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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第三卷朝堂风雨)】(120-247) - 3,9

[db:作者] 2025-07-17 06:10 5hhhhh 1020 ℃

  ***    ***    ***    ***

  巍巍太行,绵延近千里,雄奇险峻,灵秀壮美。

  已是深夜,山中枭鸣猿啼,一片黑暗,却无人晓得此时山腹内的一个地下宫殿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近千丈阔的地宫内聚集了高矮胖瘦各色人等,俱是身着白袍,排成数列,神色肃穆地仰望祭坛上的空置石椅。

  一名干练精悍的男子立在椅旁,高声喝道:「教主到——」

  数千教徒跪地行礼,齐声呼喝:「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白莲肇始,应劫救世。」声音在空旷地宫内来回飘荡,久久不散。

  空置石椅上凭空安坐一个戴着弥勒面具的白袍人,右手虚抬,「请起。」话音不大,却仿佛有人贴耳叮咛,数千教徒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

  「谢教主。」教众叩首起身。

  面具人向身边男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开始吧。」

  男子躬身领命,随后朗声道:「一入白莲圣教,俱为手足兄弟,相亲相爱,守望相助,唯每年比武大校,即分胜负,也决生死。」

  大殿中教众鸦雀无声,显然早已习惯此事。

  男子扫视全场,「第一轮大校开始。」

  立时便有百人出列,聚在殿中演武场上,这些人早已选好对手,上场后向面具人行了一礼,便捉对厮杀,一时间地宫内金铁交鸣,呼喝声四起。

  高坐上方的面具人对场中凄厉杀斗漠不关心,轻托下颌,低声道:「罗堂主,你对伪明朝中最近变故怎么看?」

  罗堂主躬身道:「据京中传来的消息,这变故似乎是个意外,起因是一个名叫丁寿的锦衣卫一时意气。」

  「丁寿?这名字有些耳熟……」面具人似乎在思索回忆,「去岁大行分堂的事是他搅乱的?」

  「是,原本想把郑旺的事铺陈天下,没想被他快刀乱麻,迅速平息了,张堂主还为此请罪。」

  面具人轻笑一声,「虽没达到预想结果,可种子已经撒下,那些伪明宗室的心里能长多少野草,本就是听天由命,张堂主何罪之有。」

  「教主宽宏,下属之福。」罗堂主恭维道。

  「不对。」面具人突然想起什么,又道:「记得年前线报,洛阳那件事似乎也有那个小子搅和,为何不说?」

  「属下一时疏忽,请教主降罪。」罗堂主面色惶恐,跪倒请罪。

  「起来吧,让下面人看见不成体统。」面具人一手虚托,罗堂主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再跪不下去。

  「教主神功无敌,属下佩服。」罗堂主由衷赞道。

  「晓得你是因为那线报涉及到罗左使行踪,不想本座提及。」面具人扭头扫视了罗堂主一眼,「为人晚辈,这点心思无可厚非。」

  罗堂主神色尴尬,「敝叔祖身为圣教左使,却行为怪悖,不遵教谕,隐匿多年无踪,实属大罪,属下不敢开脱。」

  面具人打了个哈哈,「谁家中没有个脾气古怪的长辈,本座那位右使叔父又好到哪里,哼,真是家丑啊!」

  罗堂主知晓右使之事是教主逆鳞,他可以自嘲,别人可不敢附和,连忙扯开话题,「教主,那名叫丁寿的朝廷鹰犬屡屡坏我大事,是否……」举掌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面具人摇了摇头,「圣教举事在即,不要因小失大,引来祸水,且让他再快活几天。」

  二人说话的功夫,演武场中胜负已分,数十具教徒尸体倒在地上,余者躬身向上施礼。

  在罗堂主陪同下,面具人缓缓走下高台,来到场中,既不勉励胜者,也不宽慰伤患,只是细细打量着一具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叹息道:「小兄弟,这三脚猫的功夫,差得远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暗流汹涌(四)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一条羊肠小道沿着峻拔山峰蜿蜒曲折,攀援而上,隐入山中缭绕云雾,恍若直通仙境天宫。

  两名女子沿着小道从苍茫云雾中走出,亦真亦幻,细语轻声,仿佛瑶池仙子降临凡尘。

  高挽道髻的白袍女子轻声道:「为师收到消息,自黑木崖一战后,沉寂多年的魔教余孽不知何故又蠢蠢欲动,你此次下山探望父母之余,也要打探一番,若那几个老魔头当真静极思动,为师也不吝重出江湖。」

  「师父放心,魔教几个小丑跳梁,弟子随手便将他们打发了。」黛青衣裙的少女笑意盈盈,一挥手中翠玉长笛,「您与师公便安老终南,继续做神仙眷侣吧。」

  白袍女子大袖一翻,一只玉笛握在白玉般的掌中,轻敲徒弟额头,「乱嚼舌根,编排长辈,该打。」

  「哎呦。」青衣少女呼痛,气鼓鼓道:「你若打伤了弟子,可没人下山打探消息了。」

  「你呀……」白袍女子摇头苦笑,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下山也该想想自己的事了,修行已至瓶颈,若不寻一称心道侣……」

  青衣少女早已不耐,不待女子说完,一挥衣袖,「老生常谈,不听不听。」

  展开身形,曼妙身姿化成一道青烟,沿着山道渐行渐远,转眼便已不见。

  山峰秀丽如锦屏入画,阳光普照下,林木光影陆离,翠鸟轻啼,山风拂面,少女回身见师父与山路早已踪影全无,闭目轻吸林间花香,胸怀大畅,「江湖,本姑娘来了……」

  ***    ***    ***    ***

  日本,相模,小田原城。

  自十年前伊势新九郎盛时将居城迁移此处,便开始尽力营建,欲将此城作为家族制霸关东的根基起点,高耸的城墙与墙头密布的箭楼无不向世人证明这一家族的雄心壮志。

  城主府院内,一座曲折小桥穿过清澈池塘,几处水莲与四周屋舍倒影相映成趣,平添几分禅意。

  在洋溢浓郁和风的庭院中,跪伏着数十名黑衣人,为首人将头深深埋在地上,恳切道:「风魔众护主无功,恳请以死谢罪。」

  正屋房门突然拉开,一个身穿大纹武士服的少年冷冷看着院中众人,「你们一死能换回兄长与菊寿丸性命么?」

  众黑衣人再度深深拜伏不语。

  少年武士胸口起伏,强按怒火与悲痛,冷冷道:「父亲大人有令:尔等选出下一任风魔小太郎,继续为吾家大业效力。」

  风魔众人闻言又惊又喜,齐声道:「风魔一族必竭力报效,以酬主公。」

  少年转身进屋,穿过深深回廊,直到府内天守阁顶层。

  拉开障子门,少年跪坐门前,向着屋内盘膝而坐低首诵经的一个老僧道:「父亲,为何不杀了他们?」

  老僧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沧桑面孔,这便是小田原城的主人——伊势新九郎盛时,入释后法号早云庵宗瑞,如果不是某个幺蛾子的翅膀,他会在日本战国史上留下一个更加显赫的名字——北条早云。

  新九郎疲惫地摇了摇头,「氏亲主公发来信函,要求我们出兵,随他一同援助上杉朝良,攻打关东管领上杉显定,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可自断臂膀。」

  伊势盛时口中的氏亲主公是骏河守护今川家当代家主今川氏亲,年纪虽不算大,继承家督一位已近三十年,在位期间多有建树,可惜比起他那位在桶狭间成就第六天魔王赫赫威名的儿子,今川氏亲的确名声不显。

  少年是新九郎次子伊势氏时,闻听自家父亲的话后,暗自皱眉,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新九郎问道。

  「父亲,如今吾家已经掌握伊豆、相模二国,正是厉兵秣马,开疆拓土之时,何必还要听命表兄,帮扶必将成为敌人的扇谷上杉呢。」

  伊势盛时心中一叹,自己半生戎马,不近女色,直到五十岁后方娶妻生子,长男胸有沟壑,颇具乃父之风,三男自幼送入箱根权现别当坊金刚王院出家修行,次男骁勇善战,可以辅佐兄长建立功业,可如今二子皆死,他只有从头调教这个莽撞冲动的二儿子。

  「氏亲不仅是为父的外甥,也是伊势家的主公,为父如今还是今川家臣,尊卑不可废。」微微叹息一声,伊势盛时又道:「吾等根基不如关东豪强,为了收取领民之心,为父将原本课税的」五公五民「改为」四公六民「,已犯了关东诸侯众怒,若无强援,独木难支。」

  也亏新九郎说的出口,五公五民的税率也就是摊上日本老百姓抗操,换大海对岸不知得逼出多少李自成,明朝这低到发指的税率不谈,上下五千年也只有大秦才有「泰半」这税率能有一比,可秦国靠着高速运转的国家机器一统六国,却因为本国那套做法又逼反了没挨过这日子的六国百姓,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可惜伊势氏时还是不解,继续问道:「父亲曾言上杉二氏是吾家大业道路上的绊脚石,如何还要帮助他们?」

  「两上杉氏根深蒂固,只要他们联合一起,吾家永无出头之日,莫不如借此机分化瓦解,坐收渔利。」

  「父亲高见,孩儿受教。」伊势氏时俯首。

  新九郎满意地点了点头,「收拾一番,准备出征吧。」

  「孩儿请辞。」伊势氏时坚决道,「兄长与菊寿丸大仇未报,孩儿无心领兵,请父亲允许孩儿往大唐复仇。」

  「混账!」新九郎怒斥道:「风魔小太郎为日本有数上忍,尚且命丧异国,你还敢不自量力,难道你要让吾家大业后继无人、老夫孤老而终吗?!」

  伊势氏时惶恐跪伏在地:「孩儿不敢。」

  「退下。」

  在伊势新九郎盛时呵斥声中,伊势氏时仓皇退出。

  见儿子没了踪影,新九郎暴怒面容也转趋平静。

  「老大人爱子心切,用心良苦啊。」缥缈魅惑的声音响起,侧室的障子门后突然显现出一个窈窕身姿。

  新九郎捻动手中佛珠,恨声道:「唐人让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仇不报,死不瞑目。」

  佛珠置地,新九郎离开蒲团,向门后人影恭敬地行了一个座下礼,「拜托了。」

  颔首不语,倩影一阵扭曲,消失不见。

  独自登上天守阁瞭望台,伊势新九郎盛时远眺石恒山和伊豆半岛,一片山海风光,慨叹道:「好想知道呀,大海那边是什么样子……」

  ***    ***    ***    ***

  海浪拍击礁石,礁石岿然不动,散化成的点点碎玉,却唤醒了愁肠百结的少女。

  「这是哪里?」李凤昏昏沉沉的睁开俏目。

  「东海。」一个背影玉立海滨,衣袂猎猎,长发飞扬。

  水汽濡湿了袄裙,贴附在玲珑有致的玉 体上,李凤感到丝丝寒意,紧了紧衣襟,「你救了我?」

  「顺手而为,本意是来见一位新朋友,结果——不想见了。」礁石上的背影摇了摇头,「不过也算此行不虚。」

  左手微张,一个褐色酒壶从礁石下破水而出,纤指挑开木塞,畅饮一口,惬意道:「酒烈水寒,痛快。」

  酒壶晃动,清冽的酒水涟漪阵阵,酒香丝丝散散,涌向佳人粉面。

  「刘伶醉!」熟悉的酒香唤起心中痛事,一滴珠泪滑落晶莹面颊,「你何必救我?」

  「你又何必求死?」

  「女人命苦,不死又能如何?」李凤心中凄苦,想在死前痛快宣泄,原原本本道了出来。

  「为一个男人,值么?」没有同情,亦非冷漠,只是好奇。

  螓首低垂,李凤幽幽道:「女人心里装不下太多东西,男人眼中可以有天下,女人眼中却只有男人。」

  「那就把眼中的男人拿开,姑娘,男人有的一切,财富、权力、美人,你一样唾手可得。」把玩着酒壶上的丝带,远眺浩渺烟波,「只要想拿,甚至天下。」

  惊讶地睁大双眼,第一次听到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语,李凤心中惊恐中又带着一丝希冀:「女人……真的可以……?」

  「跟着我,可以。」回答坚定,孤傲自衿。

  眼前人的话语似有无尽诱惑,原本一心求死的李凤心火复燃,「你究竟是谁?」

  烈酒再度入喉,背影扭过身来,面莹如玉,不可逼视,「我叫秦九幽,数十年前,江湖人称我为——邪隐。」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公子如玉

  二斤酱肉,一碗酱烧核桃,一碟香煎黄鱼,还有一盘炒千张,再配上一壶自家的「刘伶醉」,丁七翘着腿在门房内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孟夫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话丁七是没听过,不过独饮不如众醉的道理七爷还是晓得的,将头伸出窗外,对着在门口充当门神的两名锦衣卫嚷道:「哥几个,进来喝一杯。」

  一个锦衣卫摇了摇头,苦着脸道:「七爷,兄弟们在当值,不能饮酒……」

  丁七摆了摆手,一拍鸡胸,大包大揽道:「丁家本就没有站门的规矩,二爷真要怪罪,兄弟我顶着。」

  二人对视一眼,瞧了瞧头顶的毒日头,再闻着阵阵酒香,喉头滚动几下,齐齐抱拳:「那就叨扰七爷了。」

  酒越喝,情愈厚,几杯猫尿下肚,这三人就搂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哥哥,您这几道下酒菜端是可口,兄弟在外面馆子……都……都没吃到过这么地道的。」一个锦衣卫大着舌头道。

  丁七嘿嘿一乐,装模作样道:「这是秀红那婆娘下厨做的,勉强入口吧。」

  两个锦衣卫一副恍然状,满脸艳羡之色:「原来是车霆内眷的手艺,难怪外面尝不到,车老狗被咱们大人拉下了马,他的小妾倒是成全了哥哥您这齐人之福啊。」

  一阵吹捧让丁七洋洋得意,「那是二爷念着咱打小伺候的情分,赏给兄弟暖床的,不是兄弟吹捧,咱们爷对待下面……」一挑拇指,「那是这个。」

  「那是那是,」二人一阵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缇骑内谁不知道咱们大人仗义,出使朝鲜还用体己钱厚赏兄弟,从来没让弟兄们吃过亏。」

  话锋一转,一人露出猥琐笑容,「七爷,那巡抚大人的内眷滋味不同吧……」

  「呲溜」干了一杯酒,丁七淫笑道:「没个什么,不过是更骚浪了些,那身肉保养得真是不错,跟白羊似的,服侍起男人来花样百出,那哼哼起来的动静……啧啧……魂儿都给你勾掉了。」

  两个夯货听得口水都快下来了,「七哥……不,七爷,跟弟兄们好好说说。」

  丁七也来了兴致,撸起袖子,低声道:「而今每天晚上,爷们让那两个骚货跪在地上……」

  说话间丁七不经意向外面瞅了一眼,脸色一变,「哎哎,你谁啊?」扔下筷子就冲了出去。

  一身浅褐直身的白少川长身玉立在大门内,见了一身酒气冲过来的丁七,微微一笑:「请问此处可是丁寿府上?」

  「呔,我们二爷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就是总督府上来人也得尊称一声」佥事老爷「,你他娘谁啊?!」

  怪不得丁七气盛,这阵子跟着丁寿,见多了大人物,什么总督巡抚总兵镇守太监,一个个都客客气气,眼前这小子孤身一人,连扈从都没有,偏直愣愣往府内闯,这是不把自家主人放在眼里啊。

  白少川涵养很好,仍是语气平静道:「既如此烦请通禀一声,在下白少……」

  没想丁七根本就没给白少川说完的机会,「我管你是谁啊,连张帖子都没有,一点规矩都不懂。」这小白脸俊美得让男人眼红,丁七打定主意难为他了。

  后面跟出来的两个锦衣卫揉了揉眼睛,细细看了看眼前人,彼此点头确认后,一个撒腿就向府内跑去。

  这边丁七仍在喋喋不休,指头都快戳到白少川鼻尖上,「四六不懂的愣头青,回去备好了帖子门敬,哪天七爷心情好给你通传一声,诶——,你拉我干嘛?」

  丁七扭头见拽着他胳膊的锦衣卫一脸苦瓜样,拼命的打眼色,诧异道:「你认识?他谁啊?」

  折扇轻摇,白少川笑如春日和风,「不想几日不见,丁兄的威风排场倒是见长。」

  「白三爷开恩,小的不知是您。」那个锦衣卫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丁七错愕,这帮锦衣卫平日在街上都是横着走的角色,怎么见了这小子倒成了软脚虾。

  一阵脚步错乱声,钱宁、杜星野等人带了一干人等迎了出来,躬身行礼:「卑职见过三铛头。」

  收起折扇,白少川侧身回了半礼,「我等互不统属,几位无须客气。」

  钱宁连呼不敢,久在京师自是知晓东厂内情,东厂四大档头,自家那位大人自不必说,大铛头柳无三随侍刘瑾,向不轻出;二铛头雷长音抚琴寄情,不问外事;单这位三铛头,看着霞姿月韵,人畜无害,却是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东厂的「湿活儿」十之八九都是出自这位之手,端端得罪不得。

  看着一边还傻站着的丁七,钱宁不由心焦:「七爷,这位是咱们大人的同僚,东厂三铛头白三爷,还不见礼。」

  「三铛头?白少川!!!」丁七终于想起眼前人是谁了,京师郊外遇到二爷时听过这个名字,回想破庙内丐帮大信分舵的惨状,自己刚才指着阎王爷鼻子大骂一通,这不是找死么……

  白少川可不知道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心理阴影,他倒是没有记仇的意思,扭头看向丁七,「这位兄弟眼生……」

  看着阎罗王同自己说话,丁七终于绷不住了,尿道括约肌一阵颤动,裤管立时湿了。

  忽然而至的尿骚味,让一向爱洁的白少川蹙眉,暗道丁寿府上人竟如此不堪,失了客套的兴趣,径直向院内走去。

  钱宁示意手下扶住瘫软了的丁七,抢在白少川身前引路。

  白少川纤秀的手指轻轻掩着隆鼻,总觉得刚才那股味道还在鼻腔萦绕,随手摘下垂在扇柄上的软香扇坠,放在鼻端把玩,才觉得舒服了些。

  「软香」源自北宋宣和年间,宫廷民间都有佩戴,所用香料价格昂贵,色彩缤纷,既被置于胸襟,也可挂在身边作为佩饰,更常见的便是当作扇坠,持扇人闲来可以将之握在手中赏玩,其质莹润如脂冻,触之则手感柔腻,任人手随意捏弄出各种形状,既活动了关节,又让指掌间悄染清芬,「斗合一团娇,偎人暖欲消」,秦淮八艳的李香君雅号「香扇坠儿」,其间妙处,只可意会。

  白少川的软香扇坠儿是自己调配,用西域苏合油与金颜香、沉香、檀香、龙脑等细末揉合在一起,兑入石绿,色如翠玉,香沾素手。

  「丁兄不在么?」白少川摆弄着扇坠儿,问道。

  「在,只是不方便见客。」钱宁垂首答道。

  看着白少川质疑之色,钱宁苦笑:「府上新姨娘失踪,花红已经挂到一万两,还是踪迹皆无,大人这几日心情不佳,难免行止恣意了些。」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内院垂花门前,看着紧闭的红漆月亮门,白少川向钱宁示意。

  谁知一路小心迎奉的钱宁却死活不肯上前,「未经大人传召,卑职不敢擅入内宅。」

  闻着院内若有若无散发出的酒气,「怎地如此不爱惜身子?」白少川眉头轻皱,推门而入。

  丁家老宅格局算不得大,白少川只沿着游廊走了二十余步便到了内宅,眼前景象却让三铛头瞠目。

  天井内那位心情不佳的丁二爷身着白色茧绸中衣,一块绣帕蒙着双眼,正醉醺醺的东抓一下,西摸一把,几名衣衫不整的美貌女子鬓钗散乱,娇笑着绕着蓄水铜缸东躲西藏,院子一旁角落里则堆放着十余个空酒坛。

  「小骚蹄子,识相的快到爷怀里来,不然爷一会把你们都弄脱了胯。」丁二爷步履踉跄,却是淫笑连连。

  「啊——」一声惊叫,一名瓜子脸的女子躲避中不防撞到了白少川怀中,白少川眼见此女容色艳丽,薄罗衫子未曾系扣,绯色主腰衬得香肌雪白,玉峰深邃,下身的大红纱裤,在日影照射中一双玉腿玲珑剔透。

  白少川不便再看,忙把怀中女子推开,不想那边丁寿闻得声响,纵身一掠便到了近前,张臂便将他抱在了怀里。

  口中酒气令人作呕,白少川皱眉刚要挣脱,不料丁寿怪笑:「这是哪个美人,今日身上用的香粉好闻得紧,来,给爷香一个。」

  院中几个女子还没来及阻止,便在目瞪口呆中见自家二爷一口吻在了那个俊美男子的脸颊上。

  白少川先是惊愕,随即羞恼,玉面绯红,喝道:「你且清醒清醒。」

  两臂用力,单掌轻推,丁寿便在众女忧心惊呼声中,倒飞而出,直落到那口铜缸内,水花四溅,数条锦鲤破水而出,在石板上摇尾挣扎。

  还没等几名女子凑上前,丁寿已从水中站起,恼怒地与白少川对视。

  「爷,您没伤着吧?」

  「小郎,快出来换身衣裳,别着凉。」

  「二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在众女关切声中,丁寿突然低头,伸手在裆内一阵掏动,随后一条尺长锦鲤被他捉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狼与羊

  换了一身清爽干衣的丁寿斜靠在椅子上,摇了摇颈项,刚才白少川那一掌用的是巧劲,倒是没有内伤,可是让二爷扭了脖子。

  「白兄,适才对不住……」丁寿有些尴尬。

  白少川摆了摆手,刚才的事情实在不想回味。

  「公子,请茶。」穿戴整齐的蕊儿奉上香茗。

  「谢过姑娘。」白少川颔首展颜。

  这一笑如天地含春,百花齐放,小丫头突觉心如鹿撞,耳根火热,「不……不须客气。」

  看着蕊儿语无伦次,丁寿好生无趣,只得扭头吩咐廊下的倩娘道:「去为客人准备酒菜。」

  吩咐两声,却不见倩娘应答,细看这娘们正一瞬不瞬地打量座上的白少川,目无他物。

  自家下人的丢人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丁寿重重一咳,才唤回倩娘神思,施了个福礼,便慌慌张张下去准备了。

  丁寿心中满是醋意,偏硬生生堆出一脸笑来,「白兄此来何为?」

  「奉督公之命,请丁兄回京。」

  丁寿一拨楞脑袋,「不回,我媳妇丢了还没找到呢。」

  没想到眼前这位来这么一句,白少川神情一窒,随即便道:「府上事已有耳闻,待回京后征调厂卫人手查探消息,总比宣府这些军兵多几分把握。」

  丁寿嗤笑,「那帮废物连我失踪兄长的消息都查不出半点,还能指望什么。」话锋一转,「再说,张家那二位侯爷还记恨着我呢。」

  「建昌、寿宁二位侯爷的事,督公已有章程料理,丁兄不比担心。」

  那也不回,丁寿记仇呢,老太监那一掌让他内息紊乱,差点走火入魔,还惹上了李凤这个情债,虽说最后人丢了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可在二爷的逻辑里,错的永远是别人,虽说于事无补,起码心里好受些不是,何况现在京城就是一个各方纠葛的泥潭,他可不想陷进去。

  白少川深吸一口气,起身踱了几步,凝视丁寿道:「丁兄自入仕途以来,平步青云,不及弱冠便身居高位,虽有圣上恩宠之故,也多蒙督公举荐抬爱,此言可是?」

  丁寿点头,刘太监对他属实不错。

  「丁兄在宣府这一番拳脚,却是拨弄起了朝堂风潮,某出京之时,户部侍郎许进已然执掌兵部,此公何人,想必你也清楚,如今东厂行事,步步掣肘,处处指谪,督公正值用人之际,堂堂东厂四铛头,岂能置身事外?换言之,若督公不济,朝中诸公又能放过你这始作俑者?」

  丁寿沉思片刻,猛抬头道:「何时动身?」

  满意地点了点头,白少川道:「某还要在此耽搁一阵,过得几日便一同回京。」

  「也好。」丁寿双掌一击,起身道:「一会用过便饭,便让钱宁安排你去驿馆歇息。」

  「瞧府上空屋甚多,何以要我移榻别处?」白少川诧异道。

  「家里女眷太多,有你在——我不放心。」丁寿出门乜斜了他一眼,轻声道。

  看着丁寿背影,白少川摇头失笑,一只手不经意抚上了一侧脸颊。

  ***    ***    ***    ***

  朵颜使团这次回来,良马虽然少了,驮马却是增加许多,朝廷赏赐加上采办的货物,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哈哈,此番进京诸般事宜,多赖丁大人点拨,朵颜上下感激不尽。」革儿孛罗见了丁寿,远远张开臂膀,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

  「增开边市,原职袭封,将军高升,三喜临门,理当摆酒庆贺。」被这蒙古汉子勒得好悬没背过气去,丁寿赶紧挣脱,惠而不费地送上好话。

  听了丁寿恭维,革儿孛罗又是一阵大笑,这次真是赚了,看那几个弟弟还怎么和自己争位子。

  酒足饭饱,灌了一肚子丁家烧锅的革儿孛罗拉着丁寿到了马厩,指着一匹黑色健马道:「大人真心对我,革儿孛罗无以为报,这匹马是洒家坐骑,今日便赠与大人。」

  丁寿见那黑马毛色光亮,不同平常蒙古马矮小之状,身高足有八尺,心中甚喜,口中却是推脱道:「在下怎敢夺人所爱……」

  革儿孛罗一脸不喜,「蒙古人喜欢实诚汉子,洒家诚意结交,大人莫非瞧不起我。」

  「在下怎敢,如此多谢将军了。」就坡下驴,要是革儿孛罗生气真不送了,二爷会心疼死。

  革儿孛罗这才满意,张罗人收拾行装上路,丁寿挽留再三,他只是摇头,「离家太久,某家想极了草原上的马奶酒、烤全羊、还有那身上满是腥膻味的大屁股娘们。」

  前两样也就算了,最后一点你是什么口味,丁寿心中腹诽,还是笑道:「那就恭祝将军一路顺风了。」

  革儿孛罗豪爽大笑,在丁寿陪同下来到大门前,突然见到一个俊俏汉人在他的坐骑前打转,面色一变,大喝道:「兀那小子,你在做些什么?」

  白少川若无其事的随手在那匹骏马小腹上拍了一下,回身施礼道:「将军这马神骏非凡,在下喜不能禁,唐突处还请见谅。」

  老子的马你也敢动,革儿孛罗方要动怒,却被身旁丁寿拦住,「这是在下同僚好友,待我为将军引荐。」

  听说是丁寿朋友,革儿孛罗立即转怒为喜,连说几句得罪,又道:「既然这位朋友喜欢,这马便送与你了。」

  此马虽没有方才送自己的那匹高大,也是难得良驹,革儿孛罗如此豪爽,丁寿心中大乐,刚要替白少川道谢,不想这位三铛头淡然一笑:「谢过将军美意,在下不比丁兄北方生长,能骑善驭,得此良马无异明珠蒙尘,不敢生受。」

  文绉绉的话语听得革儿孛罗皱眉头,更不喜他那娘们唧唧的长相,既然你不要,自也乐得不给,当即与丁寿寒暄几句,便带了部众出城而去。

  目送朵颜众人远去,丁寿如同献宝般将新得骏马让白少川品鉴。

  「不错,身高体健,风鬃雾鬣,确是良驹。」白少川打量一番后评价道。

  丁寿挽着马辔,轻抚马身,闻言喜道:「该起个好名字,白兄可有建议?」

  「马高八尺者为龙,此马当是此种,又兼体质素洁,苍然若云,就唤作」苍龙驹「可好?」白少川略一沉吟,便出言道。

  「苍龙驹,好名字,哈哈……」丁寿笑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白少川,「如此精通相马之术,白兄适才何以自谦拒马?」

  白少川不置可否,自顾道:「有此良驹,丁兄明日回京可事半功倍了。」

  「明日?」丁寿诧道:「你不是还有事要办?」

  「已然办妥了。」白少川扭身出府,轻声自语道:「你那位蒙古朋友今后怕是无缘再见了。」

  ***    ***    ***    ***

  风萧萧,马嘶鸣。

  远离宣府边墙的朵颜众人在草原上缓缓而行。

  此时安坐马上的革儿孛罗再无一丝痴憨的豪爽模样,缓缓用炭笔将一路所见的宣府堡寨记录在羊皮卷上。

  「帖木儿孛罗!」革儿孛罗向身后唤道。

  一个精悍的蒙古汉子纵马上前,「革儿孛罗,什么事?」

  「立即快马将这份羊皮卷送往汗庭,亲手交给巴尔斯博罗特。」革儿孛罗将卷成一团的羊皮卷交到了帖木儿孛罗手里。

  帖木儿孛罗应声接过,犹豫了下,开言问道:「革儿孛罗,此番正德汗不仅给我等封官,还开了喜峰口边市,咱们还有必要结好达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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