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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1960小戲曲(全文),10

[db:作者] 2025-07-19 02:22 5hhhhh 7140 ℃

外二齣.南境

午前的陽光彷彿過了篩,一絲絲細密地從天井落下,房屋結構之故,恰到好處地只照亮百葉窗前的一小片區域,止步於雙拼的木板床前。房間的主人利用這個特性在窗邊佈置了書桌,現在正好就著陽光、梳著暖風在桌前閱讀書報,並且不會打擾到床上正熟睡的另一名住客。

然而另一名住客還是醒了。床那邊傳來在椰棕床墊上翻身造成的細微沙沙聲,不久後又傳來那人慵懶的嗓音,說:「藍湛,把窗戶關上吧,要下雨了……」

原本在窗前讀書的藍忘機聞聲,起身闔上了百葉窗,將七成的光線阻隔在室外,並坐到了床沿,撫著床上一顆髮絲蓬亂的腦袋瓜兒,問他:「你頭疼嗎?」

還賴在床上那人自然是魏無羨,他從薄被下伸出赤裸的臂膀去摟藍忘機的腰,緩緩在床上蠕動,直到把鼻尖蹭到了藍忘機腿邊,他才半瞇著一雙烏黑的眸,說道:「沒事,我不疼,只是風變強了,等會兒雲層過來就下雨了。」

魏無羨說的沒錯,百葉窗關上不到一刻鐘,窗外就傳來雨滴躍在屋簷上的踢躂聲。

南方國家的雨便是這樣說下就下。大馬柔佛州新山,地處北緯1度29分,標準的熱帶地區城市,年均溫比上海高上攝氏10度,終年濕熱。剛來到這兒時魏無羨犯了好陣子的頭疼,成天懨懨地縮在屋子裡;現在他還是經常縮在屋子裡,卻不是因為病,而是下雨機率實在太高了。他過去很少足不出戶地荒度假日,如今……

「藍湛,你上來,我想和你睡覺。」

聽見魏無羨肆意邀請自己一同賴床,藍忘機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魏嬰,作息需正常,起來梳洗、吃點東西。」

魏無羨知道藍忘機完全沒往自己講的那方面想,噗哧地笑出聲來,說道:「你誤會了藍湛,我沒打算虛度這週日好時光,只是──」他說這話的同時掀開了整條薄被、露出近乎全裸的軀體──他在南方不知不覺養成了只穿條內褲睡覺的習慣──再一蹭一蹭地蜷起身子,用晨勃的下體去蹭藍忘機置於身側的手臂。

藍忘機:「……」

魏無羨:「不管我們想做什麼都得等這雨停了不是嗎?不如再和我睡、一、下,嗯?」他一面說一面蹭,沒幾下就蹭出了火花。

眼見藍忘機一面覆上來親,一面伸手去掏床頭斗櫃中的幾個物件:一只鋁盒裝的雪花膏、一只鐵盒裝的避孕套,魏無羨與他鼻尖廝磨,笑著低聲說道:「藍湛,今天別戴好不好?你好久沒有射進來了。」

「……」藍忘機只頓了下,又繼續動作,「你容易生病。」

雖然魏無羨並不體弱多病,但藍忘機這麼說也不是空穴來風。一年多前,他們剛到新山安頓下來不久,魏無羨就因舟車勞頓又水土不服病了一場,藍忘機至今餘悸猶存。

「藍二哥哥……我沒有那麼脆弱。」魏無羨故作不滿。

「不行。」藍忘機堅決道。

魏無羨自知這件事是怎樣也說不動藍忘機的,但他嘴上偏不饒人:「唉,我真想念兩年前的你啊,多年輕多可愛!你知不知道,那時在青浦你可真是……一上來就讓我大開眼界。」

「嗯,」藍忘機應道,並從魏無羨弓起的腰上褪下他的內褲,「你當時也很天真。」

「你……」魏無羨被噎了一下,「真是太有長進了!都學會損我了呀,藍湛。」

此時他已赤身裸體地躺在藍忘機身下,藍忘機又在他唇上落了個吻後,說道:「我沒有損你。」接著一路在他的下頷、喉結、鎖骨、胸口都落了印,最後在他左胸的乳暈一舔、將乳尖含入口中。

「對對對,你沒有損,你是吮……嗯……」

藍忘機這一吮,魏無羨再無從容。那平時分明沒什麼作用的器官,卻在藍忘機的吸引下令他背脊發麻、渾身顫慄,上半身的血液彷彿因這一吮全浮上了胸口。魏無羨猜想還暴露在外的右側乳頭應該也已經挺立起來,便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摸摸看、確認一下,不料還沒碰上,藍忘機就將他的手撥了開、往那側的乳暈輕輕掐了下。

「啊!」

這下他感覺鮮明得不用親自確認了,藍忘機正用拇指來回撥弄那紅豆般大小的突起,那處確實因興奮而挺立──如同他身上的另一處。魏無羨不自覺地挺起胸膛,把乳首更往藍忘機嘴裡送;同時繃緊下腹、夾緊雙腿,想把臀部往床墊裡塞,好像這樣就能克制那噴薄欲出的高熱。然而扭了幾下,他又覺得搔不到癢處,剛才被撥開而閒置的右手又往下伸,握住了自己筆直的性器,一面捋動一面嗯嗯啊啊地呻吟起來。

藍忘機注意到他的動作,一掌用力握住了魏無羨的手及其手中器物,並鬆開口、抬頭看他。

魏無羨莫名覺得藍忘機的眼神似乎透露著不滿,他忽然想到:自己硬是把藍忘機拉上床,又不顧他自己玩兒,那確實有些不太厚道。想通之後他對藍忘機眨了眨眼,笑著說道:「好嘛藍湛,你幫我?」

藍忘機盯著他瞧了一會兒,應了聲「好」,這才鬆手。魏無羨乖乖地把手移開私處,滿心期待著藍忘機的手即將帶給他的歡愉;然而藍忘機卻沒有再把手覆上,而是做出了超出魏無羨預期的舉動──他退到了魏無羨的下腹處,一口含住了他。

魏無羨含過藍忘機的東西無數次,被藍忘機含住卻是第一次,這個狀態對兩人而言俱是陌生的體驗,一時都沒了動靜。然後藍忘機彷彿跟魏無羨先前那句「會吮」過不去了一般,突然咽喉一縮、吸了一下。這一吸差點令魏無羨直接繳了械,他一面去推藍忘機的頭,一面慌張道:「藍湛!別別別,這樣太刺激了!要是我這就出來了咱們還怎麼玩?」

藍忘機便從善如流地將他吐了出來,只銜著頭部;魏無羨看到他似是抬了下嘴角,然後又緩緩將柱身吞了進去──這回他不再吸吮,只用口腔包覆、軟舌緊貼。

幾下吞吐之後,魏無羨心中的驚濤駭浪也稍有平復,開始有餘裕點評藍忘機為他提供的服務:無甚技巧,但怡情悅性。簡單來說,魏無羨被含得很是舒服。而他一有餘裕便不只要心中點評,嘴上也開始「深一點」、「淺一點」、「舔這舔那」地給藍忘機下指導棋。藍忘機初嘗此事,雖然無甚技巧可言,但他洞察力和學習能力極佳,很快就從魏無羨的反應掌握到訣竅。

見魏無羨又繃緊了臀部開始扭,藍忘機輕嘬了下他的柱頭,嚐到了淡淡的鹹味,接著鬆口將他吐出來,頂端的小孔果然有蛋清般的液體滲出。

下身的刺激暫停,魏無羨長吁了口氣,又沒臉皮地問:「藍二哥哥,我都這樣了,你硬了沒有啊?」不只問,問完他還肆無忌憚地曲起膝、把腳掌放到藍忘機胯間去踩──確實是硬了。

藍忘機無奈地撥開魏無羨作惡的那隻腳,並順勢將他雙膝掰開、使他兩腿大敞地躺在床上。第一次上床時,藍忘機就發現魏無羨的身段柔軟非常──的確是塊演戲的料;而魏無羨此時也極盡善用自身天賦,把雙腿掛在藍忘機的肩頭、弓起腰肢,將身後那隱密部位完全暴露在藍忘機眼前。藍忘機仔細地在他身下多鋪上一塊毛巾,並褪去自己的上衣後,才拿起剛才擱在枕邊的雪花膏、挖起一大坨往魏無羨的股間抹。

沾滿膏霜的手先是在穴口流連,接著緩緩探入那窄小的幽徑。雪花膏的香氣使魏無羨那處像一張含著糖霜的小嘴,貪婪地在藍忘機的指節上吸出了一圈黏膩的白印子。兩年來,無數次的交媾使兩人已對彼此的身體瞭若指掌,魏無羨很快便能夠吞下藍忘機三指,準備好迎接他身下更加粗大的那器物;然而藍忘機並不急於荷槍實彈,而是將他身子放低了些,手指退出至僅餘兩個指節,掌心向上,拇指往他會陰一處極具彈性的軟肉施壓。

「啊!」魏無羨失聲叫著,如魚躍般在床墊上一個挺腰──藍忘機每每刺激這處都令他瘋狂。

藍忘機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開始在那一點上持續搔刮、按壓。魏無羨覺得那處彷彿是個泵浦,隨著藍忘機一下一下的按壓汲取著他體內的血液,一股股熱流不斷地湧向下腹、即將噴薄而出時,藍忘機又停手了。

魏無羨幾乎脱了力,癱在床上仰面說道:「哈……藍湛,你可真是……越來越會玩了,嗯?」

他說這話的同時,藍忘機解開了褲頭,將硬挺的陽具釋放出來。那物器形碩大、勻稱、頂端微微上翹,從視覺到功能都堪稱極品。器物的主人再從床頭的小鐵盒中取出一只避孕套,熟練地為它戴上。乳白的膠膜經延展後透出底下的紅粉肉色,可謂實質意義上的「白裡透紅」;上套的器物再被充份地塗上膏霜潤滑,頓時顯得光彩潤澤、性感至極。

魏無羨看得意亂情迷,嚥了口唾液想緩解一下慾火燒出的口乾舌燥,然而杯水車薪,那點口水絲毫無法阻止這把火的延燒。他伸出雙掌掩住了燒紅的臉面,又一個側翻,併攏雙腿、蜷起了裸裎的身子。

「藍湛……你──呀……」魏無羨的指縫間漏出了一點悶聲呢喃,婉轉的音調有些似在唱戲,藍忘機知道這是他羞得無法自已時會發出的囈語。

魏無羨向他求歡一向直白、大膽,卻偶有一些時刻會突如其來地難為情,藍忘機熟知那多半是他豐富的想像力作祟,不禁輕笑了下,乾脆順勢將他翻過身、面朝下趴在床上。這會兒魏無羨總算舒展了肢體、自主分開雙腿,讓藍忘機挺著性器在他股縫間磨蹭──倒是不對這樣的體位感到害臊。藍忘機見他沒有分毫的抗拒,一手探到魏無羨身下攬住他的腰、一手扶穩陽具便鑿進了他體內。

「哈啊……」魏無羨仰頭發出一聲舒爽的長嘆。

藍忘機直搗到底後便不再動作,平坦結實的下腹與魏無羨豐腴飽滿的臀部緊緊相貼,胯下的囊袋也嚴絲合縫地嵌進了絲滑緊實的兩股間。他靜靜地覆在魏無羨身上,下頷抵著他聳起的肩頭,感受著熱度藉由軀體相連、肌膚緊鄰的部位傳導。身下的人動了動,他感覺到一股熱氣拂上臉龐,便也側過頭,去堵那張向他微啟雙脣的嘴。

他們相互啃噬了一陣,魏無羨倏地縮了下後穴,催促起藍忘機:「藍湛,我可以,你動一動吧。」

藍忘機就真的恭敬不如從命,奮力地動起來。

器物在濕熱的甬道中挺進後退,它的動作並非有勇無謀,相反地,很是饒富技巧:首先精準地攻向魏無羨體內的敏感點,再貼著那處往深處推進,一下下都極具效率地將魏無羨帶向巔峰;當魏無羨真的逼近了極限,頂撞的動作卻又緩和下來,轉而像是撫慰般地輕輕摩娑。

魏無羨側著臉、微微扭頭去看壓在身上的藍忘機,瞇著眼,用濕軟又帶著點鼻音的聲調問:「藍湛,我裡面……熱不熱?舒不舒服?」

藍忘機再次湊上去吻他,並用幾下緩慢而扎實的深頂回應這個問題。

魏無羨在他身下緩緩屈起膝蓋,藍忘機意識到了他所想,稍微退開了身子,摟著魏無羨的腰桿輕輕托高,令他形成了上身下塌、臀部抬起,半趴半跪在床上──有如獸交一般的姿勢。

初嘗這個體位時魏無羨以為自己會感到羞恥,後來發現這個姿勢下,他們無法直接瞧見彼此的臉,且讓藍忘機能進得輕鬆,做起來更是大開大合,愉悅感很快就戰勝了他的羞恥心。藍忘機以這個體位操他時雖然既猛且烈,卻也總是一面吮吻著他的肩、他的背,並適時地撫觸他的乳尖、他的雙臀,以及他身前的性器──近似一種大度且溫柔的征服。

就如同此刻。

藍忘機扶著魏無羨的胯深入淺出,這個體位不易直攻敏感點,魏無羨便任他大肆撻伐。他聽著肉體相擊時拍出的啪啪聲響,感受著全身肌肉牽連之下的深層震盪,享受著被包覆、佔有的安全感,逐漸在情海掀起的滔天浪潮中暈眩、沉溺,好不容易才出手制住自己身前那隨著節奏前後晃蕩的陽根,觸及一手的淋漓濕滑。

「啊……藍湛、藍湛……」魏無羨低啞地喚著,向名字的主人傳達某個訊息。藍忘機攙著魏無羨的肩頭附了上去,將那雙乾涸的唇舔得濕漉漉的。

在聽見藍忘機也從唇齒間漏出難耐的喘息時,魏無羨伸手向後攬住他的臀,用力將他往自己身上按,同時也把自己的臀向後送去。那突如其來的一爪讓藍忘機一下子亂了節奏,雙手環住魏無羨的腰就使勁衝撞起來,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飽滿的囊袋也塞進他體內。魏無羨早已能從藍忘機亂套的動作中捕捉到些許規律,他很快發現藍忘機將要攻頂的預兆,而自己的卵囊也因反射拉提得緊繃、前液流得幾乎潰堤。

「啊、藍湛,你快摸我!」

藍忘機依言做了,握住他滴著涎水的性器前端套了沒兩下,魏無羨就呻吟著洩了出來。他後穴的肉壁隨著高潮猛烈絞緊,在這般刺激下,藍忘機也沒比他多撐幾秒就被榨出了精液。

床上的毛巾染上了灘灘水漬,空氣中霎時瀰漫著淡淡的鹹腥。魏無羨塌下了腰,任自己往沾了體液的毛巾上癱去;身後的藍忘機隨著他的動作退出,魏無羨不明所以地聽見他倒抽了口氣。

「怎麼……」他的問句被身後一股鮮明的違和感打斷──有一縷濕液正從那未能緊閉的穴口徐徐泌出,「……藍湛,你……」

「避孕套破了。」藍忘機解釋道,他正一面著手摘下自己身上的殘骸,「我不是故意……」

「你可真有能耐!居然把套都給操破了!」魏無羨誇張地笑道。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他們從國內攜出的避孕套品質拙劣,又經過多次水洗、重複使用,破損其實是遲早的事。

魏無羨伸手擦了下那縷精液,又往自己的股縫間恣意塗抹,語調慵懶地說:「沒事沒事,反正呢,我不會壞,也不會懷……」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眨了眨眼,突發奇想地打趣道:「咦?真的不會懷嗎?藍湛你多弄點進來,看看是不是真的不會懷,說不定明年這會兒就有小藍公子了!」邊說還邊試圖將手指上沾著的體液塞回自己後穴。

藍忘機無奈地拉開他的手,在他臀峰上輕輕一掐:「……別胡說八道。」

「我沒有,我胡說九道。」魏無羨翻了個身,將藍忘機攬回自己身上,「藍湛,我說真的,既然套都已經破了,我裡面也都這樣了……你就直接插進來幹一回吧,就這回,好不好?」

藍忘機先是啞口無言地看他,好一會兒才輕啄了下那對笑開的唇,說:「下不為例。」

***

兩度銷魂,時間已過正午。

藍忘機稍作清理後,兩人蓋著同一條薄被,面對面相視而臥。魏無羨伸出一手附在藍忘機頰上,愛不釋手地撫著,藍忘機也就靜靜地任他摸,昏暗中誰都沒有閉上眼,彷彿要將對方的一切神情盡收眼底。

此情此景,令魏無羨陡然想起兩年前那個辭別江家的夏夜,他也曾在黑暗中這麼描摹過藍忘機的臉,當時的他以為一切愛戀都是自己一廂情願,不敢多想、不敢奢望,殊不知藍忘機細水長流、深藏不露的心思。想到這裡,魏無羨不禁輕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得極輕,卻還是被藍忘機捕捉到了。

「怎麼了?」藍忘機略帶沙啞的嗓音從黑暗中傳來。

「沒事,」魏無羨的嗓音同樣有些沙啞、有些飄渺,「就是想到了以前一些事。」

他說完,藍忘機感覺到薄被輕輕扯動──魏無羨縮進了被子裡、縮進了他懷中,耳廓附上他胸口,聆聽那正活生生撲騰的心跳聲。

清閑的日子裡,魏無羨時不時會憶起往事,真的想得緊了就向藍忘機撒嬌、求歡,而作為彼此身邊唯一且最為熟悉的人,藍忘機也一向縱容他。藍忘機心裡明白:這是魏無羨對故鄉及故人的懸念,畢竟兩人在弱冠之齡便拋下學業,歷經顛沛流離、遠渡重洋到了南海,真正逃離了那片猩紅國土。一旦出了國,他們就再也接收不到國內親友的消息,可能終其一生再也無法相見。魏無羨嘴上不說,實際上一直惦記著父親和江家,而藍忘機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實在是不得不。就在藍忘機偶然目睹幼時習琴的導師在街頭被打得頭破血流後,毅然決然接受自家兄長的提議與安排:利用藍曦臣的工作單位疏通關係後,他與魏無羨一同輾轉到香港,再跨海前往新加坡。然而途中發生了些許變數,兩人最終在大馬落腳。好在新山與新加坡也只隔著一條海峽相望,或許終有一日能與前往星國的藍曦臣重逢。

雨聲漸歇,藍忘機起身又將百葉窗打開,一股清新的草木味與陽光一同漫進了屋內。

待魏無羨穿好了衣服、拉開書櫥對開的木門,藍忘機從書桌上端了杯咖啡給他,杯底的小盤邊上還放了兩塊餅乾。魏無羨接過後將整套杯具擺到了書櫥的最上層──那裡放著個造型簡約、刻著金字的黑檀牌位,以及一只小巧別緻、附銅蓋的陶香爐,儼然是個小型的祭壇。

小祭壇供著的是魏無羨的母親,他在出逃之前同藍忘機偷偷回了趟青浦收拾行囊,並從供桌上分了火。當時走得匆忙,一切從簡,分火用的香爐也是從藍忘機家中找來,熏香用的,因為有加蓋,方便攜帶,魏無羨喜歡得很。藍忘機曾擔心是否不妥,魏無羨則表示:「我娘比我還不講究。」

魏無羨打開銅蓋、在香爐裡點上香,不久,裊裊輕煙便從書架滾下,繚繞在房中。他們又並肩在窗前沐著陽光坐了會兒,待三炷線香都燃盡,魏無羨才徐徐起身、理了理衣衫,把身上紅紅紫紫的痕跡都掩住。

「我想下樓洗個澡,我看起來應該還像樣吧?」魏無羨問。

「無妨,」藍忘機應道,「張姐一家人出門了。」

「出門了?你怎麼不早點說?!我剛才還一直忍著不叫!」魏無羨扼腕不平,「你不是喜歡聽我叫嗎?要是知道她們不在,我就多叫幾聲給你聽聽!」

藍忘機不置可否。

張姐正是他們所居這棟二層店屋的女主人,她與母親、妹妹三人住在二樓前半段的兩間房,後方閑置的房間便租給了藍忘機和魏無羨。一共五個人口共同生活在這片屋簷下,他倆便不能像過去同住在藍公館時那般肆無忌憚──兩年前的夏天,魏無羨當真從善如流地住到了藍家在虹口的房子裡。明面上他是住進客房,實際上兩人每晚都滾在藍忘機的床上。藍曦臣的房間與他們不在同側,就算兩人晚上鬧出了些許動靜也無傷大雅。

而這一住也正巧讓魏無羨在之後的大串連【1】中得了便宜──八月到年底期間,學校宿舍住滿了來自各地的紅衛兵,住宿生的生活空間受到壓縮,擠不勝擠、苦不堪言。聶懷桑還曾連連抱怨:有人手腳不乾淨,那段時日裡,自己的寶貝收藏品少了好幾件。

如今的生活空間雖不似那段日子寬綽,但也比他們逃港【2】時的侷促好上許多。有共用的騎樓、天井、餐廳、露臺,又有屬於兩人的小房間,居住型態可說是恰到好處地熱鬧與愜意。

魏無羨洗完浴、披著浴巾探進餐廳時,藍忘機正好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今天吃什麼呢?」魏無羨預想的不外乎是馬來菜和粵菜這倆選項,當他晃到餐桌旁看桌上排開的三菜一湯──居然是沒見過的菜色!

「娘惹菜。」藍忘機說。

「娘惹?那不是馬六甲才有嗎?」魏無羨稍顯震驚,但想想又覺得全能的藍忘機能買到好像也不奇怪。

「我向張姐學的。」藍忘機解釋道,想了想又稍加補充:「她們家有娘惹血統,娘惹菜一般由家族中的女士口耳相傳。」

「喔,原來……啊?你做的!?」魏無羨震驚道。他不是不知道藍忘機會做飯──畢竟在國內時他們已經共同生活了一段時日──實在是有好段時間的外食習慣讓他一時忽略了。

來到大馬後,兩人忙於找房、工作等各種瑣事,自然以外食居多。馬來菜大量使用本地產的辛香料、椰奶入菜,口味酸辣,魏無羨一開始很是喜歡,拉著藍忘機到處嘗鮮,但吃上兩個月也著實有點膩。後來他們在華人聚集的區域找到了粵菜,魏無羨才從藍忘機增加的食量發現他其實是吃不慣馬來菜的。

中國有八大菜系,魏無羨和藍忘機在國內也未曾嚐過粵菜,這回卻是在海外吃上了。然而粵菜注重呈現食材的原味,對魏無羨而言口味又清淡了些,不過他還是在加油添料的前提下將粵菜當成了第二家鄉味。

「我娘是潮州人,跟著戲班到上海後才認識的我爹。」魏無羨曾經一面吃著潮州粿條,一面和藍忘機聊到,「奇怪了,印象中她吃得比我爹還辣呀!」他說完,又往碗裡加了幾匙辣椒醬油。

看來吃辣也是一種天賦,藍忘機心想。

眼前的娘惹菜熱氣蒸騰、香味四溢,三菜一湯分別是:齋菜、珍加洛煎蛋、酸辣亞參魚,以及鴨湯,道道色香味俱全,相較平時的打包餐點簡直堪比盛宴,令魏無羨不禁食指大動。

「以前喊你藍二哥哥,」魏無羨接過藍忘機遞來的筷子,「現在我得叫你藍二峇峇【3】了!」

接著餐桌上有如一陣旋風橫掃,魏無羨動起筷子,邊吃邊「這道好吃!」、「這魚真下飯!」、「鴨肉湯真~鮮甜!」、「藍二哥哥做的什麼都好吃!」地誇,藍忘機難得的沒有制止他說話。

更難得的是,藍忘機在嚥下一口飯菜後,輕輕放下筷子,說:「你喜歡的東西一向很多。」

他說這話的語調如往常一樣平淡,魏無羨卻聽出了一些別的意味,於是啟唇問:「二哥哥此話怎講?」

藍忘機垂下眼簾,道:「文質彬彬的。」

魏無羨僵住了嘴角:「……」

藍忘機又道:「膚白貌美的。」

魏無羨:「……」

藍忘機:「賢淑婉約……」

「欸好了好了好了!」魏無羨回想起自己當初應這些話的場合,險些無地自容,「知道你記性好,怎麼就專記得我這些破事……我當時就隨口應一應,對人我可是很專情的!」

「是嗎?」藍忘機接著話。

「當然是!」魏無羨堅決道。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藍忘機問。

魏無羨放下筷子、隨便用手指抹了下嘴角,鏗鏘有力地答道:「像你這樣的,我就很喜歡。」

語畢,他眼珠子轉溜了一圈,又熱切地緊盯藍忘機,軟語溫聲地說:「再說了二哥哥,文質彬彬、膚白貌美、賢淑婉約……這些條件你不是全符合了嗎?」

午後的陽光從天井垂降,落在餐廳旁的一片石子地上。魏無羨湯足飯飽,撇頭望見那塊被照得璀璨的石子地,覺得著實像座打上聚光燈的戲台,戲台的佈景是叢叢的朱槿和緬梔花,正綻得奼紫嫣紅。

忽然有股既視感像一個水泡般浮出魏無羨的腦海,好像很久以前,他們也一起見過、讚頌過這般奼紫嫣紅的光景。又一個水泡浮出水面,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和藍忘機一同坐在餐桌旁,感覺恍如隔世。記憶水泡在識海中的翻湧一發不可收拾,魏無羨又陸續想起了一些事,覺得迫切地需要抒發。

於是他悠悠地起身、步入天井,在石子地上踩踏出清脆的聲響;然後深深呼吸,將肺部鼓足了氣,向餐桌這邊一回眸,唱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藍忘機望著他,狀似眉目含情,魏無羨知道他一定也想起了什麼。

從他們憶起的那一天至今,藍忘機覺得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夢裡他們重逢、熟識、共患難、同相戀,一路道阻且長,如今卻風平浪靜──苦難似乎已經距離他們很久、很遠。

他猶如大夢初醒般地意識空靈、神清氣爽,覺得正是時候展開一段新的旅程、新的生活了。

魏無羨激昂且悠揚地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驚夢〉一曲,正呼應了他所思所想。

──

註:

1. 全國大串連,簡稱「大串連」。1966年8月至1967年3月,以個人或學生紅衛兵組織為主體,在全國各地以步行、免費乘車、接待食宿等方式,交流和宣傳造反的活動。當時上海接待了大量來自北京的紅衛兵。

2. 即逃亡至香港,忘羨逃港的時間約為1967年春天。參照:[[jumpuri: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80%83%E6%B8%AF >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80%83%E6%B8%AF]]。

3. 峇峇娘惹(Baba Nyonya)又稱「土生華人」或「海峽華人」,是指15至17世紀間移民至馬六甲、印尼、新加坡、泰國、緬甸一帶的中國明、清華裔,男性稱為峇峇,女性稱為娘惹。

【番外終】

後記.番外:

嗨,大家又見面了,我是Jing(還有inin)。在《小戲曲》正文完結時我們保留了番外的訊息,看到這裡你們是否驚喜又意外?我們刻意隱匿番外的存在,其實是惡趣味地想讓大家體會那種「不知道貓死了/沒死」的薛丁格狀態。

其實〈南境〉的規劃早於〈斜暉〉,因為朋友們總是對《小戲曲》的結尾感到膽顫心驚,好奇忘羨究竟有沒有在這動亂的時代活下去,於是我們便用〈南境〉這篇番外交代兩人往後的私奔之路,並且練習開輛「感官爽」的車。而〈斜暉〉則是想嘗試以藍忘機的視角寫作:究竟藍忘機心中是如何看待、記憶、詮釋魏無羨此人?──這是兩篇番外的出發點。

〈斜暉〉及〈南境〉兩篇番外發生的時間點,分別是《小戲曲》的開篇前與結尾後,補遺了忘羨在大學重逢的場景(正文第七章中,魏無羨意亂情迷時腦內閃過的畫面),以及最終去處。為了使故事前後呼應,形成更完整的迴圈,我們特地安排魏無羨在〈南境〉中又唱了一回〈驚夢〉(正文第一章中,魏無羨曾胡亂改編)──當時他們已逃離災難、在海外安居,一切就像回到了原點。而我們也深信:忘羨不僅是對方的原點,亦會是彼此的終點。另外,Jing也巧妙地運用了一些原作素材貫穿兩篇番外(inin:他的腦洞好厲害啊……)。

接下來講講番外創作期間的趣事:

在寫〈斜暉〉時,為了讓天台三猴能夠盡情地發瘋,我們選了真心話大冒險這個國民遊戲當作素材。因為寫作時我們以廣播劇的音調想像三人互動,之後的好一段時間裡,Jing腦內經常被路知行、彭堯和齊斯伽三位配音老師的聲音給佔據,總覺得耳邊有人在吵架哈哈哈哈哈。

〈南境〉本來是篇給Jing練車的番外,但Jing在完結正文之後立刻出了戲,車還沒開上高速就死魚安樂,inin只好親自催油門。再之後,Jing便順理成章地爬到副駕、當了乘客(inin:……),不過副駕乘客其實也有重要的使命:看地圖及陪聊,防止駕駛睡著!於是Jing不斷出著鬼點子讓inin來實施(inin:……)。比方說那個「奼紫嫣紅」……

inin:「這裡還差一支羨在天井小中庭唱的戲曲,需要比較心平氣和、歲月靜好的。」

Jing:「我想想,那就(呼應開頭的)『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inin:「哪裡有奼紫嫣紅?」(當時場景還沒有朱槿與緬梔花的設計。)

Jing+inin:「……羨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寫完兩篇番外後,由於朋友們對我們的作業及校對方式感到好奇,於是我們決定……開一場校對直播!沒錯,我們在朋友們的圍觀下,用視訊朗讀文章(完整,含車,無碼)的方式校對兩篇番外!朗讀其實是個很棒的校對方式,可以直覺、快速地確認語句的流暢度及節奏感,並且,由一人朗讀、另一人聆聽與想像,能夠確認故事的畫面經營是否鮮明。而或許是因為過於鮮明,Jing(本行:音樂人)不時在inin朗讀時突然唱起BGM。

inin:「『清閑的日子裡,魏無羨時不時會憶起往事……』」

Jing:「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inin瞬間爆笑出戲。)

我們的校對直播也很榮幸地擔當了冷爭妍太太的趕稿BGM,冷爭妍太太表示:「有人在校稿我比較有動力寫文,就是一起加班的感覺XDDDD!」真是太好了呢!

最後,記一些這個故事中值得紀念的大日子:

-1965年10月25日 番外一.大鬧天台

-1966年5月9日 第一章.桃樹對峙

-1966年6月3日 第三章.力士醉酒(農曆四月十五)

-1966年6月18日 第四章.陽台對望

-1966年6月19日 第五章.蘭室剖白

-1966年6月20日 第六章.羨別江家

-1966年6月22日 第七章.忘羨表白(夏至,隔日端午)

-1968年7月14日 番外二.大馬生活

至此,《1960小戲曲》真正地完結了。我們一定會記得、會懷念這對在上海相識、定居於大馬的小情侶忘羨。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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