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大明天下(第三卷朝堂风雨)】(120-247) - 3,8

[db:作者] 2025-07-17 06:10 5hhhhh 9150 ℃

  佳人不语,眼中似乎泛起了神采。

  「二爷,苗公公过来贺喜。」美莲的声音在房外响起。

  「知道了。」丁寿起身,「饿了就自己吃些,不用等我。」出门吩咐道:「好生照顾着。」

  美莲应声,进屋问候,「太太有什么吩咐?」

  李凤摇了摇头,「你是……?」

  「婢子美莲,原是张罗丁家酒坊生意的。」

  李凤哦了一声,当垆卖酒这么久,当然也知道丁家「刘伶醉」是位女掌柜,却没有见过。

  「说起来太太真是好福气呢。」美莲恭维道。

  「怎地人人都说我是好福气,难道做妾就这般好么。」李凤苦笑。

  「当然啦,宅子里面上上下下哪个女人二爷没睡过,可他独独把您用花轿娶进了门,可见是真心喜欢。」

  「你说什么?他……他和别的女人都……」李凤激动站起,浑身颤抖,面色惨白。

  美莲连忙捂嘴,「婢子胡说八道,您别当真,婢子告退。」

  李凤瘫坐在婚床上,忍了一天的两行珠泪终于滚滚而下。

  ***    ***    ***    ***

  「小子这点事情,还劳烦公公大驾光临,罪过罪过。」丁寿到了外面,与道贺的江彬等人打了招呼,将苗逵引进内堂。

  「你老弟的喜事,咱家怎能不来。」苗逵亲热地挽着丁寿,待了四下无人,低声道:「老弟,你这纳妾的排场可有点大了,听说你这新人还是穿着大红嫁衣进的门,不怕朝中那些大头巾找你的麻烦。」

  「小子顽劣成性,不知礼仪,就算告到万岁那里能怎么样,是罚俸还是斥责,挨顿骂哄媳妇高兴,划算。」丁寿满不在乎。

  苗逵击掌赞道:「好,老弟真是性情中人,冲这话,一会多喝几杯。」

  「朝中事怎么样了?」二人入席,丁寿问道。

  「车震卿进了诏狱,暂时没人搭理他,刘大夏那老家伙倒是有了些麻烦。」苗逵幸灾乐祸道。

  朝廷养了那么多言官,一个个吃饱没事整天就琢磨怎么参人,勾结外番这么大的案子足够给这些爷们打上针鸡血了,车霆打不打已经是只落水狗,参他显不出本事,所以这些人把目光盯上了举荐车霆的刘大夏。

  说刘东山几朝老臣,识人不明,尸位素餐还是客气的;那车震卿勾结鞑靼,背后难道无人主使,莫非有人想引贼入寇,效五代石敬瑭故事等等扯淡的奏本都能见到,反正风闻言事,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丁寿听了也觉好笑,「这奏本有人信么?」

  苗逵不以为然,「写的人怕是都不信,只不过想出名想疯了,回头刘大夏摆个请辞的样子,他手下那帮摇旗呐喊的喽啰再歌功颂德一番,皇上出言慰留,这事也就过去了。」

  「背后没有大佬推波助澜吧?」丁寿忧心问道。

  苗逵摇头,「心照不宣,宣府的人事定下来了,刘公公和内阁不会有人再蹚这浑水。」

  「定下的是谁?」丁寿对自家父母官人选还是很关心的。

  苗逵刚想说,钱宁突然来报:「大人,宣府新任巡抚刘璟,总兵神英前来道贺。」

  ***    ***    ***    ***

  红烛滴泪,秀美绝伦的苍白面庞上已无泪可流。

  轻轻绞着胸前衣结,李凤喃喃自语道:「说什么今后待我好,还不是会仗着权势一房一房地纳妾,我是小女子,你是大官人,拦不住你对别的女子动心,可却能让你此生再也忘不了我。」

  合欢节散开,让众人羡煞的大红嫁衣滚落尘埃,翘头弓鞋踩上乌漆圆凳,一条红绫由房梁垂下。

  「女人命苦,只作男子玩物,但愿来生不再女儿身……」美目轻阖,秀颈探入索套,李凤狠心踢翻了脚下圆凳……

  ***    ***    ***    ***

  「刘某等冒昧登门,叨扰一杯喜酒,还望丁大人不要怪罪。」新任宣府巡抚刘璟春风满面,未语先笑。

  丁寿纳闷怎么宣府巡抚都这副笑面佛的调调,还是客气道:「大人言重了,能得二位大人赏面,下官幸何如之,里面请。」

  刘璟点头,笑呵呵随着丁寿进了厅堂,白发苍苍的神英有意落后半身,拱手示谢,并未开口,可来府道贺的宣府军将却有大半离席行礼,态度恭谨。

  「老元戎久镇边陲,威名赫赫,刘某自愧弗如,朝廷请您老坐镇宣府,真是慧眼识人啊。」刘璟恭维道。

  「刘都堂客气了,老朽沙场多年,自然识得这些厮杀汉多些,怎比得都堂内地为官,事事干系民生。」神英谦恭道。

  「老神,别在那叽叽歪歪,这菜都凉了,过来坐。」主席上的苗逵起身张罗道。

  「原来苗公公也在,去岁一别,今日才得一见,您老风采依旧,可喜可贺。」神英上前施礼。

  「你老儿也是依旧风采,老当益壮,可贺可喜。」苗逵调侃道,随后看了看神英身后的年轻人,「这是令郎?」

  「犬子神周,捐了个指挥佥事的差事,在老朽身边历练。」神英转身对儿子道:「还不过来给苗公公、丁大人问安。」

  「标下神周,见过苗公公,丁大人。」神周上前,利落地行了个军礼。

  「世兄请起,呵呵,果然将门虎子,老将军后继有人啦。」苗逵拉起神周,转向丁寿道:「神老将军久在边镇,曾总兵宣府,在延绥时咱家便与他是老相识了,去岁随着保国公援兵宣府,算起来有一年未见了。」

  「原来老元戎对乡梓尚有援手之德,卑职谢过。」丁寿施了个半礼,神英连道不敢,侧身避过。

  刘璟一直笑吟吟的立在一旁,丝毫不觉受到冷落,直到这边寒暄完毕,才凑上前来,从袖口掏出一份礼单,「区区薄礼,以贺新禧,还望丁大人笑纳。」

  「劳烦都堂破费。」丁寿纳闷,这位刚进宣府,怎地连礼单都备下了。

  刘璟倒没让丁寿费劲多猜,「听说老夫迁右副都御使巡抚宣府,山东镇守毕公公请我转赠,恰逢其会,不过借花献佛而已,改日老夫自有心意送上。」

  不待丁寿推辞,刘璟又笑道:「前番老夫任职山东布政时,本想借机在登州与大人把酒言欢,奈何缘悭一面。」

  山东镇守毕真出身尚膳监罗祥门下,这刘璟既然和他打得火热,想必也是刘瑾夹袋中的人物,丁寿不再客套,「常言说好饭不怕晚,前番孟浪,累得大人空等,今日相会也是再续前缘,吾等不醉不归。」

  众人称善,纷纷入座,苗逵笑道:「丁老弟,这么大阵仗娶来的新娘子,可否请出来让我等见见。」

  统领宣府的三驾马车在座,丁寿也不推辞,吩咐倩娘去请李姨娘出来,笑对众人道:「乡野村妇,庸脂俗粉,怕是教几位失望。」

  「行啦老弟,别口不应心,你脸上那副显摆的样子瞒过谁来。」苗逵取笑道。

  丁寿难得脸上一红,连说「吃酒吃酒」,扯开话题。

  酒未过一巡,便听得后宅慌乱扑倒之声,丁寿皱眉,暗道谁这么不给长脸,扭过头去,只见倩娘、美莲等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二爷,不好了,新……新娘子她……她……」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暗流汹涌(一)

  洞房空空,伊人渺渺。

  丁寿仰头看着房梁上坠下的半幅红绫,阴沉不语。

  杜云娘、钱宁等人则在屋内院外细细排查,寻找蛛丝马迹。

  苗逵几个有资格跟到后院的大人物面面相觑,共同作了锯嘴葫芦,不发一言。

  「大人……」杜星野凑上前来,一脸愧色地摇了摇头。

  丁寿冷哼一声,看向了杜云娘,九尾妖狐纵横黑道多年,江湖经验阅历非他人可及。

  哪知杜云娘也是满面难色,「爷,来人武功高明,挟人而去并未留下一丝踪迹。」抖了抖手中残断红绫道:「这绫子柔韧有力,断口虽如刀割,却无铁腥味,应是掌刀所切。」

  接过断绫看了看,丁寿作色道:「美莲!」

  「婢子在。」一直战战兢兢躲在后面的美莲扑通跪倒。

  「让你好好照顾新姨娘,你怎生照看的,人都要上吊了?」

  「婢子不……不知啊。」美莲哆哆嗦嗦哭道,事情变故大出她的意料,她真是不敢把和李凤说的话原本道出。

  「老爷,饶了我娘吧,求您开恩,她是无心的……」一旁的蕊儿跟着跪倒磕头求情,只几下子白皙脑门上便青紫一片。

  寒着脸来回踱了几步,丁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发堵:李凤一个弱女子,自不会得罪如此高手,来人必是冲着自己来的,若是要挟勒索还则罢了,万一见色起意,凤儿才遭了自己狼吻,如何再能忍受他人糟蹋,嘿,二爷自打来了大明,一直给人做绿帽,没想到会有朝一日落到自己头上……

  看他脸色阴晴不定,杜云娘隐隐猜到一些这小子担忧之处,上前扶住丁寿肩膀,轻声开解:「爷请宽心,有如此功夫的人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应不会下作到行采花之事。」

  丁寿猛地站起,开口嚷道:「采花一定是江湖人么?你信不信爷们现在出去把宣府的女人采个遍,你们这帮废物一样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说着二爷便拿手指转圈点着钱宁、杜星野等一干在他心中已是废物点心的锦衣卫,直到戳到了苗逵几位的时候,这位才省起刚才的话有点肆无忌惮,讪讪收起手指。

  苗逵干笑一声,「老弟也别太担心,掠走新娘子这么一个大活人,谅也跑不了多远,咱家这就调集骑兵追索,二位以为呢?」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在门旁充当门神的神、刘二人说的,这两个老人精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自当如此,私掠官眷,目无王法,老夫这便用印调兵。」

  「事不宜迟,老朽即刻遣犬子带领亲兵缉拿人犯,宣府辖地两千里,断无放纵人犯之理。」

  丁寿对着几人作了个揖:「几位大人这份人情丁某承下了,来日自有报答。」

  三只老狐狸一番「客气了」,「大人言重了」的说辞后,就各自下令,还好外院喝喜酒的宾客就是宣府将佐,也不用费力击鼓聚将。

  这边手忙脚乱忙成一团,在大门口张罗的丁七一头大汗地跑了进来,脸上喜气未退,「二爷可找着您了,外边过来道喜的人又来了一帮子,铜钱不够用了,烦您和账房知会一声……」

  瞧见屋中人一个个脸色不善,丁七声音渐小,暗道莫不是触了霉头,果然,就听自家二爷一声怒喝:「一帮刁民,当丁家饭都白吃的,统统撵走!!!」

  丁七抱着脑袋溜了出去,险些与迎面一个小太监撞个满怀,那小太监急匆匆走到苗逵身前,递上一封密信。

  苗逵打开一看,脸色一变,将丁寿悄悄拉到一边,「京师出了变故,刘大夏致仕了……」

  ***    ***    ***    ***

  京师,东厂内堂。

  谷大用、马永成等一干貂寺满面忧色,焦虑不安地坐在堂下,高居上首的刘瑾却是老神在在地看着一封信。

  「老谷,寿哥儿娶媳妇儿了,也不晓得请我们去喝杯喜酒,真是混账。」刘瑾抖了抖信,半真半假地笑骂。

  「是纳妾,」堂下的白少川小心更正,「许是丁兄觉得这小事不值当劳烦督公。」

  「屁话,他后宅那些女人哪个给名分了,这么大张旗鼓地纳妾,想必是真心喜欢,呵呵,咱家真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入了这小子的眼。」刘瑾斜靠在椅子上,说不出地开心惬意。

  「督公,那小子双眼带水,命犯桃花,将来娶亲的日子多着呢,您崩为他操心了,咱们还是论论正事吧。」旁边的谷大用真是耐不住了,出言打断。

  「没错,这日子多着呢。」刘瑾抚掌大笑,又微微一怔:「咱们有什么事要论?」

  谷大用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哎呦我的爷,大晚上哥几个不睡觉聚在一起,您当是为了丁寿裤腰带下面那点破事,「刘大夏啊,公公,刘老儿去职,必然朝堂动荡,咱们要赶快拿出一个章程应对。」

  「这事啊,」刘瑾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挑拇指连连称妙,面上满是欣慰之色,「万岁爷真是长大了,这手顺水推舟用得漂亮,借着刘大夏上表请辞,援引前次马文升之例,体恤旧臣,悉从其愿,堵住了朝堂上那些大头巾的嘴,哈哈……」

  「刘大夏四朝老臣,朝野久负盛名,如今六科与六部陆续有人上本,请皇上慰留,不如就坡下驴,请万岁爷收回成命……」才养好了伤的魏彬壮着胆子提议道。

  「君无戏言。」刘瑾冷冷扫了魏彬一眼,将他后边的话全堵在了肚子里,「圣上加封刘大夏太子太保,恩赐车马荣归,一应仆役供应俱按旧制,恩宠无以复加,难道还要为了那帮酸子的几道奏本,自食其言,朝令夕改么?」

  「刘大夏去位已定,多说无益,只是内阁众人必不会善罢甘休,而今讨论如何应对才是正经。」丘聚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魏彬闻言讪讪,和他同病相怜的马永成阴阳怪气道:「如何应对?平日里虾兵蟹将互有损伤,双方都未曾动了筋骨,现而今可是卸了人家一条膀子,怕是内阁活吞了咱们的心都有。」

  四下打量了下堂中众人,马永成冷笑道:「咱比不得您几位在东厂位高权重,也不如张公公在乾清宫伺候万岁爷的情分,更没有罗公公那让皇上离不开的甜食手艺,啧啧,怕是要不了几日哥几个就成了朝臣的箭靶子了。」

  躺枪的罗祥咧嘴一笑,没有说话;丘聚两眼一眯,寒光闪动。

  「老马,言重了,言重了……」谷大用连忙出言安抚,笑着打圆场。

  「什么言重,咱家命贱骨头轻,可撑不起几次廷杖。」马永成愤愤道。

  「若非咱家念着旧情,你这几两骨头早就该凉了。」刘瑾眯着双目,似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既然晓得命贱,就不要说这些贱话。」

  「你……」马永成作势欲起,还是狠狠倒在了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

  看这位总算安生了,谷大用才对着刘瑾堆起笑脸:「既然这事也非我们本意,不如请您老去和内阁诸公解释一番,消弭误会也就罢了。」

  「推给圣上?」刘瑾一手指天,摇了摇头,「这不是做奴婢的该干的事,咱家也没对他们解释的必要。」

  刘瑾缓缓站起,看了眼众人,「今儿个叫你们来,是告诉你们今后的日子收敛点,少做些授人以柄的蠢事,都散了吧。」

  众人无奈散去,单单留下了三铛头白少川。

  「小川,交待你的事怎么样了?」刘瑾懒洋洋地问道。

  「姓曹的已找到了,即日进京。」白少川神色淡淡,霁月清风。

  「这混小子真不让人省心。」叹了口气,刘瑾揉了揉眉头,「让你费心了。」

  「为督公分忧,份内之事。」仍是语调平静,不喜不悲。

  「去趟宣府,给我办一件事。」刘瑾站起,走向后堂,「顺便把那小子带回来,别他娘在外边给我惹祸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暗流汹涌(二)

  东厂内诸大珰鸟兽四散时,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府上却是高朋满座,朝野名士齐聚,为刚刚到京的吏部侍郎王鏊接风洗尘。

  李东阳以文章领袖缙绅,每日朝罢,门生弟子登门谈文论艺,已成惯例,所谓君子群而不党,自不虑小人诋毁。

  「子容迎接老师北上,一路辛苦。」一个三角眼的丑陋文士笑对徐缙道。

  「昌国兄言重,后辈本分之事,何敢言苦。」徐缙恭敬回道,眼前人虽貌丑,才名却远在他之上,正是和唐伯虎等人并列为「吴中四才子」的徐祯卿。

  「不是言重,是谬言了,借迎泰山之便,与佳人小聚,这是大大的美差啊。」另一个身着白色直裰的年轻人爽朗笑道。

  闻言徐缙面色涨红,连连道:「何出此言?何出此言?」

  「好了惟贤,子容是老实人,经不得你此般玩笑。」徐祯卿对着年轻人轻喝道。

  年轻人名叫顾应祥,也是弘治十八年进士,家住浙江湖州府,听了徐祯卿之言,故作怏怏道:「你们两个吴中才子,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浙江人,不公啊不公。」

  「惟贤这话有失偏颇,府上从令尊才开始客居长兴,祖居却是长洲,与二位徐兄仙乡毗邻,说起来倒是我这个无锡人更像外人。」另一个唇上蓄着短须的年轻文士插进话来。

  「舆成,你也要凑上一句不成,来来来,顾某今日便舌战南直隶诸才子,不亦快哉。」顾应祥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拉起架势,准备开撕。

  文士摇了摇头,不理这位无理搅三分的同年,笑对徐缙道:「子容南下北上,怎没带些方物小吃回来?京师万般皆好,可这饮食却是不惯。」

  那边正撸袖子的顾应祥猛地凑了过来,「舆成兄所言极是,哈哈,原来你也是一老饕,真不愧也姓顾。」

  瞬间被顾应祥归为同类的名叫顾可学,二人四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徐缙,大有对方不拿出南方特产小吃决不罢休的架势。

  只要不拿自家娘子打趣,徐缙霎时灵台清明,轻笑道:「礼物自是备下了,不过几位年兄都是文坛才子,科场风流,若是些口腹之物,岂不落了下乘。」

  不理撇嘴失望的二顾,徐缙取出一方书匣,对徐祯卿道:「昌国兄,征明兄托我将此物带来,小弟借花献佛,分赠诸年兄。」

  未等徐祯卿接过,手快的顾应祥一把抢过匣子,「我来看看。」取出一本印刷精良的书籍,疑惑地念着上面书名:「太湖新录?」

  徐缙得意点头:「不错,正是《太湖新录》,乃征明兄与昌国兄合刻之诗集,二位年兄,可还满意?」

  吴中四才子其中两人诗文合辑,二顾只是年轻好玩,却不是蛮横无理之人,当即点头称善。

  顾应祥刚喝的那口茶总算没白费,当即翻开一篇,朗朗诵起:「洞庭两山,为吴中胜绝处。有具区映带,而无城闉之接,足以遥瞩高寄。而灵栖桀构,又多古仙逸民奇迹,信人区别境也。余友徐子昌国近登西山,示余《纪游》八诗,余读而和之……」

  徐祯卿颔首微笑:「这是征明兄弘治十六年《游洞庭东山诗》所作序文,虽过两年有余,旧景宛在眼前。」

  徐缙点头称是:「二位兄长以洞庭两山诗文相合,为吴中一段佳话,小弟未逢其会,人生憾事矣。」

  二人伤春悲秋,顾应祥诵读之声未绝:「昔皮袭美游洞庭,作古诗二十篇,而陆鲁望和之。其风流文雅至于今,千载犹使人读而兴艳。然考之鹿门所题,多西山之迹;而东山之胜,固未闻天随有倡也。得微陆公犹有负乎?予于陆公不能为役,而庶几东山之行,无负于徐子。」

  顾可学击掌赞叹:「衡山居士与昌国兄欲效皮、陆二贤之遗风,令人欣羡。」

  「何事欣羡?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君可说与我听,莫要自珍。」满面笑意的严嵩陪着李梦阳来到众人身前。

  「见过献吉兄,分宜兄。」几人敛衽施礼,严嵩与他们年岁相近,又是同榜同年,私下可以随便些,李梦阳却是弘治六年的进士,科场前辈,不容失礼。

  李梦阳还了半礼,笑道:「不知诸君方才议论何事,可否说与某听?」

  又非见不得人的事,几人也不隐瞒,将方才之事当作雅趣说了出来。

  李梦阳听后变色,「皮陆二贤?可是皮日休与陆龟蒙?」

  徐缙犹自不觉,笑道:「正是,唐时皮陆二公隐居吴中,彼此酬赠唱和,诗文传世,真乃文坛之幸,我吴中之幸。」

  李梦阳冷哼一声,「元白、皮陆之徒为诗,始连联斗押,累累数千百言不相下,此何异于入市攫金、登场角戏,此等人也可称贤?」

  徐缙等人闻言不豫,皮、陆二人对江南文坛影响很大,吴中诗作风流靡丽很多承自二人,却被一个陕西人贬得一文不值,由不得这几位心中不满。

  徐祯卿进京后与李梦阳结为诗友,关系匪浅,劝解道:「献吉兄过激了,皮、陆等人生同其时,各相为偶,固其人才之敌,亦惟心之合耳。其文章风流文雅,亦多有可取之处,何必一言概之。」

  李梦阳不领其情,反倒痛心疾首道:「昌国前番与我说深悔前时之作,今后崇文复古,改趋汉唐,倡中原之风,未想还是守而未化,可叹。」

  这孙子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几位同科进士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场面一时僵住了。

  「历代文章皆有可取之处,又何必拘泥汉魏盛唐。」一个爽朗的笑声打破僵局,王鏊手持竹杖缓缓走来。

  「见过震泽先生。」李梦阳等人躬身行礼,此次相聚名为文会,他们也不以官职称呼,徐缙、徐祯卿二人则持弟子晚辈礼。

  王鏊笑着与众人点头,单对李梦阳道:「老夫以为古今诗作,唐以格高,宋以学胜,至元乃出入二者之间,其实似宋,其韵似唐,而世变之,不可强分高下,李子以为然否?」

  李梦阳不为王鏊客气称呼所动,梗着脖子道:「晚生以为,所谓诗作,自中唐以下,皆不足取。」

  王鏊老头被这小子一句话顶得一愣,随即展颜:「也好,做学问确需一丝执念,老夫也未有将己心强加之意,但有一言相赠:所谓师古者,师其意,不师其词,方为文之妙诀。」

  几位新科进士连同李梦阳躬身道:「晚生受教,谢过先生。」

  「王守溪,来得何其迟也。」此间主人李东阳上前挽住王鏊道:「高朋满座,只差你一人了,快随老夫来。」

  王鏊与李东阳绕过喧闹前院,穿过花园,直趋后堂,一路李东阳话不多说,引得王老头心中暗奇。

  「守溪,候你多时了。」后堂中酒席已备,在座的人物可不是前面那帮毛头小子,除了内阁三老,部堂都堂等朝中大员亦是俱在。

  王鏊与众人相见施礼,环顾一圈道:「东山可在?老夫途中听闻他致仕消息,星夜兼程,难道还是失之交臂?」

  首辅刘健宽慰道:「守溪多心了,时雍只是致仕,又非强迫离京,不过是去接一位朋友,随后便来。」

  什么人还需要刘大夏去接,带着疑问的王鏊与众人分别入席,主人李东阳道:「今日借着为守溪接风,顺便议议朝堂之事。」

  「还有何可议,如今陛下身边小人环绕,近身俱是佞幸,看看东山之事,怎不叫人心寒。」由不得谢阁老不恼火,无缘无故折了个门生进去,为免沾上脏水,连拉一把都不敢。

  李东阳一脸不自在,捻须强笑道:「吾等俱是先帝托孤重臣,有匡扶社稷之责,焉能坐视。」同时心中暗把刘瑾埋怨个遍,宣府都给你让出来了,还搞这么一出,要是嫌当初要价低了,可以重新开价啊,什么不好谈,非要把哥们弄得里外不是人,这官场没法混了,连点规矩都不讲。

  「西涯所言极是,圣上年幼,若不善加引导,上负先帝隆恩,下愧辅政之责。」刘健老大人侃侃而谈:「幸的守溪入京,我辈又得强援,过得几日熟悉部务后,吾等便荐你执掌吏部,有昔日东宫旧情,想必万岁也会应允。西涯,你那位同年那里还需关照一声。」

  李东阳自然晓得刘健说的是谁,点头道:「晦庵放心,焦泌阳定会尽心辅佐守溪。」

  刘健又转身对户部尚书韩文道:「贯道,户部掌天下户口财富,至关重要,凡事要量入为出,不可轻忽啊。」

  这位北宋名相韩琦的后人立即会意,点头道:「这是户部应有之责。」

  「如今本兵出缺,我等要尽快推出一个人物来,兵部万不能落在奸佞之手。」刘健轻敲桌面,皱眉道。

  「东山久掌兵部,不妨听听他的意思。」谢迁提议道。

  「也好。」刘健应和,「怎地人还没到?」

  人便是不经念叨,刘健话音刚落,就闻听刘大夏豪爽笑声,「刘某来迟,害诸公久等了。」

  众人起身,王鏊的目光却越过刘大夏,看向他身后那个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人物。

  「劳诸位大人久候,咱家先行赔罪。」伴着公鸭嗓音,来人缓缓揭开了头上兜帽……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流汹涌(三)

  本司胡同,宜春院。

  院内一如往常,灯火掩映,钗光鬓影交错,莺莺燕燕穿梭。

  「哟,二位爷走好,改日再来玩啊。」湘裙裹体的一秤金花枝乱颤地送走一拨客人,轻扭蛇腰回到了自己房里。

  一秤金的房间远离堂子内的众姑娘,屋内布置也是绮丽,房门两侧高几上茗碗瓶花具备,一旁雕花香案上还设着三足熏香炉,黄花梨的圆桌配着四把搭着银红撒花椅搭的高背椅,内间玛瑙红的纱幔下立着苏绣扇屏,隐约可见桃红幔帐的雕花绣床。

  房门刚刚合上,一秤金双目便闪过一丝厉色,屋内混杂着一股香味,确不是自己房中原有的。

  倏然转身,一秤金手中已经扣住了一只金步摇,「什么人?出来。」

  「你倒是警醒得很。」声音从内间绣屏后传出,不带一丝慌乱,随后一物飞出,稳稳插入房内圆桌上。

  若是丁寿在此,定会惊讶,圆桌上之物是一块令牌,制式图案与他的天魔令如出一辙,只是质地不同,此物是用赤金打造,比起他那块玄铁令牌,卖相要好上许多。

  一见令牌,一秤金撩裙跪倒,双手胸前结印,面容肃穆,恭敬道:「属下参见魔尊,魔焰滔天,千秋不灭。」

  「起来吧。」屏风后转出一名女子,看起来比着一秤金还要年轻几岁,桃花粉面,艳光照人。

  「原来是摇魂使者驾临,属下失礼。」起身后的一秤金还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矩。

  「摇魂使者」缓步走到窗前,看着后院建了一半的两座小楼,轻声道:「你这里大了许多。」

  「有个南京来的小子迷上了院子里的姑娘,非要为她起楼盖花园,恰巧旁边院子的人搬走了,就将那块地卖了下来。」一秤金回道。

  「好大的手笔。」「摇魂使者」嗤笑道,忽然道:「南京来的?叫什么名字?」

  「南京户部侍郎的三公子,叫作王朝儒的。」嘴上说着公子,一秤金语气中却不带半分敬意。

  「果然是他,在秦淮河上便花言巧语的勾搭一仙,要不是我看得紧,怕那妮子都被骗了身子。」「摇魂使者」不屑地摇了摇头。

  一秤金恍然道:「难怪了,苏三平日眼高于顶,会对那王三另眼相看,记得她们几个丫头曾结过盟誓,嫁则同夫……」

  「她与雪里梅资质都不适合练武,只要能为魔门赚来银子,就由她去吧。」「摇魂使者」对玉堂春等人漠不关心,直接出言打断。

  「属下遵命。」随后一秤金又疑惑道:「尊使此番带天魔令而来,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玉手一伸,桌上那只金色天魔令倒飞而回,「魔尊圣谕……」「摇魂使者」持令在手,一双漂亮杏眼直视一秤金。

  一秤金再度跪倒:「属下听命。」

  「两京十三省魔门弟子全力查探一人消息,一举一动皆需上报。」

  「请问何人?」动用天下魔门弟子打探消息,一秤金入门以来从未经历,不由心中好奇。

  「摇魂使者」一字一顿道:「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

  ***    ***    ***    ***

  密室,烛火摇曳,映得墙上两个身影不断晃动。

  「刘大夏去位,朝堂恐要生变。」一个声音打破沉寂。

  「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道。

  「该做些什么?」年轻的声音发问。

  「隔岸观火。」

  「什么也不做?」年轻声音带着好奇。

  「朱祐樘的皇帝做的颟顸昏庸,却对朝臣言听计从,那些文臣们也乐得将他捧为一代圣君,有这个情分在,什么也做不成,不如等着他们内部生乱,乱则生变,明公大业可期。」苍老声音一口气说了许多,再不出声。

  沉思半刻,年轻声音带着笑意:「那便静观其变。」

小说相关章节:【大明天下(第三卷朝堂风雨)】(120-247)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