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真是不知道要把眼睛放哪好。

　　一睡醒，里恩就只能有这种感想。而罪魁祸首已经在他家里迎来了第四天的早晨。虽说二居室的公寓房多了一个人也不会嫌挤，可里恩还是要说，那天答应让库洛踏进他的家门绝对是个错误。虽然强调了只能住一个晚上，可是事件带来的连日忙碌让他无暇关顾这位不速之客，几次心软也就败给了对方的三寸不烂之舌。于是就像现在这样，库洛已经彻底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仿佛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毫不拘束。现在他只穿着一条长裤，上半身则只有一条挂在肩膀上的毛巾，在厨房里忙碌着。从浴室里洗漱出来的里恩，正好就把这风景收在眼底。

　　所以才说不想和男人同居——里恩叹了口气。对于其他人来说，看见同性室友光着膀子在屋里走来走去或许根本不成问题，但是对于里恩来说，特别是当对象的肉体非常正中自己的好球区的时候，这就变成一种苦痛了。当年在警备学校住宿舍的时候，他也没少烦恼这个问题。

　　可里恩又不能对刚刚相识的库洛抱怨这些问题。何况库洛还总是比他起得早，今天也一如既往地给他端上了一盘漂亮的早餐。松软的热松饼、金黄的煎蛋、烤得通透的培根与香肠点缀上青色的沙拉，加上一杯色泽丝滑的咖啡，无可挑剔。

　　这样周道的服务更加让里恩觉得自己陷进了某种陷阱里，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库洛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例行反应，只把它当作是里恩的起床气，若无其事地说道：

　　“要不我明天给你换个菜单？鱼堡吃不。”

　　“不用了，这样就好。”

　　虽然很不乐意承认，可是库洛的厨艺相当不错，至少比里恩自己准备的丰盛多了。天知道他总是比里恩晚睡（据说是作为保镖的修养），早上又总是比里恩早起，到底是受过怎样的专业训练。里恩忍不住又打量了这个人几眼，他总算穿上了衣服，可还是养眼得让人苦恼。除了那挂在右眼上的眼罩之外，库洛总是这儿没穿那儿没穿，真希望他把自己时刻裹得严实一点。

　　这么说来，因为库洛总是睡得晚醒得早，他确实没见库洛摘下眼罩过。一边嚼着早餐一边发呆，却也被库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笑着问：

　　“怎么，我太帅了，把你看傻啦。”

　　有一半也算被猜中了，这让里恩很是尴尬，掩饰着低下头扎起下一块松饼：

　　“别自作多情了。”

　　对面却没有退缩。

　　“哦，我知道了，你在看我的眼罩。想知道这底下有什么？”

　　这另有含义的语气让里恩忍不住抬起了头。库洛煞有介事地放下刀叉和手里的咖啡杯，擦了擦嘴巴，答道：

　　“不告诉你。男人嘛，总是会有点秘密的。”

　　有那么一瞬间心怀期待的自己就像个傻瓜。里恩眯起眼睛一脸嫌弃地下达最后通牒：

　　“今天绝对是最后一天让你住在这里了。”

　　“是是。”

　　这已经是第四次同样的对话了。

　　作为一个保镖，库洛绝对敬业爱岗。不仅是每天都在保证里恩安全入睡后才会走进房间，也不仅是每天都会提早起床护送里恩一路出门，更要紧地是他白天还会在里恩的工作地点盯梢。自己除了是奥斯本的儿子，无非也就是个普通的探员，真不明白有什么必要做到这种地步。自己的安全他自己能保障，何况也不见得会有那么多人想对自己图谋不轨，这样的贴身看护，只会让里恩有种被监视的感觉。所幸调查局大楼闲人勿入，至少在办公室里上班的时候，里恩还能有片刻的自由。

　　“今天也在头疼那位安布斯特先生？”马奇亚斯把一沓文件塞到他桌面上，拍了拍他的肩。里恩尴尬地笑笑，马奇亚斯安慰了他几句不要太往心里去之后，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这么说来，他选的位置还真是妙啊，该说他干这行还挺专业的吗。”

　　“位置？”

　　里恩皱起眉头。他知道库洛一定在这附近，毕竟只要他走出大楼，库洛就一定会在大门口迎接他。但具体他在哪儿待机，他倒是没有发现。

　　“噢，就是转角那家咖啡厅。我有时候会过去，昨天正好撞见他。从那儿二楼斜对角看过来，不仅可以看见大门口，还可以大致看见我们这层办公室的靠窗位。”

　　那不就是我的位置吗。里恩蹭地站起来，吓了马奇亚斯一跳。见里恩这么大反应，马奇亚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我说，他盯得那么紧，该不会是对你……”

　　“不是那样的！”

　　否定脱口而出。如果说库洛和自己是一路人，那他的种种不修边幅的行为只能理解为是有意为之，可是里恩直觉知道，库洛跟他并不是同一人种——他应该只是无意识地在他眼前晃荡。当马奇亚斯这样问的时候，他就觉得像是不愿意承认的事情非要被人拿起来说一样不自在，以致于又把马奇亚斯的眼镜吓得歪了歪。

　　“噢，那既然你这么说……喂，里恩，你去哪！”

　　话音未落，里恩就已经冲了出去。

　　没费多少功夫里恩就找到了库洛（天知道为什么这回他又没有跑到大门口来），他坐在马奇亚斯说的那个位置上，喝着也不知道续到第几杯的咖啡，面前还摆着一小盘甜点。里恩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下，他也毫不在意。

　　“你就一整天都在这儿？”

　　“差不多吧。”

　　店员竟然为里恩端上了一杯咖啡。

　　“……我说了很多次，我不需要护卫。我是受过训练的探员，本来就能够自己保护自己。现在也没有发生什么需要别人保护我的情况。”

　　这个想法他也不知道给库洛说过多少遍了，而每次库洛都会这么回答：

　　“我也只是在工作，要不你去帮我上司说说？”

　　里恩咬咬嘴唇，他就是不乐意去和父亲说这些的。他的神色也被库洛收在眼里，低声评论道：

　　“你和家里关系那么差？”

　　“与你无关。”

　　不假思索的回答，库洛耸了耸肩，抓抓脑袋。

　　“你也别太难过，只要时间到了该我走，我也不会多缠着你。你就当是暂时多了个室友吧。”

　　就是这点让我苦恼啊，所以才说不想和直男一起住。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里恩在心里脱了力气，库洛又像他吃早餐时那样，认真地看着里恩。同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里恩放在桌子上握紧的手心。

　　里恩吓得要往回抽，却被抓住了。库洛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发誓，只要我还是你的护卫，就会拼了这条命保护你。”随后又调皮地眨了眨眼，“虽然时效只到任务结束。”

　　一股热量冲上里恩的面庞。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说这种话做这种事。就算心里有一百个不想承认，可是里恩清楚，他对这个男人确实没什么抵抗力，随时就好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一样要露出马脚。这种人，决不能让他再和自己待一分一秒。他抽开手，把咖啡一饮而尽。

　　“都说了，我不需要！”

　　然后他就逃回了办公室。没想到，迎接他的居然是焦急的马奇亚斯。不偏不倚地就在刚才，港口的仓库发生了一件命案。由于该仓库隶属莱茵福尔特集团旗下，是卢格曼家族关联的敏感地区，于是需要调查局去看看是否与黑手党的抗争有关联。

　　他们立刻出发，到达现场时，警察已经在那儿拉起了警戒线，但还是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停下车时，里恩看见库洛驾驶的车也停在了马路对面。多看了两眼后，车里头的人还摇开车窗朝他招了招手。里恩懒得理会，摇手示意让对方不要过来添乱，便和其他同事走进现场勘查。

　　遗体一枪毙命，身上没有刺青，但不能完全排除与噬身之蛇或者卢格曼家族的关系。同事们负责查看遗体和遗体周边环境的时候，里恩决定仔细看看稍微远一点的仓库附近的情形。他绕着仓库走了一圈，查看墙壁上、通道上有没有什么异样。却没有特别起眼的收获。一般来说，黑帮犯事，他们会通过自己的渠道处理尸体，这样留下现场，要不就是发生了什么来不及处理的情况，要不就是另有蹊跷。里恩陷入沉思，在仓库与仓库之间的细巷停下脚步。这时候，突然在不远处传来几声窸窣响动；他定睛去看，却也因此对身后人的靠近慢了一拍反应。那个人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力气大得里恩根本无法挣开。他用浸泡了刺激性药物味道的湿布捂住里恩的嘴巴，而被掐进脖子本能反应大口呼吸的里恩还是把气味吸入，呛得他一时间眼冒金星。他伸手去掏枪，却被按住双手；紧接着后脑一记重击，他便失去了意识。

　　“虽然这方法不太有意思，不过对着你还是谨慎点好。”

　　行凶人——依旧穿着红衣的麦克邦低声扶住往下倒的里恩。巷子深处走过来几个穿黑衣的人，将里恩抬进车里驶走了。

　　*

　　麦克邦百无聊赖地独自躺在废弃地集装箱上打着哈欠。这郊外的废弃工厂怎么看也算不上干净舒适，但是在下一步行动决定以前，他也只能在这儿待机。绑架回来的小鬼暂时有肯帕雷拉为他替班，要不是还不能给那小鬼解绑，他还真想和那小子好好玩一玩。不过，很快他就摆脱了这种困境，若不是他一个闪避，飞来的枪子已经正中他的脑门。

　　啧，还用消音器，真是个谨慎的家伙。他掏出他的M1873回击，便见到一个人影滚着闪到了对面的集装箱后。不用猜，他知道那是谁，于是大声问候道：

　　“别偷偷摸摸地，出来继续玩啊。上次我们不还打到一半嘛，‘齐格飞’。”

　　曾经他们唯一一次见面，也是在黑夜的战场上，那时候也没有决出胜负。对面沉默了两秒，没有露面，但回应道：

　　“你要是肯跟我做个交易，那我考虑一下。”

　　麦克邦觉得好笑，作为噬身之蛇的宿敌卢格曼家族的暗杀者，齐格飞手上有多少他们人的人命，居然还跟他们谈起条件了。

　　“说来听听？”

　　“我可以帮你们杀掉吉利亚斯·奥斯本。如果你们肯帮我制造点混乱的话。”

　　“哈？”

　　原本以为他是为了奥斯本家的少爷而来，竟没有想到会提出这样的事情。麦克邦笑出了声，挑衅问道：

　　“你一个干部，居然说要杀掉自己的头头——很有骨气嘛。你该不会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立刻相信了吧。”

　　没错，吉利亚斯·奥斯本正是卢格曼家族真正的首领，弗朗兹·卢格曼只是表面上的障眼法。虽然这一事实，几乎无人知晓，就连噬身之蛇，也是最近才掌握了这一情报。恐怕就连卢格曼家族内部，也只有身处高位的人才会知道这一事实。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挑起前几天的袭击事件，目的就是为了警告当时也在场的奥斯本，他们已经知道了他的惊天秘密。黑手党一向讲究血缘忠诚，齐格飞的这一举动，可以说是非常不可理解了。

　　“难道你们卢格曼还搞内讧？”

　　“是报仇。现阶段我不会再告诉你更多了。”

　　黑暗中的齐格飞干脆利落地回答，又不做声了。麦克邦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揣测起对方的来头，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他就是混在卢格曼家族里的复仇者。

　　有趣。可是，他还不能立刻答应。

　　“我没法立刻答应你。”

　　麦克邦回答。

　　“那我就找你没事了。”

　　顿时间，黑暗中又响起几声枪响——这回对方似乎已经不需要用消音器。麦克邦闪过攻击，掏出一颗手雷甩手丢了过去。一声爆响卷起一地烟尘，但那人影似乎还是不见了。他走过去，没有尸体。麦克邦开心地大笑起来，好玩，果然好玩——那自然，得找他再陪自己玩玩才是。

　　彻底燃起了兴趣的麦克邦旋即追了出去。

　　轰鸣让里恩睁开了眼睛。那像是炸弹的响声，就在不远处。随后，他发现自己后脑勺阵痛，手也被绑在身后，嘴巴还被胶布贴住，根本动弹不得。

　　站在他身边的人刚才还在留意爆炸的响声，这会儿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苏醒。他蹲下身，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里恩认出这是他在通缉文件上见过的人。肯帕雷拉，噬身之蛇的干部之一，笑着对他说道：

　　“对不起啊，还得请你多留一会儿。虽然听这爆炸，说不定是有人来救你了呢。”

　　“嗯唔！嗯唔唔——！”

　　里恩挣扎着表示抗议，但明显没起多大用处。为什么会把自己绑到这儿，难道是对调查局的报复吗？最近调查局捕捉黑帮成员的行动逐渐扩大，确实很有可能招人怨恨，但仅仅是因此就费那么大功夫在充满了警察和探员的现场绑架他，未免显得太不自然了。他盯着肯帕雷拉，而肯帕雷拉也读出了他的疑虑。

　　“虽然我也不愿意做这么没品的事情，不过要恨的话就恨你父亲吧。”

　　父亲？难道是吉利亚斯的政敌聘用了噬身之蛇？不，噬身之蛇是组织庞大的黑帮，很难想象他们会随随便便为人所用。虽然吉利亚斯树敌诸多，可里恩从未听说他与黑帮黑手党有什么过节。就在疑虑在里恩心里团团转的时候，几声枪响突然响起，肯帕内拉从他身边跳开了。

　　“真过分，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可以请你把我们家少爷还回来了。”

　　黑暗中走出来的是库洛。他一边说着已经闪到了肯帕雷拉的身前，一个飞踢把肯帕雷拉踹飞出去几米远。明显肯帕雷拉并不是武斗派，在吃了一记重击后没能立刻站起来。库洛真想帮里恩松绑，仓库门口却又飞过来几发射击，库洛只好朝另一边滚开了。

　　“说话说到一半就跑，你很没礼貌哦。”

　　麦克邦像一只兴奋的野兽，死死地盯着库洛。库洛留下冷汗，却还不忘耍嘴皮子：

　　“跟你打到最后，那我也太吃亏了。”

　　对于现在的麦克邦来说，组织的计划、奥斯本家小鬼的生死、库洛提起的交易根本屁都不是。如果说库洛想跟他谈条件，那至少得是招架得住他的人，才可能绕过卢格曼家的层层重围，独力完成暗杀吉利亚斯这样荒唐的事情；何况，他现在想打架想得手痒得不行。

　　库洛开枪朝他射击，他箭步上前，打飞了库洛手里的枪——他知道库洛的枪不止一把，于是连续出拳，让库洛忙于防御根本无暇伸手去拿枪；但库洛终于还是看到了活路，低身一闪给了一个扫堂，破了麦克邦的攻势，一个地滚又拾回了他的枪，抓起来就是一发，麦克邦也回了一发，都没有中。

　　“之前我就一直很在意了。你是瞧不起本大爷我吗？”他头上暴露出青筋，就库洛的回答，他随时有可能爆发，“你那眼罩到底要戴到什么时候？你根本没有瞎吧？”

　　一直在旁边试图给自己的松绑的里恩吃惊得停下了动作。库洛没有说话，说时迟那时快，麦克邦对着库洛的右眼丢出了一把小刀，库洛扭头闪避，刀片擦身而过，眼罩带子却在打斗的摸爬滚打之下断裂。库洛接住了他坏掉的眼罩，塞进口袋里，打趣地回道：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我真看不见呢。”

　　“别太小看我了。肯帕雷拉，你别出手！”

　　这家伙是我的猎物。肯帕雷拉知道，这样的麦克邦，谁都拿他没辙，竟也就站在一旁看起戏来。枪声再次响起，这回库洛两手持枪，一百八十度没有死角，极力与麦克邦拉开距离，但麦克邦以他惊人的身体能力一次又一次的逼近。他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借助枪械的力量，而是沉迷于战斗的快感之中，想依靠肉体与库洛一决胜负。这也给库洛带来了机会，一闪一避一打击，期间库洛给了麦克邦好几次重击，但库洛自己也被踹出去几次过。最后两个人站起来时，都已经数处挂彩。

　　“哈哈、哈哈哈……”

　　麦克邦满意地大笑。果然，不来些这样的人才，这份活计还有什么意思。就是因为能碰见这样有趣的人，他才会一直待在这行里。命悬一线的刺激感才是生命的香辛料，下一击就会决出胜负。库洛的视线紧紧地锁定了他，这个年轻人虽然看似轻浮，但却有着杀人者的眼神，毫不手软。没有自己给的刺激，根本无法拉出他的本性。库洛又伸手去掏他的枪，但麦克邦却不给他这么做的机会——本应是这样的，殊不知这竟然是一个假动作，库洛一个弯腰，使出浑身力气给了麦克邦肚子一拳。麦克邦没来得及防御，滚出去几米远，库洛的手背也渗出了血。没有丝毫迟疑的，库洛跑回了里恩身边，割开了里恩手脚上的绳子，拉起里恩便往外跑去；麦克邦没有再爬起来，肯帕雷拉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就晚了，于是朝着库洛和里恩飞去两把刀子。

　　“小心！”

　　跑在后面的里恩一个飞扑把库洛按倒在地，因为形势紧急，没来得及取好姿势，自己也摔得浑身剧痛。刀子飞过去砸在墙壁上上，还没等它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金属的脆响，库洛和里恩便爬起来继续往外冲。库洛扭身连击几枪挡住肯帕雷拉的步伐，终于拉着里恩跑出这废弃工厂之外，钻进车里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麦克邦躺在地上，虽然没有力气爬起来，心情却雀跃不已，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独眼的齐格飞——现在他觉得，这桩交易做做也无妨，不，是非做不可才对。

　　*

　　深夜，他们终于回到了里恩的公寓。综合考虑敌我双方的情况，里恩和库洛都判断噬身之蛇应该不会在今夜再次做出什么行动，于是决定还是处理伤口，养精蓄锐。里恩联系了调查局做了简单的汇报，与马奇亚斯商量好了照应的方法，找出家里的药箱，先给挂彩更多的库洛处理起来。

　　里恩让库洛在床边坐下，抓起库洛的左手。刚才的打斗使得他手背上一片血红，棉球一抵上去，库洛便夸张地喊起了痛。但是里恩没什么心思陪他胡闹，只是头也不抬地问：

　　“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救我？”

　　“来晚了，说不定就来不及了。我这不是和你的眼镜同事打过招呼了嘛。”

　　“你就不怕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工作性质就是如此，我这不是成功了吗。”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你家老爷子不也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才派我过来吗。”

　　里恩短暂地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是吗，到头来，他连这种事情也逃不过父亲的掌控。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的眉头已经紧锁。这时，微暖的掌心捂住了他的左脸，硬是把他的脸掰了起来。正拉着库洛的左手的他，自然是以至近距离对上了男人红色的双眼，措不及防地让他吃了一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跳加快的缘故，还是因为这男人体温就是偏高，右脸竟隐隐发烫起来。

　　库洛拉着长音。

　　“所——以——说，麻烦的事，明天再想吧。你看，我这不是说到做到吗。都说了，只要还是你的护卫，我就会拼了老命保护你。”

　　虽然口气轻佻，可那双红色的眼睛里竟没有笑意，像是要把里恩吸进去。这么近的距离，让里恩顿时有冲动不顾一切吻上去，他在心里默默地深呼吸，默念了三遍冷静，才像是没事人一样拿开了库洛的手。

　　“那你最后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带这样的眼罩，假装自己是独眼龙？”

　　不管理由是什么，还是不戴比较好看。里恩暗自地想。库洛不屑地笑出声。

　　“没什么很了不起的理由。干我这行的，被人看不起，才更容易出其不意。你看，别人都以为我是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半瞎子。”

　　“说是这样说……”

　　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里恩歪了歪头。见对方一副还不完全信服的样子，库洛又补上一句他早上也说过的话。

　　“男人嘛，总是会有点秘密的。”

　　里恩撅起了嘴，又低头开始给库洛清理伤口。他不想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一是对家族的反抗，二是不想把他人卷入自己糟糕的人生里。身为议员的儿子却有这样的取向，根本不应该奢望自己能有什么公开的幸福。但现在不能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却又让他感到恼火。可是不管怎么说，库洛今天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他也没有了说自己“并不会遇到危险”的资本。赶走库洛，似乎显得太不近人情。在思考自己的任性情绪以前，他还有更应该做的事情。帮库洛包扎好后，他松开库洛，退开几步远，低头鞠躬道。

　　“谢谢你救了我，库洛。不只是这一次，还有前几天的事情也是。”

　　“嘿，不用客气。”

　　察觉到里恩的诚意，库洛也郑重地回了一句，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里恩正想要抬身，却突然被库洛一把抓住拉到床上。姿势问题他自然是整个人都趴到了床上，库洛又把他整个人翻了过来，俯视着他。

　　“你想去哪，还没给你上药呢。”

　　“我的就只是一点跌打而已，没关系啦。”

　　“说什么呢。来，我给你弄。刚刚逃跑的时候你不是狠跌了一跤吗。说，哪里疼，不然我就把你衣服给扒了。”

　　根本没有等里恩回答，库洛就开始解里恩的扣子。里恩急了，这是唱的哪一出，这样毫无神经的举动彻底触了他的逆鳞。若是库洛是有意为之，那也就算了，可这家伙明显是丝毫不带自觉地在试图脱自己的衣服，根本不知道他为了忍住心里的冲动费了多大劲。气不打一处来的里恩抓住库洛的手，一个擒拿把库洛反过来摔在床上，等库洛抬起眼时，里恩已经额头冒着青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捅了什么篓子的库洛开始连声道歉：

　　“我错了，是我太得意忘形——唔！”

　　湿润地唇贴了上来，直接让他把话咽了回去。舌头伸进腔内，狠狠地吸了他几口，让库洛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可是里恩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库洛也因为吃惊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出反应，放任身上的人在他的嘴巴里胡搅蛮缠了一番，也忘了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没有厌恶的感觉，等里恩放开他时，他还有点不舍得了。黑发的探员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没好气地说道：

　　“都这会儿了，我就告诉你吧。我就是用这种眼光看你的，你最好不要老是惹我。”

　　库洛也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他觉得有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我硬了。”

　　“你这人真是……！”

　　里恩呛红了脸，也赌起气来。他摘掉库洛的裤背带，顺手就把他的裤子给扒了下来。库洛见里恩真的要动真格，也有些慌了起来。

　　“喂，你真的想……”

　　“你不是硬了吗，我负责到底就是。”

　　事到如今，打不打退堂鼓都是一回事，还不如先把想要的东西揩到手，明天库洛想要怎样随便他就是。他拉下库洛的裤子，隔着内裤在库洛那宝贝上抓了一把，不等库洛哆嗦完，就取出那东西；他也褪下自己的裤头，将两者抵在一块。库洛的分身确实如他所说，已经半站了起来，在里恩的上下抚摸下，没两下就彻底精神了起来。里恩先是一手扶着，照顾对面，也照顾自己，可总有点力不从心，正打算举起另一只手，库洛却先伸手扶住了另一边。

　　“就你一个人忙，我可过意不去。”

　　里恩见到库洛额头上浮起一些汗珠子。他的手和刚才摸着自己的脸的时候一样热。没有想到库洛竟会愿意主动触碰自己的分身的里恩有些吃惊，但两个人确实能让快乐增倍。考珀液黏在一起后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喘息之间也变得有些湿润起来。等差不多的时候，里恩抽开自己的，但依然握住库洛的家伙，不允许他擅自解决。

　　“床头柜，第一个抽屉，就那个小瓶子。”

　　他指示库洛找出润滑，库洛乖乖照做，但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里恩有些好笑，安抚道：

　　“放心，就算你想用也轮不着你。”

　　库洛小小地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看着里恩趴下身覆在他身上，轻车熟路地按压探入自己身后抬高的私处，鼻息就落在他锁骨上。虽然角度问题他看不见全部，但却能听见清晰的滋啾水声；一声、两声，不一会儿，库洛便觉得疼得要发疯，一个翻身揽过里恩，视野便翻转了过来。

　　“里恩，我想进去，可以吗。”

　　银发的青年明显没什么余裕，但居然还是忍住先请求许可了。里恩笑出了声，反问道：

　　“我要是说不可以，你就能忍？”

　　库洛也笑了。

　　“哦，忍不了。”他转过里恩的身子，抬起他的腰，找到那位置，“我这是第一次和男的做，你忍着点吧。”

　　话音刚落，库洛便把挺立送进了那小径内。背对着库洛的里恩仰起脖子，发出一声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他努力吸吐了几口气，算是缓了过来，可是身后的库洛似乎还在等他，没有动弹。里恩有些不耐烦地催他：

　　“你动啊。我没事。”

　　“那我动了。”

　　库洛缓慢地抽起，又缓慢地再进入，重复了两三次，才微微加快了速度。里恩发出细细的闷哼，但又明显地觉得冲击还有些不够，甚至感觉有些磨人。他只好再对库洛命令道：

　　“再、用力一点……嗯……”

　　“这样吗？”

　　“啊……”

　　这回，库洛给了他一次重击，但是，位置还不够。里恩开始觉得这有些煎熬：

　　“不、再里面一点……呼……你不要总是问我……”

　　“可是，我是初学者，当然要你教我才对。”

　　这时候，里恩总算听出了男人口中狡黠的色彩，他扭过头，果然看见库洛一脸使坏的神色。这家伙，简直了。里恩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抬起身子往后使了使劲，绞得库洛也哼了一声。

　　“你不动，我就跟你换个位置——”

　　“好好好，遵命。”

　　库洛似乎终于玩够了，往里恩想要的那个地方就是一顶，害里恩叫出了声。这回他没有等里恩再催，自顾自地开始了律动。库洛弯下腰，一手揽住里恩的身体，亲吻他的腰他的背，另一只手套弄里恩的滚烫，白色的液体落到了里恩身下的床单上；而身后，库洛的东西也顺着里恩的大腿滑下。

　　“对，就是那里、嗯、啊、啊……”

　　“这里吗？”

　　“对、你别问、啊……别问了行不！”

　　“都说了、我是、初学者嘛。”

　　“嗯、唔……恶劣……”

　　“里恩、你舒服吗，嗯？”

　　“啊、唔、嗯……”

　　“到底、舒服不、舒服嘛。”

　　“嗯！舒服、再里面一点、啊！”

　　放谁都看得出来，库洛·安布斯特根本是在睁眼说瞎话，就为了让里恩自己多说几句不害臊的话。里恩倒也不是说不出口，但就是很想把这男人踹下床去。可是他的本能又不想松开到手的快乐，只能放任库洛在他体内冲撞，黏糊糊地灌满了他的下体，还咬他的背、啃他耳朵、扯他的乳晕。最后里恩先一步发泄，库洛也把东西洒在了他的甬道里。

　　里恩躺在床上喘着气，见库洛还维持着跪在床上的动作看着他，眼瞳里确实有着情欲。里恩没多想，就把他拉到了自己身上，掰过他的脸又吻了上去。这一回，库洛也主动啃了过来。与里恩不同，当这个男人自己决定做什么的时候，他总是更有攻击性的。他用力吸他，急得让里恩没法喘气；他的舌尖挠他的上颚，害里恩神经反射地就抖了几抖。里恩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大型犬给压住了，还没法帮他把绳子套上。

　　“库洛、等等，你这样我会又——啊！”

　　刚刚做过的身体总是更敏感，可话还没说完，里恩就见到库洛又抓住了他刚软下去的分身，还有意无意地用指腹摩擦最尖端的铃口：

　　“所以，该怎么做，你告诉我？”

　　要不是被把持住要害，里恩一定已经把库洛踹到地上去了。等到天快亮的时候，里恩才终于可以睡下去。

　　库洛·安布斯特来到里恩公寓的第四天，他们终于又能空出一间房了。

　　*

　　库洛刚挂下电话，电话就又响了起来。这不是他家的电话，更不是里恩家的电话，仅仅是路边的公共电话亭，天知道它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响起来。库洛不慌不忙地接起那话筒，没有吭声。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哟，好久不见。你知道要等你打电话的这个机会，我等了多久吗。”

　　“……”

　　“你说的事情，我们决定答应了。什么时候行动，我们再联系你。”

　　库洛眯起眼睛，心想也不知道打电话的人——麦克邦现在在哪儿盯着他。由自己去要他们的联系方式，确实也没什么必要。他终于开口，也算是唯一的警告。

　　“随你们便，你们也别来干预我的事情。我的目标只有那一个人，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麦克邦在电话那头不屑地笑了。

　　“既然和你联手，那小鬼对我们来说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一言为定。”

　　库洛挂了电话，走出了电话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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