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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在沉闷的阴雨天里似乎都要比平常更早到来一些，真下仓惶地推开了旅店的门把同行者拉进，然而迎接他们的只有铃音。

“哼……是这种形式的旅店吗。”

左右打量了一番，真下没有多做犹豫便开始翻看起放置在台前的账簿来。

被抢先一步的九条乐得清闲地掸了掸沾了雨水的羽织，绕着不大的前厅慢悠悠地转了一周。

外表没什么特别的旅馆内部倒也算精致，传统的和式风格的玄关角落里摆放着几簇鲜花作为装饰，左手边是楼梯和通向客房的走廊。整个前厅似乎用了熏香，不算浓烈但却是九条没见过的香味，既不是花香，也不是线香，倒像是某种药香。不知是否是特意为今天所准备的，鞋柜旁边还放置着伞桶。除了放置账簿的前台，侧面的墙壁上排列着置放钥匙门牌的格柜，其上都摆放着些许人形或动物的手工艺品。

店老板想必是个细致热心的人吧。仿佛与未谋面的人拉进了一丝关系一般的心情愉悦了起来，九条转向柜台后的方向。

柜台后做了个隔断，大概绕过隔断就是主人的休息室吧，无意多做窥视，九条注意到了台后小小的祭坛。不知是侍奉哪路神明的，连祭台也被小小的木窗隔挡了，坛前点着香炉，大概弥漫整个前厅的香味便是由那而来的。然而没等九条凑近仔细观察，就被真下凑近的脸打断了。

“……看入迷了，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吓到的同时又有些羞赧地后撤了一点，真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着祭坛哼笑一声。

“把信仰寄托在不明正体的神鬼亡灵上真是再蠢不过了，只有活着的东西才值得……”

话还没说完真下又转了回来，细长的双眼对着他微微眯了眯，九条有些心虚地思考是不是自己偷偷在心里回嘴的一句‘你也是吧’也被他听到了。

“在意的话明天再看吧，比起这个，二楼还有空房，走吧。”

“啊、啊啊……”

然而真下并没有更多的举动，说完就提着行李兀自上了楼，九条愣了一下，也提起剩余的部分赶了上去。

※

奇异的是，熏香的味道并没有随着远离而变淡，仿佛遍布整个旅馆。

开始的悠闲变成隐隐的不安，躁动在身体深处慢慢升腾而起。

八敷焦躁地在房间四处查找着，想要找到香气的来源，精神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显现了出来，像本人一样在房间里四处乱窜，尤其光顾真下的脚边。而这给正在铺床的真下带来了极大阻碍，看准了时机，矮身将躁动不安的小兔子一把捞起，顺了顺耳边炸起的毛，又捏了捏不停抖动的鼻子，感到一阵好笑。

“真下，你有没有闻到那个香味……”

大只兔子一样的男人与此同时转过头来向他确认。

“闻到了，也不用找了，那香大概是布置在连接房间的通道里的吧。”

“通道吗，为什么要……”男人陷入思考般地咬了咬指节，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抬头起来，“对了，这香味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过于重了？”

“还好，你不喜欢？”真下挑起一边眉毛，抬起头嗅了嗅，“除了混杂了点，不是什么少见的东西，活血的药物里混了安神的香料，还有……一点你不会用的东西。”

“我不会用的……？难道说……”

缓缓地抚摸着兔子柔软的毛发，小东西不太舒服地挣动了一下，没有多做反抗。

“催情作用，有没有觉得安心一点？”

听到这句意料之中，又难以启齿的话，九条脸上猛地浮起一层红晕。

“怎么可能会安心啊……！普通的旅馆不会有这种东西吧？”

“……啊啊，人烟稀少的偏僻村落……却有这样的旅馆、搞不好我们确实进了一处不得了的地方……。”

脸上咧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真下若有所思地看向九条。

“不过…说到底还是几种安神的香料，催情只是副作用而已，看来对当主大人的影响很大？”

九条没有给出太多回应，而是打开窗子像窗外看去。窗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但是因为下雨吗？就算是作为夜晚也过于漆黑了。

“不、也许比起那个香味……总觉得另有什么不太对的东西……”

一句戏言似乎也被忽略了，相比起不安分的正体，兔子倒是安分了许多，鼻子一抽一抽地趴在真下怀里。

只是太久没这样了吧？赶路的途中不是在列车上就是在马车上、因为不清楚路线总是深夜才找到旅馆、却第二天清晨就出发了的风尘仆仆的这几周，对比起这个大少爷在九条馆里悠闲的日子难免会觉得难以适应。

真下笑了一下，抱着兔子靠近在窗口来回踱步的人，顺着连接探出了精神触须。

“要不要试验一下？”

“试验？……”

“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感到不安的试验。”

手腕被抓住了，真下的存在从精神和五感双双攀附上来，说是安抚却带有过多的侵略性，只是握住手腕程度的接触都带有过多的暗示，九条觉得自己的感官和思考都渐渐融化了，想要索求拥抱的欲望缓缓淹没了不明来源的不安。

“……被影响的不止我一个吧……明明真下也是这样……。”

回应着欺身而上的吻，在分离时小声嘟囔着，然后在一声哼笑中再次被堵住了嘴。被真下引导着坐在铺上，脱下罩在外层的衣物，真下的手在躯干上稍加施力地爱抚着，这种带着些许粗鲁的抚摸不管多少次都让人难以完全放松。

“啊、等等……真下……！”

手指隔着衣服重重擦过胸前的凸起，九条终于没能忍住声音，用最后一点理智抬手止住了真下。

“喂、在这里这样真的好吗……而且……这根本就不是试验……”

“呵呵……难得有的机会，我可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停手。”

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真下重重的推了一下肩膀，失去平衡地向后倒去，又在快要撞到地面时被捞住了背，平稳地落在铺子上。

“听我的，好好放松吧……。"

真下的声音因压制而低沉地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颈边到胸口的轻吻啃咬，以及从大腿到腰侧玩弄一般的抚摸。灼热的电流猛地顺着完全连接的精神通路烧毁了所有的思考回路，把一切感官都变成几乎溺死的快乐。

“嗯……哈、啊……”

一瞬间的窒息感让九条眼前一阵恍惚，竭力地喘息着，抓紧了覆盖在身上的真下的衣服。

“觉得不安的话，就抱紧我吧，”真下似乎心情愉快地解开了对方的腰带，将微凉的手指探进松开的衣襟里，感受着因爱抚而轻微颤抖的身体，然后慢慢向着更加隐秘的私处探去。

“骗人……”

这个人明明对非常享受他惴惴不安的样子。

但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想法却在脑子里扎根了。只要有真下在就会觉得安心，只要是真下就没问题。不知从自己的脑子里生出还是被暗示的，像被这个念头支配了一样，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全权交给了对方。

后面的记忆全都暧昧不清，精神像是被抽离了身体一样难以分清现实的界限，麻痹翻覆的快感里只有面前的人是可以抓住的定向标。

……怎么了，这不是比平时还要敏感得多吗。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浪潮，真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抓不到固定的礁石一样被快感拋向了空中，他焦急地喊了一声真下，但很快他的手被抓住了，真下的手掌覆盖着自己的手按在小腹上，执着地反复轻抚按揉着。

“啊、啊啊……”

因疲惫而垂下的头被施以安慰性的亲吻，在最后一次冲击中破碎不堪的意识似乎捕捉到了不属于两个人的声音，但就像拒绝思考一般，高潮来临过后的大脑迅速地沉入了深眠。

※

窒息，动不了，发不出声音，四周一片漆黑。像是被水包围着，又像是被挤在狭小的空间里。

想要出去，想要出去、想要出去——

在黑暗中绝望地试图冲撞困住自己的墙壁，但不会有人发现，不会有人理解，自己会永远永远地困在这里，从未死去。

头顶传来了什么滚动的声音，胸口像是被压住一样难以呼吸。不成声的语调比起哀怨更接近绝望，它在耳边沉闷地哀嚎着，啼哭着，然后戛然而止——

九条在一阵像是被人刺穿腹部的剧痛中醒来，伴随着的还有窒息一般的胸闷和伴随着耳鸣令人头昏脑涨的疲惫。

“喂，没事吧？”

直接源于脑中的声音让不适的感觉散去些许，认知逐渐流回体内，猛地注意到自己用力抓着的正是真下的手。

真下支着身子从斜上方看着自己，大概是很疼吧，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抱歉……”

正准备抽回手的时候，反倒被捉住了。

“我说，你看到什么了吧？”

真下的声音很是严肃，听起来就像是面对紧急事态。很显然，虽然感受不到，但他已经非常习惯于联想到怪异的存在了。

但被问的问题却难以清晰的回答。

“……不，与其说看到了什么……”

不如说什么都记不清了，只有绝望和窒息的感觉依然残留着。

“什么都看不清，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尽量详细地对真下描述了梦里的东西，但无论如何，梦里的东西既没有逻辑也十分模糊，实在难以捕捉到什么线索。

“屋顶的声音？”

“或许……也可以说是‘楼上’。”

敏锐地抓住的唯一可能存在实质的东西也被模糊掉了。真下烦躁地叹了一口气，披上衣服站了起来。

“我要去上面看看。”

修长的猎犬在脚边逐渐显形，那副紧绷的样子是已经进入了备战的状态。

“诶、现在吗？”

下意识看向了窗外，那处还是一片漆黑，只是雨已经停了，远处传来微弱的虫鸣。

“啊。能让你反应这么强烈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噩梦吧，那么越早弄清楚越好。你呢，站不起来的话，就留在这里等我吧。”

“……”

老实说不太想站起来。不知是由于噩梦还是前夜的那事，身体十分疲惫，大脑也昏沉得要命。不过比起自己的状态，如果发生了状况却没有和真下在一起的情况恐怕要更加糟糕。

“……不，我也去。帮我一下，……”

接住九条伸出来的手，想要将他拉起来时真下发现他的状态或许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几乎是起身的瞬间，九条的身子整个弓了起来，然后失去了借力猛地向下坠去。

“喂……！”

架住了大臂才没让对方摔得更惨，但是看起来九条连道歉的余裕也没有了，只是跪趴在塌上捂着嘴发出令人难过的干呕声，单薄的脊背一阵阵痉挛。

“咕……有什么、……在肚子里……”

腹腔里翻天覆地，脏器仿佛都活过来了一样在腹部扭打着。

“像要钻出来了一样……、呜呜！……”

被真下搀扶着走到了窗边，自己大概是用恐慌的表情求助一样地看向真下了吧，真下的脸上充满了惊惧和愤怒。

窗外微冷的湿润空气似乎让症状稍微缓解了一些，这并不是什么乐观的事。勉强向真下传达自己的感受，没有缘由没有经验的突发状况让两人陷入窘境。

最终只记得自己扶着窗边干呕了很久，由于并没有吃进什么东西只吐出了胃液和胆汁。

草草地喝了些真下递来的汤水，不知是精力终于耗尽还是温水的作用，身体终于疲惫不堪地倒在铺上，没有发作的力气了。

真下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在身边下沉，不堪重负的脑子隐约还能接受到他恼火的骂声。

如果自己是一个人，虽然会很难看但是也能撑过去，也不用让真下担心了吧？

啊啊，虽然很对不起真下，不过自己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咳……抱歉……”

感受到接触腹部的温热的手掌，在不省人事之前脑子里最后闪过这么一丝念头。

※

再次睁眼时漫长的一晚已经过去了，空气里已经没有了昨晚的香味。

房间里出现了不认识的第三人，在不远处似乎正和真下交谈着什么。

声音流到了耳朵里，却因为头脑不清晰难以分辨内容。甩了甩头想要摆脱昏沉的感觉，两个人因此注意到了这边而停止了交谈。

“八敷君，你感觉怎么样？可以尽量详细地跟我描述吗？”

向自己靠近的人略微年长，面容枯槁，或许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憔悴，让九条不禁有些担心起他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回话，对方移开眼神咳嗽了两声。

“抱歉，吓到你了吗？……都因为那场雨最近又有些恶化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恰好在这里借宿的医生，大门修治。虽然真下君已经和我说了你的状况，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说法，信息越多越有助于诊断。”

察觉到失礼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真下，开始详细对大门说明了身体状况。今早出乎意料的没有感觉，除了仍未散去的疲惫以外，确实和平时没太大差别。如果说是梦的话也太过真实，说是病症恢复得也太过迅速了。

“不是肠胃的问题，也不是疲惫的问题啊……如果不是这种情况的话，可能还有点头绪呢……。”

在此之后又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的大门对着九条摇了摇头。

“那种情况是指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听着的真下突然插了一句嘴。

“不，那个啊……”被这么问的大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因为没有确认，也没有先例，还是等等再说吧。”

没有更深入地解释下去，大门对真下嘱咐了一句如果有其他状况再来找他就离开了房间。

“……果然吗？”

目送着大门离开，又看着真下走过来坐在自己旁边，九条垂下了眼睛。

因为怪异的影响身体出现问题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了，因为向导的身份这种影响甚至更大了一些。

“我在楼下嘱咐店老板做了些清淡的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真下脸上挂着熟悉的冷冷的淡笑，自顾自地问起了别的话。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了吗？”

和昨天慌张的样子不同，今天的真下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

“哼、算是吧，算上因为身体状况留宿在这里的医生，还有附近村落的样子……”微微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话锋一转，“不，先不说这个。老板是个女人，今早我和她说明情况的时候，她回答了我一些有趣的话。”

“‘啊啦，您是和夫人一起来的吗，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准备一些适合夫人的食物’她这么说着，一边很意料之中似的，一边急匆匆地去准备了。”

“很有趣吧？因为我很感兴趣，所以没有反驳她，那么，等一下她来了的时候也拜托你扮一下女人喽。”

真下一副兴趣满满的样子微微向右下移开了视线，像是思考起了什么。

九条听得一头雾水。

“我说、等等……等一下，”为了不让逻辑更加混乱急忙打断了真下的话，“你到底再说什么…有趣是指什……而且、扮女人要怎么做到啊……！”

真下的目光移了回来，直勾勾地盯着九条的脸。

“呵呵……没明白吗？带着夫人来这种地方，应该不是那么常见的事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呢？我并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暗示，而且大门也表示了有‘不方便说明’的事情，那么……”

正说着，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真下闻声站起来去开门，没能拉住他的九条吓得迅速地躺下，将被子拉上来蒙住了半张脸。

“打扰了、不好意思……”

隔着被子传来了朦朦胧胧简单交谈的声音，然后是门被关上，真下将餐盘移到面前。

“扮得不错嘛。”

将被子掀开，皮笑肉不笑地评价到，然后不出意料地看到对方露出埋怨的神情。

被送上来的食物是混入了切碎的梅子的饭团和味增汤，烤鱼则换成了某种腌渍的蔬菜。真下啧了一声将腌菜推远，而九条则意外的觉得不管是吃起来过酸的梅子饭团还是看起来多余的腌菜味道才更加适口。

“哼，看来是真的有经验啊。”

真下快速地吃完了自己那份，咂着嘴评价道，随后他站了起来，披上羽织。

“我要再去附近调查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只在旅馆里调查吧。”

真下离开后九条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关于如何继续在老板娘面前扮女人的事情，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不过是真下的恶作剧而已，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上方。

……这次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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