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课业渐渐繁忙起来的缘故，也许是春季终于来临，阿修罗的闲暇时间终于从偷看神鹿变回了原本的采集草药和野菜，如果运气好，还能逮一些小猎物回家，因陀罗一开始经常陪伴在弟弟身边，但次数多了，他也察觉到不方便的地方。

兄弟俩的课业分岔开始变得明显了，阿修罗不算落后的特别厉害，还能够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上课，但修行者们能够教导因陀罗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如今大部分的课程，他一半依靠藏书室自学，另一半是等羽衣回家替他讲解，即便只有两三个时辰，也比修行者们强过太过。

外出的时候，他能携带的书籍数量十分有限，而且也很难专心阅读，毕竟有更多的注意力被分散在弟弟身上。

因陀罗知道，他其实完全可以让阿修罗自己出门。

因为尾兽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所以弟弟并不会遇到特别严重危险。

但他就是不想那么做。

春日潮湿的暖风吹动因陀罗的鬓发，让细碎的树影在锦书上来回流淌，变换着形状。他抬起头，远远地看着背着一箩鱼虾和野菜，正向自己跑来的弟弟。

“哥哥！哥哥！那边……”

“不要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把气喘平了再说话。”因陀罗收起书卷，接过阿修罗手里的东西，好让他再轻松一些。

“是旅人哦！雨生和飞燕他们都去看了，有旅人来村子了。”

这倒确实是件大事。

事实上，在数年间，想要搬到忍宗附近居住的旅人只多不少，但最后他们很少有能够留下来的。因为光看这里丰茂的土地，大家最初都以为搬来之后只要能够劳作，好歹可以不愁吃喝。

然而，忍宗居住的土地其实是有赋税的。

因为物产相对丰富的关系，赋税甚至可以说沉重。

作为被羽衣庇护的村庄，整个忍宗的赋税都由身为仙人的他一力承担了，虽然因陀罗不清楚具体数目是多少，但父亲每次在税吏来拜访前，会特地准备一个空仓库，用仙术制造一些东西交给他们，幼年时顽皮的兄弟俩曾经因为好奇税收到底是什么东西而偷看过。

然后就看到了一仓库毫无用处的金银器皿和绫罗锦缎。

是的，毫无用处。

过于华美的布料做的衣服根本不方便劳作，进入森林的话立刻就会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金银虽然好看，却并不能填饱肚子，因为太软，也无法充当农具和武器，虽然做普通的器皿也不是不行，但村里人都拒绝用金银做的餐具吃饭，说是‘好丢脸’，‘连辉夜大人也最多用点瓷器或者漆器……’诸如此类。

忍宗并不是没有财富，只是这种被普通人当做珍宝的东西，对他们来说确实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藏书库里的一本书贵重。

对忍宗的人们来说，整个村落里最贵重的，第一是藏书库，第二是粮仓。

书库里全是当年由辉夜默写出来给自己的孩子与追随者阅览的珍贵书籍，还有羽衣羽村从诸多灵兽，甚至冬之君处听闻到的历史与记录，真正意义上的举世无双，是任何一位国主都未曾见识过的古老知识，而村人们却能够随意翻阅，甚至誊抄，只要小心别把书卷弄坏即可。

至于粮仓，里面的粮食并不是提供给村子的，一部分食物需要送去月亮，剩余的都会在遇到前来求助的别处村庄后，由仙人羽衣亲自送去，并不会给予太多，只是刚好足够能支撑过饥荒的程度，即便如此，也是相当惊人的数量。

因陀罗曾询问过父亲，为何不用仙术制造食物。答案并未出乎他的意料，羽衣告诉长子，创造死物和活物，两者间消耗的查克拉截然不同，越是生命旺盛内容复杂的造物，便越是艰难，制造一捧稻谷的力气，便足够生成一块黄金。除非遇上可怕的饥荒，或者马上要有人饿死，否则羽衣不会考虑用查克拉制造粮食，那太过浪费。

因此即便忍宗拥有肥沃的田地，勤劳耕种的村民，每年都是丰收，村里的食物也只是堪堪能够裹腹的程度。

至于旅者想要加入忍宗，倒也确实有提出这种要求的人，但留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当知晓忍宗会无偿供养前来求助的村落，收获的粮食都要统一上缴，甚至每户人家都有收养为数不少的孤儿之后，旅人们便纷纷放弃了原先的打算。

穷困并不可怕，但明明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却为了救助无关的人们而持续清贫渡日，这便不是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了。

和弟弟一起前去面见旅人的时候，因陀罗还想过他们会留下成为同伴，亦或如同大部分那般停留一阵后重新离去。

但看到那群被村里的孩子们引领着，外表骨瘦形销，衣衫褴褛，不得不互相搀扶才能勉强走路的男人们的时候，少年轻轻拉住弟弟的手，把想要靠过去仔细看看旅人的阿修罗往身边带了带。旅人们的嘴唇上都有水痕，杂乱的胡须上还能依稀看见细碎的食物残渣，显然是路过的村人看他们可怜，把自己的干粮给了他们。

“是弄丢了行李，还是被抢劫了呢？哥哥，我们一起回去准备药汤吧？他们都需要休养很久的样子。”阿修罗用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正走向村落的人们，因为原本的故乡无法居住下去，而不得不外逃到忍宗来的旅人，其实大多都是瘦弱困苦的模样，但今天来的这些格外严重，简直叫人怀疑他们是如何度过漫长的旅途，而没有直接倒毙在半途的。

因陀罗看看那些人，稀疏到已经挽不起发髻的头发，发黄而掉落的眉毛，拄着拐杖行走时不住颤抖的四肢，还有隐藏在胡须下的，略显歪斜的嘴角。

他睁开了仙人眼，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群旅人。

“不需要。”因陀罗摇了摇头，制止了弟弟的举动，“父亲不会让他们进村的。”

忍宗并不是普通的村落，有些与其他村子截然不同的规矩，比如想要入村的外人，除了婴儿和幼童之外，都必须得到仙人羽衣的首肯，而在那之前，他们可以在村口休息，看守入口的村民会很慷慨的分给他们粮食和水，甚至还会给病人准备伤药和毯子，但尚未被允许，又要硬闯村子，就会被当成强盗对待。 村里的修行者们几乎都会用刀和薙刀，少数甚至学过枪术，仓库里存放着弓箭，不少妇女的箭术准头甚至比男人要强，普通的毛贼等闲轮不到身为仙人的羽衣出手。至于村外的孩子们，通常，因陀罗和阿修罗都是跟他们一起行动的，而守护兄弟俩的尾兽并不介意顺带看护一下别的幼童。

听到兄长回答的阿修罗惊讶地转过头来，“……是坏人吗？”

曾经做过强盗的人，跑来忍宗假意入伙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回发生。

如今他们都住进了村后一处墓地，因为不知道名字，所以村人习惯把每个团伙合葬，放块大石头充当墓碑，无论如何，死亡足够赎清他们一生的罪过，给尸骸一点尊重并不无可。

这样的石头已有了很多块。

“不好说，但他们肯定进不了村。”因陀罗摇摇头，那些旅人还是有行李的，多是木头和石头的简陋农具，还有几乎破烂的衣服，最贵重的大概是口陶锅，这些不是强盗会拿的东西。

旅人们很快到达了村口，被守卫所拦下，作为外来人，被询问来历是很正常的，所以孩子们很快得知了他们的遭遇，这是一群来自隐村的居民，被过于沉重的赋税逼迫，逃进深山，在野兽和毒虫的包围下艰难生活的可怜人。

本来他们的生活还算安定，即便土地贫瘠，但没有税收的话，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一些山中难以取得的必需品，用积攒的皮毛或者山货偷偷去换，也能将就着过日子。

然而去年秋日，他们的村落附近出现了狼群，外出耕作的人手失踪了好几个之后，村人们不敢外出，因为是隐村，也没法去向大名求援，只得一起缩在避难的山洞里，直到那群可怕的恶魔抓不到猎物主动退走。

狼群走了，但隐村的灾难却没有结束。

无人收割的粮食几乎都烂在了地里，虽然尽力去抢救，但能够得回的食物依然连原本收获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村子在度过了一半的冬季之后，终于无可奈何地陷入了饥荒。

老人们安安静静地在某个晚上，一起摸黑进了山，再也没有回来，甚至有不少女人，带着孩子也消失在了山里。剩下的粮食堪堪够他们吃到开春，中间当然也饿死了几个身体虚弱的人，最后，他们不得不离开村子，到外界来。

因为粮种也被吃完了，那个孤村里如今只有坟墓和荒草。

旅人们的故事，其实大多都是如此，往往总是一点意外，便要让整个村庄覆灭，虽然这样的故事忍宗的大家都已经听了很多遍，但仍然心生同情，不少人特地回家煮了些软食，拿出陈旧的衣服，分给这些可怜人。

阿修罗也从自己的箩里取了一半的鱼要分给那些人，因陀罗并没有阻止弟弟，只是不准阿修罗靠近他们，自己拿着草绳串好的鱼递给了旅人。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外出的仙人终于归村，他听取了看守们的问话结果，然后亲见了那些外民。

然后他指着村外远处的一座矮山，告诉他们那里的山谷有出产铁矿的矿洞，甚至还有已经建造好了的，曾有烧炭人居住的小屋，虽然劳作可能会很辛苦，但木柴和矿石都可以拿到忍宗来换食物，山谷周边也没有什么危险的野兽，村外的河流途径山谷，能够抓到鱼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饿死人。

他们可以在那里修养几个月，然后决定是在这附近重新开辟村子，还是去其他的国家碰碰运气。

这种冷遇，通常都是给曾经犯下罪行的人，而不是给普通村民的。哪怕这些旅人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仙人也没有因此重新变得和善。

“我不允许你们进入村子的理由，你们应当是心知肚明的，如果真的只是想重新过上普通的生活，就去山谷吧，那已是身为仙人的我，能够给予的最大宽恕了。”

在听到仙人裁决的时候，村人看向那些旅者的眼神就已经变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但能叫向来宽厚的羽衣都冷酷起来，显然他们的叙述中有很多不实之处。

看到入口处凑热闹的村民都一致变得漠然起来的样子，旅人们便知道这件事已经不能更改了，只好收拾了行李，在几名修行者的带领，或者说监视下，一路哭着去往山谷。

以往也曾有想要重新生活的强盗住过那片山谷，所以阿修罗倒也没有特别意外，他只是好奇兄长怎么看出来这些人不是好人。毕竟他们既没有带着许多绳子，也没有石刃或者铁叉之类能够充当武器的东西，当惯强盗的家伙，最起码也会在腰上缠一卷绳子或者渔网的。

“不准去跟他们说话。”因陀罗罕见地没有回答弟弟的疑问，“也告诉平时一起玩的人，他们没有走之前，不许靠近山谷。”这可叫阿修罗有些茫然，毕竟当初连强盗们住在那里的时候，兄长也没有那么严厉地命令他远离山谷的。

不过阿修罗也知道，因陀罗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才那么要求的，所以他姑且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惜那些外人所带来的意外，并不止是如此，回到家中的兄长，第一次用毫无敬意地语气跟羽衣说话，“父亲，为何不将他们…驱逐？”

最后的字眼转换得十分生硬，因陀罗原本似乎是想说出更残酷的话语来，可能是考虑到弟弟在场的缘故，他姑且换了个婉转的说法。

但羽衣已经完全明白长子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和心性温柔的阿修罗不同，因陀罗看似温和有礼，事实上在某些方面相当严厉，只是他平时并不怎么表现出来，所以大家才没有察觉。

“他们还是想要悔改的。”羽村这样回答。“……就算是罪人，也有赎罪的机会。”

“那么起码要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因陀罗并没有因此让步。

“看出来了吗？”羽衣并不意外，儿子的仙人眼如今越发锐利，而他又是个格外聪慧的孩子，“但是，这会令他们无法活下去。”仙人苦笑着说道。“肯定会有村人偷偷去把他们打死的。”

那些旅人，犯下的就是如此的重罪，然而哪怕是这样的人，当确定他们想要悔改的时候，羽衣仍想给他们一点机会。

“他们悔改与否，是不是能重新做回好人，和父亲您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村人因此受到了伤害，大家先责怪的未必是他们，而是父亲您啊！”因陀罗向来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浮现起恼怒的神色。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羽衣一点没有为长子对自己大声说话而生气，甚至还慈爱的抚摸因陀罗的头顶，“毕竟父亲是仙人嘛。”

“让人们活下去，让坏人悔改，都是仙人要做的事情。”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因陀罗满意，他气到一晚上不肯跟羽衣说话，因为当时的氛围太过沉重，阿修罗在兄长和父亲争执的时候没能插上嘴，事后虽然也尽力劝慰兄长，可惜效果不大，除了又被嘱咐一遍不准靠近山谷之外，可以说是毫无成果。

春季是个相当繁忙的季节，重新开垦田地，播种，育苗，防备结束冬眠的诸多野兽，偶尔会来田野上光顾的水鸟，时常出没在路边的蛇虫，还有积雪融化带来的，暴涨的河水与连绵的春雨。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羽衣和长子之间的小小争执，很快沉没于过分忙碌的平淡生活里。

“父亲最近都回来好晚。”阿修罗拍打着湿透的蓑衣，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他先在门口用备用木盆里的水冲洗干净脚掌和满是泥泞的草鞋，然后才从怀里取出了还温热着的食盒。“很冷吧？快过来烤火。”因陀罗取过蓑衣，挂在玄关处的木勾上，“明明夕食我去拿也可以的。”然而等他从书籍中抬头的时候，阿修罗就已经出门了。

现在田地里的活太多，因此所有的大人们都下了地，家中的杂务基本由孩子们分摊，雨生虽然不会做饭，但生火热一下母亲出门前做好的饭菜还是可以的。通常到了这种时节，兄弟俩也不再去邻家吃饭，都是直接把食物拿回家。

“但是雨真的很大，我的身体比哥哥好嘛，淋一下也不会着凉。”阿修罗理所当然地回答。

虽然知道弟弟说的是实话，因陀罗反而更不高兴，可他也没法对着关心自己的弟弟发火，只好板着脸孔拉住阿修罗的冰凉的手，把他按在火塘边上坐下，“手都那么冷了。”

“当做给你的奖励，来煮汤吧。”因陀罗那么说着，从架子上取下了铁锅，悬在火塘上方。

“唉？可以吗？哥哥你讨厌做饭吧？”阿修罗有点惊讶。

“只是煮个汤而已，以前下雨天的时候，你也经常缠着睦月婶婶煮汤吧？”因陀罗往锅里放了清水，晒干的鱼和一些肉片，昨天没有吃掉的野菜，还有一些蘑菇，等这些煮开了，再酌情放些岩盐，就是一锅相当美味的杂烩汤了。因为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阿修罗，甚至连父亲羽衣都试图学习一下这道菜谱，但微妙的是，羽衣每次都由于放太多配料而煮成奇怪的粥，阿修罗前面没有问题，后期却总是在调味上失败，不是太咸就是太淡。虽然他们煮出来也不是不能吃，但味道上终究无法讨人喜欢，最后父子俩只好一致放弃，把偶尔做饭的权力让给因陀罗。

可惜因陀罗异常厌恶煮饭的工作，除非是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否则他几乎不肯靠近任何一只锅。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蒸汽和烟气都会熏到眼睛。

父亲的仙人眼当然也是讨厌这些的，他很少饮酒，不抽土烟，据说当年宫殿里也从不熏香，同样是由于烟气太重的缘故，相对的，羽衣会佩戴香包，春夏时候是栀子花和兰草，秋冬便换成木樨与梅花。因为身体足够强悍，而煮饭时候的蒸汽和烟火还不算太重，所以父亲羽衣能够勉强忍耐一下，因陀罗对烟气就只有拒而远之了。

唯一学会了烹饪的人讨厌下厨，无可奈何的大筒木家只好继续麻烦邻居。

吃饱喝足的阿修罗在火塘边烤得暖洋洋的，就有点不太想动，本想把收拾的工作推给兄长的他看了眼还剩余的半锅汤，“……哥哥，给父亲留一点吧？”

因陀罗撇了他一眼。

“当然了，我又喝不完。”

这就是委婉地要和好的意思了，阿修罗顿时高兴起来，把刚才想要偷懒的念头彻底抛去脑后，动作飞快地把餐具收拾干净，甚至还拿出了功课，开始向兄长讨教。

最近师傅们都没什么空闲给他们上课，其他孩子也需要给家里干活，阿修罗干脆就直接让哥哥来教导自己了。事实证明，因陀罗教得可能比他们还好一点，因为阿修罗的进步比之前明显得多。

雨夜可能不是合适学习的时段，看着弟弟在背书的时候一点点闭上眼睛，最后直接睡过去的样子，因陀罗只好摇摇头，把他挪到自己旁边，然后翻出柜子里的厚袄充当被子给盖上。虽然尽可能的轻手轻脚了，但全程都没有醒的阿修罗也让因陀罗十分无语。

真是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羽衣半夜归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坐在火塘边守着汤锅的长子，和在兄长的膝盖上呼呼大睡的次子。 “怎么还不去睡？已经很晚了。”

“不看着火，汤会凉的，而且这里比内室暖和。”

“今晚有汤吗？真难得，感觉可以大吃一顿。”

“父亲请自己盛饭，阿修罗睡着了。”

“是是，我开动了。”

没有比半夜淋雨回家的时候，迎接的是暖和的火堆和热乎乎的汤饭更美妙的东西了，羽衣用仙术拂去身上的水汽，连手脚都没有冲洗便走到火塘边吃起了迟来的宵夜。

因陀罗看了一眼窗格外仍在不断垂落的雨帘，“是有了春洪吗？”

“……不算吧，但确实有好几处村落的田地被水淹没，我去的及时，人都没事。”

“您又把查克拉分给他们了吗？”

“唔，很明显吗？明明只给了一点点的样子。”羽衣用筷子比划出那个所谓的‘一点点’，可能只有米粒大小，“屋子都被淋的厉害，食物也不够，不给他们查克拉的话，下次过去的时候，绝对会病倒一大半的。”

虽然只有这里被称为忍宗，但实际上，周边的村子几乎人人都有查克拉，羽衣基本把它当做防病健体的手段在分发，毕竟不会提炼自然能量，只有一点查克拉的话，除了让力气大一些，不容易生病之外，确实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连半个仙术都放不出来。

但对普通的农人们而言，不容易生病，力气能变大，而且可以持续一生，听起来和仙药相比也没什么差别了。

“虽然很少，但您给一点，自己就会少一点。”

“那也没什么，太多了也很困扰的。”羽衣完全不在意地说道。

因陀罗抽了抽嘴角，对此不予置评，“难道您是想把查克拉分给所有人吗？”

“如果那样也挺好，药师和巫女们能省很多事，可惜不行。”仙人摇摇头，“有些人品德太坏，如果他们有了查克拉，做起坏事来更加得心应手，那就不好了。”即便是仙人，也很难分辨人的善恶，所以他始终只把查克拉当做应急药品。

对父亲的行为劝诫无能的长子，恨恨地吐了口气。

因陀罗并不是真的看出了什么，单纯只是猜测一下而已。就如同羽衣所说，他的查克拉量太过庞大，所以哪怕分出去很多‘一点点’，也不会因此对仙人有任何妨碍。

大家都认为因陀罗是个冷静镇定的孩子，因为他几乎从未露出过惊讶或者害怕的神色，婴儿时期哭的次数也比阿修罗更少，哪怕有些好事的修行者故意用蛇虫，或者野兽头颅之类的东西来吓唬他，少年也仍旧面不改色。

事实上，那不过是因为真正让人觉得可怕的东西，他每天都能见到而已。

或者说，只有拥有仙人眼的因陀罗，才能见到。

十尾的力量时刻随着羽衣的呼吸膨胀收缩，庞大的查克拉流不断在他身体内侧盘旋呼啸，仿佛群山与渊海被强行捏成了人类的形状，这个人只要愿意，让星球沦为粉末也不过数日的事情，或者创造一个新的行星，大约也只是需要耗费些许时间。

他的父亲大筒木羽衣，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虽然没有明说，但因陀罗觉得，父亲其实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了。

叔父羽村比父亲略弱一些，大概因为没有吞下十尾的缘故，但因陀罗仍能看到叔父的双眼中孕育着何等的光辉，他记忆中第一次看到的月亮，和现在的月亮，普通人也许无法注意，但他是能够分辨清楚的——大小上存在着极为鲜明的差异。

月亮越来越庞大了。

这是谁的杰作，显然没有询问的必要。

与这样的双亲相比，因陀罗觉得自己与弟弟实在是稚弱得不可思议，也难怪很久以前他会怀疑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

然而就是这样的存在，就笑呵呵地坐在他面前，为晚餐可以喝到热汤而心满意足，多年前缝制的族服显出陈旧的色彩，银白的须发上仍有淡淡的雨水痕迹。

这样的存在，为了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凡人的生计，日日奔波至三更。

因陀罗能够理解所谓的喜爱之情，因为他也是喜欢着弟弟，父亲，和叔父的。对村人当然也不讨厌，但显然他们远远不能与自己的血亲相比。

庇护村子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居住于此，和邻里也十分相亲，庇护前来求助的人们也不算奇怪，因为父亲是个温柔的人，看不得有人困苦的样子出现在面前而不伸手帮忙。但因陀罗无法理解，为何羽衣要连那些遥远的，从未与他们相识，甚至可能一生都不会见面的人，都要一并救助。

那并不容易，即便对拥有如此力量的羽衣而言也并不容易，破坏总是轻而易举的，而守护则永远困难重重。

其实这个问题，以前他便询问过。

“因为是父亲是仙人呀。”羽衣的回答也几乎没有变过。

这个答案从未让因陀罗满意，但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自己拦不住父亲。

毕竟羽衣很强。

大概父亲是真的很喜欢人类吧，因陀罗想，既然拦不住，那就只好帮忙了。

谁让他有个任性的父亲呢。

“……明天开始，教我学习仙术吧，父亲。”

羽衣感动于长子的好学，然后诚恳地拒绝了因陀罗的请求。

连查克拉储备都还没有修炼到巅峰的五岁的小孩子学什么仙术。

当然，仙人还不至于那么直接地把这种伤人实话说出口，才刚刚和好一炷香就又被儿子嫌弃这种可怕的经历他完全不想有。

所以他只是委婉地向因陀罗说明，自己和弟弟羽村也是成年之后才开始学习仙术的，仙术的修行过于危险，哪怕是成人，稍有不慎也会有生命危险，而每一位修炼者在进行修行的时候，还都是在被前辈看护的情况下进行的。

即便如此，忍宗中真正成功习得了仙术的人，仍然不超过十个。

其中，羽衣和羽村便是最强的二人。

仙术很强大，但同时也非常可怕。

这种危险的术法，作为父亲的羽衣不希望年幼的儿子过早接触非常正常，就像不会有任何人会给五岁的小孩子玩真刀和弓箭一样。

实践不允许，不过稍稍讲解一下理论知识还是可以的。

反正也没什么睡意，身具仙人体精神充沛，偶尔不睡觉也完全没问题的羽衣起了谈兴，把碗筷丢到一边，干脆在火堆边长子解说起关于仙术的知识来。

“仙术，只是一个不太准确的称呼，它其实是一种操使自然能量的方法。”

“人类是很脆弱的，不，不止是人类，大部分活物，几乎都是很脆弱的……先不谈大筒木一族。”羽衣顶着长子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咳嗽一声，“只要是活物，都是很脆弱的，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猎食，野兽选择强化自己的身躯，长出了爪牙，利眼，双翅等等，而人选择从自然里捡取合适的材料制造工具。”

“谁更强大这一点不好说，但人的方法适应性肯定更好一些。”

“因为这也是对自然之力的一种借取，而仙术是同样的道理，只是仙术更彻底一些罢了。”

“光凭身体能够做到的事情是很少的，哪怕用上工具也一样，但直接借用自然的力量就不一样了，筑造十年的堤坝未必能抵抗一次强烈的洪水，但你若是使用仙术，却能直接把洪水引向天空，让它化作乌云，然后唤来飓风，将它们卷到沙漠里去。”

“类似的使用方法，等你掌握仙术之后同样能够做到，但仙术的难点，其实不在于如何使用它，而是如何得到它。”

“我们始终生活在世界之中，一生都与自然共存，所以，人们很容易产生一种误解。”

“误以为，它是触手可及的东西。”

“自然能量和普通人的距离，其实就和没有接触过查克拉的人，跟查克拉之间的距离一样遥远。”

“如果不是辉夜吃下了神树的果实，并且愿意把自己的查克拉扩散开来的话，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大概从诞生到种族灭绝，都不会知晓这种力量的存在。”

“这便是自然能量和众多生命之间的距离。”

“生命，是对灵魂居于合适的躯壳时的称呼，两者缺一不可，只有处于完全相合的状态中，两者才会生出被称为生命力的微弱力量，没有灵魂的活体不过是肉块，没有凭依的魂魄只是亡灵。”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躯壳实际上是为了守护灵魂而存在的，而灵魂不过是躯壳的支柱之一，即便没有灵魂，躯壳保存完好的话，一般不会轻易死去，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别的支柱继续活转过来。”

“灵魂是最为敏锐，也最为脆弱的存在，它能看到太多被肉体遮盖的真实，感知到被躯壳隔绝的大部分能量，包括查克拉和自然能量。”

“这就是为什么，总有人在濒死中觉醒了奇妙的能力，他们的灵魂可能有一瞬间离开了躯壳，在外部感知到了某些东西。”

“但这种粗暴的知晓并非好事，就像把整个书库里的知识塞进一个孩子的脑袋里，结局当然是他会发疯，因为灵魂都是很脆弱的，他一下子得到的太多，超过了自己能够负担的极限。”

“就像看得太多的时候，我们会觉得疲惫一样。”羽衣垂下眼帘，两双色彩并不相似，但都与常人的瞳孔相距甚远的眼眸静静对视了片刻。

“所以我们的肉体保护着灵魂，将我们与真实的世界相隔，只能透过躯壳所具备的感官来间接触碰世界。”

他伸出手来，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按压在掌心里。

“虽然只是一层薄薄的血肉，却比任何墙壁都高耸坚厚。”

“最初的时候，仙术只有灵兽能够掌握，这并不是因为灵兽强大，而是因为它们活了太久，久到身躯开始被‘世界’所同化，并且侵蚀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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