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茫然心想：「……受不住也不至于冻死啊？真生病了烧一场也就好了，多大事儿。」

不到一刻，两人就到了一处山谷峭壁，蓝忘机对谷底传上来的阵阵鬼哭恍若未闻，迳自抱着魏无羡来到峭壁上的一池温泉，让少年除了衣物下去泡泡，自己则背过身子，目不斜视地望着漆黑的幽谷，不时以指代剑，化作无边剑意直冲向谷底，三两下将底下的凶灵厉鬼斩尽，静待那些东西再一次试图爬上峭壁，就依相同步骤再杀一次。魏无羡眼看此处其实并不适合悠哉泡浴，也不太懂蓝忘机带他来此地，是不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于是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寻思如何开口。

接着，他看见温泉旁有一高耸巨大的岩石，形如一把巨剑倒插在山头，死死镇住了什么东西；又像一个遥望远方的颀长神像，肃杀地凝视谷底深渊，风雨无阻地在此戍守百年。魏无羡道：「蓝湛……这石头，是你么？你的其中一魂，就在这里？」

蓝忘机没有回头：「是。」

魏无羡听得心口发凉，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好冷啊。」

蓝忘机却以为他是被谷底的阴风吹着了，立刻转过头，踏着泉水走了过来，手放上魏无羡的肩膀给他输灵力。蓝忘机的手很大，手指修长，能轻易包覆少年整个肩头，魏无羡被他摸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想扭又不敢，只觉得两人肌肤相贴之处有一把火在烧。蓝忘机摸到少年一身疙瘩，疑惑地蹙起眉，干脆整个人下了水，将魏无羡捞到胸前，后者忙道：「不不不是！我不冷的，你不用……碰我……」要命了，这样的蓝忘机叫人怎么扛得住！

蓝忘机道：「冷？」

魏无羡：「不冷！」

蓝忘机：「你在抖。」

魏无羡几乎要绝望了：「……二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蓝忘机扬眉：「？」

魏无羡突然道：「我们以前……真的是夫妻？」

蓝忘机：「……嗯。」

魏无羡道：「那为什么你还要我拜你为师？只是因为姑苏蓝氏心法有益于强化我体内的金丹么？你是不是又不打算告诉我了？从来都是这样，我想知道的事情，你都不愿意说……」他感觉到男人的身子紧了紧，好像又想把他推开，便声先夺人：「师尊！蓝湛！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怎么能骗我？」

蓝忘机不解道：「我没有。」

魏无羡豁出去了一般道：「那我们怎么可能是夫妻？你讨厌我修鬼道、跟我刀剑相向。就算我们曾经好过，但我夺了你金丹，还贪生怕死地把你关在乱葬岗上几百年，明明该被分魂的是我！你怎么可能不恨我？我知道你对我好，一等一的好，可是那十五岁的你……还有二十岁的你，都是讨厌我的！」

蓝忘机深吸了一口气，听出了少年是在激他，冷声道：「……绝无此事！」

魏无羡懊恼极了──这个蓝忘机太沉得住气，岂是他耍耍嘴皮子能对付的。但那人不肯对他说一句重话，少年就永远无法死心、无法清醒，甚至还会欣喜若狂。而他发的那些誓仿佛都成了屁，自己一句都遵守不了、对蓝忘机的喜欢也克制不了。但无论蓝忘机是如何想他的，魏无羡都不能放弃，不能舍不得也不能留恋……因为他还要把金丹还回去，还要去躺那冷泉冰棺、要把蓝忘机换出来。于是他心一横，张口就是一声尖锐的哨音。蓝忘机神色一变，两人就听见谷底陡然炸出一声凄厉的鬼哭，远远地传到了峭壁之上。

蓝忘机捂住了他的嘴，道：「再吹，禁言！」

魏无羡乖乖地没再吹，神情却带着一丝决绝，伸手去摸那人的腰带。

蓝忘机猛地攫住了他的手腕，便也没再捂着他的嘴。

反正都要惹火蓝忘机，魏无羡破罐子破摔，趁机道：「夫妻？我不信！若是真的，你敢不敢也跟我做回夫妻？只做师徒有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若你不是与我一般心思，为什么不敢？又或者，你是顾及旧情所以不想恨我，大可不必，我当初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情，难道还怕你恨我么？」

蓝忘机一震，琉璃般的双瞳剧颤，其中恍若有悲意一闪而过，带着一丝恼怒和无可奈何。

魏无羡不清楚蓝忘机想到了什么，却发现他的动摇，便狠心继续道：「我们先是夫妻后为师徒，我们前世便有夫妻之实，本不该受师徒之礼束缚。但你若真心恨我，自然有百般借口推托……可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还是，即便你并不恨我，却已经不认我是『魏无羡』了？」

少年的心都是很大的，贪得无餍地吹出一个又一个泡沫般的妄想，数都数不尽，而这是魏无羡难得一回小心，没问过鱼与熊掌怎么不可兼得，反而想了又想，才慎重地拣了一个他真心想要的愿望，无论蓝忘机答应或不答应都好，答应了他就是如愿以偿、拒绝了他就可以彻底解脱。

蓝忘机犹豫片刻，似是天人交战，最终眉心一抽，摇了摇头──他岂会不认。永结同心、命定之人，都拜过天地了，怎能不认。

魏无羡只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有生以来从未那样快活过。

蓝忘机把他拖上了岸边，魏无羡则任他抓着，但赖在地上打死不肯起，接着又抱住蓝忘机的腰，整张脸跟着埋到了男人胯间，挺直的鼻梁陷进那层质地轻柔的衣料里，细细嗅着若有似无的男香。另一只自由的手则探进对方的私密处，捧起那沉甸甸的器官，让它包在衣料里，隔着一层软布享受着挑逗般的搓揉。而这是魏无羡第一次在现实中碰到这东西，想起对方的凶残，心中难免紧张害怕，却又有一点隐密的兴奋。他揉了一会，感觉到那东西渐硬渐热，手上便更卖力起来，脸庞也贴着它又蹭又闻。

蓝忘机似是思量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放松了对他的桎梏，魏无羡便解开了那人的腰带与裤头，捧出了那已经昂扬怒张的器官。

其实观其形状，蓝忘机那物并不如魏无羡记忆中可怕，反而生得十分好看。他那处的肌肤光滑、青筋分布匀称而不虬结，色泽润中带深，虽然粗壮却也修长笔直，除了头部天生微微上弯，看来颇为嚣张不提。而它龟头嫩粉、马眼细小，在少年生涩笨拙的抚弄下屹立不摇，反而愈发热烫，从那眼中泄出一缕透明的湿润，将龟头染得更为莹润。

魏无羡将它捧在手中，赏玩几把，遂虔诚地在那前端舔了舔，惊讶地尝到一股几乎不带腥气的寒香，却是微涩中带点冰冷的甜意。少年十分喜欢，柔软的舌尖在小眼上反复揉弄，待那股细细的水愈流愈多，他便张口将蓝忘机硕大的头部含住了，富有耐心地让那东西压着自己的舌头搅动几下，又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将那物大半吞进口中。

这是少年第一次真枪实弹做这种事情，只能边回忆梦境边实际摸索，可惜他还是小看了前世的自己以及蓝忘机的尺寸，不知道原来这凶残的东西不是第一次就能对付得了，因此含了数下便觉脸颊酸痛，喉中作呕。

蓝忘机见他不舒服，让他赶紧吐出来，魏无羡也不逞强，含着眼泪照做了，喘了几口，却没放弃，再接再厉地又把东西含了进去。这一回他有所准备，虽然依旧不舒服，但想到自己对这人的真心喜爱，便只想让对方高兴了，即便嘴巴被堵得两颊鼓起、喉头发酸得令人眼角泛泪，少年也照吞不误。除了小心不让牙齿弄到对方而有所保留之外，其余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伺候蓝忘机，舌头与双唇又吸又缠地将那东西反复吐出、手口并用，一下将那龟头吮得津津有味，一下又能捧着底下的双卵从根部细细地舔上来、连侧边凹凸的青筋都不放过，舔一口亲一下，似是啧啧有声地吃着什么好东西，埋头在男人腿间拱来拱去，还小心眼地用手牢牢捂着，不让人窥看。

蓝忘机的视角却能看见一切──少年跪在他身前，微微仰头吞着他的下身，手中握着根部又是捋又是转，上挑的桃花眼则因茎柱进得深了而迷离地眯起，泪雾氤氲、白皙的脸庞被不知名的热意蒸得娇赧，而双唇被塞进口中的东西弄得紧绷，白里透红，仿佛上了一层鲜艳的胭脂。

放在生前，蓝忘机恐怕忍不到自己释放，就会把人提到床上，狠狠压着他水乳交融，将自己燥热的部位埋入那柔软痴缠的肉穴深处，看着他放浪承欢的模样、感受肉壁层层绞上来碾压自己的淫态，总是那么让人血脉贲张。然而此时，他却不愿、也不敢，这样已经是最多，因此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手指钻进对方的发丝之间，轻轻摩挲他的头皮，仿佛奖励又像安慰。

然而少年侍弄了蓝忘机许久，已经跪得腿麻，不得不放开撸动的手，转而抱住蓝忘机的腰，但又怕冷落了那处昂扬，魏无羡便一鼓作气，让那粗壮的物事直直顶到他喉间，几乎压着舌根插到了喉咙里。

他感到蓝忘机猛然抓住了自己的头发，而男人也在此时闭上了眼睛。

魏无羡便再也动不了了，只能无助地揪着蓝忘机的衣摆。因为对方双掌都拢住了他的头，进退不得，只能任由蓝忘机在他口中挺动起来，一下比一下更骇人可怕地冲撞。

被侵犯的感觉过于强烈，他没一会就泪流满面，虽然知道蓝忘机绝不可能伤了自己，却还是有种被对方激烈地占有、甚至已经填满了自己体内的错觉。

不消多时，魏无羡感到口中的茎柱跳了跳，猛地喷发了几股微凉的液体打在他喉壁上。而蓝忘机分明还堵在他口中，却依旧有不少白浊从少年的嘴角溢出，脏了他的脸。

当蓝忘机缓缓松开他，魏无羡便乏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而蓝忘机赶紧又把人抱了起来，抬手正要给他擦脸。魏无羡有些茫然地望着对方清冷的脸，有些无法想象男人为何依旧如冰川雪山，一丝动容或纷乱也无。同时，少年喉结动了动，「咕咚」一声吞下了口中的东西。

蓝忘机要给他擦脸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

而魏无羡眼尖地瞧见，对方的耳朵在阴暗中红得不得了，伸手摸了摸，果然又烫又软。少年颇为满意──这人总算不是无动于衷的了。

他抱紧了蓝忘机，心想，这个人真的，特别特别的好。

所以蓝湛，金丹还给你罢。

蓝忘机瞳孔一缩，立刻抬手打掉魏无羡狠狠抓向肚子的手，又往人周身大穴拍去，牢牢锁住了对方的灵脉，以免他自残。魏无羡咬牙忍住了疼，手背却已经被蓝忘机打得通红一片，后者怒叱：「胡闹……！」

魏无羡异常认真：「我没有。」

蓝忘机当然知道他没有，也不争辩，一语不发地抱着少年匆匆离开峭壁温泉，回到小庙之中。他让魏无羡换了一身衣服，又以灵力替他蒸干头发。待魏无羡看起来乖一点了，也冷静一点了，遂从袖中取出陈情和随便递给少年，道：「日落之前，离开乱葬岗。」

魏无羡只觉晴天霹雳，他摇头：「我不要。」

蓝忘机道：「你此身修为不足，这里不需要你。若你愿下山游历，增进锻炼，他日自能入山。」

魏无羡当然不愿，他金丹未还、冰棺之封未解，就算蓝忘机只是让他外出历练远游，他也万分不情愿──谁想离家万里还要提心吊胆，明知心里记挂的人还在受痛苦折磨，自己却逍遥自在？少年道：「他日，是什么时候？」

蓝忘机道：「十年。」

魏无羡心想：不可能的，十年太长了，他受不了。但蓝湛几乎是说不动的，他左思右想，索性耍赖跪在地上，撒泼般地道：「十年？一年也不行！不走就是不走！我们不是夫妻么！你不是认我的么！你又没休了我我凭什么走！不对，休了也不行，让我走你不如一剑杀了我！」

魏无羡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蓝忘机却在那一刻红了眼睛。

骇人的杀意扑面而来，魏无羡几乎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那一瞬间，他差点要相信蓝忘机会将他碎尸万段了。下一刻，他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猛然掀翻，整个人向后滚去，几乎要倒栽葱地摔到地上，却不知为何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自己竟然轻轻站稳了──仿佛被什么人用力一抛，却轻柔地放了下来。魏无羡还抱着怀里的法宝，茫然望着自己脚下──他已经在小庙门槛之外，于是当机立断，抬起两掌双双内翻，庙门「碰」地阖上，而魏无羡立即在门上连贴三道符，就把蓝忘机的主魂给锁在了庙里！所谓门，自外可以防鬼、从内可以囚魂，蓝忘机虽然不是死魂，但意思差不多，便也给魏无羡阴了一把。

奈何蓝忘机强大，这三道符关不了他一柱香的时间，魏无羡只能拔腿就跑，寻思自己应该去哪里。除了主魂，尚有两魂不知在乱葬岗哪里，若蓝忘机让它们来抓自己，魏无羡绝对跑不掉的。他心想：「横竖都要被赶走了，我还不能再看一眼么？他说好了日落之前，那就应该让我留到那时候。」

他在山林里狂奔，虽不知道封山大阵将蓝忘机的分魂分别困在何处，但既然主魂是面对着万鬼盘据的深谷，那么它们也很可能在阴气重的地方。魏无羡又对阴气极为敏感，要找到分魂堪称易如反掌──这不只是想看看它们的念头在心底叫嚣，而是魏无羡必须知道分魂与镇魂的法器为何，他才知道要怎样破这封山大阵，但他才刚要往山顶的阴气源冲去，后领就被猛然一扯──竟是蓝忘机破了庙门跟了上来，掉头就要把魏无羡提下山！

男人的速度实在太快，魏无羡只觉得一阵眼花撩乱，下意识地要拿剑干扰，反而还被夺了武器、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蓝忘机如今对他的怜悯只剩下改提为扛，将少年放到了自己一边的肩膀上，才不致于让他颠得口吐白沫。而魏无羡瞪着飞速后退的树林与山腰上变成小点的庙宇，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蓝忘机停下。

魏无羡骤然失重地被人抛了出去，在空中滚了三圈，终于落到地上，但由于全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遂又坐倒在地。但听得「噗」的一声，一把墨色的轻灵长剑插入他面前的草地之中，剑身连着剑柄在闪动的剑芒中嗡嗡地晃动不已。少年抬头，好似浑然不知方才趁人不备搞偷袭的人就是自己，不甘心道：「你说让我留到日落前的！」

蓝忘机似是不耐与他强辩，抑或是对他又企图跑去窥看阵法的企图忍无可忍，好看的手指都气得微微发抖了，才硬声道：「你走……！」

魏无羡不肯听，只觉得蓝忘机既然反悔，他就更没有理由离山，于是强行冲开穴道，忍着气血翻涌的强烈噁心感，用力跳了起来，拔足要冲回去，却五雷轰顶般地发现，他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在了外面。此处已经是山脚下，想必是蓝忘机设下了什么结界，让魏无羡再也上不了山了。

少年抬起手，双拳咚咚捶着看不见的屏障，双目赤红地怒道：「让我回去！我要跟你回家去！你说好日落再让我下山的，为什么骗我！你不想看见我的话，你不如杀了我，你就干脆杀了我！」

站在远处的蓝忘机看着他慢慢地摇头，沉默许久之后才哑声道：「离乱葬岗远一点，这里不需要你。」。

魏无羡聽得脑仁疼，仿佛一枚淬了剧毒的小针狠狠扎进了脖颈。其实他隐约知道自己已经口不择言、忘了心有鸿鹄，不经大脑拼命说着胡话，难不难听伤不伤人都不顾了，也把那个人教他的「死有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之类的大道理全部抛诸脑后。此时他宁愿相信自己素来胸无大志，哪怕知道自己上辈子也是个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代名士，也不想走过去的路了，因为他知道蓝忘机比什么都重要──曾经的夷陵老祖称不上心有天下，到底是个真君子，碰到了大仁大勇之事总要管上一管，反而自己的名声前途都向后排，而道侣也是一样。幸好他能得一个志同道合的含光君，无论碰上什么磨难都一起承担，无论在另一人心中被排到了多后面，都毫无怨言。只要他们彼此知道，就算与天下事比起来、儿女情长总是被排在了后面，但最是刻骨爱着的依旧是对方，就够了。

然而他还是让蓝忘机受尽了折磨，死了都没放过，转生为人了重来一遍了，还是嚣张放肆依然故我。魏无羡不知他如今是否还有资格说舍不得，但他想趁自己满脑子只有蓝忘机的时候、没有其他多余牵挂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所谓「大是大非」的时候，自己能对蓝忘机多好就多好，愈多愈好……倘若他这辈子的结局就是要破那封山大阵，在那之前就必须对蓝忘机好到极处，生怕有一点怠慢、惟恐蓝忘机有一丝不痛快，即便这样显得他眼界低、心眼儿小，样样不如从前那个「魏无羡」，他都认了。

然而少年在屏障上敲得震天响、敲到指甲都要沁出血来了，又开始懊悔地想：「我明明那么喜欢他，却总是害他、对他不好，难怪他不要了……不要我想起来、不要做夫妻。就算他还认我，到底不是甘心乐意的。」

似是想通了什么，魏无羡喊道：「蓝湛，你过来些，我想跟你说话。」待那抹白影出现在他面前，魏无羡便不闹了，一下子变得很乖，低声道：「是我不好、我不懂事……我这就走，你别生我气。」

蓝忘机近乎柔和地望着他，轻轻摇头。

魏无羡又道：「……十年之后，我真的能回来么？」

蓝忘机轻声道：「若你肯改，不再莽撞。」

魏无羡心中茫然：「……我也想改，改得让你喜欢一些、改得对你再好一些。」接着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要改什么了，但那并不可能。他发过那么多次誓，知道这比戒酒还要难，穷尽一生都改不了了──否则，要是一切能回到原点，他不曾回忆过去、也不去喜欢蓝忘机，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吗。

但他欠蓝忘机的，也就无法还清，所以不行的，也不能改。

魏无羡好不容易才从酸涩的喉中找回自己的声音，终于道：「……我明白啦。一个人闯荡江湖，听着就新鲜好玩儿，我这就走了。」

蓝忘机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其中尚有涟漪在震荡，他眉间微微拧起，无端生出一股伤感。魏无羡看在眼里，双手放在屏障之上，像是想去摸摸对方的脸，却又克制地忍住了，沙哑地轻声道：「刚刚，是我又说错话啦，对不起。」

蓝忘机摇头。

魏无羡专注地望着男人的脸，努力捕捉着那俊美轮廓的每一丝细节，道：「师尊，你真好看。」

蓝忘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少年，眉心一抽，似是猜到了魏无羡为何这么说，最后闭上了眼睛，睁开的时候却忍不住了，伸手像是想去摸魏无羡的脑袋，却因为屏障与大阵的阻隔被挡了下来。魏无羡看着那雪白的指尖，眼中的火光悄悄跃动着，他跪了下来对男人磕头，说弟子今后拜别师尊，外出历练，请师尊千万珍重、勿要挂念。接着慢慢直起身，往前膝行了几步，直到整个人都贴在那无形的屏障上了，才仰头去亲吻对方的指尖。

魏无羡的嘴唇碰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睁眼却发现他吻的不是蓝忘机的手指，而是天上落下的雪。至于蓝忘机……已经不知所踪。

魏无羡在寒山脚下跪了许久，心想蓝忘机恐怕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才将地上插着的随便拔起来横放、又把陈情系在腰间，想了想以后该何去何从，却没有力气起身，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毕竟心灰意冷之后便是麻木不仁，他就这样跪着，任雪花洒满了肩头。即便寒山终年严寒，也只有入了冬才会下雪，现在是盛夏，太阳也还未落山，整片天空却是一片阴暗，见不到光，好似从此刻开始冰封一般。

魏无羡一身黑衣几乎被染白，却反常地不觉得冷。他慢慢伸出手，将一片片雪花接在掌心，但那些白羽总是触上肌肤就化成了水，好似他抓也抓不住的那些绮思，却又实在让人眷恋。于是少年微微仰起了头，恰好吻住了落下的雪花，将那一片片冰凉纳进口中品尝。

魏无羡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却知道他下一次回来知时，寒山上的景色、此处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他都没有机会欣赏把玩了。所以他想牢牢记着、全心全意地感受这片他生长的山头，不去顾虑前世的记忆造就了他多少，只为了今生的自己快活。

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的是，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正站在他身前垂头，无声望着他，依旧维持着伸出了手、像是想抚摸他的姿势，因此少年抬头去吻天上的雪之时，男人冰冷的指尖便还是落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看上去，就像那少年正着迷又虔诚地吻他。魏无羡没看见那个人，便以为自己没能吻上，其实不然；他以为蓝忘机隐了身便是不愿见他，也不然。

只因为那少年要撼动他，太过轻而易举，若不是封山大阵挡着，他也不知自己会失控做出什么，总之就是不让魏无羡走。

不知道魏无羡何时离去，蓝忘机便一直望着、肆无忌惮地看着，没有片刻移开视线。而他也没移动一分一毫，耐心地等着少年的唇瓣主动离开他的指尖，或许自己才能停下手腕的颤抖、才能找回平静和理智，目送少年走远。

但没有。

魏无羡一直吻着天上落下的雪，吻着落在唇上的森凉，好似吻着泪。

《伍》

歧山有一处乡野间的小小医馆，地处偏僻却络绎不绝。但这还不稀奇，稀奇的是坐镇医馆的，不是仙风道骨的花白胡子大夫，却是一个看来相当年轻甜美的俏丽姑娘。她虽然生得娇小面嫩，那一手绝妙的针灸之术却是无人不绝口称赞。这位女大夫姓温，来往医馆的人都叫她「温大夫」，若是相熟的、知道名字的人，就敬称一声「情姑娘」。而这一日，她的医馆才刚刚开张，就有一个高挑的黑衣男子无声无息地从房顶上「掉」下来，落到医馆门前，小小声地叫她「姑娘」。

温情抱着一锅整准备出取晒干的药，冷不防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差点整锅药都摔出去。所幸门外那人手脚利落，马上一整锅完整地抱住了，一点也没洒。黑衣人抱着铁锅，还要讲话：「情、情姑娘……」

温情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怒气并且体谅对方作为一个不用呼吸也没有体温的尸体长期以来的习惯才没尖叫出来，抱着手冷冷地道：「等多久了，干嘛不敲门？」

黑衣男子道：「没等，就刚刚。」

温情看着男子肩头凝出的一层水气，明丽的脸上全是不信，单刀直入道：「你家公子呢？」

黑衣人吓一跳，赶紧搬出串通好的借口，却因为不大熟练而结结巴巴道：「公子忙、忙着呢，让我来取药……对，取药。」说着要往袖子里掏方子一般。

看着黑衣人手忙脚乱在衣服内袋一通乱掏，温情彻底没脾气了，反正这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他的主子更不是。说起来，她以女子之身，能在这山间栈道附近开医馆，还要感谢这对主仆不时暗中相帮。对方避嫌说穿了是交情，她却因此而无情以待可就不对了，于是暗叹一声，道：「行了，倘若当真是拿方子，哪一次他不会亲自来？除非是受伤了来不了，你不用搪塞我了。他现在在屋顶上吧，干嘛不下来？这回腿断了还是怎么，不会快死了动不了吧。」

一听被戳穿，黑衣人不知是有点害羞还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摇摇手：「没、没没有，没死呢，就是、就是走路不大方便，公子说是小伤、不碍事，休息几日就好，就不麻烦情姑娘了……这才让我来拿药。」语毕，却见女大夫不讲话，沉默地与那黑衣人对视了数息，后者仿佛受不了逼视过来的压力了，比人家还高了快两个头的身形竟然对着一个年轻姑娘心虚地垂下了脑袋，小声道：「那个，其实公子没钱了……所以……」

不等他说完，温情马上听懂了这对主仆死不进医馆疗伤的原因，转身进了医馆去张罗床铺和外伤用药了，头也不回道：「赊帐行了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让他下来。」

黑衣人一愣，赶紧头如捣蒜道：「好啊！」接着无声地就不见了。

而下一刻，温情才甫将柜子里的干净被褥抱出来铺到榻上，一个面色苍白却清俊得有些张扬的青年就出现在榻前，一手给黑衣人扶着，脸上还有点不情愿和莫名其妙，嘴上念念叨叨地：「说了休息一下就好，我又没觉得疼……男人没流血就躺下来像什么样子……」

温情望着来人双目上缠着的布条，问道：「阿宁，你家公子的眼睛怎么了？」

一旁的黑衣人仿佛对这一声「阿宁」毫无抵抗力，才一愣便老实道：「遭人暗算，从后脑……」

给他扶着的青年立刻不满道：「什么暗算，我也是能给人暗算的？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温情：「……你自己撞上去能撞瞎一双招子啊？」

青年理直气壮：「我只是淤血，那人被我撞上山壁，可是死得不能再死，撕不下来了！温宁你说是不是这样？」

黑衣人，也就是「夷陵老祖」魏无羡曾经的座下鬼仆、「鬼将军」温宁，立刻有眼色地附和道：「是、是。」

温情暗暗翻了个白眼，也不多废话，也不管那自称上辈子是自己弟弟的凶尸在自家主子面前那逆来顺受的模样，仗着对方眼睛不便，一针扎在了青年的背脊上，对方蓦然腿软，砰一声张口结舌地坐到了榻上：「你、你……」

温情依旧不理，一手拿着痰盂塞到青年怀中、另一手抬掌就是快狠准地往青年背上一拍──

这下青年可顾不上说话，「哇」一声呕出了一口淤血，吐到了痰盂之中。

温情看着血的颜色，又闻了闻其中腥气，只觉得这人简直命大，却又不怕死得可以，便冷声道：「毒素深入肺腑，你等死吧。」

温宁道：「情姑娘！」

青年一听，状似有些茫然，喃喃道：「真的？」他终于要死了？接着又狐疑道：「你每次都这样说，我也没死啊。」

温情一听就来气，道：「那是你命硬、我倒楣，摊上了你这个成天不要命的！」

魏无羡惊讶道：「我有吗？我不惜命还会每次都来找你吗？」

温情骂道：「那你会不知道眼睛瞎了是因为中毒？」

魏无羡无辜道：「眼睛那是人家让一个小孩儿来给我洒的毒粉，真的中剧毒的那个是打在我脖子上的毒针；前面的我没有防备，后面的可不就被我拍死了么。」

温情给他看好了眼睛，抹了点药膏后，又伸手把魏无羡的脸推向一边侧着，手在脖颈处摸索一阵，以内力在耳后吸出了一根细如头发小针，此针尾端一片诡异闪耀的黑紫色，却闻着无味、中针者亦不觉得痛苦，只在肌肤上留下一个血点，有许多人惨死针下便是因为没注意到自己中了针。温情却觉得不可思议：「我以为你是不知道身上有针，结果你知道，刚刚为什么还不肯进来？你找死！」一边说着，她迅速将针上的几种毒素都验了出来，准备配解药，另一边则把魏无羡交给温宁消毒伤口，接着温情又取刀准备给魏无羡放血、顺带挖掉里面中了毒的肉。

魏无羡莫名其妙道：「你让我赊帐我不就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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