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艾德娜要離開。

史雷一直等到他們都離開山後，才開始他的不自在。

爬蟲類在蛻皮時，會藉由磨蹭來磨去死皮。

史雷現在的情形就差不多是那樣。

他那樣的體型，再加上龍種引以為傲的堅硬鱗片，每磨蹭一次，就會削掉不少的岩石。

「那孩子難得簽約，不過簽完約後，鬧得動靜也大，所以很麻煩。」

灌入史雷體內的魔力很少，但那也夠讓他不自在了。

「沒辦法嗎？」

「我要史雷結束後幫我重新弄座山，沒問題。」答非所問，「他的不自在不知道會持續多久，聽他說，瑟蓮那時，他磨蹭了幾天才好不容易結束。」

札比達說，史雷最後是被丟到花園裡，一直拼命的蹭著札比達為了他搬回來的巨石，不然屋裡的家具都快被史雷弄壞了。

史雷已經磨了好幾次，山體都看出已經被他磨凹了。

「比起他生氣……這種不自在還好點……」

「他是例外……水晶龍正常來說四、五百年就會選一次主人……艾莉夏……那女孩是在瑟蓮去世後好幾百年，史雷才選的新主人……當時史雷還遵循著他的本性。」艾德娜看著天空，「史雷沒有使魔應該有的感情……他那天笑著說艾莉夏說喜歡他那雙眼睛時，那表情是閃閃發亮的……」

艾莉夏是在要簽約時，被殺的。

史雷當時呆呆的，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他還保持著人類的模樣，等到有人認出他是能化人的水晶龍時，回過神的史雷理智當場斷線。

因為他是還保持著人姿發飆，所以當時在場的生靈無一倖免，等到他總算冷靜下來後，那個地方也僅剩下他抱著艾莉夏哭的地方還完好無缺。

也因此成為無頭公案，大家都知道有人干擾龍種契約才會鬧出那樣的災難，但是哪條龍種幹的好事卻無人知道。

史雷在那之後沒有順從他的天性，他就四處流浪，直到身心俱疲的他來到了淨魂之森，貝爾貝特接納了他，讓他在森林住下。

直到他終於再次選出契約主為止。

使魔是為了被愛，所以才會去選契約主。

「史雷希望被愛……是嗎？」

「他的第一個契約主，給的愛讓他印象很深，那女孩在史雷主動找上她時也嚇一跳，相處了一陣子，確定彼此都很合才正式契約。」艾德娜摸著地上用史雷的鱗片混了她的頭髮製作的結界痕跡，「使魔確實是為了被愛而選擇他們認為能給予幸福的契約主，但是人類卻更多是看上了使魔能給予的力量。」

為了史雷的魔力。

手放在胸前。

能感覺到史雷的魔力在他的體內流動，那股霸道的魔力在他習慣了之後，其實意外的溫順。

不是源源不絕，而是溫順的棲息在他體內。

「真的差點以為會死掉……」

「廢話，史雷是龍種欸！」

「要想辦法掩飾這個吧？」摸摸那已經消不掉的龍鱗紋。

除了胸口，米克里歐的額頭也浮現了些紋路。

因為面積有點大，看樣子除了把瀏海留長點就別無他法。

「你們最好去找最年長的龍種使魔。」

「為什麼？」

「我聽說的。」艾德娜先聲明，「身上有龍鱗紋的契約主，好像會共享一部份使魔的壽命。」

「欸？」

「你跟史雷太合，龍鱗紋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你也知道，龍種的壽命到底有多長。」

米克里歐與史雷共享壽命的話，不知道會活多久。

「他知道嗎？」

「不清楚，不過史雷很看重他所認定的人，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

「我知道了。」

史雷還在鬧脾氣，所以等到他累了，就蜷成一團睡著了。

山已經被史雷磨掉大半，史雷因為那不自在，也睡得不怎麼安穩。

淡淡的星光灑落，為史雷鍍上一層螢光。

「不曾見過如此美麗之物。」看著那樣的史雷，艾德娜突然開口。

「史雷？」

「我哥哥說的……哥哥是城市的主人，他以前也曾收留過史雷，史雷當時聽說只有他現在的體型一半大，哥哥說，史雷是他不曾見過的美麗之物。」

透明的龍在陽光下是那樣的光彩奪目，但此刻那溫潤的光華，散發出的是另種模樣的美。

鬧完不自在的史雷在那之後花了兩天的時間把差不多被他磨平的山修整好。

米克里歐則是把史雷的外貌變成玩偶的模樣。

史雷平常可以坐在米克里歐的肩膀上，只有兩人獨處時則變回人姿，他並沒有很嚴格的限制史雷的變身。

「果然有契約主的時候，保持這種模樣就會輕鬆很多。」史雷現在是躲在米克里歐的腰包裡。

「你呀……」嘆氣。

「米克里歐，我們要去哪裡？」

「艾德娜建議我們要先去找年紀很大的龍種……史雷你有認識的嗎？」

「認識……札比達？」

「那是……」

「他是暴風龍喔。」史雷扯扯米克里歐的衣服，示意把他抓出來，「米克里歐聽說過暴風龍吧？」

「聽說過，那也是強力的龍種使魔之一。」將史雷放在肩膀上。

「他的年紀至少比我大上兩倍，曾是媽媽的使魔。」

「你母親未免也太厲害了吧？」竟然簽下兩隻龍種？

「找札比達有什麼事嗎？」

「艾德娜建議我們去找年長的龍種使魔確認一下契約。」

「相性太合的後遺症嗎？」

「你知道？」

「多少知道一些。」史雷躲在領口，避免掉下去，「札比達從我出生後，就教了我很多關於龍種的事。」

「你知道要怎麼找他嗎？」

「拜託精靈啊。」史雷把手伸出去，一隻精靈停在他手上，「可以拜託幫忙找札比達嗎？」

「好啊。」精靈上下晃動後就離開了。

「我們先回家？」

「好。」

因為平安無事的讓綠眼睛的水晶龍簽完契約，所以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氣，不滿的大概也就是錯失這難得機會的人。

但再怎麼不滿，既然水晶龍都認主了，就不能出手。

對方畢竟是龍種。

身體跟以前相比，感覺很輕巧。

魔力量十分充足，米克里歐試著放出他過去要花好幾天積蓄魔力才能施放的魔法，很輕易的就施放。

「你的魔力真的好強大……」

「魔力強大也有魔力強大的壞處……你也注意到我住的那裡，有打火石吧？」

「……」

確實，使魔在使用魔法這方面比人類還要順手，所以很多魔法都能輕易使用。

但是史雷在使用魔法就能辦到的點火上，他卻不曾看過。

他那時烤肉，只是控制著火力的大小，注意肉不會被燒焦而已。

森林裡不能留火種，那陣子也是因為他要常用火，所以才保留火種。

「我隨便颳起風都能把人砍成碎片了……我要是引火的話，貝爾貝特姊姊跟大家就真的沒地方住了。」

當時史雷只是揮出風，沒有特別催動魔力。

過於龐大的魔力讓史雷在很多地方都沒辦法自如的使用魔法，即使他再怎麼精於控制魔力也是如此。

「所以對你來說，我的存在有點類似魔力制約就是了？」

「嗯。」史雷把手伸出來，碰的一聲，手上就浮出小指指尖大小的火球，「變成人的話就是拳頭大小……以前是直接變出大火球。」把魔力壓縮到極致，還是無法控制住威力。

「你也真是不容易……」這種基礎魔法的威力最多也只有恫嚇的程度，但對史雷來說，是一不注意就會弄到燒了森林的地步。

「米克里歐家裡還有人嗎？」

「舅舅……不過他也去世了。」在前幾年。

米克里歐在那之後就與母親和舅舅的使魔相依為命，直到他今年成年為止。

他那倖存者的身分過於敏感，所以他一直與他人保持距離。

「抱歉……」

「習慣了。」

身上有龍鱗紋的契約主，會共享使魔一部分的壽命。

所以自己的壽命會延長一些嗎？

如果會，那會延長多久？

魔法師的工作就是幫人調製藥品，不過他們調製的藥品會引發魔法現象，所以跟醫生和藥師有所區分，那怕魔法師因為接觸的領域讓他們也是極為優秀的醫生與藥師。

也因為他們是極少數能馴養魔寵的人，所以藥師有時會跟他們購買以魔寵為主的素材。

「這就是你說的妖精龍？」

妖精龍張開彷彿燕尾蝶與蠶蛾融合在一起的翅膀，喙部好奇的啄著史雷。

這是妖精龍打招呼的方法，用喙輕啄或輕咬對方。

現在比一顆蘋果大不了多少的史雷甚至可以騎在妖精龍身上。

「嗯，無意間找到的，就養了他。」妖精龍是米克里歐的主打商品，定期修剪的爪子與隨季節替換的鱗粉，是熱門商品。

主要用來製作女性的保養品，同時也是傷藥的最好材料，所以妖精龍一向是很搶手的魔寵。

「你還有其他的嗎？」

「冰魚跟炎魚，這兩種是有能力養的人就會養的魚。」因為是能調節室內溫度的魚，不過飼料方面就很麻煩。

冰魚的飼料跟特性相反，炎魚也是，前者要餵食會噴火的爆火甲蟲，後者要餵食一不注意就會凍傷人的冰河蠕蟲，兩者本身的危險度很低，但飼料的危險程度是不成比例的高，所以除非是魔法師，否則也只有富貴人家養得起這兩種意外便利的魚。

素材不好好保存就會變質，所以飼養可以控制溫度的魔寵是魔法師的基礎工作。

「喔喔。」玩偶模樣實在是很不好行動，所以史雷變回人形。

「你在家的話可以變成人形。」打掃著近兩個月無人在家的房子，米克里歐等等還要去花園整理他種的藥草。

「知道了。」史雷脫下外袍，捲起袖子也開始幫忙。

他手臂上的鱗片十分顯眼，但不知為何，第一次看的時候，鱗片是膚色的，因為史雷是化人，帶有水晶龍特性的鱗片也是映出人類應有的膚色。

現在的顏色卻透著淡淡的水色。

「你的鱗片……」

「這個？」看著自己的手，「是米克里歐的魔力顏色喔，契約結束的話就會褪掉。」

「欸？」可是龍姿的時候……

「水晶龍的特性很奇怪啦，只有拿取顏色染上的地方才不會褪色。」史雷苦笑，「不過這種顏色是透明的，所以被染上魔力顏色的水晶龍偽姿就表示是有主的。」

無色的水晶龍反倒羨慕帶色的水晶龍，特別是身上染著到死為止都不會褪去色彩的水晶龍。

史雷曾說過想要米克里歐的頭髮顏色與眼睛顏色。

「為自己染上契約主的色彩……是嗎？」

現在史雷身上的鱗片是反映了自己的魔力顏色，而染上了屬於契約主的顏色。

問了史雷是要跟他一起睡，還是要另外準備房間給他。

史雷扭扭捏捏的，說想跟他一起睡。

知道史雷其實很喜歡人類體溫，所以米克里歐換了大件的被子，再放了一個枕頭就算搞定。

屋子都打掃好，剩下的也僅是去補充日用品。

變回玩偶的史雷再次坐在米克里歐的肩上，跟他一起去逛街。

「好久沒逛人類的城市了。」

「你有想要的嗎？」

「書。」史雷看見書攤，眼睛都亮了，「我很久沒看書了！每次都是聽精靈說故事！」森林那種環境可沒辦法保存書。

「好好……要遊記還是什麼？」

「聽說了嗎？」

「淨魂之森跟珀音之湖的主人生氣這件事嗎？」

手停下。

「聽說了，好像是曾被趕跑的人又跑去那裡鬧事，結果主人氣到下了詛咒就把他們趕走。」

被詛咒的人誰也不歡迎，所以他們因為貪念而招惹的下場，就是顛沛流離。

因為詛咒是會擴散的。

「貝爾貝特姊姊跟萊菈……不要緊吧？」

「她們是主人。」米克里歐安撫著，「主人在自己的領域裡是最強的。」而且還有史雷送給她們的結界。

「嗯……」

挑了幾本遊記，也將該買的必需品全買了，他們才找了間餐館坐下。

米克里歐有帶使魔，所以侍者問了使魔要吃什麼，過沒多久就送上點的菜。

史雷點的是盛夏水果派，因為體型關係，所以吃的很慢。

即使他的食量大，也不可能像人型時兩三口就吃掉這個水果派。

「剩下的打包回去當消夜？」

「嗯。」吃完最後一口。

水果派是切了十六分之一的大小給史雷當晚餐。

他的正餐是兩百年一次，所以不存在點心吃過頭問題。

「好可愛的使魔。」

「路德維西夫人。」

「聽說你去找使魔，平安簽好契約了啊？」

「是的。」

路德維西夫人就是米克里歐所拜託的占卜師。

「你……真是厲害……你母親說起來，是占卜師也很仰慕的前輩。」看著眼前嬌小可愛的小使魔，占卜師不由自主地發出讚嘆。

「妳知道我媽媽？」

「瑟蓮‧海姆達爾，她不只契約了風暴龍，也養育了水晶龍，這是占卜師間很有名的傳說。」她把袋子裡的水晶球放在桌上，這是表示閒人勿近的意思。

占卜師的內容只能跟委託占卜的對象說，水晶球同時也是佈下驅逐他人的結界的道具。

占卜師是屬於受到嚴苛制約的職業，有著占卜內容若是告知除委託人以外的人，就會失去占卜能力，與身體的一部份，這一嚴苛的制約存在。

「媽媽……」

「我告辭了。」點頭，「啊……你們要找的對象，應該在東北方的城市裡。」

「啊……」

「這是我對你母親所表示的敬意。」摸摸史雷，「綠眼睛的水晶龍。」

「又要出遠門啦……」

「風暴龍嗎？」

「媽媽其實不是占卜師。」回到家後，史雷變成正常的人姿，「媽媽是侍奉龍種使魔的祀龍巫女。」

「祀龍……我聽說過，傳說那是唯一可以撫平龍種憤怒的巫女。」

龍種過於強大，所以有一群女性成為祀龍巫女，她們的任務就是撫平龍種的憤怒，使災禍減輕。

且祀龍巫女契約的使魔，無一例外的，都是龍種使魔，她們也正因這份獨特，而淪為想要龍種使魔的人的目標，擁有巫女資質的女性越來越少，到最後成為傳說中，能鎮壓龍種使魔的存在。

所以祀龍巫女已經不存在了。

而這就能解釋為什麼史雷會被人類女性所扶養。

躺在床上，米克里歐就著微光，看著睡得很沉的史雷。

變成玩偶的史雷縮在枕頭上，他還是很在意米克里歐的感覺。

輕輕地捧起他，放到懷裡，小心的捧著。

史雷自動自發的扭著身子尋找好睡的地方。

跟住在森林不一樣，所以史雷配合著米克里歐的作息調整自己的作息。

幫著米克里歐陳列素材與做好的藥物，還有餵食魔寵，這就是史雷現在的生活。

因為飼料問題所以十分難餵養的冰魚與炎魚，屬性是風與火的史雷完全不怕爆火甲蟲，常常徒手抓起甲蟲就直接餵，而隨意碰觸會凍傷的冰河蠕蟲，史雷則用風魔法把蟲捲起來去餵。

是玩偶模樣的史雷意外的很受客人歡迎。

米克里歐的妖精龍是史雷在店裡移動用的交通工具。

似乎是因為這種造型實在是很像迷你版的龍騎士，而妖精龍又是以華麗的外表聞名的龍種魔寵，所以可愛的玩偶使魔騎在華麗的妖精龍身上，有種反差萌。

看著他騎著妖精龍招呼客人，小小的身子搬著比他還大的藥瓶，這種景象逐漸成為店裡的日常。

愛吃甜食的史雷每天都會收到堆積如山的甜點。

「史雷，你什麼時候要去吃飯？」用餐時，米克里歐才突然想到，史雷的用餐問題。

畢竟是每兩百年吃一次飯的水晶龍，史雷在那之後養成會佈下結界藏匿自己的行蹤的習慣，所以到最後沒人知道他到底會在哪裡用餐。

規律是知道，但是他會去哪座火山用餐卻不知道，還有他到底有多少座取食用的火山也不知道。

「這陣子……」抱著蛋塔啃著，「米克里歐要跟我一起去嗎？」

「好啊。」火山，特別是活火山，會出產很多礦物類的素材。

不過活火山同時也是很多以熔岩為食的使魔的地盤，無主使魔的地盤意識極強，普通人類要去採集是很危險的，而像史雷擁有好幾座活火山取食的使魔，則沒有那麼強的意識。

「我吃一次飯要花幾天的時間，還要去海邊喝水。」把正常來說兩口就能吃掉的蛋塔好不容易吃掉，「米克里歐看過海嗎？」

「沒有。」

「海很漂亮喔，奈芮伊德（Ｎｅｒｅｉｄ）的歌聲要小心。」史雷從一邊的莓果塔上抱了一顆藍莓當飯後水果，「我認識一些人魚，米克里歐想拿海底的素材的話，我也可以拜託他們。」

「那個……」人魚也是水妖種的。

「不用擔心，米克里歐是我的，她們不會碰的。」史雷笑著，「水妖種的使魔要擺脫掉，就是殺了領頭的水妖種，萊菈教過我了。」

而且史雷的豐功偉業在使魔中是很出名的。

特別是那起事件。

史雷在當時是才剛完全成龍的水晶龍，力量還在成長中。

如此不成熟的力量就讓那個地方全毀了，很難想像現在身心都已經發育成熟的他，身為契約主的米克里歐，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他會氣成怎樣的地步，光想就是件恐怖的事。

史雷已經收到回信，札比達約史雷在他所在的城市碰面。

正好，那邊有座史雷用餐的火山。

剛好就在東北方。

「路德維西夫人如果在過去，一定是位很厲害的祀龍巫女。」史雷感嘆著。

「現在收拾？」妖精龍會幫他餵魚。

「嗯。」使用隱蔽魔法，變回原形，兩天就能飛到約好見面的城市。

兩個人的個性其實很合拍。

米克里歐先把接單的商品全數做完後，告知要外出半年。

不耐放的商品自然出清了，剩下的都是耐放的素材。

所以收拾好，米克里歐把史雷塞進他後來重作的腰包裡，兩個人走到沒人的地方，又放出搜查魔法，確定沒人在後，才讓史雷恢復原形。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很美。

米克里歐爬上史雷的頭，史雷用結界固定住米克里歐，又使用隱蔽魔法藏起來，很快就飛到約好的城市。

斐勒塞伊。

「好久沒來這裡了。」史雷這回是趴在米克里歐的頭上。

「這裡是風月城市。」簡單來說就是來尋歡作樂的城市，「他……」

「過去可不是這種城市。」史雷敲敲米克里歐的頭，「注意一點好嗎？」語氣兇狠。

「唷，真是凶狠的使魔啊，明明這麼可愛。」嬌聲嬌氣的。

「我們要找人。」史雷又更用力地敲了一下米克里歐的頭，「妳身上有他的味道，他在哪？」

「去搭訕一個娃娃使魔……果然啊，這錢賺得輕鬆。」女子軟綿綿的挽住米克里歐的手臂，「注意一下……你這張臉太勾人了……」情意綿綿般的附在米克里歐的耳邊輕聲警告，「唉唷，你家的主人怎麼嫩啊？難怪大爺要說啥開不開葷的。」身體巧妙的護住米克里歐。

米克里歐完全沒聽懂，不如說，他的腦袋當機了。

「我只是過來找人的，又不是要我家的見世面。」史雷不高興地回嘴，「她是無主使魔。」為了方便說話，史雷已經跳到米克里歐的肩上，「我說，他又在幹啥？」

「沒幹啥。」女子單手揮開尋芳客，「滾！別碰我的客人！」

「不會又泡在酒缸裡了吧？」史雷偷偷放了幾個風魔法。

「哎哎，到了啊。」拉著米克里歐進了一家感覺華麗到粗俗的店，「去樓上……只要進到店裡就沒事……這裡是無主使魔才會待的酒店。」

涉世未深的米克里歐因為從頭到尾都被女子緊緊的抱著手臂，又因為身材比女子矮，被女子拉著的時候，他的頭剛好抵在女子那豐滿胸部的高度。

結果就是這樣嚴重走神，要不是史雷跟女子保護他，大概早就被拐走了。

啊……被吃豆腐是無可避免的。

「啊……」

「第一次被女孩子那樣碰？」史雷變回人形，「好久不見～艾澤！」

「艾德娜的哥哥？！」

「這裡就是曾收容我的城市，艾澤就是這裡的主人。」史雷牽著米克里歐的手，「他是我的契約主‧米克里歐。」

「唷。」舉起酒瓶朝米克里歐做出乾杯的動作，「那傢伙在樓上，你的額頭我這裡剛好有一個額飾，等我在上面弄好魔法再給你。」艾澤已經聽說了米克里歐的事，所以準備了一個小禮物。

「欸？」

「這座城市也有史雷的鱗片跟我的頭髮做成的結界，給個可以幫你掩飾的小禮物算不了什麼。」艾澤笑著，「史雷在這座城市吃得很開，不過你的臉在這裡很容易惹麻煩，所以在史雷辦完事前，你最好留在這間店裡比較安全，吃住不用擔心。」

如果女子沒說錯，這裡清一色的都是擁有人姿的無主使魔。

而米克里歐是史雷隔了好幾千年才重新選上的契約主，身分就更不一般。

那名女子本來一臉風騷的拉著米克里歐，但進到店裡就換了表情。

「唷～好久不見，你長大了啊？」

「嗯。」史雷拉過米克里歐坐下，「吶？」

「抱歉了。」收起輕佻的表情，撈起米克里歐的瀏海，「除了契約的地方外，就是額頭？」確認著。

胸口的紋路沒露出，不過應該也跟額頭處的紋路一樣，是泛著透明光澤的龍鱗紋。

「嗯。」

「這種情形很少見，所以你確實跟史雷共享他的壽命。」札比達走回桌子，「不過是看你們到底合到什麼程度，有可能直到史雷的壽命結束，也很有可能僅幾百年。」龍種可是以長達幾萬年的壽命而聞名。

「啊……」

「瑟蓮當時沒有出現龍鱗紋，所以她是以人類的壽命活完她的人生的。」札比達也很懷念那名女性，「祀龍巫女的相性跟龍種十分合，所以她們才能跟複數龍種契約，不過這種能力不是遺傳……祀龍巫女是透過締結儀式才得到那種能力，隨著儀式的消失，自然就沒有祀龍巫女了。」札嘆氣，「當年要是有祀龍巫女在的話……你也不會發那麼大的火。」明顯是想起史雷的第一次契約，札比達搖頭。

史雷是龍種，又是水晶龍。

因為龍種的契約若是被干擾，代價往往是破滅，所以有句俗話，就是想搶龍種使魔的話，要先挖好萬人塚的坑再去搶。

他當時的怒火，是好幾名主人聯手才勉強壓下的。

知道祀龍巫女這一存在的年長使魔們，在聽說龍種使魔因為契約失敗而暴怒時，都會忍不住感嘆，要是祀龍巫女還存在的話，或許就不至於造成如此慘重的傷亡。

在那之後他四處流浪，也是因為有的主人害怕他。

艾澤當時是最先收留他的人，身心俱疲的史雷，在那陣子一直都茫然的，擔憂他的主人與使魔們，便開始照顧那陣子動彈不得的史雷。

龍種特有的長情在史雷的身上表現得很明顯。

因為等到史雷終於穩定下來後，他就四處流浪，直到他最後落腳在淨魂之森。

他背離了使魔的本能，所以在得知一直不肯認主的史雷終於認主時，札比達跟艾澤就決定要招待史雷與他的契約主在這座城市裡瘋狂慶祝。

反正這城市誰是人類，誰是使魔，很難分得清。

而且使魔都知道米克里歐是有對象的。

他的對象就是綠眼睛的水晶龍，要好幾名主人與能力強大的使魔才能鎮壓的水晶龍。

能看見魔力的使魔，是不會對擁有使魔的契約主下手，身上有史雷的鱗片，也完成契約的米克里歐，自然也不是他們能碰的對象。

這裡是只有使魔才能進來的店，人類要進來，要嘛是契約主，要嘛是準備契約的契約主。

所以米克里歐在這裡住是最安全的。

身為重點看管的史雷原則上是只要米克里歐安然無恙，所有一切就跟著安然無恙的狀態。

艾澤在他們下樓時，給了米克里歐一只十分細緻，嵌著藍綠色寶石的額飾。

「艾澤先生……」

「叫我艾澤。」艾澤要米克里歐戴上，看著他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這樣就能掩藏紋路，這還能幫你改變你的容貌。」

一邊的人舉起鏡子。

本來用帽子和瀏海掩飾的龍鱗紋，在那只額飾的掩飾下，消失了。

看樣子那上面施加了掩飾魔法。

「這……」

「這是見面禮，因為你是這孩子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艾澤聳肩，「時間也差不多了，那座火山有點危險，吃乾淨點。」

「喔唔。」史雷點頭。

米克里歐第一次發覺到，史雷其實被很多存在愛著。

在他因為大受打擊而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最先收容他的人就是這名主人。

史雷外出用餐，米克里歐就留在店裡。

等他吃飽後再帶他去採素材，畢竟空的火山跟飽滿的火山，當然是前者比較安全。

「史雷當時毀了好幾個主人的領域。」看了米克里歐一眼，「當時他自己也有注意，所以選在沒什麼人煙的地方，但就是沒想到……當時還沒完全長大的他，力量竟然那麼強。」

「你是當事人嗎？」

「我是，萊菈、貝爾貝特、艾德娜……好幾個主人跟使魔都在壓制史雷暴走，他當時是真的力量耗盡昏迷才總算停下……生平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艾澤嘆氣，「但我們更不捨的是，是史雷總算冷靜下來後，他一直抱著艾莉夏不放……畢竟那是他第一次選的契約主。」瑟蓮是扶養史雷的祀龍巫女，所以不算，「當時祀龍巫女已經沒有了……如果有她們在，史雷就不會暴走成那樣。」

也不會一直畏懼尋找契約主，因為他跟主人的關係很好，在他看見阻止他的主人身受重傷時，他根本就不想繼續待在主人的身邊。

選上契約主然後失去，那是一個打擊，因為打擊引發的暴走，傷害疼愛他的主人與使魔們，那又是一個打擊。

所以史雷才會背離了他的本能，直到他終於選定米克里歐為止，都不曾選過契約主。

史雷就那樣四處流浪，直到札比達逮到他，硬是把他抓回艾澤的城市裡，讓他在那裡休養，才好不容易稍稍撫平史雷的悲傷。

等到史雷總算恢復後，他們才敢讓史雷去流浪。

反正史雷擁有瑟蓮送給他的最好禮物，他能以人類的模樣行動，只要不脫下衣服，露出那顯眼的透明鱗片，就無人知道他是水晶龍。

接納了史雷的艾澤，和其他擔心史雷的夥伴們，就決定要幫史雷構築一個可以讓他療傷的地方。

不論何時，只要有錢就能隨時開宴會的城市‧斐勒賽伊，就這樣被建立起來。

在收留他的地方，他都留下了用他的鱗片與主人的頭髮構築的結界，當作是謝禮。

「你是特殊的，是那孩子好不容易願意再接納、選擇的人。」艾澤摸摸米克里歐的頭，「不要辜負那孩子對你付出的感情，他會接受必然的分別，所以在那之前，一定要跟那孩子過得幸福……那孩子沒說錯，使魔是為了能夠被愛才會選擇契約主。」

可以感覺到眼前這名男子是將史雷當成弟弟般在疼愛著。

「我會盡我所能的。」給予史雷想要的幸福。

史雷在回來時，順手抱了一窩蛋回來。

那窩蛋讓所有人瞬間靜下。

「史雷？」

「吃光後在底部找到的……怎麼辦？」史雷快哭了，「為什麼偏偏在那裡下蛋啦？」

「那是什麼的蛋？」絕對是龍種的蛋。

「暴炎巨龍的蛋，通常會伴隨火山爆發孵化，不過那條龍選錯地方下蛋了。」艾澤隨手抓了一個男子，把蛋塞到他的懷裡，「先保溫……夏伯爾塔，你先幫史雷降溫……沒出事吧？」那座火山，艾澤是不會使之噴發的，就算史雷不來，他也會找其他以熔岩為食的使魔，把火山吞吃到安全範圍。

「我拜託朋友幫我忙。」史雷一直抱著蛋，又要控制結界隔絕與保持溫度，「艾澤，幫我弄牛當謝禮。」

「牛……龍鷹嗎？」大概也只有那種鷹敢奉陪。

「他最近生小鷹了喔。」史雷笑咪咪的，「幸好吃光火山了。」

「好。」搖頭，「只能找座要爆發的火山把蛋放進去了……」

史雷的用餐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保護了這附近的一切。

「史雷，你該不會又拔了自己的鱗片吧？」

「加固了一下結界。」史雷歪頭。

「……別再懲罰自己了……使魔有使魔的特性，不尊重那個特性的人類，就是自找死路。」札比達摸摸史雷的頭，「當年你還只是個孩子。」

所有人都很期待史雷的契約，卻沒想到最後卻是悲劇收場。

使魔第一次找契約主，並與之契約，只要是使魔都要共襄盛舉的喜事。

僅僅因為史雷是水晶龍。

「史雷太漂亮了嘛。」

年長的使魔都會祝福第一次締結契約的新生使魔。

所以他們在那時跟史雷約好，締結契約完，要舉辦慶典。

但是契約失敗，史雷崩潰，也給了他難以抹滅的傷痕。

就僅僅因為史雷是在龍種中，也是屈指可數的美麗的水晶龍。

那怕他那雙被人類視為瑕疵的綠眼睛，想得到他的人依然多如過江之鯽。

而史雷因為他那連龍種也要讚嘆的驚人魔力而淪為爭奪目標後，他的處境就更加的艱難。

直到他定居的淨魂之森的主人，貝爾貝特無數次轟走了想抓他的人類，與史雷掙脫了無數的結界，才沒人敢再打史雷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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