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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41,3

[db:作者] 2025-07-12 21:29 5hhhhh 2790 ℃

  华雄已死,闯出殿外已经不是难事,但程宗扬此时所能做的,却是疾退,以最快的速度护住定陶王。

  他心下大骂,那条小贱狗真是贱得死去活来,没有女主人盯着,一点力气都不肯出。除了一开始被齐羽仙丢下,险些被人踩到,发了点小脾气,然后就躲得连根毛都找不到。若是小贱狗现出三头魔犬的原形,起码能挡住一面。

  「给我。」随着一声低喝,一个人影大鸟般从头顶飞过。

  郭解终于闯过数千凉州军的重重包围,掠进殿内。

  他落在阮香凝身侧,伸手一勾,把定陶王接过来,然后足尖一点,燕子抄水一样跃上木梯,接着再次提气纵身,朝上方的断梯掠去。

  「哪里走!」董卓大喝着掷出一支短戟。他身上满是烟薰火燎的痕迹,须发都被燎残,兀自冒着青烟。

  天子的尸骸已经被重新收敛,火势也被扑灭,董卓腾出手来,立即杀回。他接连掷出两支短戟,将郭解逼回断梯,接着持弓在手,再次施展出连珠绝技。

  这一次董卓不再顾忌定陶王性命,箭势更加暴烈。郭解立在断梯上方,拉开衣襟,将定陶王裹在胸前,双手挑拍弹叩,将袭来的箭矢逐一挡飞。董卓箭上力道奇大,即使被郭解弹开,依然能洞穿铁石,不多时,郭解所站的断梯就被射得千创百孔,木屑四下纷飞。

  董卓一壶箭堪堪射完,忽然从箭壶中挟出一支白羽雕翎箭,架在弓上,往郭解的面门射去。

  一声尖锐的利啸声响起,却是一支鸣镝。

  听到声音,几乎所有的弓手都张开弯弓,毫不犹豫地往鸣镝落处射去。一时间横飞的箭矢仿佛占据了所有的视野,将断梯笼罩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下。

  郭解双臂并在一起,护住上身,那袭半旧的布衣在真气激荡下,像被狂风吹起般鼓胀起来。

  瞬息之间,近千支利箭尽数落下,将他身周尺许范围射得如同刺猬一样。郭解双臂一震,箭矢「哗」的一声落在脚下,竟没有一支能穿透他的布衣。

  「好一个铁布衫!」

  董卓大笑声响起。趁着部属的劲射,他已经抢到殿角,掠上木梯,接着双足一踏,已经千创百孔,摇摇欲坠的木梯立刻被他踩得寸寸碎断。

  董卓肉山般的身体腾空而起,双手各握着一支短戟,攻向郭解。

  两人身形在空中一触即分,董卓像只肉球般倒飞回来,左手的短戟已经被郭解生生拧断,肩头也中了一掌,厚厚的铁甲被拍得凹陷碎裂,显出一只手掌的形状。

  郭解左肘被戟锋刺中,伤处几可见骨。胸前更是多了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怀中的定陶王却奇迹般的毫发未伤。

  郭解一言不发,身形拔地而起,青烟般直掠而上。头顶的断梯高近两丈,郭解重伤之下,仍然行有余力,举手往木梯攀去。

  董卓尚未落地,仅剩的一支短戟就电射而出,刺向郭解的胸口。

  就在这时,有人低喝道:「放!」

  弓弦声响,一支黑色的长箭在空中一闪,从藻井上方飞射而下,正射在董卓肩头。董卓肩上的铁甲已经被郭解拍碎,长箭破开碎甲,透体而入,连箭羽都没入大半。董卓闷哼一声,颓然倒地。

  另一边,郭解抬手拨开短戟,脸色微微一白,身形落下。他深深看了董卓一眼,然后再次纵起。

  郭解与董卓的交锋快如闪电,程宗扬几乎没看清两人的动作,只看到郭解被短戟所阻,接着便是董卓中箭倒地,他甚至都没看到这一支箭是哪里飞出来的。

  「程头儿!」头顶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你没事吧?」

  程宗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老敖?」

  敖润从藻井边缘伸出脑袋,「我们接到信就赶过来了!程头儿,你放心吧!我们已经把整个昭阳宫都给围住了!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把稳了。」旁边一只手伸来,按在箭上,却是卢景。他身负重伤,本来已经退出战局,静心休养,不知为何却出现在昭阳殿顶。

  敖润应了一声,眯起一只眼睛,拉开铁弓,双手稳若磐石。

  卢景白眼望天,将仅剩的内力贯入箭矢,喝道:「放!」

  「绷」的一声,长箭脱弦而出,带着一篷血雾从一名凉州军脑侧贯颅而过。

  敖润一边搭箭,一边抽空叫道:「程头儿!黑魔海那帮人也来了,他们拿着皇后的印信,说奉紫姑娘的号令,要跟我们联手。」

  「什么?」程宗扬脸色顿变。

  敖润赶紧道:「我把他们赶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儿就没安好心!」

  程宗扬回过神来,「干得好!老敖!」

  接着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木梯上方,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伸出手来,淡淡道:「郭大侠,我来拉你一把。」

  郭解右手递出,接着指影横空。瞬息之间,两人在寸许的距离内连交数招,最后郭解技高一筹,一记擒龙爪,扣住仇雍的手腕,借势凌空拔起。

  一抹刀光从黑暗中飞出,悄无声息地劈向郭解后颈。这一刀诡异突兀,全无征兆,出手者正是那个颜似女童,却身材火爆的小玲儿。

  郭解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他五指张开,往后一挥,一记大摔碑手,将小玲儿连刀带人拍得倒飞回去,然后抬足在空中虚跨一步,登上木梯。

  程宗扬一颗心还没落回去,就看到一道剑光蓦然亮起。

  剑玉姬披着一袭雪白的丝袍,出现在木梯上方,手挽长剑,笔直递出。比起小玲儿的偷袭,剑玉姬这一剑可谓是光明正大,正面出招,没有半点遮饰,甚至有种君临天下的堂皇之气。然而剑锋所指,却是郭解怀中的定陶王。

  接连两次诱敌,剑玉姬终于图穷匕现。剑势如虹,全力以赴,屠杀一个连牙都没长整齐的小朋友。

  卢景白眼转青,紧盯着剑玉姬的长剑,额角青筋绷起,厉喝道:「放!」说着喷出一口鲜血。

  敖润铁弓一震,声如霹雳,弦上蓄满真气的长箭朝剑玉姬胸口疾射而去。

  剑玉姬玉颈略微一晃,避开箭矢,手中剑势丝毫不变。

  危急关头,郭解凌空横身,用带伤的手肘往剑锋上撞去。剑玉姬唇角挑起,长剑微微一沉,以毫厘之差错开郭解的肘尖,然后带着一丝玄妙的剑道真意,划了一个半弧,剑锋破开他的护体真气,游龙般刺进郭解腋下。这一剑刺得极深,两人身体几乎撞到一起,然后各自分开。

  郭解与剑玉姬同时落地,只是郭解搂在怀中的定陶王已然易手,落入剑玉姬臂间。

  程宗扬抢上前去,双臂接住郭解,一边抿紧嘴,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能把内脏都喷出来,连肝带肺吐那贱人一脸。

  刚扶住郭解,就摸到满手的鲜血。程宗扬心下一颤,低声道:「郭大侠。」

  郭解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遗憾,苦笑着涩声道:「孤儿孺子尚不能保。谈何侠者……」

  程宗扬心头堵住,郭解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儿赴汤蹈火,一半固然是因为侠义之气,一半也是因为感伤自己被夷族之后,仅存的幼子。

  郭解整个胸腔几乎被剑锋贯穿,伤及心脉,已经药石乏术。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郭大侠放心。我程宗扬在此立誓:自今日起,视令郎如吾子。我会养育他成人,教他读书习武,助他成家立业。我会告诉他,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

  卢景飞身而下,落地时一个踉跄,几乎栽倒,他顾不得稳住身形,便扑过来握住郭解的手掌,嘶声道:「老郭!」

  郭解微微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低声吟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郭解目光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消失不闻。

  程宗扬抬起头,目中的怒火像是要将剑玉姬烧成飞灰一样。

  剑玉姬眼波流转,似乎在注目倾听,又似乎对殿中的一切都毫不在意,温柔如水的笑容下,掩藏着一丝置身事外的冷漠。

  「咔」的一声,程宗扬脚下地板碎裂。他速度提到极限,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剑玉姬身前。他没有直接出刀,而是将长刀贴在肘下,闪身一个突刺,捅向剑玉姬腹下。

  剑玉姬将定陶王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程宗扬身形急停,在刀锋撞上定陶王之前,堪堪止住脚步。剑玉姬纤手宛如白玉雕成,然而每次落下,他心脏几乎都要漏跳一拍,生怕那贱人一掌下去,拍得那个小娃娃颅骨尽碎,脑浆迸出,七窍喷血,惨不忍睹。

  当剑玉姬拍到第三下,程宗扬终于坚持不住。他往后退了一步,「你狠。这一局,算你赢了。」

  「公子过谦了。」剑玉姬款款起身,拉着定陶王的小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笑道:「妾身在汉国苦心孤诣,经营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席之地。岂知旬月之间,就被公子搅得天翻地覆……」

  剑玉姬感叹道:「若非妾身亲自出面,游说东方曼倩转投他乡,今日胜负,尚未可知。」

  程宗扬表情冷硬,心里却一阵翻腾,这贱人各种阴招层出不穷,没想到她首先拿出来说的,居然是战乱之前就去了宋国的东方曼倩,如果东方曼倩能留在宫里,局面会怎么样?至少自己用人之际,不会时时捉襟见肘……

  但紧接着,程宗扬就反应过来,这贱人多半是虚晃一枪,故意扰乱自己的心思。他冷笑道:「接着吹。要不是你运气好,这会儿哪儿还有翻盘的余地?把自己打扮成先知,你也不嫌累?」

  剑玉姬嫣然一笑,「公子既然不信,那就算了。但说到胜负……这一局,还是公子赢了。」

  说着她把定陶王交给阮香凝,「接好了。这可是汉国的天子呢。」

  程宗扬寒声道:「贱人,你搞什么呢?」

  「妾身只求公子一诺。」

  程宗扬紧闭着嘴,看她玩什么花样。

  「请紫姑娘高抬贵手。」

  剑玉姬停顿片刻,轻轻吐出两个字,「魔尊。」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可他觉得这事实在太过荒唐,「你们为了那具魔尊的雕像,宁愿放弃汉国?」

  「刘建已死,成光又受了睛州商会的引诱。」剑玉姬坦然道:「我们就是拿着这位天子又有何用?看似大权在手,实则镜花水月而已。」

  程宗扬心头狂跳起来,「我要不答应呢?」

  剑玉姬轻笑道:「前天子尸骨未寒,新天子若是再驾崩……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

  这是威胁。自己要不答应,她就索性把定陶王弄死,宁愿便宜了旁人,也不让自己好过。

  程宗扬道:「这事我要跟紫姑娘商量。」

  剑玉姬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为示诚意,天子先行交还。但不妨提醒公子,若是公子翻脸毁约……」她望着被阮香凝搂在怀里,小声呵哄的定陶王,轻轻一笑,用手指在颈下划了一记,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程宗扬阴沉着脸,良久没有作声。

  片刻后,秦桧走过来,「巫宗的人都走了。」

  不知何时,周围的厮杀声已经平息,弥漫着血腥气的昭阳殿内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

  程宗扬叹道:「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杀郭解了——如果郭大侠还在,他们想刺杀新天子,可没那么容易了。」

  秦桧皱起眉头,剑玉姬此举太过匪夷所思,但他也推敲不出其中的关节。

  殿内的凉州军已经放弃再没有意义的厮杀,他们单膝跪地,一手扶着长戈,一手按在胸口,在主帅身边围成一圈。人群中间,贾文和席地而坐,董卓庞大的身体倒在地上,头颈枕在他膝上。

  董卓艰难的呼吸着,污血从他口鼻和颈侧的伤口不断涌出。

  「老夫……戎马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死于锋刃之下,是老夫毕生夙愿。你们……都不许哭。」

  贾文和道:「凉州男儿,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好汉。将军放心。」

  董卓左右看了看,「老赵呢?」

  赵充国挤过人群,俯身握住他一只手。

  董卓笑了起来,「你这鸟货去了凉州,谁给我收尸呢?唔……我的头颅多半要砍下来……算啦,不要啦……尸身……你就给我葬到北邙……我占的地方大,墓穴你也给我弄大些……弄得憋屈了,我可不饶过你……」

  赵充国眼圈乏红,喉头哽住。

  「文和啊……你是个聪明人,跟着我这个老粗,委屈了你……」

  贾文和面无戚色,淡淡道:「时也,命也。」

  董卓点了点头,「我困了,先睡一会儿……」说着头一歪,再无声息。

  周围的军士悲声四起。

  贾文和替董卓理好衣甲,擦净他须髯上的血迹,然后靠在御榻上,低低咳嗽几声。

  「妙笔龙韬虎略,英雄铁马金戈……」贾文和用手中生锈的错刀,敲着扶手上金灿灿的龙首,长声吟道:「争名夺利竟如何?成得什么功果!」

  他把错刀一丢,有些遗憾的说道:「我的时辰,也到了啊……」说着狂喷一口鲜血,身子慢慢滑下。

             第四章、玉马金堂

  洛都城内。随着逐鹿的群雄谈笑间逐一踏上末路,城中弥漫多日的浓烟也渐渐淡去。

  「城中战乱六日,死者数万。吕氏折损三侯、二将军、四校尉,诸吕被斩杀者,不下三百人。宗室死于非命者亦近百人。朝臣死于战火者六十余人,尚有二百余人下狱待罪。其余宫人、内侍、军士不计其数。」

  程宗扬一边靠在榻上,由罂奴给他包扎身上的伤口,一边听着班超的禀报,两眼却不时望着窗外,心神有些恍惚。

  吕巨君死了,刘建死了,董卓也死了,连剑玉姬也选择了退让。汉国这场逐鹿,自己笑到了最后。可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那些枭雄仍逗留在这宫殿之外,随时都可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逆贼刘建悬首北阙,董卓悬首西阙。霍大将军的意思,吕冀虽有大罪,但未引兵入宫,可赐死,尚留全尸。取吕巨君遗骸,悬首东阙……」

  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被送上帝都的望阙,悬首示众,程宗扬没有半点欣慰,有的只是怅然。离董卓身死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却仿佛已经是两世为人,平添了无数沧桑。

  洛都之乱,各方势力打成一锅粥,南北二军、羽林、左武第二军,加上凉州军,几乎全部打残,眼下兵力唯一保持完整的,只有班超控制的胡骑军。这也是他此时能够稳定局势的最大倚仗。

  董宣的隶徒在交锋中被凉州军一举击溃,他也身负重伤。如今各方军队全数退出两宫,宫中护卫由战乱以来始终站在长秋宫一方的期门、两厢骑士担任,胡骑军驻守西邸,在局势彻底稳定之前,还将枕戈待命。

  值得庆幸的是,立嗣之事没有再出现波折。随着永安、长秋二宫先后下诏,定陶王刘欣的帝位已经被各方承认。在太后的授意下,大将军霍子孟、丞相韦玄成、前来吊祭天子的一众诸侯已经陆续入宫,拜见嗣君。因为宫中战火方息,待稍事清理之后,再举行登基大典。

  眼下霍子孟正雷厉风行地收押叛逆,无论吕氏党羽,还是刘建党徒,都在处置之列。不过能看得出霍子孟雷霆手段之下,极有分寸,公认的吕氏党羽,丞相韦玄成居然安然无恙,让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在霍子孟的授意下,弑君之事被压了下来,对外仍按照以往的口径,声称天子驾崩,吕巨君与刘建趁机作乱。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揭出有人弑君,就不可能不穷追到底,其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要是委屈,就只好委屈刘骜那个死鬼了。

  程宗扬等人都留在长秋宫。有单超、唐衡、徐璜三位中常侍在内打理,宫中秩序粗定,刘骜一众妃嫔都已返回西苑各自的宫室,只是长秋宫的女主人,此时还杳无音讯。

  短短一个时辰,班超就拿出战乱损失的初步数字,不可谓不得力,但程宗扬总有些心不在焉。面对以万计的死亡数量,统计数字多一个少一个,就像尘埃一样微不足道,但对于数字背后的死者来说,一个数字不仅意味着自己的性命,往往也意味着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皇后呢?这会儿还没有消息?」

  秦桧欠了欠身,「除了巫宗诸人,当时入内的众人尚无人返回。但有蛇姬等人在侧,当能护得皇后殿下周全。」

  除了赵氏姊妹、蛇夫人、尹馥兰以外,进入秘境的还有朱老头、曹季兴、蔡敬仲和斯明信。从这个角度来说,巫宗的人撤出来,倒是件好事,赵氏姊妹面临的危险性大幅降低。

  可定陶王登基在即,按惯例应当垂帘听政的皇后却不见踪影,这要传扬出去那还了得?轻则惹人非议,重则连定陶王的帝位都会受到质疑。

  还有自己与剑玉姬达成的协议,别看眼下长秋宫内外都是自己的人,剑玉姬要取定陶王性命,自己还真没把握能防住她。

  程宗扬扭头看去,只见小紫正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拿着一只镶嵌着宝石的金壶,喂它喝酒。

  一看到小贱狗,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这畜牲太可恶了,平常数它撒欢撒得热闹,轮到事上,夹起尾巴就溜了。真不如剥了它的狗皮,做条褥子。

  程宗扬劈手夺过金壶,「这么好的酒,你居然拿来喂狗?」他揭开盖子闻了闻,「什么酒?」

  小紫笑道:「太后赐给大司马的鸩酒。」

  程宗扬脸色一变,把金壶丢得远远的,「砍头就行了,还赐什么毒酒?」

  「好让老头儿高兴啊。」

  程宗扬「嘿」了一声,没有说话。吕氏的鸩酒是老头儿一辈子的伤心事,眼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说报仇,起码能出口气。

  「魔尊的事,你看怎么办?」

  「你是头儿啊,当然听你的。」

  「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阴谋……」程宗扬道:「那贱人可是非常、特别、极其的阴险!」

  小紫扭头道:「你们有阴谋吗?」

  齐羽仙叹了口气,「仙姬一片真心,绝无他意。」

  「那就叫她来吧。跟程头儿当面说好。」小紫笑道:「告诉她,她要有别的心思,我就先杀掉那个小娃娃,免得她总想得太多。」

  齐羽仙拼命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恭敬应道:「是。」

  外面传来一个公鸭般尖哑的声音,「禀程大行,徐璜求见。」

  程宗扬站起身来,笑道:「老徐,你来就来吧,还什么求见?太见外了。」

  徐璜弓着腰身,双袖几乎拖在地上,满脸堆欢地说道:「程大行可是匡扶帝室,拥立天子的第一大功臣,裂土封侯,指日可待!小的当然要多献些殷勤。」

  「你拉倒吧。咱们谁跟谁啊?」

  两人说笑几句,徐璜道:「是这么回事,我清理北宫时,逮到一个人,说是你的故交。」

  「谁?」

  「他说他姓陶。」

  程宗扬恍然,「原来是五爷。他人呢?」

  「我不知道他身份是真是假,暂且关在北寺狱了。」

  程宗扬忍不住想笑,陶弘敏也够倒霉的,因为不满汉国抑商,兴冲冲地赤膊上阵,结果被剑玉姬等人耍得团团转,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把自己弄到牢里蹲着。

  「是我的熟人,」程宗扬笑道:「别关了,请他过来见见吧。」

  「那就好。我这就去放人。」

  「等等。」程宗扬刚说完又改了主意。他想了一会儿,「先留他住两天。衣食上不要亏待他。」

  徐璜答应下来,又闲谈几句,这才离开。

  等他走远,程宗扬叹道:「老徐也是提着心呢。皇后一天不见踪影,他们就一天睡不安稳。」

  自己还有退路,徐璜等人的生死全系于皇后一身,有具瑗等人的前车之鉴,也难怪他们忧心。

  秦桧道:「在下这就组织人手,去秘境搜查。」

  「先等局势稳定一些再说。」

  班超道:「那位陶五爷呢?」

  程宗扬手指叩着几案,「他是晴州商会的人,这里面恐怕有些有蹊跷。你们清理战场,看到身份异常的人了吗?」

  班超道:「死者身份十分杂乱,眼下还没有全部辨认清楚。」

  「那些兽蛮人呢?」

  「不见踪影。」班超道:「我查问过九门的出入纪录,未发现有大批兽蛮人出城。」

  「这么说它们还在城内?」

  秦桧道:「很有可能。」

  程宗扬沉吟片刻,「除了兽蛮人,龙宸、晴州商会、太平道,全都必须查清楚。这些浑水摸鱼的家伙不一定还操着什么心思呢。」

  班超递上一份简牍,「霍大将军拟了一份大辟的名单,第一批处斩的有六十余人。」

  「才六十多个?不算多啊。」

  「其中一半都来自太学。」

  「什么?」程宗扬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学哪儿来这么多叛逆?」

  「董卓身死的消息传出,太学不少人为之叫屈。甚至有人讽刺朝中诸公,治国无方,争功有术,惹恼了大将军。」

  「霍子孟那老狐狸哪儿这么容易就恼火?这里面肯定有事!」

  程宗扬拿过简牍,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师丹。他心下暗叹,这位天子的股肱之臣,在刘骜驾崩之后彷徨无依,鬼迷心窍之下居然投奔了刘建。虽然侥幸未死于乱军之中,却免不了事后问罪,说来还不如自尽,也免得祸及家人。

  「杀鸡骇猴。」班超道:「那些士子未必就心怀恶意,但眼下叛乱方平,人心未定,他们出声为董卓叫屈,霍大将军只好拿他们立威。」

  秦桧道:「想来他们是戳到朝廷诸公的痛处了。」

  董卓所言所行,有没有道理?当然有道理。所以才让群臣分外不能容忍。

  程宗扬手指叩着几案,「无论如何,三十多个都太多了。跟霍大将军商量一下,少杀几个。」

  秦桧笑道:「不用商量,请天子直接下诏赦免即可,想必霍大将军会欣然受命。」

  「为什么?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此乃帝王心术。霍子孟身为臣子要严谨,天子作为主君要仁德。他报上三十多名士子要斩首,是为酷。天子下诏赦免,是为仁。这便是归功于上。」

  程宗扬听懂了,再一次确定自己不是搞政工的料。这帮人的花花肠子实在太多了。

  秦桧接着道:「但从另一方面讲,霍大将军自己未必真想杀这些士子,不过是架不住背后的群臣议论汹涌,只好拿这份名单堵群臣的嘴。而众所周知,天子尚是幼龄,皇后又不谙政事,若最后颁下赦诏,究竟是谁的功劳呢?」

  「你的意思是——转了一圈,他自己又把功劳捡走了?」程宗扬越想越觉得气不过,这老狐狸太狡猾了,「干脆用太后的名义下诏。他总不能厚着脸皮说,太后也不懂政事,都是他劝说的结果吧。」

  秦桧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份简册上的另外一半里面,吕氏党羽肯定占了大多数。」

  班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程宗扬为之气结。用太后的名义下诏对自己来说不难事,可发下去也得有人信啊。一份名单上,士子都赦免了,姓吕的都杀了,然后你说这是太后的主意,谁会信?说不定还有人会想,霍大将军真不得了,连太后都挟持了。

  要是连姓吕的一起赦免呢?干!自己是疯了吧!

  自己手握两宫,还附送一个小天子,可霍老狐狸就有办法喂自己吃屎,自己还不得不吃。好吧,说吃屎有点过了,算是一碗白饭,被人撒了一大把盐进去,想想都恨得慌。

  这会儿要是起兵诛了霍大将军,过瘾是过瘾了,可这汉国也基本算是散摊子了。左思右想,最后程宗扬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来,「行啊。霍大将军手腕这么老到,汉国交给他也让人放心。那份名单上的士子也别留了,全都赦免了。」

  班超提醒道:「但这里面确实有几个是站在董卓一边的。」

  「那又如何?」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赵充国还是董卓的铁杆呢。把他也杀了?哎,说到老赵了,他还好吧?」

  「他去了北邙,给董卓挑选墓地。」

  「卢五哥呢?」

  「他们一道,也去的北邙。」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叹道:「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狡诈如吕巨君,狂妄如刘建,横暴如董卓,侠义如郭解,最终都葬身黄泉,化为黄土一抔. 他看看窗外透来夜色,已经是长夜将逝,黎明将近。

  又是一个通宵……程宗扬恍惚间,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合过眼了,可自己这会儿半点困意也无,心头就像紧绷的弓弦一样,没有半点松弛,似乎还在随时防备着局势再生变故。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秦桧道:「主公忧心国事,也该休息片刻,我等就不打扰了。」

  不愧是奸臣兄,这眼力劲就别提了,自己略一怔神,就被他揣摩出来。

  「都走都走,」程宗扬道:「你们也找个地方歇歇。」

  班超起身道:「我去看看董司隶。」

  董宣在对战中被凉州军刺伤,眼下还没脱离危险。程宗扬道:「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白搭,还是休息一会儿。后面有你累的。」

  「属下未出多少力气,眼下倒是不累。」

  「怎么没出力气?若不是你控制了胡骑军,桓家父子投向任何一方,我们早就玩完了。我听老敖说,你还亲自上阵,杀了吕氏和刘建的使者?让我说,老班这一手才是胜负手,才是我们眼下能稳住局势的底气所在。」

  「主公过誉了。」

  程宗扬笑道:「你就别谦虚了。再说了,就算你不歇,也得让老秦歇歇,抱抱嫂夫人什么的。」

  秦桧咳了一声,「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打扰主公了。」

  程宗扬笑骂道:「你个奸臣兄,又绕到我身上来了。」

  班超想说什么,又闭上嘴。虽然主公尽有侍姬,但秽乱宫禁这种事传出去很难听。不过眼下宫里都是自己人,如果真有风声传出去,倒是可以寻出宫里的破绽来。

  程宗扬站起身,「虽然大局已定,但汉国的局面也脆弱到极点。善后之事,你们多费些心。」

  两人躬身道:「遵命。」

  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联袂而出,程宗扬只觉浑身轻松。搞政治这种事,秦奸臣和班定远的水准远在自己之上,有他们两个操持善后,自己能放十二个心。

  程宗扬转身张开手臂,「死丫头,过来让我抱抱。」

  小紫偎依在他怀里,一手去摸他的下巴。她穿了一件小小的羊羔裘衣,衣缘镶着毛茸茸的滚边,抱在怀里,就像一朵白云一样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被她小手一摸,程宗扬才发现自己下巴上满是须茬,他自嘲道:「这几天光顾着折腾了,连胡子都忘刮了。」

  程宗扬握住小紫软绵绵的小手,用胡茬去刮她的手背。小紫笑道:「好扎,像个破刷子。」

  「刷子就刷子,还破刷子。」

  「这里被烧到了呢。烧卷的刷子。」

  程宗扬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火燎到下巴,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挽着小紫的纤手,「你怕不怕?」

  「不怕啊。」

  「你别笑啊。有好几次,我是真有点害怕。」程宗扬长叹了一声,「无论吕巨君、刘建,还是董卓,都曾经有过胜机。稍有差池,那份斩首名单上面,这会儿就该写上我的名字了。」

  「不会的。他们赢不了。」

  「为什么?」

  「因为程头儿你最厉害了。」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脸,「拍马屁。」

  小紫笑道:「我们去拍太后的屁股吧,软绵绵的,可好玩了。」

  「免了。」程宗扬一口回绝。

  「好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什么呢?」云丹琉说着推门进来。

  小紫笑道:「云姊姊,我们正在说你呢。」

  「说我什么?」

  「程头儿说你在万军丛中,一刀斩杀华雄,丽色倾城,风姿如画,简直帅透了——程头儿说的时候,都硬了呢。」

  程宗扬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硬了?」

  「那让云姊姊来摸摸,看我们谁在撒谎好了。」

  两人目光一触,云丹琉俏脸立刻升起一抹红晕。程宗扬心头一荡,紧接着暗叫不好,自己这会儿可是真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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