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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二][沈谢/夜初]枕书听新雪 4

[db:作者] 2025-07-04 22:39 5hhhhh 2860 ℃

章四 烟寒

“又在发什么呆?”沈夜不悦地开口,打破一室寂静。白色的棋子被拈在指间,在石制纹枰上轻叩着,发出叮叮咚咚的清响。

谢衣正以手杵腮望着窗外,听这一声猛然回过神来,“啊,没什么。该我了?”

沈夜不语,只微微挑一挑眉。谢衣低头看去,却见自己先手的优势已荡然无存,一大片黑子被两面夹击,进退维谷。“不是吧……”谢衣垮了脸,迭声苦叫道,“居然走这一步!”

“你心不在此,可见输局已定。”沈夜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如何,可有应对之法?”

谢衣拾起一枚棋子,笑道:“弃小而不救,当有图大之心。死局逢生是妙手,只不过在弟子看来,未免太过冒进了。”

沈夜看着他一子落定,忽然勾起了唇角。谢衣余光瞥见,心觉不妙,连忙抬手道:“等等,再让我想想……”

“晚了,举手无悔。”沈夜毫不容情地敲下一子,吃掉他一片山河,“凡事谋定而后动,为师说过的话这就忘了?”

谢衣对着瞬间扭转的情势,很是唉声叹气了一番,只好强打起精神来专心应付。抱着输了便是输了的念头,他也无心再机锋相搏,而是淡泊以对,不时与沈夜闲叙几句。

这是个难得清闲无事的初秋早晨,庭外日光澄澈树影摇曳,沈夜也罕见地只穿着一身常服,青衿白缎,衣若月色,浑不似平日模样。原该是静好时光,然而谢衣心里压着事,总未能开怀言笑。

“有心事?”沈夜淡声问道。谢衣适时地打了个哈欠,难掩困顿之意,沈夜弈棋时总习惯思虑良久,待有十足把握方才落子,如此却磨得谢衣几次三番昏昏欲睡。

“是,不瞒师尊……”谢衣摘下架在右耳上的单片镜,揉了揉酸痛的双眼,苦笑道,“弟子同族的一位长辈近来病得厉害,为了照顾她,确有些奔波劳碌。”

沈夜颔首道:“做你想做的事。只不过,族中之人历来多有疾患,非你一人之力便可轻易回天,不必太过介怀。”

“我知道。”谢衣点点头,将镜片重新戴上,复又叹道,“我试着用偃甲代替她逐渐溃烂的下肢,只希望……多少能减轻她的痛苦。”

沈夜不置可否,只凝视着棋局,把玩着手指间清凉圆润的棋子。谢衣在一旁止不住地哈欠连天,沈夜扫一眼他略微发青的眼窝,皱眉道:“一夜没睡?”

“嗯……太忙……”谢衣已困得迷迷糊糊。窗外微风拂过树顶挲挲作响,浑身的疲乏更是尽数泛了上来,谢衣低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向下耷拉着。

沈夜见他这个样子,摇了摇头,收回手道:“罢了,改日再下。”谢衣已快睡着,这句倒听得真切,顿时如蒙大赦地歪头趴倒在棋枰上,衣袖将棋子扫落了满地。

清风拂过耳侧,谢衣自小睡中悠悠转醒,睁眼便看见日光从敞开的门扉外洒进来,照着地砖上的落叶,如裀似席地薄薄铺了一层,颇有些飒飒秋凉之意。

落叶尚色泽青翠,只叶尖稍稍蜷起,透出一点微黄。流月城悬居高空,气候也较地上严寒许多,因而花草树木甚至盛放不过一季,便已早早凋谢,委落尘泥。谢衣忽然无端想起那些缠绵病榻、盛年夭折的,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心中怅然而空落。

谢衣叹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原是躺在织金地毯上,头枕着一个人的膝。他轻轻侧过身,看见绣着碧绿藤叶的衣袖中伸出一只手,骨节修长的指上套着指环,正执着一卷竹简。

“师尊……”谢衣突地心中一暖,先前那几许哀凉和无所归附的心绪已荡然无存。听得这一声低唤,沈夜放下手中书卷,垂眸向他看来。那双眼无论何时都是清明洞彻,却总教人望不到底,然而许是此刻清秋风凉光阴悠缓,谢衣恍惚从他眼中穿过多年的岁月长河,看见落满雪的长街尽头,尚不是大祭司的少年碧衣白袍、步履坚定地在寒风中独行。

那些卷宗典籍里的寥寥数笔,那些独属于这个人的少年意气,那些他未能得见的往昔……这风雪无常,这天道无亲,这死生无定,乃至于这座孤城的悲凉命运尽数担在这人的肩头,沉重却无可推卸。

有那么一瞬,谢衣甚至希望回溯时光,回到多年前的流月城,于风雨如磐的夜里为他撑开一把伞,伴他行过一程。

沈夜就在他注视的目光中俯下头,两鬓的发束垂下来,在谢衣颊畔轻轻扫过。谢衣毫不避让地回视,因这咫尺相闻的距离而心中一荡,悸动难言。“怎么,还不起来?”沈夜低声开口,吐息温热,谢衣右眼的镜片立时罩上一层水汽,如云封雾锁。

“唔……”谢衣视线迷茫地嘟囔了一声,刚欲伸手,沈夜已摘下他的眼镜,随手搁在一旁。谢衣坐起身,边轻按着眉心边抬头看窗外天色:“什么时辰了……”

眼见日头已向西偏去,谢衣顿时大惊,噌一下站起来,懊恼地敲着掌心道:“完了完了,竟然睡了这么久,叔母的病不知道好些没有。”说着向沈夜行了个礼,“师尊,弟子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沈夜走到书案边拂衣落座,扬手道了声:“去吧”。谢衣匆匆忙忙跑出几步,又返回屋内取了眼镜,苦笑着摸了摸头,随即再心急火燎地大步跑远。一片落叶打了个旋飘进来,沈夜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轻轻摇头。

落日西沉,淡红的余晖穿过矩木枝叶,在苍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谢衣搀着一位病弱的女人,缓慢地在树荫下行走。

女人未至中年,眉目仍旧年轻,却已是形容憔悴,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眼中神光亦变得浑浊。裙裾长长拖至脚踝,遮住动作僵硬的下肢,她走得艰难而缓慢,谢衣便也陪着她小步前行。忽而女人长长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边轻声说道:“其实……我自知病重难治,就像天上的夕阳,时辰一到,总是要落下去的。你又何必多费心力?”

谢衣闻言驻足,默然阖眼,片刻后再睁开,唇边却扬起微微笑意,“日头虽然会落,但只要经过一夜,明朝又能见旭日东升。生命亦是如此,只要未到最后一步,便仍有希望,更不该自弃,不该轻言生死。”

“叔母……”谢衣看着不远处高高巍立的主神殿,温言道,“我行至今日,非为权势,只愿有能力庇护大家,改变族人与生俱来的命运。”

女人听了这番话,沉默了良久,忽而拍了拍谢衣的手背,柔声道:“孩子,你自小就离家,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大祭司大人……对你是不是很严厉?”

谢衣摇了摇头,恰看见远处通往寂静之间的长阶上,沈夜一袭玄服,从容独步于暮色中。谢衣不由低眉一笑,抬手按上自己胸口,道:“不,他是这世间最好的师父。我时常庆幸能够遇上他,成为他的徒弟。若非如此,我的生命只会平庸黯淡,迷茫终老。”

后来谢衣再回想起那段时日,只记得清商秋至霜露凉薄,凛冽夕风中萧萧叶坠如雨,而任他殚精竭虑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留住想留的人。这还是他近二十年来的生命中,第一次亲眼目送身边的人溘然长逝。

却原来,荏苒春谢寒暑流易,日没川逝身临泉壤,诸般皆不遂人愿。然而既生于此困于此,便连百岁之后归於其室也成了奢望,难如登天。

屋外风骤起,檐下风灯摇曳,谢衣不眠不休守在床边,看着榻上沉疴难起的妇人,那复作的伤势、微弱的脉搏和逐渐流失的生命征兆,成为他余生永难磨灭的记忆,亦是某种固执坚守的开端。纵无满城风雨,于他也是多事之秋。

“谢衣……”自他在主神殿任职起,即便族中长者当面也只恭敬地称一声破军大人,而这算不得十分亲厚的叔母此刻却轻唤着他的名,“我累了……让我……”

谢衣握着女人苍白瘦弱的手腕,将自身灵力源源不绝传入她的体内,然而却犹若石沉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他自己连日不歇,眼中已熬出红丝,眸光却异常明亮,听闻此言神色一点点黯淡下去,终是默然长叹,缓缓松开了手。

手腕无力地垂落,一支金钏从袖底滑出,顺着细瘦的手掌掉下来,在地上磕出伶仃的响声。谢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那残烛微光沿掌心细纹流淌,最后祭出一个咒诀,轻轻抚过女人的双眼。“睡吧,做个好梦……”

正是落叶敲窗,更漏初断,簟纹灯影枕衾凉。

许久,谢衣起身踏出屋去,合上门扉。他点燃一盏长明灯挂在檐角,凌乱风声中茕茕飘摇,灯色潺潺如水,照魂兮归来。路边千树盛放,花朵形若灯盏,光华莹润,一串串自浓密叶间悬吊下来,一直铺延至街尾,远接茫茫无边夜色。

忽然间,万点浮光透窗而出,在风中低回盘萦,继而被明灯引着往远方飘去,越飞越高,直入九霄之上。谢衣知道那是逝者魂光,七魄湮灭,归彼大荒。他站在原地无声地凝望着,许多杂乱心绪纷至沓来,一时却又觉心底空无一物,直到看见遥遥长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遍地霜雪似的清光朝他走来。

那一瞬,谢衣心中蓦地安定下来,想起幼时每受了委屈,腮边挂着泪痕寻求一个温暖怀抱的慰藉。此刻他只是垂手静立着,看着那个身影走到近前,眉眼在灯光中一点点清晰起来。“师尊……”他掀动嘴唇,方才觉出喉头发涩,竟吐不出片语只言。

谢衣重重抱拳跪下去,却被一只手稳稳托起。沈夜目光深邃而冷定,所有喜怒哀乐在他的注视下都仿佛无所遁形,“你该回去休息。”

“弟子……”谢衣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难以成眠……”

沈夜静静看了他一瞬,回身道:“走。”谢衣怔了怔,随他走出几步,又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只见孤窗半掩,屋内烛火已熄,他便不再回顾,转身离去。

此时夜已阑珊,风势一阵紧过一阵。沈夜走在前方几步之遥,袖袂翻飞,长长的衣裾拂过石板路。谢衣见他不往寝殿去,已知他有话要说,便紧跟在后,绕过神殿区走到一座高塔下,沿着旋转阶梯拾级而上。

忽而远天之上炸响一道闷雷,狂风愈加大作,肆虐呼啸而来,谢衣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却是浓云漫卷,不见星月光辉,分明是暴雨欲来之兆。“一场秋雨一场凉,等到入了冬,冰封雪覆,又该有不少人生病了。”谢衣低声叹道。

沈夜稍稍驻足,侧目看了他一眼,复又继续前行,“逝者已矣,伤怀无益。”

“弟子明白……”谢衣点点头,轻声说道,“先前我施了个幻术,让她临走前能够感觉不到痛苦,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终究对生死无能为力,又不免觉得沮丧……倘若易地而处,师尊会如何行事?”

“替他了断。或者,以蛊虫续命。”沈夜干脆利落地抛出一句,顿了顿又道,“谢衣,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无需自责,更无需犹豫。”

谢衣摇摇头,放眼望向远方,“弟子只是在想,或许人死后魂魄便可以穿过结界,离开这里。说出来不怕师尊笑话,前几日弟子尝试去往荒远无人之处,可惜未能走至城边,已经寸步难行,伏羲结界虽是无形无质,然而与之相比,人力却是微如草芥,如蜉蝣撼树。”

“都说下界气候温暖,若能离开流月,族中之人便不必再为寒疾所苦。只可惜凡人之力终究太过渺小,天意却又高难问……”谢衣悄然握紧了拳,沉声道。

两人说话间已攀至塔顶,高台多悲风,浩荡拂衣而过,举目望去,偌大的流月城尽納于眼底。

“天意?”沈夜淡然拂袖,挑眉冷笑道,“我烈山部奉神旨入驻流月城,却被一朝弃置于此。五色石行将燃尽,天意何在?族人为病痛折磨,天意又何在?我向来不信天,不信神,只信人心所向。”

谢衣心头大震,一时哑然。正当此时一道闪电劈开浑沌夜空,响雷在头顶震落,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坠下来,片刻间已成倾盆之势。流月城离天穹极近,暴雨也下得凶猛异常,恍若九天银河倒灌。

两人有瓦遮头,不畏风雨,谢衣却心下一沉。这样的大雨每逢秋至都会下几次,谢衣记得平民区不少房屋都久未翻新,梁柱老旧,禁不起这般猛烈如矢的雨势,总免不了有几间被摧折坍塌。

“就像这周天风雨……”沈夜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一扬手,将那袭宽大黑袍从身上除下,在风中舒展成一片乌黑的云。沈夜将灵力贯于手心,袍服鼓荡着,被他平平甩了出去。只见澄金色的耀目光芒自黑袍上四溢开来,如流水一般在空中迅速流淌,瞬时便结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法阵,将整个流月城笼罩在光壁之下。

霎时间,漫天暴雨雷电尽数被阻绝在外,万丈金光照亮了沉沉黑夜,映着地面浅浅一层水泽,整座城池格外清冷静默。

谢衣知道此阵极耗法力,但见沈夜负手凝然,抿唇不语,便也不出言打扰,只陪立在他身侧,一同望着下方百家千户门前的灯火。

过得小半个时辰,风雨渐渐平息下去,天边露出一线鱼白,淡薄的晨曦将流月城自沉睡中唤醒。谢衣缓缓吸了口气,凉风灌入胸臆,心神都为之一清。他目光所及之处,正看见遥远天际划过一行雁,却不稍伫片刻,只留下一抹灰白的浅影。

“谢衣。”沈夜临风而立,玄黑衣角共长发飞扬,伸手到他面前,“本座会将全族的命运交到你手中,生死兴亡,由你裁夺。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能做到些什么。你可愿意?”

谢衣将自己的手覆上去,那一握晨光便被收于二人紧贴的掌心。谢衣一点点加重手上力气,而后郑重地单膝跪地,眉梢眼底浮起笑意,一字字认真说道——

“弟子,愿意。”

就在他身后,一轮初阳正冉冉升起,明光粲然,洒遍神州四野。风消雨停,又是一日晴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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