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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忘羨](2020修訂版) 燧雲色 一~五、朝暮,4

[db:作者] 2025-07-20 01:24 5hhhhh 3240 ℃

眾人聞言議論紛紛。

「澤蕪君說得是……」巴陵歐陽家的宗主連聲稱道。

「雲夢江氏真真強悍。」舟山昭氏宗主亦讚道。

「可雲夢江家有魏無羨在,光是操控凶屍就成千上萬,哪需要什麼修士去迎戰啊。」安慶姚宗主不以為然地撇嘴。

「雖說戰功驚人,可那邪門手段讓人反感啊。」襄賁張家宗主隨即附和。

「喔,怎麼說?」江澄不悅地挑起銳利眉峰,雙臂抱胸看向下首那批顯然以蘭陵金氏馬首是瞻的家主。

居首座的金光善搖著描金烏木扇,皮笑肉不笑道:「你雲夢江家在戰役中屢建奇功,與清河聶家並列第一。」他畫風一轉,故作惋惜狀,「但魏無羨的手段惹人非議,挖墳盜屍是侮辱死者的行徑,前些天雖然感謝雲夢江氏解我等之圍,但魏公子練成的凶屍之中也有我方戰死修士,最後清掃戰場時,竟隨意命人將屍體燒光了事,亡者家屬和城中百姓可是敢怒不敢言哪。」

有金光善帶頭,議事廳裡頓時如成群蜂鳴,此起彼落議論起魏無羨所使之鬼道手段。

姚宗主也大聲道:「是啊,魏無羨實在太囂張了,簡直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裡。」

江澄不高興了,前兩天下令燒毀凶屍的實際是他而不是魏無羨,傳言總是失真,而多數人根本不加核實便隨意站隊起鬨,總之隨便找個人來批評究責,是非黑白則全不重要。

江澄冷眼瞪向姚宗主,嘲諷道:「囂張?真好意思說啊,比起你等鎮日龜縮後方,等著撿大軍的漏,魏無羨隨便抓一根破爛笛子就往戰場跑,他比你們有骨氣得多!」

江澄此人行事說話向來疾言厲色,又手握重兵,安慶姚氏一時不敢直接反駁,只得心裡暗自抱怨這雲夢新任的宗主可真是不會做人。

但蘭陵金氏那邊仍有人極沒眼色地辯解:「還不是因為他能召鬼……」

江澄打斷他,輕蔑道:「有本事你也招一個看看?」

姚宗主不作聲,用眼神示意坐在左近的另一家的陳宗主幫襯。陳宗主只得底氣不足地說:「可聽說魏無羨的手段陰邪,到處挖墳取屍,連一般百姓都覺懼怕,如此一來,我們正義之師的名頭恐怕會遭到非議……」

誰跟你正義之師?魏無羨和江澄不約而同地心想,仙門之間權力傾軋多年,與江湖武林並無不同。你害我我便報復,沒什麼官府插口的餘地。

出師集結討伐,很多人就是愛用行俠仗義為理由,將自己爭權奪利的盤算包裝得好看罷了。

江澄眼神銳利,態度強硬地環視眾人,氣定神閒地撫摩紫電扳指,「挖墳髒手的活兒都讓別人做,躲在雲夢軍後頭你們還敢自命清高?這樣吧,剛才誰說魏無羨的法子陰邪又惹人非議啊?煩請諸位慈悲為懷,先行發兵往河間救援聶宗主危局如何?」

這下子就真的沒人敢出頭了。河間可是第一前線,鄰近岐山,溫若寒隨手一揮,這些雞零狗碎的小世家連哼一聲都來不及就全滅了。

而一向不介入眾人閑談的姑蘇藍氏竟也發了話。

藍忘機漠然道:「修仙世家修行法門各有不同。修習鬼道乃屬於他個人之事,如有疑義,可自行往雲夢江氏商討。」

藍曦臣則微笑補充,「江宗主說得很對,我等今日聚集此地,最優先者,當是討論溫若寒可能的動向,並制訂戰策。」

聽到這裡,魏無羨抱著手臂靠在議事廳門外,懶散地笑了笑,最後還是沒推門進去,手裡飛快轉著黑笛,腳步略為得瑟地走開了。

♢♢♢

琅琊城內普通居民眾多,魏無羨沒有堂而皇之地讓自己手下邪靈光天化日陪著自己行動,都放養在城郊的墳區。

他今天沒參加議事,反而回到自己暫居的院落裡,找出糨糊、剪刀、宣紙等物搗鼓了一下午,直到天黑藍忘機提著食盒過來,他才發現自己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月牙高懸於暗藍天幕,微風送來花朵的芬芳與微不可察的檀香氣息,白衣似雪的男人緩緩走進院落,將手中朱色描金的食盒放在石桌上,輕聲道:「魏嬰。」

「唔?藍湛?你怎麼來了?」魏無羨抬起頭,手中還握著巴掌大小的紙糊娃娃,手中正要給娃娃畫嘴巴的筆尖一歪,那娃娃登時從櫻桃小嘴變成血盆大口。

藍忘機看著他手中那娃娃慘不忍睹的容貌,微微搖頭,打開食盒,將裡頭的小菜與湯盅等物擺在桌面,解釋道:「食堂裡不見你,想來你未用晚膳。」

魏無羨放下毀容的紙糊娃娃,從矮凳上起身扭了扭僵硬整天的腰背,聞到菜香眼睛亮起,喜孜孜地伸手去拿筷子:「下午我忙著……哇,好香啊!琅琊的廚子終於開竅啦,竟然有辣菜。」

桌上除了一罐湯之外,竟有辣子雞丁、涼拌酸辣白菜絲和熱騰騰的雞蛋火腿炒飯等樣式,雞丁外層包著紅豔豔的辣油,鹹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動。藍忘機輕輕捏住魏無羨沾有少許墨跡的手指,用眼神示意旁邊的水井:「先洗手。」

「好啦,藍湛你管得比我師姊多耶。」黑衣青年兩三步走到井邊舀水沖洗,還笑著回頭埋怨他。

「湯是江姑娘託我送來。」藍忘機縱容地望著他,指指桌上的白瓷湯罐。

魏無羨歡呼一聲,擦乾手跑到桌邊坐下,順手也拉著藍忘機坐他身旁,揭開湯蓋,果然是正宗的蓮藕排骨湯。

排骨燉得軟爛,用湯杓輕輕舀起便骨肉分離,藕片又粉又糯,浸滿肉汁鮮香,美味得讓人忍不住連舌頭都吞下去。魏無羨悶下幾口湯又叼著排骨吃,見藍忘機姿態矜持地端坐不動,笑彎了眉眼,捧著湯罐,舀了一匙遞到藍忘機唇邊:「我師姊的煲湯天下一絕,分你一半,謝謝你替我帶晚飯來。」

他們本來就並排坐著,兩人身材都高大,肩膀幾乎碰在一起,魏無羨這一杓湯遞到他嘴邊,藍忘機竟是退也不是、進也不成。

「我已用過晚膳。」藍忘機擱在膝上的手指微微顫動,月光下他的眸色顯得異常淺淡,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卻侷促不安地閃爍。

「哎,師姊的湯再飽也喝得下。」魏無羨笑嘻嘻道:「而且你家晚飯不是都不許吃到三碗嗎?再來點湯撐不死你的。」

藍忘機似是猶豫半晌,最後以壯士斷腕般的態勢低下頭,形狀好看的薄唇觸上湯杓,就著魏無羨懸在半空的手喝下那口湯。

早知道姑蘇的藍氏雙璧相貌出眾,但即使是魏無羨,也沒見過幾次藍忘機低頭。剛才因天色漸暗而點上了油燈,昏黃燈光映在男人墨黑纖長的眼睫上,搖曳燈影將他玉雕的面容襯托得宛如畫中仙人,靜如泰山,嶽峙淵渟。

「……」魏無羨持湯匙的手一鬆,立刻讓早有準備的男人握住,那精緻的陶瓷才沒摔碎在地上。

「用膳。」藍忘機神態自若地取走他手中湯罐瓷匙,用眼神示意他吃菜。

魏無羨心搏失控,腦中混亂地迴響著美色誤人四個字,抓起筷子和飯碗埋頭吃菜,食不知味。

藍忘機在旁小口喝湯,見他吃飯吃得神思飄離,似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謹遵食不言的家訓,沒有開口。

飯後魏無羨收拾了碗筷,對藍忘機笑道:「我師姊的湯如何?我沒吹噓吧?」

「江姑娘手藝非凡。」藍忘機讚許道,隨即又問他:「晚膳如何?」

魏無羨眨眨眼,莫名道:「你說剛才的飯菜?很好吃啊,我喜歡辣菜。」

藍忘機像是隱約鬆了口氣,微微頷首:「那便好。」

魏無羨本來以為藍忘機要走,打算繼續白天未做完的試驗,未料對方竟將古琴擺在石桌上,修長手指按出和緩的單音。

「清心音?」黑衣青年拿著毀容的紙紮小人正欲修改,聞聲看向藍忘機。

藍忘機目光落在琴弦上,溫聲道:「你鎮日與鬼物為伍,清心音能助你定神,祛除怨氣。」

怨氣是他操控鬼物的力量來源,別說是祛除了,越多越好。魏無羨不著痕跡地翻個白眼,態度推拒,「清心音對我沒用。」

藍忘機抬頭,不發一言地凝視他,片刻後仍是決定不理會,繼續按弦彈奏。

魏無羨面色不豫,打算起身走人,又想到這其實是自己的院子,斷沒有自己先走的道理。何況,這一陣子以來藍湛的態度他有些抓不準,靈光閃過時他抽出腰間黑笛,湊近唇邊吹出一段略顯詭異的音調。

琴聲如空山冥想,笛音卻如山巔上生長出松木糾結如虯龍,生機勃勃,卻透著古怪形貌。

藍忘機略顯訝異地側頭看他,撞上了一對深邃而明亮的眼睛,那眼裡的星河與雲深不知處外牆初見時相同純粹,也相同清澈,似乎這段時間以來所有沾身的戾氣與怨念都消失無蹤。是故藍忘機嚴肅的神情稍微緩和,手腕移動時讓琴音轉了調子,同樣是使人靜心的穩重音律,卻包含了幾分說不出的展臂相迎意味,如天降溫柔細雨,將松針洗得翠綠鮮活。

黑衣青年藏在橫笛後方的唇勾起好看的笑,笛音隨著琴聲襯托越高,如松柏枝條延伸,靈動蒼色叛逆拔高。

琴音迴盪在靜夜,如銀如水的月光灑落,將端坐石桌前的白衣男人昳麗的面容映得朦朧而俊朗。

笛聲凌空與琴音交鋒,隱約有雀躍和挑釁之意。七弦叮咚清響,隨即轉為漫長泛音,將銳利笛聲包裹進沉穩幽深的江流大海,融為一體。

笛聲不服輸似的拔高,穿越星夜,破雲而出。

而琴音追在其後,細密交織成網羅,不止清越笛音,連同吹笛者一併溫柔相擁,直至天明——

那一夜琴笛合奏響了許久,遠處的藍曦臣在書房裡,聽出琴音裡的愉悅之意,連批閱公文戰報時都忍不住輕笑。

可憐江澄不識樂理,煩得睡不著,子夜時終於忍無可忍,怒甩房門,嚷嚷道:「隨便來個人,叫那兩個半夜不睡發春的白癡滾遠點!」

♢♢♢

♢插曲♢琅琊金家仙府廚房現場之師姊默默助攻中♢♢

江厭離在廚房遇到了藍忘機。

江厭離:「含光君,您怎會來此?」

藍忘機:「可否借灶台一用?」

江厭離:「當然可以,您是錯過了飯點供膳嗎?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來。」

藍忘機:「不勞煩江姑娘。」

藍忘機不動聲色地看江厭離從燉鍋裡取出三罐湯放在旁邊,挽起衣袖切菜備料。

江厭離:「這麼多辣椒?含光君您這是要做什麼菜呢?」

藍忘機:「……聽聞雲夢人喜食辣味,如此數量可太多?」

江厭離:「哎呀,原來如此。今天阿羨沒去吃晚飯呢。這個數量的辣椒對他來說是剛好的,我這兒還有一罐湯,待會兒可否勞煩含光君一併帶給他?」

藍忘機:「好。」

於是江厭離開始傳授含光君各種羨羨愛吃的菜譜。

♢♢♢

這天下午,雲夢雙傑討論完戰情,你一言我一語地鬥著嘴走出書房,被江厭離喊進廚房喝湯。

魏無羨拉個木凳子坐在灶台旁捧著自己的湯罐,見到江厭離提著另一罐湯離開廚房,用手肘戳戳江澄,不滿地說:「喂,江澄。你有沒有發現來琅琊之後,師姊每次煲湯都做三份。」

江澄啃著排骨,嫌棄道:「廢話。還不是金子軒那廝。」

魏無羨撇嘴:「那隻眼睛長頭頂的畸形孔雀有哪裡好,幹嘛送湯給他?」

江澄莫可奈何地攤手:「阿姊還不肯讓那廝知道,每次送湯都偷著來,我還給阿姊掩護過一次呢。」

「真是不能理解啊。」

「完全不能接受啊。」

雲夢雙傑一邊感嘆一邊喝湯順便又商量起岐山溫家軍隊的動向,一言不合就拿啃過的排骨互扔對方,片刻後卻聽見遠處傳來吵鬧聲。

「怎麼回事?好像聽到女子的哭聲。」江澄放下喝空的湯罐站起來。

魏無羨悶完湯,爽快出了口長氣,「去看看。」

兩人快步去到西側長廊,沒料到吵鬧的是剛才被他們嫌得一無是處的金子軒,而哭泣的竟然是自家師姊。

「金子軒你腦子多大洞啊?我師姊天天給我和江澄煲湯,你沾光還敢罵她?今天不揍你我不姓魏!」魏無羨咆哮道。

魏無羨驟怒,一拳揍向金子軒,毫不留情地往他眼窩戳個黑白竹熊印,江澄連忙拉住他,一面安撫自家阿姊一面詢問旁人情況。

圍觀的人連忙七嘴八舌地給他們講解事情始末,而那名本來企圖曖昧暗示金子軒自己才是送湯人的女子則見風轉舵,立刻撇清關係。

「什麼?別人送的湯?」江澄怒視金子軒,「金子軒你腦子是被溫狗穿孔了嗎?這麼正宗的雲夢蓮藕排骨湯,放眼整個琅琊城也只有我姊才煲得出來!我們剛才還在廚房裡喝湯呢!」

魏無羨立刻幫腔:「我師姊來之前難道你喝過這湯嗎?金子軒你不辨是非還弄哭我師姊,簡直找死!江澄你別攔著我!」

聽了他們兩人的話,金子軒如遭雷擊,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地看向江厭離。

可惜江厭離被江澄護在身後,正傷心難過,並未再多看他一眼。

魏無羨雖然被江澄拉著,仍是氣不過,又憑著自己人高腿長多踹一腳,在金子軒淺色褲腿上留下灰撲撲的鞋印。

正喧鬧著,金光善聽見動靜出來看望,見到兒子臉上青黑和衣服的髒痕,驚詫問:「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子軒?你怎麼啦?」

金子軒難堪地搖搖頭,不敢再多提以免事情鬧大:「呃,是誤會……」

江澄盛氣凌人地瞪他一眼,才對江厭離說:「阿姊,我們走。」

魏無羨冷哼:「別理那臭美的混蛋!」

三人回到雲夢江氏暫居的庭院,江澄喚人拿茶水點心等物過來,雲夢雙傑分工合作,一人給師姊遞敷眼睛的濕帕,一人給阿姊倒涼茶。

見到江厭離略為冷靜下來,魏無羨十分無奈地問:「師姊啊,我說長得俊的男人這麼多,妳為何就非得那花孔雀不可?又笨又衝動。在我看來,藍家的澤蕪君不是更好看嗎?」

江澄雖然覺得魏無羨的建議頗為離譜,但設想澤蕪君的名聲,覺得此人若是娶了他姊,應該會以禮相待夫妻和樂,勉強贊同道:「畢竟是世家公子榜排名第一,論家世和相貌,金子軒的確不算什麼。」

江厭離接過帕巾擦了擦哭得紅腫的眼角,又抿了口涼茶冷靜許久,才苦笑對兩名弟弟說:「我也不知為何,分明也沒與他相處多少時日,卻忍不住遠遠看著他,他肯和我多說一句話,我就整天都挺高興……」

江澄倒抽了一口氣:「阿姊你……」

魏無羨也張大了嘴:「師姊你……」

自家姊姊一意苦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哪是兩名沒談過戀愛的青年阻止得了的。

雲夢雙傑心態複雜,並且不約而同地感嘆:戀愛就是瘋魔啊。

不論如何,他們兩人是打定主意不會讓金孔雀再靠近江厭離一步了。江澄乾脆帶江厭離進書房處理軍務,而魏無羨則準備出城,打算到墳區找煉凶屍的材料。畢竟溫若寒動向未明,卻有極高可能性往琅琊城來,面對即將發生的戰役,他們現在可是半點不信任那不靠譜的蘭陵金氏。

♢♢♢

琅琊城背靠丘陵,前方銜接寬敞官道,地勢易守難攻,交通便利。黃昏時分,黑衣青年獨自站上灰石砌壘的城牆,見到一輪巨大朱紅的落日在遠處地平沉落,飄逸大袖投影在石地上拉長,他的側臉被金橘色霞光映亮,將俊俏卻蒼白的眉宇襯托出幾分鬱鬱,而周遭巡邏修士見是射日之征裡凶名遠播的鬼修,紛紛退到遠處。

魏無羨沒閑心在乎別人的目光,遙望面前一馬平川的大道,內心思慮著戰情,朝下方喊人開城門打算離開,卻被不知何時上來的藍忘機喚住。

藍忘機負琴持劍行來,矜雅白衣飄揚,容貌俊逸,於夕日餘暉下恍若風神。

「魏嬰,你欲往何處?」藍忘機走近他,見他沒帶邪祟護身,略顯疑惑。

「問這做什麼?你要一起嗎?」魏無羨樂道,乾脆背著落日坐上高凸的牆沿,纖長的黑靴一晃一晃,一派漫不經心的模樣。

自從數日前藍忘機特意跑來他的院子彈琴沒有不歡而散,藍忘機便不時尋隙彈清心音給他聽,而他也以鬼笛玄音回敬。怨氣分明沒驅散多少,藍忘機也不嫌徒勞無功,故琴笛對壘每每演變成即興合奏大會,直到江晚吟派管事來攆人方休。

於魏無羨而言,只要藍忘機不板著臉對他重述什麼鬼道損身那一套廢話,這人倒是挺好的朋友,而且每次帶來的晚膳都比雲夢伙房提供的大鍋飯要美味。

「我與你同往。」藍忘機像是怕他摔下城牆,又靠近幾步,站在他身側,一手虛虛攬住他的肩膀。

肩頭被碰觸,魏無羨先是一怔,隨即促狹道:「我出城挖墳喔,不知道溫家何時來戰,得先煉屍兵備用。含光君,看你這校服白的,可別弄髒啦。」

「你別勉強操縱邪祟,我能以靈力助你。」藍忘機深深凝視他,低聲勸阻:「你將死亡修士屍體煉化為凶屍,或者就地挖墳取屍,投入戰場施用。此法雖然成功震懾敵方,卻易引發友軍恐慌。」

魏無羨不以為然道:「不然他們還想怎樣?靠自己又打不過,仰賴雲夢軍救援,還要嘴碎!」

藍忘機見他不悅,按住他肩膀避免這人起身就走,方解釋道:「魏嬰,你是否有辦法聚集怨靈,或者以其他方式取代直接操控死屍,投入戰局作為戰力?」

「少量還行,大批的話……」魏無羨聽了他的話,當真摸著下巴歪頭思索。

藍忘機與他談這事不願張揚,是靠近他壓低聲音說的,故而在不遠處躲著的巡邏修士看來,含光君按著坐在牆沿上的魏公子,表情嚴肅正在勸說。而魏無羨姿態本就憊懶,對方身上又隱約散發冰雪白檀似的舒服氣味,他渾然不覺自己的腦袋已經快倚到對方胸口,肩膀又落在藍忘機手裡,兩人姿態簡直親密得過份。

藍忘機見他思忖,進一步道:「況且按照目前的征戰進程,與溫家修士遭遇的下一場會戰,應是琅琊城。此地自古以來便少有兵禍,居民亡故後常用火葬並入寺院佛塔供奉,郊外墳區規模狹小,你很難取得足夠未腐屍身煉為屍兵投入戰場,需得設想他法。」

魏無羨點點頭,摸著自己的下巴,坦承道:「溫若寒的腦子不殘,知道雲夢軍來援,也能先一步將附近十里八鄉的墳給刨了。我若是沒有屍體材料,煉不成凶屍,便不足為懼。」

聞言,藍忘機反而顯得憂慮,不著痕跡地將他護在懷裡。

他雖然不喜這人修習鬼道,但兩人身處戰場危局,魏無羨又手握雲夢重兵,若無護身之技,實在…… 那一刻藍忘機思緒紛呈,甚至有股衝動想要找江晚吟,說服他讓魏無羨退居幕後、不准親身上戰場。最好能與自己回姑蘇,讓藍氏的資深老醫者看看是否能重修金丹。

但他也知曉,魏無羨不願意。

「有。」魏無羨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嗯?」藍忘機低頭注視他。黑衣青年的眼眸讓霞雲點亮,深邃夜幕閃耀靈動微光,藍忘機不可避免地栽進他眼中的星河天宇,微微怔住。

「有辦法。」魏無羨輕輕笑起來,湊近藍忘機耳邊小聲地說出他的盤算。

「我聽說東南九十里處有個地方名為義城……」

片刻後,幾名蘭陵金氏的修士目送含光君擎出避塵,將雲夢那位魏姓煞神帶上靈劍,往向晚天際飛遠了。

「我說,我沒看錯吧,含光君的手好像放在那位魏公子的腰上……」修士某甲呆愣道。

「明明就是魏公子拉著含光君的手……」修士某乙皺眉道。

「總覺得今天的夕陽光特別刺眼……」修士某丙困惑道。

♢♢♢

十六月圓夜,忽聞戰鼓擂響。琅琊城牆上紛紛燃起火把,準備多日的各家修士早已集結完畢,分為金氏、江氏以及藍氏三軍出城迎敵。

城門外,雲夢江氏年輕宗主手持長鞭,領一群軍容肅整的負劍紫衣修士,威風凜凜地目視進逼的岐山陽炎旗幟,見到斗大的家主帥旗,冷哼道:「就怕你不來。」他說完,將指尖挾著的傳訊符咒粉碎,碎紙片很快融入鐵鏽味的風裡飄散,迅速消失無蹤。

「果然如我們所料,溫若寒想先取琅琊。」藍曦臣神態穩靜,與江晚吟策馬並肩,他身側排列百來位姑蘇修士,均背負長弓、手持靈劍,似有準備。藍曦臣還想說話,溫家卻直接發起了衝鋒,耳邊盡是喊殺之聲。

金子軒立即下令發箭,城牆上的蘭陵金氏弓隊各持強弩或長弓,箭枝如落雨般紛紛射向溫家先遣修士,多數撞在靈力護盾上,發出金鐵碰撞聲。

「溫家有法寶,須以靈劍破之!」金子軒高聲吼道,指揮手下修士出城迎戰。

此戰目的不在守城,而是擊敗。琅琊城內修士傾巢而出,然溫若寒親自領上萬名修士來攻,兵馬如洪流般衝向城池,遠望聲勢更是石破天驚。兩軍相接,戰鼓聲鋪天蓋地而來各家兵馬衝撞,縱然溫家修士平均靈力素質不及藍、江、金等大世家,但對付小家族修士仍綽綽有餘。

吼叫聲、廝殺聲,戰馬嘶鳴,靈劍相撞,戰場混戰得連自家陣營都看不清楚。

江晚吟武藝高強,鞭劍齊出足以同時斬殺數人;金子軒箭帶靈力,可射破溫家護盾,直接將溫家衝鋒隊撕裂一道缺口,使其陣形散開;藍曦臣調度指揮穩當,看似不慌不忙,手中靈劍卻極準,一劍一人從不落空,連敵軍血腥都沾不得他的衣襬。

然而岐山溫氏的修士數量太多了……鏖戰近一個時辰,溫若寒仍穩坐中軍,身穿陽炎袍服的主力軍仍陣形完整,未受損害,溫家陣營雖然推進速度緩慢,卻一步一步往城門靠近。

「太多人了!」金子軒擊斃一名敵軍,將對方踹下戰馬,回頭吼道:「傳令城內增援!」

「媽的!」江晚吟忽然抬頭瞥看空無一物的夜空,低聲罵道:「還不滾來。」

他附近敵軍甚至沒聽清他在咕噥什麼,便被紫電長鞭拽下馬匹,重摔在地,遭到踩踏而亡。但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大族修士,在溫家修士前仆後繼不要命地衝殺戰術下,也紛紛感到沉重壓力。

這麼多敵軍,何時能殺完呢?

疲憊的念頭才方掠過一名年輕紫衣修士腦海,他的頭顱便滾落地面,再也找不到了。

「集中精神!」江晚吟高聲吼道:「援軍到!」

在此同時,銳利的冰藍劍芒劃過天幕,眾人紛紛抬頭望向夜空,藉著碩大滿月明亮光色,依稀辨認出御劍而來的抱琴修者身穿姑蘇藍氏的校服,而靈劍上還有另一名黑衣人。那人讓白衣修士扶著肩膀,手握一根纖細的黑笛,墨色長髮隨風飄揚,面容看不清晰,但他張口說話時,透過靈力增幅的咒語輕易籠罩整座琅琊城戰場。

那把嗓音音質清澈,似是呢喃,卻如戰鼓般在耳畔咚咚迴響,一鎚鎚擊打在眾人心頭,帶有奇異的魔性般使人無法忽略。

黑衣青年的聲音摻著笑意,緩緩啟唇。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

話音落下同時,御劍的白衣人配合鬆開手中之物,眾人才發現靈劍後方拖著一張巨大的網,藉著夜色掩蓋看不清晰,網中裝滿祭奠焚燒用的紙糊假人。紙人通體慘白,臉頰處用朱紅點色,且在黑洞洞的瞳孔處,似有一抹血跡。紙人隨著靈劍越過頭頂,如落雪漫天,紛紛投入戰場中的岐山溫氏陣營。

「什麼?」

「這什麼鬼?」

「啊?紙人?」

「姑蘇藍氏有病啊?灑紙人幹什麼?」不少丈二金剛的修士抱怨道。

「當心有詐!」有人警醒過來,欲提醒同門,但為時已晚。

不問善與惡,點睛召將來。

天上的黑衣青年說完,落入戰場的紙人驟然瘋長成二十尺高,彷彿神怪話本中的陰力士,力大無窮且渾身剛硬,瞪起銅鈴大眼、張開血盆大口,十根利爪削鐵如泥,紛紛向穿著陽炎烈焰袍的溫家修士撲去,一陣亂砍狂撕,鮮血狂噴,溫氏陣營頓時混亂,整齊的中路大軍終於被撕開一道裂口。

與他們打配合的江晚吟見狀哼笑,手中紫電一振,劍指前方,高聲喝道:「中軍陣破,眾人殺!取溫若寒人頭者,記首功!」

雲夢修士隨即策馬攻向溫家中路。

天上琴笛之音迴響,溫家中軍主力遭到擾亂,後方被修士重重包圍的帥陣中,騎在一匹火紅赤兔戰馬上的主帥溫若寒眉頭微動,不疾不徐地問身旁一名相貌秀美的謀士:「天上是什麼?」

年輕謀士躬身答道:「從劍芒與笛聲判斷,是姑蘇藍氏的藍忘機和雲夢江氏的魏無羨。魏無羨所修之鬼笛據說可號令邪祟,那批陰力士應是為他所控。」

溫若寒冷笑道:「雕蟲小技。將天上的東西射下來,放出妖獸,將紙人燒掉。」

溫若寒身邊那人露出興味的表情,隨即傳令:「帶人朝天上射箭,將火蜥蜴的籠子打開。」

溫家大軍陣形亂套,領人包圍側翼的金子軒驚愕地發覺,側翼後方的籠車紛紛打開,不計其數的妖獸爬出,虎視眈眈地對上蘭陵金氏的修士。

那妖獸如蜥蜴,身上無毛,背部和長尾如毒蛙般分布紅黃斑點,四足爬行,目光如蛇,通體十來尺長,足趾鋒利,口噴灼人烈焰,遭遇修士紛紛退避。

金子軒怒視溫氏傾巢而出的上千妖獸,登即擲出靈劍歲華,狠狠釘穿一頭妖獸的腦袋。他召回靈劍甩去劍上的妖獸白血,見到劍穗遭到燒灼,怒聲問:「那是什麼東西!?」

江晚吟也揚聲提醒其餘修士:「溫狗不足為懼,注意妖獸噴火!」

「據說那是異域傳來的妖獸,名為沙拉曼達,又稱火蜥蜴。」藍曦臣不知何時棄馬御劍而來,朗聲解釋道:「此物善爬牆、不懼火焚,眾人留意切勿讓妖獸上城牆。」

「溫狗果然陰險!」金子軒握緊配劍。

藍曦臣吩咐道:「此妖獸畏寒,眾人取出寒玉石,沿著城牆圍繞布落冰陣。」他身後早已領著一批御劍修士,領命後直接升空,東西南北四方各祭起寒玉石。落冰陣法並不是戰場上常用的手段,顧名思義,是利用珍稀寒玉石聚積雲上寒冷水氣,凝結為冰後降雪,通常作用於少雨或旱災地區,可救民生。

不過稍頃,陣法成,天降落雪,將琅琊城牆外層凝冰,妖獸逼近城牆後,紛紛行動遲緩,甚至當場靜止不動,宛如冷血之物冬眠情狀。

江晚吟頓時狐疑道:「澤蕪君如何得知妖獸弱點?又怎能預備寒玉石在戰場施用?」

藍曦臣露出苦笑,才輕聲說:「自是內應所傳消息。」他不欲多言,保住城牆不被妖獸所侵之後,以落冰陣滅去妖獸在戰場上四處噴吐的火焰,並帶人御劍掩護天上的藍忘機與魏無羨二人。

妖獸逃竄食人,兩軍刀劍相搏,火箭亂射,天降冰雹,戰場可謂一片混亂,連滿月都染上了血氣,顏色腥紅。

溫若寒卻不為所動,綜觀全局後開口質問:「紙人攻勢明顯漫無章法,魏無羨因何持續吹笛?」

他身邊俊秀謀士前往釋放妖獸未歸,另一名中年修士隨侍在側,神態畏懼地答道:「屬下不才,那怕是要吹笛才能維持……」

「既知自己是廢物,就閉嘴。」溫若寒打斷他,身旁護衛立刻將這名中年修士拖走,在求饒哀嚎聲中一劍抹了那人脖子。

溫若寒看也不看,皺眉下令:「查出笛音操控何物,否則——」

嘻嘻。

詭異幽微的孩童笑聲宛如地下冥界傳來,溫若寒身旁策馬的護衛愕然看向血紅戰馬的馬腿,只見馬腿靠近馬腹的陰影處扒著一隻巴掌大小的紙紮娃,臉上五官被黑墨塗得扭曲,張著血盆大口。紙紮娃探出頭,發出森森冷笑。

高空上的黑衣青年突然放下黑笛,用輕柔的聲音道:「抓到了。」

他的笛聲和指令都被琴音幅散,御劍騰空的修士聽見溫家陣營的爆炸聲,紛紛震驚側目。

只見溫家帥陣中央炸開一片火浪,煙塵沖天。

藍忘機帶著魏無羨御劍落地,江澄立即策馬過來,急切問道:「成功了嗎?」

魏無羨搭著藍忘機肩膀,接過自家修士牽來的戰馬韁繩,面露輕微疲色,懊惱道:「那廝身上帶的護身法寶忒多,我沒把握能傷他幾分。」

江澄往他胸口重重一拍,朗聲道:「沒問題!看帥陣亂成那樣,絕對不可能無傷。如今機不可失,眾人隨我殺敵!」

藍忘機與魏無羨兩人換上戰馬,本欲各自回到自家陣營,藍忘機卻不放心,略遲疑地看向那人:「魏嬰,你的靈力……」

魏無羨微一聳肩,低聲道:「操控紙邪鬼的精準度要求太高,一次最多只能控三隻,還得讓小東西背著雷火彈混在紙人堆裡越過戰場抵達帥陣,爬到溫若寒馬腿上,中間不能被踩踏,確實耗費精神。不過嘛……」他笑了笑,望向硝煙中雲夢修士衝鋒的隊伍:「幸不辱命。」

藍忘機還想說什麼,藍曦臣卻御劍落在他們身旁,認真道:「溫家帥陣指揮大亂,正在撤退,溫若寒必定受傷,我們要派人追擊。」

「那太好了。」魏無羨精神一鬆,竟閉眼昏過去,眼看將要墜馬,藍忘機立即將人攬住,抱回自己戰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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