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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万里如彀(中部)◤如彀◢,18

[db:作者] 2025-07-07 21:19 5hhhhh 6100 ℃

◤长空万里如彀◢ 如彀·XVI

  若干年后,时任能源之城右军统帅的星天罡仍然会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多年前那天的傍晚,天璇清冷的街灯没能将那道熟悉的身影同黑暗剥离,他是否就会溺毙于前所未有的忐忑,和麻木之中。

  忐忑意味着起伏不定,麻木则更多的是种漠然——截然不同的情绪,之间缺乏必要的兼容性,但星天罡始终找不到更好的词语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仅就突如其来的表达障碍而言,“是贯穿伤和大出血使他罕见地变得力不从心起来”似乎是个说得通的解释,然而——

  不,不。

  金属仪器的弧面将一个冷漠的眼神递给靠坐在病床上、每块面部肌肉都诉说着心灰意冷的右军副官。医护人员前来哄赶星天罡那些无头苍蝇般嗡嗡个不停的同僚们时,他衰微的气势便透出种没能发泄尽兴的委屈。

  没错,他们每个人都固执地觉得,盘踞在这间温暖舒适的牢房里的受害者此刻最需要的是发泄。从更深的层面上讲,“牢房”的说法也并不是危言耸听。星天罡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凡事只凭事实说话,可这层道理要从何讲起,是让此刻的星天罡感到最头痛的一件事。

  将领们的探视总是从步调一致的哀戚表情开始,如丧考妣般的悲伤第一个照面就把星天罡彻底搞糊涂了,因而错过探视者们的开场白。虽然事实证明开场白的内容并不十分重要,类似的寒暄套路大同小异,何况在客套话这方面,星天罡丝毫不逊于他的同僚们,最终——好吧,最终,重点恰好回到了探访者们用来问候他的哀戚。

  按理说悲哀怎么都不该显示出如此骇人的一致性,正所谓“不幸者各有各的不幸”,一上来就将他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同情在星天罡看来实在有些刻意,很是拙劣,煽情的本质昭然若揭。

  星天罡就这么理解了自己,率先得到原谅的是起初的手足无措,病房等同牢房的结论则是这之后得出的——要说如今有什么东西真正称得上是右军副官所津津乐道的,那就他妈该是监狱、审讯和军法处。

  天地良心,军法处可没少约谈他。最早的那次可以追溯到一个月以前,两军历经波折会合后。星天罡当时乍一听这个名头还真发怵过,好像心口给枪子或是剑开了个洞似的,嗖嗖地冒风,这比喻保证不掺假,几天前他才体验过一把不是。结果怎么着,他当时一脚踏进军法处的办公室,先把里头那俩肩头扛着的星加起来还没他多的办事员给惊着了,有没有惊出冷汗星天罡不知道,他忙着适应心理落差,询问全程他好像只做了这么一件事,还相当失败。

  所以,例行问话究竟怎么开始的?

  这个问题不合时宜,星天罡清楚,显得太心不在焉,太目中无人了,辜负了浮在病床前那一双双眸子表面的关切。可他的冷静自制到底出过那么点纰漏,到现在都不见得弥补——这话又错了,看,他老是说错话,思维一团乱麻。过去他就读天诺期间读过一点哲学,准确的说,是那本哲学书上的一点,当初的星天罡年轻气盛,雄心壮志里泼不进一点冷水,瞟见导言里那段人的行动有多么无能为力的讨论,就不以为然地丢开,事后想起来,只当作消遣似的重新借来看完。

  那本书的字句历历在目,那些观点汹涌而来,就是现在,为了证明它们是如何一语成谶:

  弥补,不如说治愈过去的创伤,或者让不可预见的未来变得安全,都是行动本身做不到的,所有试图用行动、行动,一个接一个无休无止地叠加在过去错误上的行动,去报复上一个行动结果的人都失败了。真是让人绝望的说法,更可怕的是它建立在坦率地承认“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的基础上,“‘每一个都有能力创新’,”星天罡默念道,“‘从而打断或扭转由先前行动所发动的事件链条’*……?”

  ——再没有比这更绝妙的反讽了。

  探视者们不知道星天罡正在反刍冷水的味道,咀嚼得满嘴发苦。他们所见的是这个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向多少人讲述即位典礼那天究竟发生过什么的副官大人,像是忌惮着某些东西一般中断低哑的叙述,偏头陷入沉默,他垂落眼睑的小动作在同僚们间引起一阵恐慌。

  “……然后呢?”

  一阵面面相觑后,将领们追问他,宛如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鬃狗般咄咄逼人。见星天罡面色不善,他们茅塞顿开,改用更委婉也更虚伪的说辞。

  “您不用顾虑什么,我们都理解您的心情,谁能想到他是那种恬不知耻的亡命之徒呢!”

  “我们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哼,说实话,副官大人,被那个叛徒洗脑的蠢货还不少,我看他们迟早也要反。”

  “所以您更应该把一切说出来,让那些胆敢怀疑您的人,还有在背后鼓吹这一切都是傲长空城主的阴谋的家伙们好好看看。”

  “那群心怀鬼胎人的喉舌们,就应该被事实打肿脸。”

  每句信誓旦旦的发言都不乏附和声,双方隔着一尘不染的惨白床相视一笑,交换因自己的善解人意而倍感自豪的眼神。星天罡睁开眼,无动于衷地旁观他们热情洋溢的交流,目睹他们如何迅速切换回感同身受的苦闷,游刃有余地拿捏着这场荒诞剧的气氛。他有些困惑地看着仿佛察觉不到尴尬的他们:那种笑不出来的尴尬,难道不明显吗?

为了校准自己的判断依据,证明并不是自己敏感过分,他还特地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回忆了一遍军法处的第一次询问,闭眼不像同僚们猜测的那样毫无用意,而是星天罡集中精力时的小习惯。

  彼时首当其冲的就是冷场,星天罡坐定后经历了段诡异的沉默,办事员们直勾勾地盯着他,星天罡则不明就里地同他们大眼瞪小眼。然后,其中一个人清了清嗓,开始向他详细说明政策,星天罡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过去的沉默的用意——那么一种不痛不痒的目光竟然就是施压。

  尴尬就是从这一点蔓延开来的,而且势不可挡,星天罡作为一个异常棘手的调查对象甚至可以同情他们,那种同情站在他们难以企及的某个层次上居高临下。而且他也应该同情他们,因为只要星天罡不具备嫌疑,就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右军副官,出了军法处的大门,还得被他们毕恭毕敬地喊上声“大人”。

  连他们一本正经宣读的政策,事实上,说不上他们谁对城内的明文规定理解得更透彻些,身为副官星天罡是应该倒背如流的,军法也好,民法也罢,而不成文的那些东西——那些他们这种高塔下层的人避犹不及的东西,星天罡拥有绝对的知情权,他所掌握的情报就是说出来,叫他们往卷宗里写,他们都得掂量掂量。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说的要怎么说,不该说的要如何表现得不知情,决定权还是在星天罡手上。整场询问完全是例行公事,他们还要提心吊胆防着一不当心冲撞了他,因公事没办妥而结下私怨。

  他们畏惧他,居然是他们反过来畏惧他,且甚过他面临军法处时的不安。

  星天罡不可避免地对他们的问话兴致缺缺,连签在笔录上的名字都像行大写的冷漠。他终于意识到——他早该意识到他们一无所知,不可能替自己带来任何有价值的情报。至于来之前的一丁点希望,作为执掌法度权威的军法处里有通天的路子云云,说成是死马当活马医都羞耻得很。他还知道他们因为他的漫不经心窝着一股火,满怀敌意的目光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立即慌不择路地逃向那枚遒劲有力的签名,使出吃奶的劲剜着它看,仿佛拼写的错误能治星天罡罪似的。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是种对于星天罡而言称不上美好的愿望,在场的人都清楚,再明显不过了,可人难免,不如说也许是因为过剩的好奇心,总是会做些意味不明的事。后来,星天罡得以从城内一次又一次的狂欢中,更进一步了解这种好奇,深入到连他们好奇着的究竟是什么都了如指掌的地步——

  「那个天璇来的不可一世的家伙,总有一天……」

  所有并非司空见惯的突发事件,诸如他们坚信总会到来的这么个“一天”,而且最好、一定得要和自己毫不沾边,如此一来简直是完美,足够让他们始终保持亢奋——难怪他们并不觉得尴尬,星天罡恍然大悟,的确和军法处的询问相同,他们是在询问他,拷问他,撬开他的嘴拿到他们感兴趣的供词,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因为星天罡不是那个星天罡了,虽然他依然不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动得起的人,但这不妨碍他们采取曲线救国的战略,“总会有”的那一天,就是现在,就在眼前,他们一直渴望的某种特权,如今只需要跨过病房的那道窄门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就能取得。和获取难度不成比例的是,他们凭借它置身时代,见证历史,毕竟再怎么说,城主候选人解剑,城主竞争者背叛,以及,还是这个继承人,狗急跳墙杀害一个忠心耿耿的好部下,这些可不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

  哈,绝佳的谈资。

  或者至少,至少的至少,他们已经是热门事件的参与者,只要付出廉价虚伪的同情,塞给这个如今不得不全盘接受的副官大人,就可以立即回收一份打包了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与此相比,可能出现的尴尬是多么微不足道。

  在探访者们连日来的车轮战里成几何倍数增长的忐忑,折磨得星天罡狂躁不安,他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他们压榨着子虚乌有的痛苦。他的确痛苦着,那种痛苦甚至超越所谓的“遭到背叛和辜负”千倍万倍,庞大到它的全貌星天罡都看不分明,它灭顶而来,把星天罡挤压成薄薄的一片后弃若敝履。

  一旦他挣扎着站起,它就返身回来继续践踏他。

  剧烈的疼痛肆虐在他的每一条经脉中无处纾解,负重至此,他却要假造另一种无关紧要的情绪,消耗着星天罡这个人的并不是早已味同嚼蜡的谎言,或者是枯燥的背诵和复读——他发现依然是他不堪忍受的“它”,他被那种痛苦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受他这一剑,也不算冤。”星天罡垂眼,仿佛哽咽难当般停下来,惹得周围人一阵动容,不知如何开口劝他,好把煽情的戏码演得更恰如其分些。星天罡深吸一口气,痛悔不已的呢喃足以激起所有人的保护欲:“风万里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从军以来,受他多番提携教导,这几十年更是被他委以重任。可我身为他的副官,没能及早觉察出他行事有异,当时也没能劝他悬崖勒马,害他铸下大错。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难辞其咎,即便城主不追究我失职之罪,我……”

  “星天罡副官,话可千万别这么说!”

  “就是就是,您啊……唉,恕职下冒犯,什么都好,就这一点——太重情义了!咱们这些下面做事的,那又不是上司们肚子里的蛔虫,以他当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要干什么哪儿是大人您能决定的啊。”

  “再说城主怎么会怪罪您呢,今天早上,军法处还……哦,您的通讯器不在身上?那就难怪了,照我说,可不是所有人第一时间都能想起手动开启扫描仪,至于设备失灵、应急机制出现漏洞这种事,怎么都算不到您头上吧!”

  “那叛徒不是还在云太息城主墓前,亲口承认和兽族勾结串通,那番话真是……我活到现在,都没听过那么大逆不道的……”

  “喂!”同僚眼见探访者之中有人说漏了嘴,急忙堵住他接下来的话。不料那人梗着脖子不以为然:“怎么,我说又怎么了,那段公频是删得一干二净,私下里早就满天飞了,在座的谁没下载过?就是傲长空城主在场,我照样承认我看过,我就是看过,还要替副官大人打抱不平,城主要是到这地步还打算包庇那个叛徒,不给副官一个公道,全城人都不会答应!”

  “……谢谢。但是,缺一个公道的并不是我星天罡,而是这能源之城,我想,城主自有他的安排,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星天罡微微一愣,按捺下眸底涌动的情绪,戚然一笑:“我和风万里如今以剑断义,可我们到底主仆一场,我实在一时无法习惯……诸位就当这是我个人的请求,叛徒、小人一类的词,连同他这个人,都不要再同我提起了。”

  他本可以把这话说得更直接些,因为他有坚定不移乃至于固执的忠诚,他自认为他应该有它,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是它赋予他随时随地为了一个名为“风万里”的任何东西,哪怕只是细微末节,为了这个存在所包含的千千万万的一切拔剑,现在却婉转而怯懦,小心翼翼地规避着什么,因为它忐忑到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到底被他畏惧的是什么?

  非这么卑琐不堪的原因是什么?

  星天罡问那个和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沆瀣一气的自己,他们那里也有他想要的东西,情况发生逆转了,不再是询问者们有求于他,而是他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掌握在狂欢热舞的同僚们手中,数量还很庞大:他关心傲长空的反应,在意风万里的境况,或者这一切星天罡都无能为力,那么他就追问一个微不足道却致命的东西——那只不翼而飞的打火机。入院后他向医护人员索要过私人物品,打火机恰好不在里面,这个事实让星天罡毛骨悚然,导致他情绪很不稳定,或者说接近崩溃,第二军区总院不得不强行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应该在这里,为什么不在?那么,到底在哪里?

  他盯着探访者们开合的嘴,一直看进漆黑的口腔,不能全信它们,他知道,可他只能依靠它们,因为眼睛所看到的东西都不作数了。在天璇的医院得到悉心救治并不能说明他是安全的,傲长空会怀疑他在这次突发状况中起到的作用,不,傲长空可能根本不会怀疑——也许直接跳过怀疑而笃信星天罡协助乃至主导过风万里越狱。他需要的只有证据,证据就是那只藏匿着大量能量的打火机。

  那么傲长空拿到了吗,他在伺机而动吗,是他安排了这一波又一波的拷问官,只等抓星天罡的现行吗?星天罡开始恼恨手段老辣的傲长空,为什么自己要发现傲长空根本不是个愣头青的事实呢,不然就不会那么束手束脚。事情如此棘手全都是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没有退路了,风万里交托给他的根本不是任务,而是宿命,像钢印般重重嵌进他的思想里,他的余生只能和它相依为命,排除千难万险地……说得不好听些,不择手段地完成它。

  完成它,完成它,完成它……可是,为了什么——为了谁?风万里吗,星天罡对着空空荡荡的病房,神情呆滞地站了很久,清点好衣服来到浴室的时候,他的思路还卡在这里停滞不前。

  风万里吗……

  在开得最大的水流下,星天罡按着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痕,露出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风万里?算是为了他吧……几天来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都是顺从了将军的意志,推波助澜,全力以赴协助风万里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吗?风万里实在很成功,他们实在很成功,舆论已经不可逆转了,星天罡再也听不到曾经甚嚣尘上的阴谋论,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现场视频音频,专门截出那段云太息墓前狂妄到极点的大放厥词,还有持续不断的请愿,要求立即公开处决叛徒。

  的确是为了他,为了风万里所为的东西,而它要他死,所以,为了他死。

  和一开始的情况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现在,他成了一开始与自己为敌的人中堪称最顽固、最坚定的一份子,证明了他们是对的,风万里是对的,钟破邪是对的,错误出在星天罡身上,和那只打火机在他身上一样错得离谱,天真得可笑。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要在那天临行的时候带上它。

  计划好了让风万里越狱?

  ——没有,没有计划。

  还是说猜到他的将军要自置死地?

  ——应该,但也没有。

  星天罡穿戴整齐地跨出第二军区总院的大门,高升的太阳没让他眯起眼,反而叫他歪了头,在倾斜的世界面前神色漠然。他走在天璇宽阔的街道上,在建筑物井然有序的阴影里不紧不慢地移动,在这一段短短的路程里,他终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许多困惑离他而去,连同产生脆弱的某种机制,把重新出现在阳光中的星天罡切割得颇有些森然。

  他进入军部参谋总部右军办公区,不少人停下手头的工作,透过幕墙上的各种表格报告对星天罡行注目礼。

  闪烁浮沉的电子光中,他像一只行走在鬼火里的幽灵。

  人们目送他来到自己熟悉的办公桌前,它置身于右军所有高级将领办公区域的环绕之下,是通往右军统帅的最后一道屏障,无数不可见的数据流曾在那台悬空的处理器中汇聚,由驻扎在那里的他分门别类进行处理,呈现于那双温润的碧眼之下,宛如献祭。

  而现在,祭坛上有两位祭司。

  “……”

  星天罡止住步子,望着处理器后那道倩影,他熟悉她,右军里的一位参谋,能干老练。在这一眼中,他还结识了神秘莫测的“它”,他终于发现它早给他留下过启示,他却从来充耳不闻。

  「能源之城少了咱们谁不得照样转,这我是清楚的。」

  他想起这句话,想起说这句话的人,想起第二军区总院的病房里,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发了疯般迷上了探访者们打开门的声音,渴望那个人夹杂在他们之间。星天罡甚至一度出现了幻觉,因为某个似曾相识的语调把眼前的人看作是——清云逸。他恍然间意识到他们竟有那么久没有见面,而对方的一句话此刻却成为他的天启。

  女人从容不迫地抬起手,退出设备的护目镜模式,收放自如的动作透着股果决干脆。星天罡注视着她穿过投影,径直来到他面前,冲他行过军礼。

  “中午好,”她抬起头,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星天罡将军。”

  “什么?”

  星天罡突然分辨不出她的五官了,参谋部所有人的五官都随之失去了标志性,下一个瞬间他们的脸成了记忆里他自己的模样,可是星天罡发现这个说法也是错的,他没有关于自己脸的记忆,只剩下这个躯壳机械的声音:“我没有接到调令。”

  “您的调令三个小时前才下达,完全更新您的权限也需要一段时间。”参谋毕恭毕敬道:“傲长空城主在签署任命书的同时,指定由我接手您之前的工作,并暂时保管您的相关设备和证件。”

  她双手将开启处有一枚指纹锁的盒子递给星天罡,而后念出一串具体权限的名称,完全是例行公事的口吻:“以上项目中您的权限均为B级,本次更新新增的权限为……数字根证书已拷贝到您的通讯器,安装后即可激活。请您在激活成功后优先核准列表前十项授权请求,之后,我将向您做近日情况的汇报。”

  指纹锁在“叮”声后开启,盒子里是一套星天罡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设备。他伸手拿起那只没什么分量的通讯器,拇指在屏幕上划过,将它从待机模式中唤醒——里面的芯片属于他旧的那台,其他的偏好设置应该也保留了下来。星天罡没有忙着验证,而是看向女人身后的工作区域,右军新任副官把那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台面幽幽地流淌着电子光,和星天罡在那里的时候别无二致,可他能够第一时间说出不对劲的地方:桌角的虹吸咖啡机消失了,大部分办公用品也被替换成风格截然不同的另一套,增加了些更女性化的元素。

  这其实没什么不好——星天罡收好办公室的磁卡,给自己的副官授权——鲜明的个性没什么不好,所以为什么要用那种没有区别度的、公事公办的官腔?

  “现在请随我去您的办公室,今天早些时候内勤部门派专人清理过,所有设备已经确认完成格式化。您留在参谋部的私人物品就存放在储物柜第一层,如有遗失……”

  派人清理过……格式化……?

  星天罡猛地顿住脚,副官的情况说明也戛然而止,他微张着嘴望着她,她同他对视,因为身高的原因,她仰着脸,沉默在两人间流转,最后是星天罡自己结束了突如其来的冷场。

  “没什么,”他说,“继续吧。”

  什么都没有,没有他,没有她,没有风万里,也没有星天罡,他们都不在了,只有“它”,支配着整座城池的它,少了谁都照样运转的它。他对它并不陌生,和它打了许多次交道,它潜藏在军法处的讯问室里,裹挟在钟破邪漆黑的披风中,又同他在廉贞区的审讯室里对峙,成为他病房里的梦魇,甚至于他的剑都和它同名。一个关于它的谎言是“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它才不管那许多——权力从不承认一切特殊性,它需要的是齿轮,齿轮的逻辑就是标准划一。

  每个走到天璇,或者再往上一层的天枢,每个人,无一例外地以为自己掌握了权力,以为自己就是它,至少也是它的一部分。“它就是他们,他们就是它”,他们如此自豪,狂热,目中无人地呐喊着,绝不肯承认是它在牵引着他们,是他们有求于它,无时不刻渴望着吞噬它,也无时不刻恐惧着它离他们而去。它却不关心他们,因为它是那凌驾于一切的万能的神祗,那架永不止息的机器,在它眼里所有的人都是等价的,而倘若它开口……

  星天罡听过它的声音,无数人争先恐后替它剖白心迹,“应该如此,就应该如此。”那就是它的逻辑,它不需要还原真相,因为一切都只是“应然”。

  就好像现在,星天罡不能提出异议,如果他希望继续得到它的庇护,如果他希望能继续被它利用,他只能接受现实。

  一种冰冷的东西灌进他的身体,好像被风万里残破的“权”刺穿那天注满胸膛的风,风把他变得和岩石、和权力一样冷,一样坚硬。厮杀的勇气还在星天罡的身体里,他仍然会是优秀的将领,他还将是锐意的政客,可他已经是一团死火,是冻结的恒星,星光难道不是凉的吗。

  “……城主有句话托我转达给您,以下是他的原话:‘迄今为止你的表现,都非常令我满意,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立即将你应得的东西交给你’。”

  那位实在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并且总能找到最佳的报复手段,除此之外星天罡对自身的处境再没有更多的感慨。特地传话给他的傲长空某种程度上比背地里使坏的那类上司好太多了,他更任性,更坦率,明白无误地告知你他介了怀,而且怎么办还不是由你看着的,得他说了算。

  ——自然,也更恶劣,星天罡不觉得清理了风万里在军部的所有痕迹傲长空自己就会快意多少,不过他能肯定傲长空是兴致勃勃的。傲长空在折磨他,就是明知星天罡和他体味着同样的痛苦他才这么做:折磨他,揶揄他,嘲笑他和自己一样的愚行,践踏他和自己共同珍视的东西,残忍到有些病态的自残。

  星天罡自己都正常不到哪里去,没空批判傲长空。而且他还有些庆幸,傲长空对自己采取了报复行为,幸好傲长空的出气筒是自己,这就意味着能源之城的城主不太可能还去找风万里的麻烦。自家将军那真不是个善茬,要是傲长空知道自己和风万里之间还有过那么一问*,知道风万里最终的答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此的死局之下,星天罡已经不敢做太多的奢求。

  他像一座铁塔般插在华灯初上的天璇街头,星天罡的副官紧走一步追上来,同他商议他旷到这几天堆积如山的公务。如何应付没完没了的请愿活动、加强和左军的联动非常棘手,星天罡受风万里的影响,进入工作状态后也是雷厉风行,他在一支路灯下停下来,侧过身凑近去看副官举起的微型投影,脸和她的头顶相隔只有一寸。

  两人沉浸在冥思苦想里,对此毫不知情。

  “这不是星天罡将军吗,唷,还有一位美丽的小姐,晚上好啊。”

  廊桥守卫战后声名鹊起的左军将领靠在一条狭窄小巷的墙壁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金属打火机,在星天罡微微睁大的双眼注视下“嗤”地打出一团火焰。

  清云逸斜叼着支烟,在路灯下似笑非笑:“我想要征用你家将军一晚,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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