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白月、綠月、紅月仍並立為倒三角佔據視線，它們的亮度更襯顯周遭的黑暗。然後三月漸漸黯淡失色，轉變為反射外來光線的金黃與橙紅，並且三顆月亮的中心都冒出一點圓黑，急速擴大抽細，像眼眸般瞪向這裡。

　　——黑色……瞳孔？

　　印象化作詞彙，莫名地深植於小空心中。等他終於清楚發生什麼事的同時，對方也開口。

　　「你感覺如何？」

　　不像人類的聲音，似由渾厚成熟與稚嫩高亢兩個聲音同時發言。幸好後者影響不大，不致讓小空混淆。然而三顆發亮的眼睛，他就很難判斷對方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了？何況身處的地方，竟以暗紅、暗綠兩種光線交叉照明，整體亮度極低，連室內室外都分不清楚。

　　總之，等小空終於習慣這種怪異照明後，發現自己的身體仍呈仰躺姿勢，左側則佇立一位髮色紅白交錯，穿著覆滿五角黑鱗片的鮮紅戰甲，皮膚慘白、眼眸金黃的「人」——兩目，一手，總共三顆眼睛。

　　「……」

　　以驚訝表情回應，對方似乎立即理解，續說：「這裡是修羅國度，人族的外客，你很安全。」

　　將力量集中於喉間，試圖在沙啞乾渴的燥熱裡擠出話語。當「自己的聲音」逸入空氣剎那，小空微怔。

　　變聲過的成熟男性嗓音，那是一度認為今生永不可能獲得的東西。

　　「我被……怎麼了？」聲音像隨時會咳出來般無力，但連自己都為之著迷。

　　「你身上有優良的魔氣基礎，所患之症亦奇特。我們將你作為修羅國度的醫術試驗品，幸運地成功了。」

　　——是指炎魔留下來的魔氣吧？這東西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將「魔世的未知價值觀」謹慎納入考慮，小空判斷對方即使並非為良善目的而救他，也很合理。反過來說，如果對方表示「出自好意」，才要更加小心。毫無優勢籌碼的小空，沒那本錢被人賣人情。繼續細想下去，對方亦可能先將人情按下不表，降低他的戒心，等有朝一日派上用場時再提出。

　　「多謝……」總之，邊觀察邊應對。

　　「人族，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我——」思考時間短得讓兩句話能自然接起：「叫做小空。」

　　「人族不給小孩子取正式名字嗎？」對方說著，像是判斷小空沒有威脅性，將掌心的眼眸闔上收起。聽起來這個問題對他似乎不太重要，於是小空裝作懵懂模糊地答聲「是」。

　　「你知道你實際幾歲嗎？」

　　「只知道大約是成人的年紀了。因為我沒有長大的權利。」露出真誠的苦笑，臉皮底下卻仍是戒慎。

　　「那你接下來可得快速習慣大人的世界。修羅國度只願意從零培養兵將，但從不培養廢物。」

　　如此霸氣卻又溫和的發言，若反映其身分，必是位階相當高的人物。小空嘗試發問：「請問您是？」

　　起立，揚袍，豪邁背影帶領小空的視線越過等身大鏡、石製桌椅，直至透露光芒的門扉彼端。

　　「修羅國度第三十三代帝尊，帝鬼。」

　　◆

　　似乎打算將小空暫時軟禁。帝鬼走後，並未再有人進入石室。門扉表面浮現封鎖術式，未知解法；但他最優先該解決的事情，是先弄清楚身體上發生的變化。

　　克服殘餘的麻痺，讓背、腰用力瞬間，移動雙肘撐起上半身，視線便自然朝胸口以下望去——

　　透過薄布呈現出來的優美線條，陽剛、壯碩、飽實，充滿力量與存在感。不只富含磁性的嗓音，連這副成年男性的身體也是，皆為小空這輩子不敢妄想能獲得的「自己」。此刻，它們卻無比真實地連繫著他的生命。

　　這份幸運太過意外、太過夢幻，讓小空一時接受不了現實，倒抽口氣又躺回床上。

　　「再次的大難不死……嗎？」

　　眼淚迅速佔據視野，哽咽造成的呼吸困難一點也不痛苦，反倒將那美妙的嗓音持續送入空氣，極為悅耳。

　　但小空並未放縱情緒嚎啕大哭，一者是好事毋需愁容以對，二者怕招來門外其他魔族注意，三者得快點適應這個美麗的軀體。於是他再度使力坐起、轉身，並在扶著床沿的狀態下嘗試站立。

　　「果然，剛開始連站都站不穩啊。」

　　過高的視野讓平衡力失準，腦袋輕飄飄的；眼見一切物事好像都縮小了一圈，看起來比印象中玲瓏可愛。倘若此時回到正氣山莊，父親、大哥和銀燕，還有山莊裡的擺設，說不定也會產生這種感覺——

　　「為什麼，我仍怗記著那個世界呢？」

　　明明是他們捨棄了自己。就算有千萬個理由、就算曾試圖力挽狂瀾、就算聲淚俱下，萬般不願地決定犧牲，他們終究沒有解決彼此的衝突、找出其他方法，仍舊一直線地將他扔進魔世，圖個人世的安寧。

　　「現在沒時間去記恨過往。」發現變得好愛自言自語。也許是太著迷於這個聲音了。

　　拖著搖晃步伐撲向大鏡，仔細觀察這副身體的一切細節，並嘗試讓手腳做出動作，小空邊感嘆自己果然是史豔文之子、是銀燕的雙胞胎兄弟；他們的輪廓、神韻、體格、曲線、特點，自身通通都擁有。

　　但是那無所謂。他仍是獨一無二的史仗義——不，若會妨礙他重新開始的人生，捨棄這個名字亦無妨。

　　經過數個時辰探索，小空大致能掌握自身的表情、動作精確度，甚至嘗試憑空簡單演武後，有人來了。

　　是個留有滑順金褐長髮，雙眸一金一藍的寡言魔族，自稱煞魔子。他攜來粗陋的衣衫及髮帶，像是覺得開口很麻煩似的，以不怎麼耐煩的語氣為小空解說魔世大概狀況、修羅國度國情，以及接下來該做的事。

　　決定暫時扮演「什麼都不懂的乖巧人族少年」角色，小空像個學堂孩子般發問，不時流露出驚訝、畏懼、敬佩、恍然大悟等各種反應；實則心裡不停地描繪、推理，為自己找尋能夠安全活下去的道路。

　　「能說的就這些，其他旁枝末節的事情，你自己慢慢去了解。隨我來。」

　　「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說。」

　　「我是個脆弱的人族，身患絕症、瘦弱矮小，又生死垂危，為什麼會想救我呢？」

　　「帝尊已經說過，將你當作試驗品，考驗修羅國度的醫術。」

　　即使答案相同，小空仍未盡信。知道問不出真相，他順從地保持沉默，跟著煞魔子離開石室。

　　◆

　　後來，小空像是理所當然般被編入軍隊，而非擔任內政或其他職務，遑論脫離國家機關，當個平凡的移民。這件事更令他確信「帝鬼救自己是有原因的」，治好巨骨症，明顯是個預先賣人情。

　　他決定適度展現才能，訂立計劃緩慢獲取地位。至少到得還那個人情債的時候，能有別的籌碼代為償付。

　　遺傳自史家的純陽功體、炎魔留下的魔氣基底、以及小沙彌時期練起來的劍術和武學，再加上聰明機靈、對多數事物與狀況能夠快速掌控的能力，小空很快就令帝鬼刮目相看。即使軍階低，仍特別恩准加入青年先鋒部隊，進行菁英培訓。這個團隊會跟隨修羅國度大軍四處征伐，實地於戰場累積經驗；先鋒們更是會彼此切磋武藝。自然，脆弱且無特別能力的人族小空，在同儕之間頗受排擠、輕視，即使伶牙俐齒、擅長人際周旋能為他避掉一些衝突爭端，但當沙場遇襲的時候，肉體弱勢仍讓他常駐傷兵名單。

　　於是帝鬼更常留小空在身側，與主掌內政和術法事務的煞魔子一起，避免直接受到戰爭波及。小空注意到煞魔子旁邊跟著另一個人，頭頂、顎骨兩側長有數支細角，髮色是銀灰、深黑與淺藍交錯，十足具備魔族氣質的長相。可是其儀態和行為舉止互相矛盾，完全沒有魔族的沉穩陰鬱，倒像是個有苦難言的普通人類。

　　那人的表情變化相當豐富，卻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總是低頭尾隨煞魔子。無論是帝鬼或煞魔子，皆將他當作空氣般視而不見。小空對他非常好奇，愈觀察愈覺得熟悉，於是抓緊某個難得的獨處機會向他搭話。

　　問姓名、問種族，小空明知對方不會回答，一雙紅褐帶金眼眸在人家身上不停打量。意外的是這人很怕他，不停地左閃右躲，避免正面對視，深怕被小空認出來似的。如此的反應，反而讓小空立即想起他了——

　　「你是天恆君？」

　　炎魔為其入靈的記憶鮮明浮現。還記得天恆君資質不足以讓入靈狀態長駐，炎魔特別囑咐「未到必要時不可發動」，以免爆體身亡。如斯搖尾乞憐的攀附權力者，今日竟能有命留在魔世，不但比自己早，甚至也換了個頗像樣的新長相。只是為何不說話呢？難道是這副外表的代價……？

　　「你們認識？」帝鬼從後走來，詢問充滿好奇的小空。

　　「啟稟帝尊，這人讓我想起一個人族舊識。」

　　「那可能性頗高了。因為他也是人族，與你相同，從魔靈通道的裂縫附近撿回來的。」

　　「請問帝尊，他亦是醫術試驗品？」

　　帝鬼點頭，朝那人望一眼，回頭問小空：「他在人界的時候如何？」

　　「回帝尊，小空對他其實沒有多熟悉，單憑印象的話——大概是個『不要讓他開口比較好』的人吧？」

　　令人意外地，帝鬼居然露出深受其害的糾結表情：「朕非常認同。」

　　不久，煞魔子因為另有任務，被稱為「殺生鬼言」的疑似天恆君男子作為隨扈一同啟程，未再得見。

　　又過數日，小空傷癒回歸先鋒部隊，發現來了幾個新面孔，其中還有自稱三尊直屬弟子者，實力強大。這時已是某場中型戰役的戰前準備期，有許多魔族青年軍摩拳擦掌，等待一役立功的機會。

　　沒有特別去爭取，小空仍憑其智慧與機伶在此役裡奪得勝戰契機。爾後帝鬼親臨慶功晚宴，喊出「七先鋒」的榮譽名號。一瞬間竟有些期待自己列名，產生這念頭的同時，小空連忙輕捏掩於酒杯下的手掌，自我提醒不要得意忘形。「他們是魔，我是人，終究來自兩個世界——不是單純的種族差別而已。」

　　角龍、七重巒、炎饕餮、歿神翼、天懸紅練、玄影。第七個人，竟是姍姍遲歸的煞魔子。原來他負責繞至敵背，執行事先交辦好的術式埋伏，亦為功不可沒的重要人物。小空見七人排列於帝鬼面前受封，低調地準備離開現場，未料突然被唱名——「雖非原生於修羅國度的子民，從軍資歷亦淺，但小空在戰役中憑藉其才智與反應取得勝利關鍵。朕認為，就算資格未足受封，至少該賞他一個日後可以承載榮耀的正式名字。」

　　於是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史仗義」或「小空」，而以「戮世摩羅」之名成為魔世的一份子。

　　◆

　　白綠紅三月並升，光照大地。摩羅踱至離晚宴地點稍遠的荒野裡，抬頭望向魔世之月。第九度。

　　伸出右手，背著月光觀察輪廓，再伸出左手——這次，左右手相襯如同鏡射，都是成年人健壯的臂膀。

　　莫名情緒湧上心頭、衝往眼眶，在摩羅紅褐色的眼瞳深處震出幾滴淚。不必再欽羨銀燕能夠長大、擁有自己所缺乏的一切，也不必再寄情於他，去想像原本該有的人生會是什麼模樣。這些，如今都能親自實踐。

　　然而摩羅是經歷過死後重生的，與過去、與親友、與人族世界完全斬斷的新生命，沒有人可以和他一起分享喜悅。魔世的價值觀、種族非常多元，甚少有人能理解人族的喜怒哀樂，遑論感同身受；在立場微妙的情形下，摩羅亦不敢想著對誰推心置腹、結交知心好友之類，無論悲喜，都得孤單一人承受。

　　幸好魔世是個沒有太多規範的世界，至少沒有禮教、沒有男兒淚不可輕彈等自我壓抑的陳舊觀念，反倒宣揚表現情緒，大恨大怒可直接發洩咆哮、攻擊破壞；狂喜狂悲亦能灑脫歡笑、恣意痛哭，不會把心靈悶壞。

　　「即使在寂寞的終點，我還擁有月光。」抹去淚水，再次看向魔世三月。雖不如人世那輪熟悉的白月皎潔，但有機會一次看到三個月亮，感覺也像再多了兩個朋友，或是兩個家人……

　　「嗯……？」

　　視線左邊略感模糊，緊接著肌膚出現刺痛，不適的感覺漸漸擴大。摩羅隻手遮住左眼，急步跑回慶功晚宴裡求救。帝鬼觀察摩羅的左臉一陣子後，囑咐小兵取來一樣東西，要他戴上。摩羅領旨照辦，發現那是副僅遮住左眼的華麗眼罩，綴有美麗的金飾和碧珠。剛戴好，外露的右眼突然閃過一道猛烈的金光，刺得他急忙閉眼，皺眉擠弄一陣子之後才又睜開。

　　「請問帝尊，這究竟是？」

　　「沒事，小問題而已。」

　　「是。」承諾不再發問，視線自然由帝鬼身上移開，摩羅無意間瞟向一臉驚奇的角龍。

　　他那表情，像是看見什麼前所未聞的疑難雜症，且深謀遠慮的帝尊早就想好該怎麼治療似的，既佩服修羅國度的醫學技術，也對人族會出現的奇異症狀感到大開眼界。

　　——為何要覺得驚訝？

　　打從一開始便被治好巨骨症的摩羅，對魔世的高技術水準早已司空見慣。但角龍的反應讓他發現其間有個非常大的盲點：魔世治得好絕症巨骨症，怎反而治不好角龍的落髮問題？

　　◆

　　等摩羅發現自己與銀燕一模一樣的紅褐帶金眼珠，變成極為晶亮的金褐色時，已經是好幾天後的事了。

　　心性似乎有所改變。但摩羅認為那是自己生活於魔世，入境隨俗、接受其主流價值觀的緣故，愈來愈目的主義——達成目標才是真的，什麼道德、什麼外在觀感、什麼人情義理都是白搭。求取精神上，甚至心靈潔癖等級的光明磊落，並沒有比較高尚。這個觀念連人世都有：成王敗寇。

　　此外，帝鬼所教導「值得尊敬的敵人要厚葬，值得尊敬的自己人要徹底利用，這樣才不枉其犧牲」信念，亦蓋過人世「敬重亡者、善待遺體」的民俗道德價值觀。憑藉善用同儕屍身欺敵，再度建立功績，摩羅又獲賞佩刀「逆神」，一把像是合併一對尖長匕首，中軸空心的寬刃。將這把充滿魔族設計風格的武器拿在手上，彷彿就會洗去自己僅餘的那點人族氣息，變成完完全全的魔世子民。

　　摩羅對此現象沒有太大反應。「遺忘對人世的留戀」已是他每日理所當然呼吸的空氣，連勾動眉毛挑一下都不會。他仍記得自己是史仗義，是雲州大儒俠史豔文的二子，俏如來與雪山銀燕的兄弟，不過這些往事帶給他的感覺，很像昔日被封於炎魔體內往外看世界那般，「旁觀他人生命歷程」。

　　武力、智謀愈發提升，摩羅進入傷兵名單的次數也少了。旁人漸漸將他的實力看進眼裡，雖仍難擺脫「人族弱小無用」的歧視，至少摩羅本身已不再深受其擾，不若昔日會遭到同陣線戰友的調侃、抱怨他拖累團隊、對帝鬼的特別優待懷抱妒意等。可是如今，換摩羅對自身實力產生怨言——

　　特殊護身幻影「一吋奇蹟」便是主動建功而求得。

　　原本摩羅是希望獲取如同魔之甲般強大的防身裝備或能力，能保留身體的實際感受，但吸收一切攻擊傷害。可惜這要求似乎碰觸修羅國度的技術上限，幾經詢問、討價還價，最後只能選擇「一吋奇蹟」加身，保護摩羅在勇戰沙場時不致直接受傷。至此，即使表面仍掛著當初的先鋒部隊階級，未有任何職務晉升，摩羅於修羅軍內、帝鬼麾下的重要程度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儼然成為七先鋒、六將、三尊以外的高等存在——

　　流言開始散播。畢竟帝鬼昔日雙大將，號稱魔之左右手的妖神將、邪神將，如今皆流落人世；倘若摩羅能成為其中之一，那麼再度振興修羅軍，撕毀沉淪海之約反攻的日子，或許將不遠矣。

　　不過，帝鬼似乎另有盤算，他寧可先遣三尊與軍師去守護魔界邊疆，把重軍移至魔靈通道門前，消極等待。

　　去守個已經被修補起來的異度空間門口，理由為何？摩羅百思不得其解；又因此事涉及自己被父兄犧牲的痛苦回憶，他總在快要想起那些事情時打住，選擇繼續靜待帝鬼指令。

　　◆

　　某天，帝鬼終於私下召見。

　　「戮世摩羅，如今身為修羅國度的子民，你還對人世有所留戀嗎？」

　　「稟帝尊，沒有。」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將人世的狀況說給朕聽，愈是與通道鄰近的地區愈好。」

　　「帝尊您真愛說笑，這類情報，天恆君……不，殺生鬼言應該比摩羅清楚才是。相信他也樂意提供。」

　　「逞口舌之輩不能盡信，而且你早該知道，修羅國度收留你並非出自單純善意。」

　　——來了。「討人情」的那一刻。

　　照帝鬼單刀直入的要求，似乎早已看穿摩羅心思細膩、隱藏真實情緒，於是自己亦跟著藏，不戳破摩羅的想法，到最後一刻才突然攤牌，讓對方騎虎難下。

　　——該選擇誠實報告，或是故意給錯誤消息，還是……

　　「稟帝尊，戮世摩羅自願做為侵略人世的最前鋒，帶領大軍先行剿滅我所知的一切強敵。」

　　抽出逆神倒置、單膝下跪，摩羅以極為忠誠的姿態請求。

　　「允你。這原本已是預定好的排佈。」帝鬼擺手示意起立，摩羅收劍照辦。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新任的魔之左手，代替朕的意志橫掃千軍，血洗人世。」

　　「魔之左手……帝尊，這恐怕不妥。摩羅未曾照功績或輩份依序受封，貿然獲得如此高的階級……」

　　「依功績，足夠了。」

　　帝鬼身後瞬息冒出兩個身影，皆為麾下知名的術法系將領。摩羅看見他們兩人的那刻，突然全明白了。

　　最初的最初，自己便沒有猜錯：打從被救起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是算計。

　　在魔世有天恆君的前提裡，自己的真實身份、中原的戰力分布原就不可能成功隱瞞；換句話說，帝鬼是處於已知情報的狀況下，為試探摩羅忠誠度而提出要求。但他原本的盤算卻是「無論摩羅同意或拒絕，直接使用術法控制他、抽出記憶觀看即可」，那麼為何要治好巨骨症？又為何不一開始就以術法控制心性？

　　咒術慢慢麻痺肉身。戰場自我保衛利器的「一吋奇蹟」，此時毫無用武之地。

　　——答案顯而易見啊。

　　治好巨骨症，說不定真的只是醫術實驗。可它同時也能達到賣人情、培訓生力軍、增加戰力等目的。

　　論控制，世上又有什麼控制術法比得上「發自內心的忠誠」、「深植記憶的整套價值觀」有效又省力呢？

　　重新經歷昔日的神識剝離肉體，摩羅陷入深深的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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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關於魔世三月，由於正劇直到《魔戮血戰》仍尚未設定三個月亮的顏色，私心以象徵俏如來的白、摩羅的綠與銀燕的暗紅來設定。魔世之月的白月亮度非常亮，但色澤未若人世之月的白色部分潔淨，較接近夜雨前的月亮，那種帶著淡淡黃暈的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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