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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万里如彀(中部)◤如彀◢,5

[db:作者] 2025-07-07 21:19 5hhhhh 7540 ℃

◤长空万里如彀◢ 如彀·Ⅲ

  “你们太慢了。”

  一盆冷水浇得嗷嗷赞叹的清云逸没了言语,傲长空不甚在意地摸出两只战斗能量探测器,向后一扔。清云逸在后面继续发表废话,被星天罡冷不丁踩了一脚,从他手里夺过仪器,别在耳朵上。

  “怎么用应该无需我多说,”傲长空的探测器目镜已被打开,他抱着胳膊傲立在山谷大门的长桥之上,“不过他若是随身携带黑灼石,哈哈,咱们就只能靠肉眼搜人了。”

  “将军真是幽默。”

  星天罡拉住差点冲上去以下犯上的清云逸,在突击队队长腰上猛掐一把,成功让清云逸龇牙咧嘴地退下。

  真有趣,傲长空回头瞟了眼默默磨牙的星天罡,明明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可他居然就是知道这位副官在肚子里嘀咕他,要有捅傲长空一剑的机会,星天罡绝对比清云逸还冲得快,脸上肯定还是没什么表情。

  可星天罡又的确没那个机会。

  能源之城大将军的得意,就跟冲着明知不能动手的吵架对象喊“有本事你咬我啊”有着异曲同工的幼稚,他也真想这么喊。

  ……师哥,你的这些部下真有意思。

  风万里夹在这两人之间,看着他们平日里打打闹闹,大概就会觉得趣味非常,毕竟幼年时性格多少有些寡淡的师哥,后来总会表情柔暖地说些俏皮话。分开带兵后傲长空约上他做私活,欣然都是写在脸上的。最近那次,面对满嘴跑火车的傲长空,风万里明显愣了愣,紧接着一脸“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地骂他耍赖。俊俏眉眼无可奈何地蹙起的模样,傲长空回营后还玩味了很久,一个人对着通讯器傻笑。

  调戏了师哥的部下们,傲长空顿时心情大好。好像惹得他们鸡飞狗跳,就能把风万里的生活拉到眼前——他最平静的那部分生活。傲长空转而开始嫌弃清云逸太聒噪,和自己相比差远了,不像他,知道怎么把师哥撩得笑意盈盈,又不讨风万里的厌。  

  毕竟一起长大的,知道那个恰到好处的度。

  是啊,毕竟……师父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傲长空摇摇头。师父出事以后,他总刻意避免回忆云太息被掳走、风万里失踪这一系列事件,因为最后必然会想起奄奄一息出现在战场上,被强迫和蓝魔蝎做那些亲昵动作的风万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怒气飙升到峰值的时候,人反而不会咆哮、颤抖或是流泪,而是觉得冷,说出口的每个音节像冰雹似的砸在地上。

   “哼。”

  傲长空目光一变再变,最后竟有些恍惚,待视线触及军法处的两人,仅剩的好脸色更是一扫而空,不知道生谁气地愤愤转过身,阴阳怪气支使起离得最近的清云逸:“还愣着干什么,派你来是当大爷的吗?给我去搜。”

  星天罡好歹把炸了毛的清云逸拖到一边,跟他商量着分摊搜索的范围。军法处处长和秘书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被无视。秘书正打算上前理论,被处长一个手势拦下。

  “难得傲长空将军想要亲自清理门户,我们就不便插手了。”

  “可……”秘书犹豫道:“万一傲长空将军打算袒护那个叛徒,偷偷放跑他……”

  军法处处长悠然裹着披风,离脚下真正的火湖远了一些:“那倒不会。我想,我们未来的城主对于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是很清楚的——毕竟他比我们更不希望风万里一辈子都背上叛徒的骂名。”

  “……处长英明。”

  

  男人微微颔首,秘书脸上掠过的一丝不以为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也明白自己的秘书感到无谓的原因:对于目前能源之城的高层,“风万里是个叛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种确凿的结论并不是通过完整证据链条获得的——链条当然不完整,几处可以深挖的破绽非常明显。他执掌军法处多年,阅读过不少绝密卷宗,比这个案子还扑朔迷离的多了去,最后不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可到底风万里失踪一案不是普通事件,年轻将军不因背叛获罪,而是为形势所囚。

  所以傲长空压下调查组那篇报告,实在是掩耳盗铃。报告不具备决定性,一旦案件进入到城池维稳的领域,结论永远先于证据。而如果说这块钉了钉的板还有什么悬念——男人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消失在石牙群中的背影,笑了笑。

  他很好奇以惊无岁为首的长老们同傲长空谈判的结果。

  “呜——”

  一阵清越的龙吟自矿山深处传来,整个火龙山谷都在这阵咆哮的余音中战栗,寒气——宛如数以吨计的液氮同时冲破容器形成的极寒气浪迅速侵袭每一寸土地,冰霜在地表蔓延,不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上方翻滚的熔浆像被冰原灼烧一般萎缩。这真是个奇怪的说法,可刺眼的雪色确实如同白焰,很快将那张完好的幕布撕成碎片,整个吞没。身影已经消失在丛生的石牙之间的星天罡和清云逸先后腾空,脸上俱是惊骇莫名的神情,傲长空却不见踪影。

  “地震……?”清云逸隔空向星天罡喊话,极寒和极热的气流在高空厮杀,很难保持悬停,他不得不降低高度,一张嘴就吸入了大量的寒气。

  “这声音……那个东西……那是什么?”

  那声高亢的龙吟驱逐着热浪穿透幻象,狂风为它助威,仿佛能穿透灵魂。星天罡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而后发现战栗的其实是自己的身体。

  “是火龙山谷——!”

  军法处处长甩开秘书的搀扶,剑从他的披风下探出,男人的咆哮锋芒毕露,杀意凛然:“有人正在尝试开启火龙山谷!”

  震源在火龙山谷深处,寒气透过石门,将那扇样式古老的大门瞬间冻结。

  波散的庞大能量逼得风万里退后一步,却被悄然同地面粘连的裹脚物绊倒在地。极寒一拥而上,由四肢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一寸寸撕咬、切割、剥开他仅余微弱战斗能量护持的躯体,疼痛在体表炸开了锅。风万里当机立断地开始分解残剑,试图站起来,然而和地面直接接触的皮肤同冰霜粘在一起,早没了知觉。

  随着冻伤的加剧,体力也在飞速流失,战斗能量的防线不断退缩,只得死守住躯干核心的器官。口鼻呼出的白气渐渐稀薄,风万里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应该闭紧嘴唇,可他的喘息不受控制,极寒找到这座堡垒致命的突破口,越过的铁石般的舌头,一气灌入他的肺腑,夺走他所剩不多的体温。风万里机械般抬起头,好像听得见颈椎的咯咯声,不禁怀疑下一秒他的头颅就会折断,咕噜噜滚到腹部,垂死的双眼里是自己无头的躯干。

  “嗡——”

  地震还在持续,似有若无的龙吟穿透仍然嵌在匙孔的令牌,恫吓来犯之敌。风万里收回双手,抱住瑟瑟发抖的肩膀,木然望着霜雪之中犹自明亮的闪电令牌。他刚刚仔细观察过那个匙孔,像是可以放入风雪令牌的样子,于是松了口气:石门印证了风雪令牌的重要性,师父偏心于他的说法总算不攻自破。

  不想他还是太大意了。

  这座石门,竟是要两枚令牌同时开启……的吗?

  眼睑变得仿佛有千斤重,一股热流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席卷全身,加剧了困意。

  “……呼……”据说冻死者身体最后的记忆,是灼热。

  “风万里——”

  好像……是傲长空的声音……风万里的意识非常稀薄,强睁着双眼,已经无力去搜寻声源,只在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这种感觉实在很熟悉,他甚至能预料到自己的昏迷。可这次想起傲长空是为了什么……让死亡不那么单调吗?还是说,终究心愿未了?

  眼前无尽的冰崖下凭空生出一团赤色的火焰,那是道利剑般的身影。劲敌当前,门内龙吟更甚,咆哮裹挟着寒风撩动那人凌厉的短发,将他的披风扯作翻卷的旗帜,高高地在身后飘摇。风雪妄图像摧毁风万里的防线一般叫这个新的敌人知难而退,它们将他的衣袖灌作鼓涨的风帆,冲击他劲窄有力的腰腹和宽阔强悍的肩背,却被战斗能量阻拒在外。

  风万里仰脸怔怔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还有青年刀削般分明的颌骨轮廓,许是来人为他阻隔了狂风,他甚至得以看清覆在那里的点点淡墨色胡茬。

  ——傲长空……

  他的名字在风万里心底盘旋不去,像战鼓般敲击冰冷的胸膛。

  ……

  “别只顾突入,后背破绽太多,给师父看到又该……”

  “不是有你风万里嘛。”

  “我可不会总跟在你后面替你挡刀。”

  “哦,那我只好去抱着师父他老人家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他,千万千万不要让师哥跟我分开,他那么疼我,一定不想看我给人乱刀砍死。”

  “傲长空!你一天不害我跟你一起挨罚就浑身不自在是吗?”

  “谁叫你那么死心眼,从不肯偷工减料……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我敢把后背空出来,就因为站在我背后的人,是你风万里。”

  ……

  “风万里!——啧。”

  傲长空视线全集中在双眼放空的青年身上,头也不回地将风雪令牌一把拍进门上的凹槽。他无心顾及火龙山谷又有怎样的巨变,紧走两步,猛然蹲下身,准备探查风万里脉搏的手指竟畏惧似的轻颤。而当目光落到那夜未曾看清的累累鞭伤咬痕,明晃晃的乳环,还有冻裂翻卷的皮肉上时,他几乎再也支持不住地半跪下来,冲风万里张开双臂。

  “……将军!?”

  “傲长空将军!请您立即让开。”

  星天罡降落在傲长空身侧,胳膊疾探而出,路障般将呆愣的傲长空不由分说阻在原地。他着陆时披风已在手中,径直覆住风万里赤裸的肩背,即刻扭头冲凑近来的清云逸大吼:“紫水晶!快!在我包里!”

  清云逸扑通一声跪在星天罡身侧,迅速开启他腰包的侧链,下手毫不迟疑。在星天罡拉过风万里双手置于怀中小心按摩揉搓之际,配合他取出紫水晶完成急救。

  “呃——”

  风万里的眼神有一丝松动,但意识仍然恍惚,紫水晶灌注他战斗能量几乎耗竭的躯壳时太快太猛,他皱起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默然站起的傲长空因为他低哑的嗓音猛地一顿,定身般半蹲在那里,显得有些颓然。

  军法处两人姗姗来迟,傲长空见状,猛地直起身,同似笑非笑的军法处处长对视。男人睥睨着脚下紧张的急救,嘲讽的神色成功转移了傲长空的惜痛与愤怒。随后他的目光自顾自移向开启的火龙山谷大门,落到几经波折终于会合的两枚令牌之上,透出种玩味。

  傲长空握紧双手。

  清云逸一直埋头,眼睛只在紫水晶和星天罡的腰包上来回,连按着风万里消瘦的肩膀,避免他下意识挣扎以至于撕裂伤口时,他都没法抬头直面这位敬爱的上司。星天罡也一样低着头,他已经连外套都脱下来,垫在风万里身下,只穿着衬衫。两位大人物前后夹着他们,之间气氛微妙,作为参谋本应第一时间解读其中的意味,可星天罡对他们之间的博弈兴致缺缺,他握着那双指甲终于泛出潮红的手,注意到有两根手指姿态有些怪异。

  星天罡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将风万里的双手轻轻放回去,转而抬起他同样僵直的腿。

  “——放开!”

  风万里浑身巨震,奋力踢开星天罡的手,甩脱清云逸微僵的手掌,以手腕支着身体退后。本来充分利用腿部的力量会使他的逃脱更加顺利,他却竭力拢着双腿,毫无焦距的碧眼里涌出星天罡从未见过的嫌恶和恐惧:“别碰……别碰我……”

  “副官,”清云逸喊起星天罡在风万里军中的职位,僵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支着地面,握着紫水晶的手微微发抖,“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的声音极低:“那些话,眼下的情况也……”

  “风万里,你装模做样也给我适可而止点!”

  直到傲长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揪住披风,将他从地上提起来,风万里依然不太清楚眼前的状况。他认出挡住寒风的是傲长空,而匆匆围过来的则是自己的两位部下。清云逸留给他的印象很深,这位队长极具个性的行事方式和许多由风万里亲自见证的轶事,使风万里总是莫名期待清云逸下一次的表现。就是不知为什么,清云逸好像很怕他,这点在很多部下那里得到过证实:怕他,却也不介意见到他,不介意被他骂,面对风万里总是注意得很,不像在别的长官面前一样吊儿郎当。

  星天罡则能把所有事情默默打理得很妥帖,不怎么邀功,却是那种要办什么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那拨人之一。风万里有意试探过他处理不同问题的能力,然后便确信自己是捡着了宝,几乎不需要过多考虑就把副官的位置给了他。星天罡自己反而显得受宠若惊,风万里猜得到原因大约是,他明白自己身后缺乏任何一位长老的支持,受到现任城主徒弟之一的青睐,可谓平步青云。

  这两个傻瓜……

  

  风万里模模糊糊想,这个时候只要稍微聪明一点,都应该离他远远的。对星天罡触碰他身体的过激反应完全是种条件反射,等风万里退开两步,抬头正对上星天罡极力克制悲哀和难过的双眼,他这才如梦初醒,不知作何解释。

  就在这个时候傲长空拽起他,星天罡和清云逸来不及说什么,风万里就挨了把老拳。傲长空一拳把他揍翻在地上,顺手推开试图阻拦的星天罡,犹不解气地欺身上来:“你以为装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不会追究你擅自离营一事?以为藏到这火龙山谷,就可以掩人耳目,万无一失吗!”

  “傲长空将军!”清云逸爬行几步,在他面前跪直身:“风万里将军重伤在身,请您念在多年同门情谊的份上,待卑职先替将军诊治,再追究过错不迟!”

  “呵,你怕他死了么,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傲长空耸肩冷笑道:“他一意孤行,肆意妄为,致使师父临死都没能见上他一面,致使我能源之城将士因为他的过错无辜丧命,他自己这不是还活得心安理得,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吗?再说,给他治得那么仔细……做什么,”他将左手便在身后,手指收紧,“方便他畏罪潜逃?”

  星天罡扶着风万里坐在地上,感到臂弯里的人因他这一席伤人至深的话浑身僵硬,像一尊雕塑,不由得愤愤不平:“傲长空将军,您这话……未免也太……”

  傲长空对星天罡的指责不屑一顾,同时无视了面上恭敬悄然散尽的清云逸,他不动声色地转向军法处处长,目光灼灼:“钟破邪处长,依您之见,晚辈所言是对,还是不对?”

  “……”

  钟破邪深深地望着他的双眼,试图揣度那双眸中的毅然决然究竟有几分真假,良久,不发一言。

  这绝不是惊无岁的意思,绝不是长老会希望看到的结果,更重要的是,钟破邪微微皱起眉,困惑的神色已经很久没在他死水般的脸上出现过:他们未来的城主难道是个自找麻烦的傻瓜吗,那可真叫人绝望。

  他在这种绝望里,甚至怀疑出问题的也许是傲长空的脑子。一般人会这么愚蠢,在这么大的事上走一条对自己最没有好处的路吗?说不定傲长空真就是个疯子。

  “我个人认为,对待叛徒,”军法处处长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提醒傲长空回到正轨上,“怎么都不过分。”

  “长官,军法处是我能源之城公正之根基,您既然是军法处的最高长官,卑职斗胆恳请您,为……我家将军,风万里做主。”清云逸咬了咬牙,缓缓放下搁在膝盖上的手,双膝跪地:“此前串通兽族、携令牌投诚一案存在诸多疑点,尚待彻查,卑职人微言轻,不敢置喙。但风万里将军身陷敌营,宁死不屈,在战事胶着之际排除万难寻回令牌,力挽狂澜,却是……相关人员有目共睹的。

  将军绝非叛徒,请处长明察。”

  “呵。”傲长空低笑一声,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转过身,去石门上取闪电和风雪令牌,将山谷重新封印。

  “……”

  从他那番话之后,风万里就避开眼不再看他,哪怕傲长空的每一步都像落在心上那样富有实感。星天罡始终扶着风万里的肩膀,风万里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毕竟,呵,实在太狼狈了。可清云逸……他紧盯着清云逸收紧的肩膀,那不是个习惯卑躬屈膝的人,风万里还记得这个孩子刚进军队的时候——他的确不比清云逸大出多少,可对方将他当作长辈般敬重,加上风万里在师门中亦是兄长,便习惯将清云逸当作后生——清云逸在校场同人起了,被揍得狗一样的惨。风万里一边调查,一边命人请资深的医务兵来。清云逸不甚在意地抹了把鼻血,糊得一张满是灰尘的脸惨不忍睹,惹得风万里蹙起眉,亲自拧了手巾给他擦。

  还是小兵的清云逸腾哧一下脸红了。

  后来开他的话匣子就很简单,尽管绝大部分是他在吹嘘自己有多厉害。风万里一点都不端架子,像哥哥似的打趣他:“这么厉害,怎么反给他们打得半死了?”

  「大哥,俗话说得好啊,‘双拳不敌四手’,你听说过没?那帮龟孙子要老子给他们下跪,每人磕个响头,要不然就打死我,毕竟我是个野种嘛,死了也不会有人给收尸。我也不是多想死,活着多好啊,可老子更不想跪!不只好给他们打死嘛。」

  他不明白清云逸敬他什么,又怕他什么,甚至他和星天罡一样不离不弃也叫他感到意外,风万里却到底没想到宁死不跪的清云逸肯做到这个份上。

  ——要是傲长空能像清云逸和星天罡这些将领般,完全被个人情感弄得失去冷静,也不至于这么难控制。“控制”这个词不太好,可排除忽略不计的私心,长老会引导傲长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日后的执政更加稳固,不给人留下什么话头。

  钟破邪望着旁若无人的傲长空,心里终是一声叹息:他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青春叛逆期的混小子一样不知好歹。那番话看似无情,实则处处避重就轻,闪电令牌失踪的具体时间模棱两可,按傲长空的说法,后续更是和风万里半毛钱关系没有。本来就是个死无对证的事情,到时候只要傲长空一口咬定,令牌一早由风万里的部下保管着,所谓携令牌投诚不过是蓝魔蝎在扰乱军心,自己则索性将计就计。知晓启动令牌的人根本不是傲长空的,恰恰都是他的心腹,只要口封好,完全能保下风万里。

  还有那次潜入事件,钟破邪简直感到无可奈何。傲长空以为全能源之城就他一个人聪明,看得出那是蓝魔蝎的计策,为的就是坐实风万里背叛,进一步扰乱人心?他起初的打算是把报告压下来,等城内军民自行遗忘,现在?以傲长空的无赖,会让整个事件蒙混过关也不是不可能。

  傲长空会这么干全在长老们的预料之中,所以长老们才会主动找到他,同时要求公开报告。钟破邪只参与了自己负责的部分,其中的利害关系长老们不可能没苦口婆心地同傲长空掰扯过。军法处处长想到这里简直气得心口都疼:行,知道你不计较风万里是不是叛徒,不计较他领不领你的情,你就是要保他,他死了你要洗清他的污名,现在他活着,你傲长空就更是茅坑里的石头。

  一切都很完美,你赢了,军区医院又要塞满长老,满意了?

  愚不可及!

  傲长空这么种保法最致命的地方恰恰是被他模糊的令牌丢失和背叛行为。这不是唱戏,人们要的不是大团圆而是真相,叛徒必须有一个,不然无法交待撤兵,无法交待风万里失踪,而如果叛徒不是风万里,或者风万里的背叛行为打了擦边球,坐不死,事情就变成率先指责风万里背叛的是傲长空,“意外”获取师哥闪电令牌的是傲长空,最后当上城主的还是他傲长空。

  必然有人要戳着傲长空的脊梁骨,怀疑这一系列事件的真正操纵者是他。这种怀疑就像埋在城内的定时炸弹,终傲长空一生,都会在触犯某些人利益之时听到这种声音。

  风万里再怎么洗,都是犯了大错的人,别说做城主,恐怕牢狱之灾都躲不过,一条烂命苟活而已。为了这么条烂命惹得下一任城主满身污点,意义何在?

  要按清云逸这种思路,事情就好办多了,风万里一旦和令牌绑在一起,他唯一有益于能源之城的行动只会被解读为又一次投机倒把,为了博取同情和信任以便窃取火龙山谷。钟破邪特地跟过来就是希望把火龙山谷这一块亲自坐实,但还是慢了一步。

  如果正好在风万里开启山谷之时,自己就赶到的话……

  “上尉言重了,身为军法处处长,我自当明察,不过——”钟破邪扫了眼石门边笑得挑衅的傲长空,只觉得牙根痒痒,恨铁不成钢:“我恐怕要先恭喜上尉,立此大功,你肩头扛的这几道杠,怕是该换了。”

  ——不就是降级撤职吗,没关系,反正不追随风万里,他也不稀罕这什么条条杠杠的。

  清云逸咧嘴笑笑,起身当着钟破邪的面将肩章逐一拽下,风万里站在他身后,望着蹦出去的纽扣,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钟破邪摇摇头,秘书见长官没有发话的意思,于是上前笑道:“你啊,误会我们处长的意思了。能源之城赏罚分明,你擒得了涉嫌谋害前城主一案的风万里,这可是大功一件,升职是跑不了的。”

  “什……什么?我?我什么时候……”

  “处长,您看这等好事到头上了,清云逸队长还不肯信。”

  “你给我闭嘴!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给我把话说清楚。”清云逸耐着性子努力辩解:“我再说一遍,风万里将军不是叛徒!他也不可能谋害自己的师父!这里也没有什么逃犯,我……我到这里——

  是接将军回家的。”

  “清云逸……”风万里闭上双眼,几乎站不稳。

  见对面的男人表情没有松动的意思,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清云逸用眼角余光瞟了眼事不关己的傲长空,咬牙道:“……卑职斗胆问一句:这是,军法处的安排吗?”

  

  “不,”钟破邪的眼神有些微妙,“这是城主的意思。”

  石门边的傲长空果然收敛了笑容,钟破邪冲他遥遥致意。

  ——这只是您将面临的所有质疑的冰山一角。

  而我现在这些话,可是完完全全,顺从了您的心意。

  “……哈哈。”

  钟破邪的秘书继续代替长官发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城主?长官,卑职脑子不好,这点卑职清楚,可您也不要把我当乳臭未干的小孩来糊弄。”清云逸从口袋里掏出卷烟来,叼了一根在嘴上,埋着头摇晃:“能源之城的城主,现在就躺在殡仪馆的冷藏柜里,哪儿来的城主?您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信口开河的是你,清云逸。”

  闪电令牌和风雪令牌在表情漠然的男人手上悬浮,他五官间的阴影被它们的光线涂抹,阴沉如鬼。傲长空扫了眼脸色极差的风万里,刚造成的冻伤有些还未收口,而胸前的金属环,还有腰间那枚烙印……尽管不知道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可就是让人觉得火大。风万里的目光在两人四目相对之前就从旁溜开去,他倚着星天罡,表情隐忍。

  傲长空微微拧起眉心:“我看你不只是脑子不好,就连眼神也坏得很啊,我就在你清云逸面前,不是吗?”他负手望着清云逸,端出对方最憎恶的高高在上的架子,好整以暇道:“师父的死的确让我悲痛不已,可我还不至于没用到,跑去同他老人家同床共枕。”

  “城主的死真的让你悲痛过吗,傲长空?”

  清云逸冷笑着直呼其名,将未点燃的烟拽下来,在手心揉碎:“如果你真的那么敬重云太息城主,那你倒是说说,城主替你和将军订下的规则是什么?要是你‘碰巧’想不起来,我不介意提醒你,‘谁剿灭蓝魔蝎,谁就是下一任的城主’,没错吧?”他甩开星天罡的拉扯,直视傲长空的双眼:“你敢不敢告诉我,究竟是谁,端了蓝魔蝎的老巢?”

  “清……”

  眼见清云逸越说越离谱,风万里本想强硬地命令清云逸就此闭嘴,但他才迈出一步,便被周身的疼痛抽光了力气,星天罡一把托住他,才避免他直接跪在地上。强烈的无能为力感和满身耻辱的痕迹一再告诫他,在这个场景里,风万里没有发言权。

  “哦,这个问题,处长大人刚刚不是告诉过你吗?既然你是在城外寻着了我失踪多日的师哥,”傲长空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风万里,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那我自然是一接到那个卑鄙小人准备使一招金蝉脱壳,偷袭能源之城的消息后,就提前回城主持大局了。”

  他抿唇笑笑,一副少年老成的口吻:“清云逸,人生在世,知足常乐,贪欲过剩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你——”

  “清云逸——!”

  星天罡没料到风万里竟挣脱他的搀扶,伴着这声嘶吼双膝一折向下坠落,他慌忙也跪下去扶,总算止住了风万里身体的去势。清云逸被身后这阵不同寻常的响动惊醒,回头见风万里如此,脸上满是惊骇,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将军,我……”

  “你若,还认我这个将军……就,不要再说了……”

  风万里挂在星天罡胳膊上,半歪着身子,肩部全是伤痕,锁骨处的淤青和牙印尤其密集,瞬间闯进清云逸的双眼。清云逸一样一样捣毁蓝魔蝎那些刑架,一件一件将那个营帐里所有的玩具都烧成煤渣,最后命人掩埋之时,脑海里就全是这样噩梦般的景象,不想真的近距离撞上,所有的心理防线还是瞬间崩溃。

  清云逸木然跪下。

  初见时那般温和明朗的将军,被蓝魔蝎那种凶狠卑鄙的敌人迫害至此,能源之城本应是风万里的后盾,结果到头来,他们和兽族一样都想他死……不,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明明和星天罡约好要帮风万里洗刷罪名的,他本来应该,无论如何忍耐下来,像一直以来做的那样,等到时机的到来,或者至少也要取得傲长空的信任,再伺机行事,却反被对方激得理智全无,口不择言。

  他也是逼风万里的人之一,风万里面对其他人,哪怕是厚颜无耻的傲长空都不曾示弱,却偏偏为了他……风万里怎么能对他下跪呢,他可是将军啊……

  他清云逸的将军,可是……那样骄傲的人啊……

  “星天罡,你放开我。”

  “将军……”

  风万里在星天罡的胳膊中轻轻挣动,力道绵软却态度坚决地尝试摆脱他的钳制。星天罡狠狠闭了闭眼,扶着他双膝落到实处。清云逸看他迈动膝盖,主动跪行过去,抖着手想搀他,被风万里用温和的眼神拒绝。

  

  “呵,清云逸,”风万里伸出手按在曾经的部下肩上,脸上还是毫无阴霾的笑容,“你有生以来,只在今天跪了两次,都被我撞见了……站起来。”

  清云逸不敢反驳,立即爬起,片刻都不耽搁。

  “今日之事,我要谢谢你,清云逸,还有你,星天罡——现在,不是以上级的身份,而是……咳咳,你们两人共同的朋友,谢谢你们。”

  风万里低头将星天罡的披风从肩头扯下,被寒气侵袭的喉咙像罂粟壳般干涩。傲长空望着他抖身咳嗽,强迫自己不去移开视线,也不通过放空思维来逃避,而是将他身上的每道伤痕都烙在脑海里。

  “我没资格选择逮捕我的人是谁,不过若是你,清云逸——”

  他并拢手腕,向清云逸举起,微微一笑。

  “我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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