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好的課程是星期二和星期六，雖然今天正是星期二，安大叔說想先讓我和他的兒子見個面並簡單理解他的程度，之後再想想怎麼幫助他提升能力，等於說星期六才會是正式上課。

即使如此，光是這次見面也會給我一萬塊，真的是有錢到見鬼了。

大叔約了下午六點在校門口接我，表示五點下課後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回宿舍準備。就在我整理要帶去的筆記本跟筆袋時，剛從超商拎了一袋零食的蔡泯浩走進房間。

「你要出去？」「嗯。」「去哪？」「大叔家。」

蔡泯浩大吃一驚，零食直接甩在桌上。「去他家吃大餐嗎？」

這什麼人類啊？整天只想吃跟睡。

「我是去工作的，當他兒子的英文家教。」「嘿......」

他在充滿零食的腦袋裡努力釐清：「你媽媽的表姐的丈夫的弟弟的兒子......所以是你堂弟嗎？」「反正就是他兒子就對了。」

我懶得跟他解釋，把後背包給背好。

出門前，蔡泯浩又莫名把我給攔下來，實在是無法理解他的行動邏輯。

「怎麼了？」「你不會有事吧？」

他沒頭沒腦地突然蹦出這個問題，我一時也愣住答不出來。

「什麼叫不會有事？教人念書能出什麼事嗎？」

「呃...這樣說你親戚我覺得不太好，但是......」

他扭扭捏捏不把話講明白，又擋著我無法出門，我只好環抱著手臂在胸前等他把話說好。

「我覺得他兒子看起來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深怕又惹我生氣似的。

但比起他在我與大叔的兒子見面之前先給了我第一印象的偏見，更讓我比較生氣的是他現在擋在這裡，從宿舍走到校門口要十分鐘，而距離約定的時間卻只剩不到十分鐘。

「他有說過，他兒子脾氣是比較暴躁，這你不用擔心。」我嘗試從他的身旁的縫隙中繞過，但他又一手攔在我面前，扣住門板不讓我出去。

煩不煩？

「我聽安叔說，他兒子好像有在混幫派，萬一他跟上次打你的那群人是同夥的話——」

「同夥又怎樣？難不成把我打死在他家裡嗎？」

我的語氣表露出不耐煩，一把推開他的手臂。「我要遲到了，走開。」

「等等......鄭予熹！」

蔡泯浩的呼喊還在後頭，但我實在沒空陪他模擬他的腦內劇場。我看了看時間，還有五分鐘。

跑起來的話應該是來得及。我心想著，於是加快腳步往校門口前進。

差了一兩分還是晚了，等我到大門口時，安大叔已經停好車在門口等著我了。

「抱歉，我遲到了。」「沒事，我也才剛到。你先休息一下吧，看你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的確是快喘死我，因為平常幾乎沒什麼在運動的，突然一跑就跑這麼遠，真的累到不行。

「上車喝點水如何？我車上有準備礦泉水。」「好的，謝謝你。」

我坐上他的副駕駛座，這其實也是我第二次坐上這台車，第一次是當初約的時候，我坐著他的車和他一起去了去賓館。

大叔的車子並不是什麼新款，但大叔把它保養得很好，後照鏡上掛了一個交通平安的符袋搖擺晃動，出風口前也插著一個車內芳香劑，裡頭散發著令人舒心的味道。

我喝了一口放在保溫杯裡的水，溫潤的口感流過乾渴的喉嚨，感覺舒服許多。

「我家在隔壁鎮上，開車過去快的話也大概要二十幾分鐘。」

他一邊說著，一邊放下手煞車並踩下油門，引擎聲沉悶地運作了起來。「以後我就在同樣的位置接你，結束之後會再把你送回來。」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只要你不嫌棄老頭子的開車速度的話。」

大叔的車速保持在安全限速內，不算慢，但也不會愛搶快，所以車子一直處於很穩定平靜的狀態。

這二十幾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便隨口跟他聊了起來。「大叔是不是有跟蔡泯浩提過你兒子的事？」

「嗯......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吧？怎麼了嗎？」

「據說他有混幫派，是真的嗎？」

「哈哈哈，泯浩擔心你啊？真的是好朋友呢。」

大叔呵呵地笑著，兩手仍輕鬆地放在方向盤上。「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自從他認識了那群壞朋友之後，原本就很暴躁的個性變得更糟了，還染了五顏六色的頭髮又學抽菸，整天不是跑出去混到三更半夜就是一直關在房間裡。我老婆也很替他擔心啊，覺得他跟那群孩子在外面都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大概了解他的兒子大概會是哪個方向的角色，也多少能理解大叔對自己兒子的擔心。不過，這些都還只是旁人的觀感，實際上還是得見上一面才能了解。

雖然我只希望他不要是太難教的小孩就好了......

大叔的車開得很穩，穩到我還沒上快速道路便睡著了，連我自己也有點意外，我在他的車上居然會這麼放鬆。

「阿予。」

他輕輕地搖著我的肩膀把我叫醒，我睜開眼時，車子已經停在看起來像是地下停車場的地方。

「阿予，醒醒。」大叔輕喚著：「我們到囉。」

「......我睡著了？」我揉著眼，還帶著睏意的眼珠有些張不開。

「嗯，看你睡得挺沉的，我就想說讓你在路上休息一會。」大叔又是一臉歉然：「不好意思，你上課很累了還這樣拜託你。」

「沒事，我只是瞇一下而已。」我伸了個懶腰並解開安全帶，隨後跟著大叔一起下了車。

大叔的家住在看起來挺大的社區大樓裡，我跟著他在停車場裡左彎右拐，搭了其中一棟的電梯上樓。看著螢幕面板上的數字一層一層地往上跳，心裡難免有些緊張。

「你看起來很緊張。」大叔一眼看穿我的情緒，問道：「還好嗎？」

「沒什麼，只是......這是我第一次去別人家。」

「這樣啊，以前沒有去過朋友或同學家的生日會之類的嗎？」

我淡淡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朋友。」

大叔的笑容混入了些許驚訝。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誇張，像是沒有童年的可憐人，但這的的確確是我過去的人生經歷，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而我也不覺得自己很可憐。

只是單純的，不需要而已。

「原來如此，這樣的確會緊張呢。」

他輕易地接受了我的回答，但他笑容裡的和藹依舊沒有減少半分。「放輕鬆吧，我們家很好客的，我老婆也常常帶著她的朋友來我們家聚聚呢，她也很期盼你的到來。」

叮的一聲，我們到了十二樓。

我靜靜地跟在大叔後面，直到他走到一道設計簡潔的鍛造大門前，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串清脆的鑰匙，轉了幾轉才打開那扇門鎖嚴實的大門。

「我回來了。」他打開門便喊著，並招呼我進門。

我謹慎地踏進那道大門，大叔家裡的裝潢擺設其實跟我們家差不多，部分整潔、部分亂中有序，意外令人感到親切。

當他喊完不久，一位打扮素淨的女士穿著室內拖啪嗒啪嗒地走了出來，感覺與大叔相比，這位女士的外表看上去年輕許多，甚至叫她阿姨都覺得有些失禮。

「你回來了，今天有點晚。」

女士的聲音溫柔婉約，的確是聽著就會讓男人想疼愛的類型。而大叔將公事包放下後，也立刻上前親吻了女士的臉頰。

「我今天去接這個孩子來，就回來得晚了。」大叔解釋著，一邊搭著我的肩，將我從他身後帶到前面來。

「這是我之前說的英文家教，他叫予熹。予熹，這位是我太太，慕娥。」

大叔快速地介紹我們彼此，我先行深深地鞠躬行禮。「妳好，我叫鄭予熹。」

「你好，我是生慕娥。」

安太太笑起來也很好看，她的指腹輕捂在唇上，喜悅從嘴角微微地彎了起來。「真是......有禮貌的孩子啊，要是能分一點這種品格給宥瑞就好了。」

「宥瑞在家嗎？我今天有叮囑過他晚上不要出門。」

大叔脫去外套，安太太立刻上前替他接過，並抖了抖掛在衣架上。

「在房間裡呢，但感覺叫他也聽不到，裡面的音響開得很大聲。」

「好吧，我去叫他。」

大叔示意讓我隨他跟上去，拐過轉角後，一張特別突兀的門板就坐立在走廊尾端的衛浴旁邊。

門板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塗鴉貼紙，還有各種的鑰匙圈掛在釘在門板上的圖釘上，感覺這片門板也早已被圖釘釘的亂七八糟，沒一處完好的，哪天就這樣崩裂了也不覺得奇怪。

「宥瑞。」大叔敲了敲門。「宥瑞，開門。」

的確就如安太太所說，裡面傳來非常嘈雜的音樂聲，聽起來像是重金屬的搖滾樂，重低音的音頻咚咚咚地從裡頭傳來。

「宥瑞，開門。」大叔又敲了第二次門。我靜靜地站著，靜觀其變。

「宥瑞，我要直接開門了。」這是他的第三次告知。

之後，大叔便直接打開房門，少了門板的隔音，音樂傳入耳裡又更加刺耳了。

一看見他兒子的房間，我似乎理解了什麼。

四面八方的海報貼到完全看不見原本的牆面，聳高的櫃子裡全是各種收藏光碟及珍藏週邊，某一面牆上甚至掛了三把電吉他，還不包括他手中的第四把。

而他的兒子背對著門，眼前的電腦螢幕大得離譜，裡面正在跑著我看不太懂的專業軟體，而他兒子正戴著耳機，手裡的弦彈得起勁。

大叔走上前，輕輕地拍了拍他兒子的肩膀。回過頭來的人看上去面露不善，頂著一頭誇張的粉紅色，嘴裡還叼著一根會讓大叔氣死的菸。

「進來不會敲門喔！」他兒子摘下耳機的第一句話，就是衝著大叔大罵。

這聽得到敲門聲才真的見鬼了。

「不是說了室內不能抽菸嗎？」大叔無奈地環抱手臂，盯著他兒子一邊碎念一邊將菸捻熄在調料砵裡。

終於，他的兒子跟我四目相交。

「他誰啊？」他毫不客氣地指著我的鼻子，跟他兩老完全相反，沒禮貌到極點。

「我請來的英文家教。」「蛤？我不是說我不要嗎？」

他兒子拉高音量，抗議的聲音感覺都要被鄰居聽到了。

「等你成績能看了才能跟我談要或不要。」大叔斬釘截鐵，並伸手把音響喇叭關掉，房內才終於安靜許多。

「我給你們倆重新介紹：予熹，這是我兒子宥瑞。宥瑞，這位是予熹，他以後會負責教你讀英文。」

「你讓國中生來教我英文？」宥瑞看我的眼神裡充滿各種瞧不起。「我寫的ABC都比他好看。」

早就習慣別人拿我的身高開玩笑了，這種簡單的挑釁我甚至連氣都懶得跟他生。

「人家成績可比你好上千百倍了，哪像你整天摸這什麼吵死人的東西。」

大叔似乎也是因為他的無禮而有些生氣，伸手就要拿走宥瑞手上的吉他。這個舉動反而讓宥瑞更暴躁，他護著那把吉他氣沖沖地大吼：「不要碰我的琴啦！你懂個屁啊！」

「大叔，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為了停止這種令人尷尬的父子互罵情節繼續上演下去，我決定直接打斷他們的對話。「我跟他聊就好。」

「對，你出去。」宥瑞也跟著對大叔說道，但又愣了一下：「不對，你也給我出去。」

「好吧，可能我這個老頭在，你們年輕人也不好說話。」

大叔也很放心我，乾脆地轉身走出房門。「有事再叫我就好，我就在外面。」

「好的。」「好屁啊，你也出去啦。」

大叔離開了，留下我獨自面對宥瑞。

該怎麼說呢，他的暴躁個性比我想象中來得溫和很多了，更不講道理的人還多得是。但究竟有沒有在混幫派我就不曉得了。

我跟他大眼瞪小眼，投射過來的眼神始終不太友善，意外地，我反而對這些不帶善意的態度遊刃有餘。

「有椅子可以坐嗎？」我環顧四周。

「要坐去外面。」他還是堅持要把我趕出房門。

我只好拍了拍褲子席地而坐，幸好他的房間裡鋪的是木地板，坐起來沒那麼涼冷。

「那把吉他挺漂亮的。」

我看著他手上的那把吉他，塗漆確實是很特別精緻。

「你懂吉他嗎？」「不懂。」「不懂就不要亂講話。」

兇屁啊。

「那你不給我介紹介紹嗎？就當作是打發時間。」「我沒打算跟你一起打發時間。」

宥瑞始終把我隔絕其外，連點意思意思的寒暄都不打算給我。

「你給我介紹一下，說不定我就不覺得它是吵死人的東西了。」

宥瑞瞥了我一眼，似乎是猶豫了。

他珍惜地抱著那把吉他，而後站起身子，將那把吉他與其他把掛在一起。

「這把是MODEL琴，我喜歡的一個日本搖滾樂團的吉他手代言的。」

有點難懂，反正一定不便宜。

「這把是我在二手社團收的，雖然是雜牌，但它陪了我很久，跟它的感情很好。」

「這把是我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但我偶爾才彈，大部分是拿出來保養保養而已。」

「這把是我上個月新買的，也是一把MODEL琴，我剛剛才正在拿著他錄音，結果你們就進來了。」

他簡單卻清楚地告訴我每一把吉他的故事，他看著這些吉他的眼神中能感覺到，他對這些吉他的感情比我想象中還要深，也難怪大叔想碰的時候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大叔給你錢買的嗎？」「你在開玩笑嗎？他根本不懂這些東西，只會嫌我吵。」

的確是呢，撇除掉與我的關係，大叔真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保守老人。

「那你哪來的錢？這些應該不便宜吧？」「打工啊。」

他坐回他的椅子上，肢體語言告訴我他似乎不再那麼抗拒我的存在。

「我其實瞞著他們在超商打工，怕被發現所以只能排小夜班。」

「大叔他們不希望你去打工嗎？」

「他們覺得超商打工很危險，但我朋友也在那裡打工，互相照應比較方便。」

他兩手一攤，忍不住抱怨道：「危險是沒碰過，麻煩倒是不少，店長又機機歪歪的，動不動就在那邊扣錢煩死了。」

「這樣薪水多少啊？」「最低時薪啊，兩百塊。」

血汗錢啊。

突然，我的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你知道你爸付我多少錢來教你英文嗎？」

我伸直了盤得有點痠的雙腿，說道：「兩小時一萬塊。」

「幹！」

宥瑞如我所料地發起火來，他氣得猛捶一下桌子，忿忿地站起來。「他連零用錢都給不到一千塊，你憑什麼？」

「憑我會念書吧？還有憑我品行好，不會對大人說話大小聲。」

「你他媽——」

他用力扯著我的衣領把我從地上抓起來，宥瑞的身高比蔡泯浩還高，他單手拎起我時甚至能讓我的腳跟離地，只能勉強用腳尖墊著。

有夠粗魯，雖然還是在我能忍受的範圍內。

「會讀書了不起啊？書呆子，我最看不順眼你這種只會拿那些好看的數字就自以為很了不起的傢伙。」

「因為這個社會就是只看那些好看的數字，你連那種簡單的數字都拿不出來，不管你有幾把好琴，這個社會就是瞧不起你這種人。」

「你！」

他氣呼呼地把我壓在床邊，強勁的力道壓在鎖骨上，感覺都快被捏碎了。

「你是不是以為你在我家我就不敢扁你？」他威脅道。「像你這種皮包骨，折斷你的脖子輕而易舉。」

「噢，想動粗嗎？因為你已經講不過我了，乾脆直接用拳頭請我吃一頓粗飽，是這樣嗎？」

宥瑞的雙眼彷佛有兩把火，感覺都快燒到我臉上了。

「我跟你做個交易，如何？」「什麼交易？」

我試著讓自己看起來處之泰然，我盡量把腦中的計劃精簡扼要地告訴他。「我每次的薪水分你兩成，你幫我好好把英文讀好給大叔一個交代。你自己算算看，這個投資報酬率不錯吧？」

「兩成......所以是兩千塊？」

「換算過來就是時薪一千塊，是超商打工的五倍，不花你勞力又不用被亂扣錢，還可以省得大叔老是對你夜歸碎碎念。只是你念不好書就換我對你機機歪歪而已。」

我在他面前比出數字讓他了解得更具體：「如何？你考慮考慮。」

宥瑞真的開始考慮了，只是掐著我鎖骨的手仍力道不減，我還是比較希望我們能坐著好談談。

「......我要五五開。」

死小鬼，還敢跟我獅子大開口。

「三成，不能再多了。」「那至少也四成。」

「我花心思為你備課，又花時間給你上課，你現在還跟我計較我給你錢太少？你當我是在做慈善嗎？」

「不然我也可以給你擺爛啊，我考砸了就是你不會教，沒本事拿那個一萬塊。」

宥瑞的微笑充滿自信，因為他本來就已經爛到谷底了，會不會更爛對他也沒差，反而是對我有害。

居然被反將一軍，真是大失策。

這大概是我遇過比蔡泯浩更不要臉的傢伙了。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好，四成。」

宥瑞嘿嘿地賊笑，至少他的手不再掐著我。他站起身時一併把我給拉起，讓我重新站好。

「你要怎麼看我的程度？」「我有帶幾張測試卷影本，你寫寫看吧。」

宥瑞盯著他那堆積如山的電腦桌，最後直接霸氣地一把將東西全部往旁推，硬是擠出一塊可以寫字的地方。

他接過我給他的試卷，表情明顯凝固了一下。

「你從How are you給我寫是瞧不起我嗎？」「大叔沒說你程度到哪，我只好把範圍拉大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還給他一個微笑：「這樣至少不會考零分嘛。」

他瞪了我一眼，才開始坐到書桌前開始認真地寫起試卷。

過了半小時，我收好宥瑞寫完的試卷，跟著他一同走出房間。大叔和安太太正在客廳看新聞，見我們出來了便趕緊站起身子。

「還行嗎？」大叔的表情看起來很緊張。「宥瑞沒有為難你吧？」

「三小？好像我沒事就在找人麻煩一樣。」

宥瑞站在我身旁對著大叔大小聲，真的是很沒禮貌，而且剛剛明明真的在找我麻煩。

「我給他寫了幾張試卷，我回去看完之後就能知道他大概程度在哪裡，我也比較好知道從哪邊開始教他比較好。」

「哎呀，那就再麻煩你了。」

安太太看起來很高興，像是終於找到救星似的。

「時間也晚了，別讓予熹太晚回去。」

「嗯，我這就送他回家。」

「啊，對了，我昨天說好的有烤餅乾要給家教老師，我得去找找放在冰箱的哪兒。」安太太突然驚呼一聲，又踩著小跑步往廚房跑去。

「這...不用這麼費心......」「沒關係，我太太愛烤東烤西的，你就當作是我們的一點謝意，也帶一些回去給泯浩嚐嚐。」

大叔唉唷一聲坐在玄關前的矮鞋櫃上，悠哉地穿回他的皮鞋。

聽見一聲暗示的唇響，我回頭一看，宥瑞似乎是想趁著大叔正在低頭穿鞋，給我使一些眼色。

他的手擺在不明顯的腹前，他先是緩緩地比了一個六，然後像甩扇般用力打出一個四，最後才悠然地對我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

他微笑著眨了眨眼，確認我是否收到他的暗號。

我同樣帶著微笑，簡單利索地在胸前回了他一個中指。

收好安太太給我的一大包烤餅乾，看上去十分可口，很適合當點心配，帶回去的話明天早上應該就被那頭豬掃完了。

在離開前，我再次向安太太行了簡單的禮，安太太也同樣回了禮，帶著滿臉的喜悅送我離開。我才意識到：安太太和大叔同樣有著很溫柔的笑容，像是對每個人都能慈愛地擁抱著的和善感覺。

為什麼宥瑞反而是這種性格啊？這讓人忍不住多想。

「宥瑞真的沒有為難你嗎？」搭電梯的時候，大叔忍不住又再次確認。「其實我在客廳有聽到他對你大呼小叫，我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在找你麻煩。」

「沒事，他就是激動起來講話大聲了點而已。」

我看著樓層的數字變化，一臉輕鬆地將大事化小。「能溝通的人就不會是難以相處的人，但溝通是了解對方的最佳捷徑，所以大叔有空還是多跟他聊聊天吧。」

「你說得有道理，或許我也該找時間好好跟他聊聊。」大叔點了點頭，像是認同了我的說法。「從前宥瑞也不是這樣的孩子，他以前就跟你一樣，笑起來特別好看。」

我瞥了大叔一眼，而大叔正正臉認真凝視著我，似乎是在重新認證他剛剛的說詞。「那個時候他也還沒抽高，看起來就跟你很像......噢，我不是要說你矮......」

「沒關係，你已經說了。」

「哎呀，不好意思，臭大叔說起話來特別嘮叨又不懂修飾。」

到了地下室，我緩緩地跟在大叔身後，隨著他找車。

「對了，大叔，我覺得我應該要告訴你這件事。」

他困惑地回過頭，或許是我的步伐邁得太小，大叔便放慢了腳步，讓我可以走在他身邊。

「什麼事？」

「宥瑞他沒有在混幫派，只是單純真的跟朋友玩得晚了些而已。」我換了一個角度替宥瑞解釋。「但他跟我約定好了，以後不會這麼晚歸，大叔你就不用這麼操心了。」

「這樣啊，不愧是阿予，果然年輕人的事給年輕人去談最容易理解了。」

大叔看起來真的很高興，他拍著我的肩，樂得像是兒子高中狀元似的。「拜託你來真的是太好了，你簡直就是我們家的救星！」

「太浮誇了吧。」我苦笑了一下，不難想像之前為了宥瑞，大叔有多麼傷透腦筋。

上了車後，大叔先啟動車子讓空調運轉，在我繫安全帶的時候，大叔正好數好了錢遞給我。就如他所說的，剛剛好的一萬元整。

我緩緩地接過那疊鈔票，老實說心裡真的很不踏實，感覺像是撿到天上掉下來的一筆錢似的。

「怎麼了？」大叔看我遲遲沒有將錢收好，便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不用做愛就能拿到錢，感覺還是很不真實。」

我盯著那疊白花花的鈔票，聽見大叔在身旁輕笑的聲音。

那隻大手溫和地拍了拍我的大腿，試著讓我放寬心。

「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你值得更好的。」他這麼說著。

而後，他打開車燈，讓狀態進入駕駛的模式。「走吧，送你回家。」

我收起那疊鈔票，等回到學校後再拿去存起來吧。

但捧著豐厚的錢包時，當時的那股胸悶感又襲上我的胸膛，使人鬱悶不已。

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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