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先是肩膀、又是四肢，接着又是肩膀。

　　默菲浑身疼痛，感觉自己在被不断上移。原来一整夜就睡在地板上吗？这是怎么了？

　　睁开眼睛时，脸正好对上路西法的嘴唇。

　　他们接吻。

　　主人那纤长却有力的胳膊将他完全拉上床去。

　　他一翻身滚进被窝里，跟路西法纠缠在一块儿。肌肉酸痛缓和了许多。

　　默菲努力回忆着……昨天“侍侯”过主人后，他们就同往常一样相拥在一起。后来……

　　他似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是度玛吗？他在半朦胧的状态中被连踢带拽的丢下床去，接着孩子代替自己在路西法香喷喷的怀抱中睡了一夜！

　　“这太过分了。”默菲不禁道，他揉着脖子，活动上肢。

　　“是的，亲爱的默菲。”主人笑着，“他好像只想跟我单独睡呢。”

　　“你太残酷了，亲爱的主人。”默菲轻蹭着他们的皮肤，“我说过你只能有我这一只宠物嘛，而且……我会因此患上风湿的。”

　　“恶魔还会得风湿？”路西法伸出舌舔舔他的鼻子。

　　“是心灵上的。”

　　“心灵风湿？”

　　“灵魂着凉。”

　　“甚是可怜啊，真对不起，我给你治治。”他向下舔去。

　　“主人……你很伟大，你会治好我的。只有你能治疗我。可是快一点儿，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宠物喉咙里发出一阵动听的低吼。

　　“好……我亲爱的默菲。我当然会叫你……”

　　度玛，站在大开着的糖果储藏柜前，他嘴里叼着一块长长的蛇型糖和两根棒棒糖，双手仍然在乱翻。在路西法温暖的被窝里舒服的睡了一夜后，这个孩子的心情非常好。

　　他知道默菲和其主人肯定想再温存一下。而就像以往一样，如果海拉没有送早晨来，他独自梳洗后，就会到的食品储藏室随便拿些东西吃。

　　不用担心海拉的弟弟们不乐意，只要他晃晃小手里的蜡烛，就没有谁敢抱怨的。

　　实际上，自从妈妈死后，他想要什么便大大方方的抢。那些能力比他弱的人根本不敢制止他。至于能力比他更强的对手——他至今还未遇到过。这也许是一种运气。但更恰当的说法是，他觉得是否被人杀掉是无所谓的，他活着唯一的目的只是要寻求某种血腥的满足，某种对仇恨的极端的发泄。

　　……妈妈……

　　“你叫什么名字呀？”

　　度玛抬起头，他方才发现今天还有其他人跟自己一样在找吃的。

　　“他们叫你‘沉默的度玛’，不过这不是你的真名字吧？你从来都不说话吗？”巴贝雷特问他。

　　与第一天的印象不同，这个成年男性天使好像不那么杀气腾腾了？

　　不过度玛对他还是一样的不感兴趣。

　　“你是哑巴吗？”

　　度玛翻出大袋子包装漂亮的星星型水果糖，抱在怀里，又伸手去抓杏仁巧克力。

　　“喂，”巴贝雷特挡住他的胳膊，“我劝你不要吃太多，这不利于生长发育。”

　　度玛推开他，将所有想要的糖果都捧入怀，并抬起小腿绊了他一下。巴贝雷特刚要发火，度玛已经跑到门口，以一种胜利的眼神在看他了。他有点丧气，小孩子怎么都这么难琢磨呢。

　　然而就在他们闹着别扭的时候，巴贝雷特觉察了某种异动——“天使长殿下！”他大叫道。

　　度玛一愣，向上方路西法房间的位置看去。

　　“路西！”

　　……

　　“主上……”调整胸口的浮动，默菲歪过头去看正在系扣子的路西法。

　　“为什么——”路西法将长长的黑发从衣服里拿出，“你刚才叫我——路西。”

　　“哦。”

　　“为什么？”

　　“我……”

　　“我很喜欢这名字。”路西法一笑，“你以后就这么称呼我吧，至少在做爱的时候。”

　　“当然，主上，”默菲抓住路西法的手，“我爱你……”

　　额头猝然紧锁，汗水从脸庞滑过。

　　那不是因为欢爱的缘故。默菲警觉的跳起，“怎么了？”

　　“宝贝儿。”手插进额前的黑发，“宝贝，我有些事，你先出去一下。”

　　可是话没说完，他的身体已经前倾。

　　黑色与金色的光速从体内迸发出来，两种相斥的力量正在较量。

　　“我真是个笨蛋！在你刚刚魔性化之后，我本该阻止亚巴顿的那次决斗。”默菲扶住他，“现在你……”

　　“天使长！你怎么了？”门外是巴贝雷特的声音。

　　“我的圣力和魔力正相互冲突，而若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们都会很危险。”路西法平静的说，“你把结界留下，带着度玛他们离开远一点儿。”

　　“那你呢？”

　　“按我说的去做。”

　　默菲抬起头，“这种时候，主人你明白我会怎么做。”

　　“默菲斯托菲里斯，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20、

　　“哥哥……”法杖滑落到衣摆下，加百列将手放在胸口，再无心把比赛进行下去。

　　实际上，他好像根本没有认真对待这次较量，一直在想别的事。无论如何，纯种的炽天使败在普通天使后代的手中——即便是非正式的比赛——在天界也并不常见。

　　（“……evil eye……仅仅是邪眼的缘故吗？还是我真的产生幻觉了？”）加百列思索着。

　　刚刚所看到的……路西菲尔哥哥……

　　“沙利耶居然胜过御座七天使的加百列殿下呀！”围观者议论纷纷，“这就是传说中的Evil eye？也太厉害了吧？”

　　“天使长，今天多谢指教喽。”沙利耶笑眯眯的，金瞳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我输了，沙利耶，你真厉害，不愧有邪眼圣月之称。”加百列甜甜的一笑，伸手接过沙利耶为他捡起的神仗。他举止一向优雅可爱，即便败给下属，也不会影响天使们对他的崇拜。

　　“哪里，承蒙天使长相让，如果殿下使出一半的力量，我就不是对手了。”沙利耶。

　　“对了，比赛之前我们有过约定，既然这样……”加百列。

　　“啊，那个啊……”沙利耶脸一红，“我只是随便说说。”

　　“都答应你了。”加百列伸出他如嫩葱般的小手，“我说过如果你赢了就可以吻我，我不会反悔。”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沙利耶跪下来，小心的抬起那精致的手儿，在加百列的小指上印了淡淡一吻，当他抬起头来时，眼中掠过一丝惊异。

　　“是沙利的母亲吗？”

　　“殿下又没向后看，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使用evil eye吗？”

　　“看你的表情肯定是这样的。”加百列说，“你不过去吗？”

　　沙利耶盯住妈妈匆匆逃离的背影，低声道：“我有个母亲，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有个妈妈一定比没有好。你知道的，我是从天使树上接下来的。可是沙利你的苦衷……我也明白……”加百列转过身子，看着那女性天使消失的地方，“大家都是一样的……”

　　……妈妈……

　　度玛把头深深埋在被单中，两条腿跪在地板上，几乎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嗯？”路西法手抚上孩子的头发。

　　“是他一直不肯离开。”不远处，默菲双手抱胸，背靠着墙说，“已经五天了，他坚持不回自己的房间，也不上主人的床。”

　　“哟，这真可爱。”

　　“主人……”狮鹫兽发出痛苦的声音，随即也跪倒床边。

　　“你等我死了再这么痛苦不迟啊。”

　　“主人。”

　　“默菲，让我看看你。”路西法抓住他的手腕，“我体察不到你的魔力，你到底还是违抗了我的命令，把自己的力量全部输入我体内，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过程中哪怕一点的闪失，你的元灵就会全灭。”

　　“主人，”

　　“别解释了，我知道你的好意。”路西法拍拍他，“这什么时候能恢复？”

　　“很快，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明天我会变得跟从前一样强壮。”默菲。

　　“我明白了，嗯，巴贝雷特——”路西法又看向那刚走进屋来的人。

　　“天使长你醒了……”

　　“嗯。巴贝雷特，你现在设一道隔音结界。”

　　“是。”巴贝雷特凝神，周围出现了蓝色屏障，“可以了，殿下。”

　　“很好，”路西法，“我要说的只是——我失去力量了。”

　　“主人？”

　　“天使长！”

　　“我现在的能力只如同普通人类，甚至还不比他们。在魔性化之后随即与亚巴顿决斗确实是失策。他虽然失去生命，但我的损失也不小。我过于自信，认为自己可以驾驭传说中的黑暗力量，可事实并非如此。就像你们看到的，我体内的力量冲突已经失控，一切能力都被封锁住了，而复原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殿下……不要紧，我会全力保护你的。”巴贝雷特道。

　　“我也一样，”默菲思索着，“可是仅仅靠保护还不够，绝对不能让外界知道此事。”

　　“嗯，”路西法，“默菲，必须对外制造一种声势……这非常重要……”

21、

　　她看着他。——那站在天使们之间的曾经的天使长，真是天生的尤物。不不，或许仅仅用“尤物”这个词来形容是太低估他了。

　　他又看那些有九种性别的堕天使们，不久前它们仍处于水深火热的煎熬中。而由于这个身体单薄的晨星的出现，他们的士气简直赛过任何一支强大的天使军团。他们的目标……似乎是要统治整个魔界。

　　他，路西法，最大的力量也许不在于他的剑、他的六只羽翼、他的法力甚至他的阴险毒辣……

　　他的可怕之处是他的微笑，是他那鼓舞人心的声音。他可以让最不该相信他的人相信他、成为他的信徒，从此陷入对黑暗与莫名力量的无止境的追求之中。

　　“海拉，”路西法回过头来，“你好啊。这个形象，我该叫你拉哈博吗？”

　　“还是叫做海拉吧，这样比较亲切，不是吗？”海拉，或者说拉哈博，道。她（或他），此时的外形不再是少女，而是男性了。这是蛇魔特有的体质，他们与雌雄同体的天使不一样，他们的双性不同时存在，却可互相转换。

　　“这样子很帅。”路西法。

　　“还可以啦，”海拉带些难为情，“跟摩林残余部队战斗的时候，你都看过了。”

　　海拉的男性体质形态，几乎与默菲一样高挑。他皮肤稍深，眼睛血红，嘴角翘起来的样子，含蓄而充满柔情。

　　“我只是想把这个交给你。”他拿出一串银色的立体星形，“这是旅店的钥匙，我曾经跟默菲哥立过约，这里早该属于你们了。”

　　“那么，你要离开？”

　　“嗯……我啊，应该说是被你迷惑了吧。我曾是一个懂得分寸的魔鬼，从没想过夺取蛇魔族领主之位。我和表弟们四处流浪，虽说过得不体面，也少有人敢惹我们。而回去就不同了，我面对两种结局，杀死同父异母的兄弟或叫他杀死我。惹不幸是后种，表弟们的性命恐怕也要被搭上了。这一切，只是为了路西法殿下你当初的一句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为什么不颠覆蛇魔王朝自己做领主。”

　　“颠覆……原来如此。”路西法紧锁眉头，想到了一些事情。

　　“实际上，我是必须要做这些的。你让我了解道，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得正视自己。”海拉说。

　　“嗯，我明白了。祝你成功。”

　　“我不敢说我会成功，但如果我做到了——殿下，我会回来为你献上我微薄的之力。”他向路西法鞠了一躬。

　　路西法的唇弯起，“好，我期待着。”

　　……而我也终究，要成为一个魔王……

　　“魔王么？”默菲擦擦长枪上的血，跨过敌人的尸体。

　　几天来，他们一直在向外扩张。虽说占领的只是些不起眼的边界小聚集区。不过这屠戮确实为主人所说的“制造声势”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某种曾经潜藏的疑虑，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默菲的意识之中。

　　那次造反——巴贝雷特出现之后，他一直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主人当初在天界的造反，难道就为了如此痛苦的成为魔王吗？……仅仅三天，路西菲尔的所有下属被全数歼灭……

　　……被迷迦勒……一个无论从什么方面都远不及他的双胞胎兄弟？……

　　不，那不合逻辑。

　　出色的军事头脑加之三分之一的兵力，即便失败，也不会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天界当初发生了什么？

　　主人一直对自己隐瞒的是什么呢？

　　……那些天使们……

　　“那些天使们！”

　　“阿加雷斯，怎么了？”狂魔族的主妇停下手中的针线。

　　“妈妈……”男孩子斜靠在窗边，托头向外面看，“我在想，我这个生日，那两个家伙又不能回来了。”

　　“是你在战场上的父亲们吗？阿加，”她支起身体，揉揉隆起的腹部，走到孩子跟前，抱住他，“等战争结束就好了。”

　　“战争结束。”

　　阿加雷斯叹了口气。有两个将军的父亲，还不如贫民的儿子。每天，他们都在与天界发生大大小小的争端。战争会结束吗？“除非所有的长着白翅膀的东西都死了吧。”

　　“你是说等所有天使都死了？”妈妈轻笑出来。

　　“那样我们就安宁了。”

　　“恐怕不太容易呢。”

　　“我真想杀了所有假正经的恶心的天使！”

　　“哦……阿加，你很勇敢。”

　　“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过正常的生活呢！”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觉得太复杂了，所以我也不去想它。不过，我给你些补偿吧。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叫你心情好些呢？”妈妈将颈上的坠饰取下来。

　　“白石戒指……那个，这不是要等我结婚了要送给妻子的？”阿加雷斯脸一红。

　　“对，可是要你亲自来送啊，而且……在阿加找到心爱的人之前，它会一直一直陪伴你，就像妈妈一样。”

　　“那……谢谢妈妈。”阿加雷斯把它带到颈上，“我要永远留着它，因为我认为我不会爱上谁的！”

　　“不会？”

　　“妈妈！”几个更小的男孩子跑进来，“托力！把我的猫还给我！”

　　“把我的帽子还给我！”

　　“还有我的饼干。”

　　——惹祸的，家里最最年幼托力，他的活力无比旺盛，每天都要欺负另外三个比他大的得多的孩子。

　　对此，阿加雷斯是毫无办法的。

　　但是妈妈却有。

　　妈妈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不是魔力的魔力。她甜甜的、柔和的声音，可以让所有的小猫小狗和过于活泼的小孩子乖乖听话。

　　阿加雷斯认为，从来没有人比得上她。这当然不只是对付小孩子的方面……妈妈……

　　她虽柔弱，内心深处却潜藏着十分坚定的东西。

　　她那么温和，却不会动摇。

　　妈妈的那双眼睛……

　　此时的阿加雷斯还没有想过。

　　数千年之后，他会见到同样的目光。

　　而那却是属于一个天使的。

22、

　　镜中反射的光映在脸上，默菲斯托菲里斯眯着眼，这个时间主人不允许任何人晋见，所以他仍然在外面守卫着。

　　皮肉被撕开、骨头断裂再重新愈合——主人每天都要接受脱胎换骨般的折磨。

　　伤口被撕裂的感受，和比此更痛苦的能量冲突……即使是他也无法想象。

　　然而这个时候，他，默菲，这个强大的血腥的魔鬼，却帮不上一丁点儿的忙！

　　黑色和金色的气流擦出的火花越来越激烈，等待是种煎熬，几滴汗水从灵魔的额角滚落——

　　“哎。”他看看拳头上的血。自己到底还是攻击了那扇反射着不祥的光线的镜子。

　　破碎的晶体闪烁着毁灭的颜色。

　　“默菲亲爱的，你需要包扎一下吗？”

　　他转身，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主上穿着睡衣斜靠在门栏上，头歪着，脸上是恬淡的表情。

　　“结束了？”默菲问。

　　“嗯。”主上不以为然的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默菲手上。

　　“主伤，不要看了，这点儿小伤，还是自己造成的。”默菲轻轻叹息，然后三步变两步急切的走到路西法跟前，以扑的气势抱住他。

　　“是吗？只是些小伤吗？”路西法极有耐心的拍着宠物的背。

　　摸得出主人汗水已经浸湿睡衣，看得见那苍白的皮肤上点缀着血痕——窒息感再次侵蚀默菲的灵魂，他于是把臂膀里的天使搂的更紧了。

　　“别担心，宝贝儿。我也不要紧。”

　　“是吗？”默菲将头埋入那芬芳的颈窝。

　　“只是小问题。这比生孩子痛不了多少。”路西法。

　　“生孩子？殿下生过么？”

　　“默菲啊，我跟谁生？”

　　“自然是……”

　　“自然是？”环抱着宠物的脖颈，路西法抬眉。

　　“我们可以试试。”男性恶魔和男性天使虽都是具有灵性的生物，但雄性之间生孩子，自然，是胡扯，是不可能的。曾与无数女魔欢爱过的默菲，从未想过要生什么孩子，性爱，对他来说只是吃甜品般的乐趣。但令人吃惊的是，主上这么说却让他感觉很好。

　　这是为什么呢？

　　“……试试……？”脚尖从地面升起。逐渐的、安心的躺入宠物怀中。

　　深蓝的绸缎让白色的躯体显得更加无血色。他的腿部逐渐从松垮的睡衣中裸露出来。默菲的喉结微微颤动着……侍侯主人是侍侯主人，然而同时，他也尽情的体会着这种乐趣。

　　“据说他跟一只畸形的怪物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个罪恶的、堕落的、腐烂的天使——路西法，真不知他在天界的名号是什么呢？”拜丘，合拢手中的文件，缓缓的道。

　　“够了！你认为呢？这还不够明显吗？你到底要在至高天做多少次这种下流的暗示才满意呢？拜丘大人！”乌列击碎身边的一块巨石。

　　“哥哥。”加百列握住他的手。

　　“可以了，拜丘，乌列。我说过这个问题目前不在我们的讨论之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希望你们配合一下。”迷迦勒抬起眼，声调缓慢而有威严。

　　已将手握在剑柄上的拜丘放松下来，乌列也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这次天使长会议气氛有些不对。实际上，自从魔边界神秘的“路西法”领主出现后，天界就开始紧张了。

　　迷迦勒——总领天使长，十分恰当的处理着这些不安情绪。他晓得怎样做一个领袖，在这一点上，他是具有威信的。

　　不过终有例外的情况，迷迦勒能够震住乌列和拜丘的火气，却没有办法避免某些神经质和歇斯底里。那细微的抽泣，早在拜丘提起“路西法领主”相关适宜前就出现了。

　　现在一片寂静，虽然满脸泪痕的天使尽量憋住哭声不惹人注意，但他的努力反而让他更显眼了——那是亚纳尔，迷迦勒的五个兄弟之一，一个面貌充分体现着中性特征的中性天使。

　　自从路西菲尔堕天后，每次提起他来，亚纳尔便会大哭一场。如今这孩子虽已御座七天使之一，神经却仍旧异常脆弱。

　　而最糟糕的是，他的柔弱敏感总会影响周围的每个人，让大家都变得烦躁不安。

　　最后，无可奈何的迷迦勒也只好宣布散会。

　　“不是路西菲尔哥哥……”身边只剩下这兄弟几人时，亚纳尔用颤巍巍的声音道。

　　加百列轻声安慰他。

　　而乌列，咬牙切齿的责难着拜丘。

　　“不是路西菲尔哥哥！不是的！”亚纳尔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瞧向迷迦勒，“路西菲尔哥哥不会做那种事的！他不会跟一个怪物那……那样……不会的！”

　　……路西菲尔哥哥不会做那种事的……迷迦勒心里“咯噔”一下。但他在意的并非路西菲尔是否跟魔兽睡觉，而是——

　　……路西菲尔……

　　迷迦勒当然记得他，那忧伤的目光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路西菲尔哥哥不会做那种事的……他不会——……

　　父神——不！

　　路西菲尔当然背叛父神了！

　　不论事实是否被完全公开。总之——

　　路西菲尔，确实是背叛了，堕落了，这是勿庸置疑的！

23、

　　“神圣的月亮，请赐予我力量保护我的亲人和孩子，我愿以我永世的灵魂报答您的恩情。”潮湿的沼泽地旁，裹着简陋米色长袍的女人对星空祈祷着，她的目光虔诚，衣上、胳膊和脸上已沾满泥水，因为下雨的缘故，她那黑发贴在额前，“神圣的月亮……”

　　女人一次次念着祷告词，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嘴唇也流出血来。

　　“神圣的月亮……”

　　“月亮。”另一个世界的某处，一双眼睛正凝视着她。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绝食十天跪在冰冷的泥潭里祈祷……人类，贫穷、寿命短暂、一生承受无数痛苦。可纵然如此——我却希望自己是你们的孩子。”沙利耶淡淡道，“好吧，虽说你不是神的信徒，我也不是你的月亮，但我崇敬你，人类的母亲。”他的手轻轻一挥，一串银光随即消失在空气之中。

　　沼泽地，身处绝望却仍旧不屈不挠的迦南女人抬起头来。她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她祈祷，实际上是为了她的村子，男人们都已在杀场上战死，而敌人眼看就要打进来残害他们的孩子、掠夺他们的少女。女人虽柔弱无力，但即便是无能为力，也要用最后的力量坚持到底，她要保护他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也许正像沙利耶所说。人类，寿命短暂，一生要历经无数磨难……但这个人类身上却有某些让天使也感动的品质。

　　因此，在无数次的祷告、祈求，数日不息不食之后、敌人终于在地平线上出现之时，女人站起身，没有畏惧，她睁开自己一双明眸……接着——

　　“沙利耶。”

　　沙利耶肩膀一抖，击碎面前的水晶。

　　“啊……”

　　“加百列……天使长。”沙利耶低下头去，“你已经看见了。”

　　“刚刚我一直在这里，可是你在传输圣力，无法分心，这时候打扰你是很危险的。”加百列轻揉着白色的衣摆，面带微笑。

　　“我知道了，所以殿下就眼睁睁看着我给一个人类以‘邪眼’的力量？一个人类，并且她也不是上帝的信徒——换了其他天使长，会很干脆的一掌劈死我吧？”沙利耶。

　　“是吗，我该那么做吗？”加百列颔首问道。

　　“那是谁？”沙利耶目光射向加百列身后。当后者回过头去，只感到后方某个黑影不见了。

　　“殿下，”沙利耶说，“很显然你已经不是唯一一个看到我做这事儿的人了。”

　　“我想，沙利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加百列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天使。

　　“是的。可是原因不是借口，是不是，美丽的殿下？您的宽容叫我很感动。不过赶在别人之前到迷迦勒那儿去举报我吧。看见殿下您为了我而受牵连，我会比受到任何惩罚都更加难受的。”

　　“举报。”淡粉的唇瓣微微开合，发出悦耳的清脆声音。

　　“对啊，我说得是——举报。”沙利耶抬起眉，“亲爱的天使长，否则别人会认为我们是同谋噢。”

　　“可是沙利，”加百列的手轻轻压到沙利耶攥着的拳头上，“我认为，你这样做也不是什么罪恶。”

　　“殿下？”沙利耶吃惊的盯着那美少年样秀丽的天使长。

　　而加百列的目光如此柔和。

　　默菲走过士气高昂的士兵队列，神色凝重。他要去战场了，这意味着他必须暂时离开主人。

　　路西法，不久前因为急于将自己魔性化而丧失了全部力量。目前正处于恢复期。

　　可偏偏这个时候……

　　偏偏这个时候——默菲的思绪转移到当天早晨。

　　“两封。”当时路西法拿出两块闪烁着奇异颜色的水晶玻璃。魔族用此传递远方的书信。

　　“什么信？”他和巴贝雷特几乎同时问。

　　“不是信，是战书。”

　　“战书？”

　　路西法的嘴角出现一抹嘲弄，“是啊，害怕了？”

　　害怕？那自然不是！两人摇头。

　　“这是昨日一只黑麒麟叼给我的。”路西法将其中一片玻璃放在左面上，蓝色的立体影像立刻出现在上空。

　　出现的居然是——贝利亚。

　　默菲身为魔鬼，当然认识这个魔王。而他究竟说了些什么，默菲已记不太清了。总之大抵的意思是：堕天使路西法杀死摩林，紧接着又干掉了亚巴顿，实在是对魔界的一种侮辱，做为现世八大魔王之一，他贝利亚有权来干涉这些事。

　　贝利亚近期之内已准备开战，路西法则委派他们去应对。

　　而第二封呢？第二封战书是谁——

　　路西法没有说。

　　“这不重要，比起它，贝利亚的事情应先解决。”主人说。

　　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他们越发的担心。诚然，忠实的下属和虔诚的宠物都不会违背主人的意志，或非要知道些不该知道的。

　　若主人现在身体状况良好，这些是不肖顾忌的。可现在……

　　默菲拧紧眉，掐紧手中的长枪。他是力量强大的魔鬼，可是自从有了主人之后，他已不只一次的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另一方面，观察着默菲斯托菲里斯的巴贝雷特，也和前者一样不安。

　　他此刻心情烦躁，一些琐碎的事不停蹦到他脑中。

　　他又要跟这个可恶的玷污天使长纯洁的恶魔并肩作战了。唉，可他们的决斗——他们两个之间的决斗什么时候才能进行呢？

　　上战场之于巴贝雷特也不是困难的事。他是严肃又自信的将领，他总是毫无疑问的确信自己的胜利。

　　无论如何，先把敌人大退再说吧。

　　默菲跟他性格不合不错，可他们在战斗中，也称得上一对好搭档了。

　　他们那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为了路西法殿下。

　　殿下……

　　巴贝雷特眯起眼，又打量了一下那灵魔。

　　宽阔的肩、结实的手臂、狭窄的臀，魅惑的双眼和温柔的微笑，那是会非常吸引女人不错的。但是路西法殿下怎么——

24、

　　“路西菲尔……”别西卜长牙咬住微黑的唇，深灰的眼眯起来。失算了……他居然失算了……

　　一些事实正如他考虑的，那个骄傲的路西菲尔由于急于魔性化而暂时失去法力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

　　低头，歪着身躯斜眼睛扫了一下地上呻吟的魔鬼。它一半身子已经腐烂，但还没死。当然，魔王别西卜不打算救它，虽它为他效命，可他既未完成任务，那便自生自灭去好了。这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

　　路西菲尔身边，竟有具备尸化能力的下属！

　　“这怎么可能呢，他才刚刚苏醒，能够集结的也只有黑市买来的堕天使……”别西卜喃喃自语。

　　近日，他听说路西法的大批部队已转移与魔王贝利亚作战，于是借此机会派上几名一顶一的魔界暗杀高手偷偷潜入其领地绑架他。

　　可是结果居然这样——其人中三人没能回来，两个在宫殿前完全腐烂，剩下的一个也要腐死在他脚下了。

　　“无能的家伙。”别西卜冷冷的说，“你们耽误了我……”

　　如果不是这些没用的家伙，他已抱着那美丽的天使在床上摧残了……哦，路西法……路西菲尔……别西卜心中自顾自感叹道，想起那优雅的身姿，他腹间又是一丝暖流。

　　这实在没有办法，路西法手下不知怎么突然出现了这般制造死尸的人物。所以说……“他”不愧是“他”。可是总有一天他别西卜会——

　　不断的想念让别西卜浑身酥痒。他走入寝宫，挥挥手招来一绝色美少年，将其摔倒在地。

　　少年发出绝望的叫，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临幸”。可是一切已经太迟，别西卜的利爪撕下那白皙的颈部皮肉，摘出男孩的喉管。

　　别西卜趴在尸体上，大笑着品味属于他的乐趣。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他低靡的道，“这……会是你，路西菲尔。”

　　储藏室入口处的路西法只穿了睡衣，头发仍然蓬乱。他从那一圈弯弯的黑色楼梯慢慢下来，走向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

　　拾起地上一小块骨骼，转身找到那具骷髅，然后将碎骨安在恰当的位置。他退后一步，看着这个作品。“度玛的技术从来都是那么好呢。”

　　这骷髅的前身（或者说它活着的时候），是别西卜委派的数个绑架者之一。另外的两个嘛……路西法看看身边，发现它们已被做成绿腐尸了。

　　“那么，你在哪儿呢？”黑暗中，他继续搜寻着，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度玛。

　　这孩子卷缩着身子坐在一块黑色的犀牛皮底下，路西法揭开它时，他脸上挂着眼泪，勉强的笑了一下。

　　“对不起，这些天来我一直处于恢复法力的休眠状态，醒来时却发现已经天翻地覆了。”路西法蹲下去，按住孩子的肩膀，“没事了，宝贝。”

　　度玛使劲儿摇摇头，猛的扑到路西法怀里，一双小手用力抓着后者，好像生怕他消失不见。

　　“辛苦你了，”路西法吻着他，轻轻理顺那蓬乱的铜绿色头发，“是你保护了我。”

　　他当然会保护他，他一定要保护他！

　　……妈妈！……

　　……那绑架……那出于淫欲的声讨，让小度玛想到了妈妈。一些不堪忍受的回忆又在不断侵蚀他幼小的心灵，

　　度玛不要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了……所以，他要保护他！……

　　“你做到了。”路西法微笑着，抚摸着孩子，将他温柔的抱起，“度玛，因为你我才安然无恙的。”

　　度玛的胳膊紧紧环住他，这个孩子仍然在哭，但总算安心了。

　　路西法抱着小鬼，路过那三具死尸作品时，他们不禁笑出来，度玛摸着下巴打量起自己的杰作。

　　“做这些东西很有趣吧？”

　　度玛低下头，脸蛋微红。

　　“伤害和杀戮是为了寻找乐趣。只要度玛高兴想做什么都好。” 路西法捏捏骷髅的手骨，注视它的眼神满含温情，“可是千万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不错的，这是一种乐趣。嗜杀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可笑的是，恰恰是血腥酝酿了生命的绚丽。

　　斩开三个敌人的身体，血肉飞溅的时候吞掉那溢出的灵魂。默菲脸上沾满猩红色，嘴角带着残酷的笑容。不远处那曾经的天使巴贝雷特，显然也在心满意足的体味这种乐趣。

　　这次战役的敌人数目仍是己方的十余倍之多，但凭着优越的空间位置以及出其不意的偷袭，优势始终在默菲这一边。

　　踏着无数的尸首，赶退最后一波兽魔，在红色烟尘里停下脚步。

　　“收益好像很大嘛。”

　　“我们的损失也不小。”巴贝雷特看向满地的白色翅膀，“很多天使死了，自然那对你是无所谓的。”

　　“主人的士兵，我一样的心疼。不过天使兄，若没有牺牲又能在战争中取得什么成果呢？”默菲微笑着看向他，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

　　“你们魔鬼，都是这样……”

　　“我们魔鬼？”抬眉，“那你们天使真的都只在无辜的布道喽？”

　　天使……唉……巴贝雷特眉头紧拧着。他知道的，那不是真的。

　　跟随路西法一直是他所有的原则，即便是在天界的时候，那个天使长的形象也比之所谓“创世神”高上一千万倍。他认为那个地方宣扬的“真善美”并不存在，一切的高尚都散发着虚伪的铜臭。上帝是势力的，爱和美换言之也亦既丑恶，“重要的不是天使怎样，而是殿下怎样。殿下若决定什么，我定会去执行的。”

　　因为他是……

　　“他是你唯一的神嘛。”默菲呵呵笑着，仿佛读出了他的心声。

　　心头一紧，巴贝雷特更加的气愤。

　　（“对我而言，主人也一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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