，他彷彿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壓在身上，冷森森的雙眸一點一點地把體溫奪掠。在那個「自己」的身後，還有三個影子，連輪廓亦無法分辨，僅以同樣冰寒的目光盯著他……

是嗎……？

以為一直在往前衝，最後卻回到這個可悲的原點。原來自己只是蒙著雙眼，在愚蠢地徘徊著。不，也許自己只是無意識地逃跑，從這個困窘逃到另一個困窘。路愈來愈窄，雙腳被冰封著，已冷得沒有知覺。此刻只能瑟縮在原地，抱著頭等待自己的末日。

這身姿到或有多不堪？走投無路的人，以抽搐般的十指緊抓著自己的頭髮，嘴角生硬地揚起，發出一聲破碎的輕笑。

是自嘲？是心死？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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