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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下泛出的魚肚白並非如此刺目，以往亦從未影響作息幾近日夜顛倒的卡茨薩。但這個清晨睡眠卻意外地淺，夢境的腳步甚至從未踏進意識中。倦意仍沈沈壓著身體，雙眼卻多次自然張開，每次張眼時外面又再變光了一點，但他沒打算起床……直到遠處的噪響傳進耳內。

飛空艇的聲音並沒有維持很久，在一分鐘內已慢慢遠去，而懶懶地躺在床上的卡茨薩就像要追蹤那聲音似地，突然跳下床推開窗戶。 聲音在流動的空氣中只剩下隱約的餘響，在淡出之際又捲來一陣強風。無數花瓣從下方飄起，在溫暖的晨光中，那淡色的細瓣看來有點通透。

窗外的風景毫不陌生，但此刻卻突然覺得非常壯觀……心裡同時有種不著痕跡的激動。

是啊，他已經出發了……

卡茨薩並沒有送行，截自昨晚仍是很平常地過。遇見過正要回去休息的暮雨，對話卻和平時沒兩樣，甚至比普通更普通。每次在接到任務成功的消息後他也會主動迎接，但就是絕不送行。

記憶中上一次忐忑得無法安睡，是聽見朱雀四天王的國境紛爭中失去消息時。

那時候，他突然忘記四天王是怎樣的人物，簡直毫無預兆。但幸運的是，暮雨的臉仍深深刻地烙在腦海中。當時渾身散發危險感覺的他，在武裝研究所的角落沈默僵立著，沒有一人敢走近。因為他正在併命想著有關暮雨的所有事，彷彿認為在記憶被消去一瞬，亦能夠牢牢抓住。

回到今天，這名神出鬼沒的研究主任少有地在早上露面。

步出大魔法陣的他發現魔導院變得很冷清，只有零零星星的候補生和訓練生，因為大多數人都出戰了。在現役時代時都從未遇過這種情況，總覺得過了這一天就會天崩地裂的樣子……

想到這裡，卡茨薩又暗自苦笑。

大概真的會天崩地裂吧？連秘匿大軍神都出動到了。

這時通往噴水廣場的門突然打開又閉上，卻不見人影。卡茨薩好奇的望過去，才見到地上那矮小的綠色生物。

「早安唷～冬貝利君。」

「……」冬貝利佇立在原地，當然沒有回應。

但平時只要見到卡茨薩就要舞刀的牠，今天卻意外的安靜。

「這麼早是去哪呢？難不成才剛從飛空艇發著所回來？」研究主任朝那小東西步近，笑著彎下身：「平時都是暮雨君抱你吧？自己走的話感覺是不是很遠呢？」

「……」對於對方刻意的嘲笑，冬貝利也完全沒有反應，看來真的很沒精神。留意到這一點的卡茨薩也沒打算再戲弄下去，他蹲下來，注視著這雙金黃色的眼睛，雙手握著那把鈍重的小菜刀：「外面都打得一塌糊塗了，今天我們就暫時休戰好嗎？」

即使被握著菜刀也沒有即時砍掉那雙手，看來冬貝利本身也沒有異議。暮雨在身邊時牠總是忍不住動手了，一次又一次，主人每次都會把那變態大罵一頓或是痛毆幾拳，然後抱起牠，說不可以在魔導院內砍人。

不知為何，今天反而不想打架了。

「吶，零組的孩子們都出去了，今天就陪我一下好嗎？」

即使再不在狀態，冬貝利也不會忘記研究員的邀請永遠都是危險的。

在感覺對金色眼睛冒出的殺氣時，卡茨薩才像要澄清什麼的交叉揮著手：「今天不會對冬貝利君怎樣啦！只是到處都太靜了……呀，說起來冬貝利君也不會說話呢……呵呵，看來我還沒有睡醒啊。」

卡茨薩站起來脫下眼鏡，稍微清潔一下鏡片，在重新戴上同時也打算獨自回到研究室。走了幾步，卻發現冬貝利在默默跟著自己，他無聲輕笑，回頭蹲下並攤開雙臂：「雖然我不是你的主人，但看在大家同樣被甩的份上，張就點吧？」

聞言，冬貝利原地彈起朝對方的臉踢了一腳，再坐到他頭頂上。

「痛痛痛！真是的……蹭抱的話應該用可愛一點的方式，這方面暮雨君還比你做得好啊……」

「……！」

在感覺到頭頂抵著冰冷的菜刀時，卡茨薩才知道說錯話了，他就像平時哄暮雨一樣笑著道歉：「抱歉抱歉！別生氣吧。就這麼一天，我們就好好相處，一起等暮雨君回來好嗎？」

對著沈默的小怪物，卡茨薩邊說邊走，本來已很清靜的空間中只聽到他充滿朝氣的聲音。他就是這樣，不管是專注的研究還是處事的態度，都永不跟隨大眾步伐。

他讓冬貝利坐在研究室的桌子上，一時翻著參考書在吐糟作者的人體理論，一時又拿著一大疊筆記說是對暮雨的研究數據，再拿著一瓶奇怪的液體說是要讓暮雨試的藥……儘管知道會惹毛對方，他仍然起勁地自語著。

冬貝利看著這個欠扁的怪人，回想從主人還是候補生時期的一切。

是嗎？原來人類的羈絆就是這樣子的。會和信任又喜歡的人互相打罵，對著嫌惡的對象卻會謙卑起來。冬貝利一直覺得這樣的人類很虛偽……他那溫柔的主人有時也是這樣子。

可是……暮雨是個比誰都溫柔的人。

牠很明白，因為主人無法對人類說的話……牠都一直在聽著。

『抱歉，現在不能靠過來啊。會弄髒的……』這是四天王時期，順利完成任務的暮雨。

在飛空艇上的他因為臉和衣服都沾滿敵人的鮮血，所以不想被冬貝利碰到。但冬貝利反而跳到主人的大腿上，再爬上他的胸前，以衣袖拭抹他臉上的血污。

『謝謝你……冬貝利。』最後主人還是抱著牠微笑著。

回憶又轉到另一個畫面，已成為武官的暮雨從軍令部步出，冬貝利默默跟在後面。直到他們步至一條無人的走廊，冬貝利拉一拉他的衣擺，那個人又回頭，那雙放下了銳意的眼眸似在微笑。

『你一定在想「人類真虛偽」吧？』

『……』但是你並不虛偽，從初次遇見時已深信著……你一點也不虛偽。

『人類懂得說話，為了生存可以編無數個藉口。也就因為太依賴藉口，就算沒死掉，卻連僅僅活著也顯得如此艱難……』從冰冷的面罩下滲出一絲沈沈的低笑：『一直都自以為是地嫌惡著，直到有天醒覺到，自己也同樣活在這條法則下，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

儘管對死亡的印象已模糊到麻木的地步，人類還是充滿感情的生物。冬貝利看著這樣的主人，反而很納悶為何這樣的人們要被當成死物一樣，僅作為道具一般的存在。

明明活著卻被當成死物，好不容易才掙扎站起，繼續前進，卻一下子被送進死地……

但主人最後步向飛空艇發著所時，看起來仍是如此平靜。

真的沒有在硬撐吧？真的如你所說，內心一片平靜嗎？

繞過噴水池，暮雨走上前方的直路。

這時他就像知道背後的冬貝利佇足在原地後，輕輕回牟：『送到這裡就好了，回去吧。』

『……』我想一直注視著你，直到你走到我視線以外的地方。

冬貝利像在害怕著主人會在下一秒消失不見似地，猛地衝前，貼到他腳邊。主人再次起行，但腳步明顯刻意減慢：『不管是活著還是前進都不需要藉口，只貫徹著那唯一的信念……不管別人怎樣說，這就是我所選擇的路。』

這番話，就像在安撫暗地為暮雨抱不平的冬貝利一樣。他們並排而行，直到看見那架準備起飛的飛空艇，暮雨才蹲下來輕撫冬貝利的頭：『也許你在想，現在的我就像個笨蛋……但當你找到那條路後，也一定會明白的。』

『……！』冬貝利伸出想要擁抱的手，但主人卻在此時站起來慢慢退開，然後轉身往前行的他回復到平常的步伐，步至那圓形的平台前才再次回頭。

『冬貝利的話一定會找到的。』

這是他出發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以對未來的寄望，來代替悲傷的告別。

『……』

其實……

那條路早已找到了，一直以來也在無悔地走著。

那就是你前進時留下的足跡。

最後我還是沈默著，因為讓你知道的話，大概你又要自責了。

你這個不懂對自己溫柔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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