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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来呀相互伤害呀(全文+番外),11

[db:作者] 2025-07-14 22:21 5hhhhh 3580 ℃

白衣道人得人解围,遂感激道谢,也知道来人便是薛洋约好在此处相会的友人,于是问道:「在下抱山散人门下,晓星尘。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是姑苏蓝氏的仙首么?」

蓝忘机虽知对方看不见,仍回礼道:「姑苏蓝忘机。」

晓星尘一愣,脸顿时转向蓝忘机后方那人,有些惊讶道:「原来是含光君,那真是太久不见了,别来无恙。请问,您身侧是否有一人……」魏无羡听到晓星尘在问他,于是跃下驴来,行进间有细微清脆之声叮咚作响。

世人皆知,约四个月前,夷陵老祖魏无羡终于服刑十五年期满,离开姑苏云深不知处。因此许多仙门世家广邀天下好手,要去截杀魏无羡报那当年血洗不夜天之仇。然而,魏无羡此人心机狡诈深沉,竟然跟着逢乱必出、佳名满天下的含光君一同出行夜猎,两人行踪飘忽不定,却又常快闪支持百家夜猎,故而愈来愈多人觉得没有理由去找魏无羡麻烦;而且害怕得罪蓝忘机和姑苏蓝氏,更不敢去试探魏无羡是否如同四大仙门间的传闻一样、真成了凶尸。于是渐渐另有新的传闻流出,说是姑苏蓝氏不欲魏无羡再造杀业,才让他受含光君蓝忘机监管,而且身负捆仙锁链、口不能言。

晓星尘听过许多有关魏无羡的骇人听闻的事迹,也知道他是自家师姐的独子,当他听到拖着锁链、明显是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觉得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大为窘迫。岂知,魏无羡没有理会晓星尘,径自弯下腰来笑眯眯地看着让晓星尘按着肩膀的娇俏少女,对着她那双白净的瞳孔大眼瞪小眼,发现女孩实在机灵得很,连他靠得这么近来还是一脸茫然,双眸毫无焦距,仿佛她真的瞎了一样。

好一会后,魏无羡心满意足地拉拉女孩的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别致的小法宝递给她,转身就走回驴子上坐着,招手让薛洋过来,魏无羡比划着对他面授机宜一番。蓝忘机盯着女孩惊奇却死死忍住不去看的神情和她手中的奇巧玩具,意味不明地看了魏无羡一眼。

薛洋道:「好了道长,我师尊刚刚算是跟你打过招呼了,他不能说话,你多担待些。」

晓星尘赶忙道:「没有的事。」

蓝忘机对薛洋道:「三日后清河不净世外会合。」遂对晓星尘简单一颔首,牵着驴子走了,魏无羡则懒洋洋地对薛洋一挥手算是道别。

薛洋走到晓星尘身边道:「走吧道长,你眼睛的事情……终于有个清楚的眉目了。」

晓星尘苦笑道:「这真是我自愿的。是我当初没有留意,这才让子琛道长……」

薛洋冷冷地道:「晓道长的意思是,宋道长才是罪魁祸首?但你又不让我杀他,你到底想怎样?」

晓星尘严肃道:「子琛道长是我珍重的故交,你不可迁怒于他。」

薛洋阴阴地笑道:「既是你故交,你整天躲着他做什么?」

晓星尘苦笑不语。白眼女孩显然是终于等到了插话的机会,赶紧道:「大哥哥!你们是不是说、要去清河?」

晓星尘温和道:「不是哥哥,是道长。」

女孩道:「那道长道长,我可以跟着你们吗?我也要去清河,恰好顺路,可是我一个瞎眼姑娘,这路途遥远的,我才出姑苏就要被欺负死啦!跟着你们安全一点,好不好?」

晓星尘思索了一番,才道:「可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安全,还会在路上夜猎……有许多凶灵妖兽,只怕你跟着我们更危险。」

薛洋道:「小女瞎子胆子不小啊?我看你自己走,光是这颗胆就够顶用了,再加上你摸人钱袋的技术,天底下有哪里去不得的?」

女孩一惊,晓星尘赶忙道:「好了,不要说那么大声。小妹妹,你可能是生活不易才要这样摸人家钱袋,但须知这样是不对的,也不是维生的长久之计。我今天只能护你免遭皮肉痛苦,你以后就不要如此行事了。此去清河路途艰辛遥远,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去了,以后千万小心,我们这就告辞了。」语毕,便和薛洋相偕离去。

绿衣女孩手里握着一支竹竿,瞳孔惨白,明显是个瞎子的模样,却愣愣地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后,她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另外一边,蓝忘机牵着驴子行在田间小径上,魏无羡把玩着手中的玉笛,点在唇上作势欲吹。蓝忘机扫他一眼,又见四下无人,遂解了禁言,魏无羡就闲适地奏起蓝忘机当年谱给他的曲子。他想到好不容易出了姑苏,从此以后是真的可以和蓝忘机夜猎一辈子了,心头一高兴,又吹了好几段他自己作的即兴变奏。

蓝忘机脸上无甚波动,但那淡色双眸在夕阳下流转的璀璨金光,却显露出他其实听得悠然神往的样子。待魏无羡放下笛子,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含光君?我吹得好不好?」

蓝忘机难得答非所问道:「你给了那女孩何物?」

魏无羡道:「就上次要给金凌十六岁生辰的礼物,驱邪护身的九莲瓣银铃呗……不过是木制的模型,我刻了好几个才弄出金凌的那个完成品……怎么啦二哥哥?我又不是送胭脂给大姑娘,是送玩具给小姑娘呢,你不要连这醋也吃吧?」

蓝忘机定定地看着他,伸手把魏无羡的头揽下来亲了绵长的一吻,放开后道:「生辰。」

魏无羡想了半天,福至心灵道:「二哥哥这是……跟我要生辰礼物呢?」蓝忘机不语,只是看着他。魏无羡大笑不止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哥哥你几岁了呀跟我要什么礼物呢真是……」

蓝忘机见他如此,目光一凝,劈手夺走了魏无羡的笛子收进怀里,拉着缰绳继续往前走。魏无羡不敢置信道:「哎哎不是这样的吧?含光君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抢人东西呢,你的端方雅正呢!」

蓝忘机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转回去,摸了摸怀中的笛子,道:「礼物。」

魏无羡又哈哈笑道:「那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呢,至于我给你的……我不是已经把自己给你了吗,含光君呐,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有我了还不够,啧啧啧。」

蓝忘机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地道:「贪你心,不够。」

魏无羡一呆,随即低声闷笑起来,笑个不停,终于变成爽朗的大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他天生一副笑相,眉眼多情、丰神俊朗,自少年时风流的神采就往往令人目眩神驰,数十年之后,岁月把那张脸的轮廓打磨得更深邃,笑起来时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

于是蓝忘机停下来,微微仰头看着魏无羡。对方也笑着回望他,拉着他的抹额要他过去,魏无羡在他的眼睫眉心上各亲了好几下,才道:「蓝湛,你怎么能这么好,我真喜欢死你了。说吧,想要什么礼物……我一定做一个比金凌那个更好的给你。风邪盘那种功能性的就算了,要做个有象征意义点儿的,比如我看你夹在书里的芍药花书签就挺好的,我仿它的模样做一个剑穗玉坠给你?还是……」

蓝忘机嘴唇动了动,魏无羡赶忙凝神去听,末了又笑起来,把蓝忘机俊美精致的脸庞捧起来狂吻一通;好不容易才各自气息不稳地分开,魏无羡又从蓝忘机怀中夺回自己的笛子,放肆欢快地吹了起来,把那首《忘羡》吹得直上天听,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此刻的极乐,是放肆狂野的激情、也是走过千山外水之后依旧相守的深情。

蓝忘机刚刚说的是:「你。」

除了你什么都不要,不是你就不行。

只可惜这首曲没来得及吹完,蓝忘机就把人拦腰从驴子上抱了下来,扑进一旁的灌木丛里去了。虽然笛子发不出声音,但笛子的主人却发出了更动人的声音。但十分令人遗憾的是,当含光君愤怒地斥了一句「不知羞!」后,除了草丛依旧在耸动,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

【番外】带孩子的日常

《一》

当魏无羡于云深不知处拘灵阵服刑十五年期满,最后一次戒鞭刑同样一道不落地往他早已面目全非的背上狠狠烙了上去。他能感觉到蓝忘机冷静而沉稳地抱着他,将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一声不吭却微微颤抖,这才隐隐泄漏了那只能被魏无羡察觉的、压抑而窒息般的心疼。

过去几年魏无羡从不阻止蓝忘机在东室里陪他,毕竟一旦疼得狠了、要失去知觉的瞬息间要是能抬眼看看那双琉璃般的眸,便总能在轻浅缠绵的眼波涟漪中尝到沁甜的安慰。但魏无羡在恍惚间摸了摸蓝忘机的背,也跟着用脸颊在对方发间蹭蹭,觉得此番受刑不大寻常──这人身上的温度着实有些高了,而那总是深浓的目光也接近沸腾而不断涌上水雾,朦胧极了。

魏无羡知道自家道侣近日来神思不宁、心情欠佳,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戒鞭。一旦服刑期满,魏无羡出了云深不知处,极有可能会被立刻请上金鳞台,由将满十六的金凌决定是否要手刃害他父母的罪魁祸首──而魏无羡作为「众所皆知」的凶尸,同样必须带着禁言咒和捆仙锁链,不得加以反抗。更有甚者,只要金凌和江澄──魏无羡作为凶尸之时认下的主人──都没有异议,就会把夷陵老祖挫骨扬灰,让他领受当年在不夜天誓师之时就该得到的报应。而莲花坞主人对亡姊的独子一向极为纵容,对魏无羡的态度故也以金凌为主。至于金凌对魏无羡的态度?自从他十三岁起,便一步也不曾踏入云深不知处拘灵阵,也退回了所有魏无羡寄给他的书信,向修真界痛陈他认贼作父,如今痛定思痛,扬言有朝一日,他必定要让夷陵老祖不得好死。

金鳞台传出消息那一天,魏无羡镇日神色如常,却只有蓝忘机能一眼看穿对方的无精打采。魏无羡把本要做为金凌生辰礼物的驱魔银铃捏在手里把玩了一整天,最后不慎掰断了九瓣莲的其中一瓣,扎伤了手,接着自以为没人发现地唉声叹气了片刻,把他雕琢了小半个月的银铃给扔了。

又是火辣辣的一鞭夯上来,魏无羡痛得猛扯蓝忘机的裤腰带,结果摸到了那枚系在腰上、残了的小银铃。魏无羡赶紧松手,心虚又心疼──他扔东西那天蓝忘机正在闭关,得知了金鳞台的消息便强行破关而出来拘灵阵寻他,还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摸摸把银铃给找回来了。修炼被突兀地中断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蓝忘机修为即便高得当前修真界无人能出其右,也受了点点内伤,虽然不伤及根本,小病一场是免不了的。比如现在,魏无羡紧紧贴着对方已经大汗淋漓的胸膛,知道蓝忘机已经发起了低烧,心中便开始后悔今早怎么没有先把人灌醉了绑在房间里,要这样陪他熬这戒鞭,小病成了大病岂不要糟。

再看一眼,魏无羡暗叫不好,眼前人的目光正在往无尽处沉淀,焦距已然模糊。

禁言咒下他说不出话,只好亲亲蓝忘机,让对方吻入自己带着血腥味的口腔、摩挲齿列,然后被对方重重咬了一口。魏无羡闷哼一声,却与鞭子下来的痛意浑沌地搅在一起,蓝忘机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径自沉沦般地吻着他,魏无羡被他亲得醺醺然,却又希望这鞭刑早早结束,不是他担心蓝忘机的身子骨撑不住──对方多能撑他再清楚也没有了──只是不想让他因小失大。要知道蓝忘机每次紧紧抱住他之时,遭罪的可不只是魏无羡的背,还有蓝忘机的小臂。十几年下来,对方手上的伤痕已经不只是一个「惨不忍睹」能形容的了。

又是一鞭落下来,不知道砸到蓝忘机哪只手,拥抱着魏无羡的力量猛然束紧,愈发神智不清地力道失控一时勒得魏无羡眼冒金星,心中叫苦道:「坏了,蓝湛要烧坏脑子了。刚刚他被打到哪了,是不是很疼?」

然后蓝忘机突然放开了他的唇,撇过头去低低哼了一声,还轻微地咳了片刻,像是痛的。

魏无羡急坏了,心脏疼得发颤,连戒鞭都好像一时没那么要人命了,真能要他命的人正又痛又迷糊地示弱,他完全手足无措也无能为力,只好企图又去亲蓝忘机,没想到蓝忘机不让他亲,只是拍拍他,轻声道:「不疼。」

魏无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是在安慰他说戒鞭一下就结束了不疼了,还是蓝忘机手上刚刚挨的那一下不疼?

事实上,魏无羡不知道的是,蓝忘机现在正承受着背上一道一道落下的劲风和钻入骨髓里肆虐的深刻疼痛,他心知就算自己说了不疼,这几十鞭要全清清楚楚烙上了身,连骨头都能打出裂痕。

这不是他第一次盼望自己也能切身感受背上的皮开肉绽,好为怀里人分担一些。那个人比他稍微瘦一些,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柔韧而细致,却丝毫不孱弱,完全能扛得下一次次无情暴虐的惩罚,粗糙的背部上满满的都是他人诅咒与愤恨的罪状。

如今打在了蓝忘机自己身上,则是家门不孝、与小人为伍的大不敬和不知好歹。

但他一直都愿意与那人一起承担所有后果,无论对错──因为其中的大是大非早不是他人能独断评说。当他尚无法仅凭一人之力与修真界抗衡之时,只能选择陪着那个人,走同一条路,即便他只能在那人背后,远远地目送对方往黑灯瞎火的死巷里一路走去,愈走愈窄、愈行愈难。而长长的巷子到底之后,又是无尽深渊。

魏无羡本来就没说话,连喘息闷哼的声音也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在蓝忘机耳中不啻于生离死别——心爱那人早已沉入三千尺下黄泉。

倒是恩师蓝启仁的怒斥渐渐清晰起来,说蓝忘机明明亲眼所见魏无羡在不夜天成大开杀戒、也知道带着魏无羡逃走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敢胆大包天地去做,愧对姑苏蓝氏列祖列宗、愧对一向待他亲厚的三十多位蓝氏前辈;又说即便蓝忘机求了一次尽数罚完,也不能因此而早早跑去乱葬岗,而是要受三年禁闭,与那人再也不得见。

蓝忘机雪白的裤子和靴子尽数被染红,唇角的血细细涌出,他抬手去擦,才发现怀抱中已经空无一人,本该紧紧揽着什么人的臂弯里空荡荡的。蓝忘机有些茫然,又觉得那人恐怕是跟自己当初一样,被拦在外头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敢硬闯。

一共挨了三十几鞭,肋骨尽数被打断,他几乎不能行走,意志也难以为继,很快陷入一片寂静的昏黑。在静室休养了几日,蓝忘机才真正醒转,彼时蓝启仁与蓝曦臣都在,各自面色凝重而疲惫,尚带一丝掩藏不住的失望。他们让蓝忘机换药服药后,宣布他即日闭关,为期三年,期间不得踏出静室一步、除却宗主,亦不得接见任何访客。

蓝忘机平静地领受了,自他在那夷陵的荒野山洞中藏起那个人、自他在三十多位姑苏蓝氏的长辈面前召出避尘剑之时,他便有此觉悟。虽然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去云深不知处后山,看一看……应该有什么人在等他,每天都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等他一步一步走上去,见他。

但蓝忘机知道那人明明在夷陵,是自己亲自送他到乱葬岗山脚下,听他从恶毒而无助地对自己吐出无数个嘶哑的「滚」……到泪流满面却悄然无声,而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对方一丝首肯,好把那人带回姑苏、藏起来。因此后山应该什么都没有才是。

所以每个夜晚、每场梦中,都有那人噙着慵懒的笑意听他鼓琴、陪他读书、缠着他喋喋不休胡说八道,大抵是尚未燃尽的妄念而已。至于那些放浪、缠绵的颠鸾倒凤,更是化骨剧毒般的痴心妄想。

转眼数月过去,传遍修真界的大喜之事对他而言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蓝忘机突然想起来,他明明才抱着那人领了戒鞭、才为那人代罚了三十多鞭,这样过了绮丽却细水长流的十载光阴,那人身死魂消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从蓝曦臣口中说出来?

蓝忘机带着剑和琴破了静室外的禁制,风驰电掣地奔往后山,他记得那里有一大阵法,里头有一间清雅的竹舍。竹舍之中住了一个人,每天坐在阵法边缘的望夫石上吹着无声的笛子,笑盈盈地望着他上来。然而他翻遍了后山,那个大阵仿佛凭空消失一般。蓝忘机难以置信,背上崩裂的伤口再一次浸透了校服,他却顾不了那么多,带着一身狼狈而惨痛的伤冲去了夷陵。他不明白为何记忆与事实出现了如此偏差,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看一眼,明知道蓝曦臣已经说了,乱葬岗上无一活物,他都宁愿亲眼所见。明明害怕到发狂,明明怕会看见那人残缺不全或死不瞑目的模样,也要义无反顾地去一趟。

再残酷的炼狱场景他都设想过,但蓝忘机确实没有见到这些。正如同蓝曦臣所说,乱葬岗上除了灰烬与点点星火,什么都没有。那怕是一片衣角、一丝碎肉、一缕残魂。

什么都没有。

蓝忘机大病一场。

来势汹汹,着实把魏无羡吓得不轻。

然而魏无羡没敢把蓝忘机留在拘灵阵里养病──自己那间竹舍不算简陋但药材是稀缺得很,何况蓝启仁不可能放任他这样胡来──只好眼巴巴地让门生把蓝忘机带回静室。本以为只是小病,谁知修为已臻化境的含光君当真一病不起,接连十来天不见蓝忘机来看自己,魏无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头发都要愁白了。

实在没有办法,魏无羡也顾不得自己擅出拘灵阵会不会让世家再罚他几年囚禁,三两下裁了张巴掌大的纸人,神识甫一覆上去,便如蝶般急急忙忙地飞出了阵圈,直往山下扑去。

纸人本身就脆弱,还要闪避白石小径上时不时出现的蓝氏门生,魏无羡这一路扑腾得不可谓不艰辛,好不容易拍着翅膀到了静室外,就看见蓝曦臣从里头出来,正在跟门外的蓝思追说话。纸人羡连忙贴在静室外的木头廊柱上,偷偷摸摸地听。

蓝思追忧心忡忡道:「泽芜君,所以含光君是……真没喝酒吧?」

蓝曦臣和煦地安慰道:「没有,但我看也确实如你所说,他对周遭发生了什么并无记忆,也可以说是对外界感知不清,要说是病……却也不太像。我会再请几位懂医的前辈来看看,总之这几日,你照顾日常起居便好,无事便不要打扰忘机了。」

蓝思追的神情又担心又难过,却也只能领命而走。

躲在一旁的魏无羡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又心疼得不得了,正要贴着窗棂钻进静室屋内,蓝思追又道:「宗主,平时含光君都会去后山拘灵阵……这几日有所不便,您看……要不要跟那一位知会一声?」

蓝曦臣一顿,轻叹:「你不必去,我稍后亲自去知会他。」

魏无羡听到蓝曦臣等会要来找自己,眼看出阵之事要东窗事发,吓得他赶紧溜进屋内,心说他只看一眼,确认了人还有气,就溜之大吉。

绕过流动的云海画屏,转入寝室,只见卧榻上垄罩的纱幔后隐约端坐着一道颀长人影,状似闭目入定。魏无羡心中疑惑,钻进纱幔就要扑到那人身上好好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蓝忘机半睁着琉璃般的眸,对纸人的闯入一无所觉,目光所及之处似是尚未看清便涣散开来。

纸人羡首先贴上那人的心口,被那沉稳有力的心搏震得一跳一跳,七上八下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但仔细一瞧,整个人又悬了起来──同蓝曦臣所说,无论纸人羡怎么打扰、怎么扑腾,甚至贴在蓝忘机唇上又扭又翻了好几下,那人都木然不动,对外界毫无反应!

《二》

这下魏无羡也顾不上回去了,绕着蓝忘机的脑袋转圈着飞呀飞,寻思着该怎么办,接着他眼尖地瞥见木榻一侧的木屉隐约有一丝白烟袅袅溢出。纸人羡将自己摊平,沿着木屉缝隙钻了进去,结果被猛然袭来的热浪狠狠烫了一下,纸人宽大的袖子焦黑了一小角,赶紧钻出来在木榻上好一阵翻滚,才没被里头的东西一下子烧了。

原来是那梦貘香炉。

纸人羡不知道蓝忘机是否因为香炉的影响而身陷梦境当中,但即便不是,他也能强行入梦,再让蓝忘机到他梦里来。不管怎么说,死马当活马医,香炉本身并非什么邪物,姑且试试无妨。想到此处,纸人羡小心地回头钻进木屉里,把自己弄得浑身香灰,复又扑腾到蓝忘机头上,趴在上面不动了。

魏无羡甫闭上眼,便感到一阵强大的拉力将他席卷,回过神来,他已然脱离符纸,两脚站在地上,似是身处深山中一条被荒烟蔓草覆盖的小径。鼻间空气湿冷腥黏,带着浓郁的焦臭和烟硝,魏无羡再往前走,只见满地散落的暗器和用废的符咒,其中还有化为灰烬的人骨,他总算想起来了──是乱葬岗。

……像是当年围剿过后的乱葬岗。

果然是魏无羡的梦没错,虽然他当初被献舍重归于世之后,一直很少梦见自身魂魄飘零于乱葬岗山野间的往事,但非常偶尔,梦里会出现一些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片段。

行过一片漆黑的水洼,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却在走出几步后脑门一冷,愣住了。

他蓦然回头,俯身去看,只见水中人眉眼秀丽、神情水灵。那乌发高束、唇红齿白的模样就是活脱脱一个漂亮到放肆的小白脸。

……他怎么又成了莫玄羽的模样?

然而这副样子魏无羡也不至于不熟悉──顶着莫玄羽那张脸,身着带着姑苏蓝氏家纹的雪白常服,腰间一管白玉笛,是他献舍之后在云深不知处时的打扮。毕竟那什么嫁机随机嘛,他偶然兴致上来,穿了蓝忘机的衣服在云深不知处晃了一圈,惊吓门生和亲眷子弟无数,唯独没惊到蓝曦臣和蓝忘机,蓝忘机一如既往眉目平淡,蓝曦臣还莞尔地说了句:「好久不见忘机那么开心了,魏公子真是别出心裁。」

说实话他并不如何别出心裁,只是整天变着法子逗蓝忘机,竟然不知道一朝穿上「道侣校服」也能给闺房之乐增添那么多趣味,既然蓝忘机喜欢,魏无羡也乐于让他高兴。之后,除非下山夜猎玩耍,不然魏无羡便长年都是一身白衣,只差没有配一条抹额,与蓝忘机站在一起,真是俊逸出尘、相得益彰。如今让魏无羡讶异的则是,分明他没有身殒于乱葬岗围剿、当然也没有献舍,进了香炉梦境却是莫玄羽的脸……为什么?而且他竟然多年以后才知道这事,要是梦里又碰上蓝忘机,他该怎么解释?

魏无羡一时间愁眉苦脸。照理说,这梦貘香炉只是两人拿来怡情养性的小玩意,但怪他自己,十四年前金鳞台大审之时让蓝忘机在这香炉梦境里困了七日,后者又无意中得知魏无羡曾死于乱葬岗、因此一直对这香炉视若蛇蝎,魏无羡也不敢再拿出来玩。现在让蓝忘机看见他这一副莫玄羽的模样,岂不是提醒了蓝忘机他是真的死了一回吗?

但话说回来,难道他真的什么都没改变?他其实没有回溯时间,而是真的老实地过了三辈子?

他想不通其中关窍,漆黑的树林上方猛然闪过一道冰蓝色剑芒──避尘!魏无羡大喜又大忧,喜的是蓝忘机果真在梦境里;忧的是蓝忘机看到他的反应。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魏无羡抬脚就追着那剑芒过去。

魏无羡尚未跑出树林,便听到前方轰然巨响,远处的千年古木微微一晃,竟然整个倾倒下去!魏无羡一头冷汗,心道蓝忘机想必是被困在梦境之中,看到了什么糟糕的场景便气得开始砸树──乖乖,自家道侣狂怒至失态的模样比铁树开花要少见,这是有多窝火才能一剑斩断五人合抱的巨木?

魏无羡拔足狂奔,终于见到了提着剑,却脸色煞白、满眼血丝的蓝忘机。后者听闻脚步声猛然回头,眼底汹涌的悲意和怒气都来不及散去。魏无羡被那陌生的冰冷眼神狠狠一瞪,呆了数息,心口发疼得让他形容更为苍白,紧张地唤道:「含光君!」

蓝忘机见到来人一身蓝氏子弟打扮,一愣,似是费劲压下翻天覆海的晦涩情绪,闭了闭眼,看起来冷静了些,返剑回鞘,才低声道:「……先生让你来的?」

魏无羡知道先生讲的应该是蓝启仁,但蓝忘机对他向来都称对方为「叔父」,一时哑口,不自禁摸了摸下巴,再看向蓝忘机那已然掩藏了山崩地裂而显得平静无波、却也刻意得毫无温情的双眸,有些无奈又莫名侥幸地发现──蓝忘机好像没认出他是谁。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为了避免雪上加霜,干脆熄了上前相认的心。魏无羡本要顺着他的话答应,借机上前看看人,就见到蓝忘机背部的校服已经清晰地渗出一道道血迹。魏无羡大惊失色,遥远的钝痛仿佛一把锈蚀的刀狠狠捅进心窝里磨。他飞快地冲上前,若遭五雷轰顶地叫道:「蓝湛!你挨戒鞭了?!怎么弄得?」说着伸手就要拉他袖子。

姑苏蓝氏门生从来没有哪个敢如魏无羡这样对他,蓝忘机眸中闪过疑惑,迅速一避,甚至以未出鞘的避尘拦在身前,差点没往魏无羡手背上打下去,冷漠道:「不碍事。」

魏无羡死死瞪着他的背,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想起自己该怎么雅正才装得像个蓝家人,尽量平静道:「含光君,敢问为何受罚?您不是身体有恙,正在闭关吗?」

蓝忘机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他没有抹额的这一点异样,审视了他一阵,却也未对他产生敌意,竟是解释道:「失手伤及三十多位族中前辈,铸下大错,自当受罚。」

魏无羡几乎僵立当场。

原来这不是他自己魂魄飘零于乱葬岗时的梦境,而是蓝忘机得知他身死后……拖着一身伤,冲上乱葬岗疯狂寻他残魂的梦!

但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至少此世并未发生,为什么蓝忘机会梦见?为什么会记得?

这么说来,香炉并非无缘无故出现在静室里,而是蓝忘机自己动了香炉,让自己入了这么个恶梦吗?也许他本意是想透过梦境来加速修养的进程,尽快养好小病、修复强行破关的内伤,却不料神思不稳,冷不防被杂念所惑,因此被困在梦境里了?如果当真如此,他又该怎样唤醒蓝忘机才好?

修仙者大多心境稳定,若无心魔,甚少发恶梦。即便发恶梦,那也就如同寻常梦境一般,可能在莫名其妙的环节嘎然而止──如坠落深渊、或身陷囹圄、或生死交关、或晴天霹雳。但这几种可能,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蓝忘机在这个梦里经历。

他想把这一切,变成柳暗花明。

相顾无言,半晌,魏无羡终于轻声道:「含光君,您……既然受罚,想必闭关也是惩戒之一。您私自破关而出,是不大妥当。请尽快回去吧。莫要让先生和宗主久候。」

蓝忘机没有回答。

眼前这个身形纤长的青年面孔陌生,未佩抹额显得浪荡了些,张扬的笑意却令人一见难忘。然而那抹弧度转瞬即逝,大约是被自己冷厉甚至带点狠锐的怒火震慑,三月桃花蓦然惨遭雨打风吹去。他欲言又止地望了自己片刻,就像其他不相熟的族中同修──想上前关心却又不敢跟他说话。但蓝忘机能从那张脸上分辨出细微的差别──那人脸上的焦灼和痛惜缠绵地裹着爱怜,并非同族的大失所望或不可置信。就连规劝也那么小心,悄声无息地流淌着纯粹的暖意。只要不是铁石心肠,至少都能被青年撩出一点点涟漪。因此蓝忘机也许曾有过瞬息的动容,但清醒过来后,伏魔洞附近的满目疮痍堆积起了高耸入云的沉沉死气,又让青年的好意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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