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琳，你也看到了，是彼得先对我动的手啊，得您让他停下啊。”

“我不聋也不瞎，你对谢缪沙干的事儿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要点脸就自己滚，数到三啊，我拳头可不长眼！”

烈夏举起手指：“三──”

叶戈尔一把推开身上的彼得，骂战粗话带着跟班一溜烟地就跑了。被甩下的彼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对台子上的烈夏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赶忙去扶倒在地上的谢缪沙。

原来谢缪沙那样的人也是有好朋友的啊。烈夏暗暗吃惊，这样的话应该不会再被欺负了，彼得也是个敢还手的狠人。

彼得在确认谢缪沙无大碍之后，拥抱了他，谢缪沙抓着彼得的手，埋在了彼得的颈间，亲暱得超过了友人的界限。

烈夏看着彼得拥着谢缪沙的眼眸，在湛蓝的天空下，彼得的眼里像垂着光，一瞬间与她那相处了十年的好友的眼神重合起来──凛冬拥着娜塔莉亚老师，烈夏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突然有了一个自己不愿意细想更不愿意承认的可怕猜想──

凛冬变了。

Plot 7

既是堡垒，又是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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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莎病了，并且是一个不能马上就好起来的病，要跟随一辈子的病，古米明白，但又不是很明白。不过古米可以确认这并不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友情，古米并不喜欢爸爸妈妈取的普通的拉达，爱莎送给了她古米这个可爱名字，现如今这个坚实友情的代价只不过要在她每天放学的行程中，除菜谱实验和数学补习以外，再增添一个一起去医院的行程。

去医院的爱莎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可医生却突然让爱莎在医院住下，古米的每日放学行程突然都变成了去医院看望爱莎。爱莎的父母挺早就离婚了，她的父亲总是看起来很憔悴，经常不在家，爱莎也就常托付在古米的家里，晚上来接爱莎的也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年轻的姑姑娜塔莉亚，噢，现在应当称呼为娜塔莉亚老师了。

娜塔莉亚来到古米的学校当老师十分出乎古米的意料，一直以来娜塔莉亚都在准备出国深造的各项事宜，随着爱莎的入院，她突然就成为一名老师。

也许这和爱莎的病一样，不该去深究。

娜塔莉亚担当的是高年级的历史科，所以古米没听过她的课，但是娜塔莉亚老师在低年级也非常之有人气，各种有关她的八卦在各种圈子里流行，什么其实是贵族名媛，有八个男朋友，咖啡成瘾症患者，会给考的好的学生一些“特殊奖励”……诸如此类。这些流言蜚语在认识娜塔莉亚本人的古米眼里荒不可缪，但爱莎却很爱听，总要古米去淘些八卦告诉她，然后她再添油加醋一番地告诉她亲爱的娜塔莉亚姑姑。

在爱莎父亲总是消失的日子，一直都是爱莎和娜塔莉亚相依在一起，爱莎入院这件事娜塔莉亚没有道理会缺席，而实际上古米来医院看望爱莎从没遇见过娜塔莉亚，爱莎也说娜塔莉亚大概只会一星期来一次，最近都是父亲呆在医院的时间比较多。

因为老师的工作很忙吗？古米有点想不通。难道是因为有恋人了吗？古米实在不相信。

古米选择去询问，不但是为了自己的疑惑，更是为了爱莎寂寞的笑容。

“娜塔莉亚……罗斯托娃老师，请问您现在有空吗？”独自来到高年级的教学楼比想象的还要可怕，一路上所有高年级的学生都在用好奇异样的眼神打量者她，学生会委员甚至提出要送“迷路”的她回到低年级教学楼──被古米婉拒了。

真该等放学再来的，午休时间实在太引人瞩目了。

“拉达？怎么了？”娜塔莉亚惊讶地从座位上站起，三步并两步地靠近古米拉着她的手，一脸担忧地低声问道：“怎么突然过来……是爱莎怎么了吗！”

古米的手腕被抓得生疼，她瑟缩着肩膀轻轻呜咽了一下，娜塔莉亚立刻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便松开了古米的手，改成扶着她的肩膀。她们靠的很近，古米能看到娜塔莉亚的眼睫毛在不安地颤抖，紧张和焦虑透过呼吸传给了古米，娜塔莉亚绝不是忽视或疏离了爱莎，那她为什么不来看望爱莎呢？

“爱莎没事，但她很想念你……”娜塔莉亚的眼神一下子凝固了，搭在古米肩膀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像被火点燃的纸团一般瑟缩起来，逐渐枯萎失去血色。

她躲开了古米的眼睛。

“抱歉……我知道的，我知道……只是……”

“也许今天放学我们能一起去医院？”

“娜塔莉亚，我们班作业的卷子还差两张……”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对话，古米转头差点撞上一个高年级学生，趔趄地往侧边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正是那个有名的臭脾气红挑染──冬将军。

“啊，多的卷子在我的桌面上，索妮娅你去拿就好。”

“低年级的……？”冬将军皱起眉头，古米感觉她下一秒就要举起拳头了便害怕地像乌龟一样缩起脖子，结果对方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迷路了？还是被坏家伙骗过来的？要我送你回去吗？”

是个意外温柔的好人。

“啊不，这孩子是来找我的。”娜塔莉亚揽过了古米，“拉达，我们到休息室说吧。”

古米跟着娜塔莉亚前往旁边的休息室，凛冬将军却没有去拿卷子，而是定定地望着她们，直到休息室的们将她们隔绝。

“爱莎她……最近有好好吃饭吗？我哥……她爸爸也和我说了她一直在医院好像心情有点不好。”

“爱莎觉得医院很无聊，她还要呆多久呢？下下周有秋游，老师说是去游乐园……”古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脸色苍白又枯槁的娜塔莉亚，不忍逐渐盖过了不解，娜塔莉亚陷进了休息的沙发里，如同一颗已经死亡的种子，失去了挣扎向上的力量。

我其实不该问吗？

“唉，这样，秋游可能……比较麻烦，我这边，最近也有些麻烦……”娜塔莉亚摩挲着手指，朝古米挤出了个勉强的微笑，“不过今天的话，恩，今天放学一起去吧，去爱莎那里。”

“嗯……那，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您？”

“好……”娜塔莉亚点了点头，望向了古米，又局促地转移了视线，抿了抿嘴唇之后最终选择了沉默。午后的阳光微斜，穿过休息室的安全栅栏，栅格的影子落在娜塔莉亚的身上，门外吵杂的脚步和谈话声逐渐远去，此时此处俨然是一个囚室的模样。

“咚咚”略显焦躁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尴尬的僵持，娜塔莉亚赶忙道：“请进。”

棕色的毛绒绒耳朵从门缝探了进来：“你的桌面我没找到多的卷子？在哪里呀？”

“啊啊，应该压在我的教案下面了，我去找给你吧。”娜塔莉亚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只留给古米一个背影，苍白萎靡的她抖落了包袱，逃离的步伐比鸟儿还轻快。

人是多面的，这是妈妈和古米说的，所以憧憬和失落会并存。古米就在她的身后，在这个静静的牢房中──娜塔莉亚并不那么想见爱莎，她看的出来；古米可以陪着爱莎，可要陪多久呢？栅格的影子落在了古米的鞋上，她瑟缩了一步，好朋友的笑脸变得陌生又遥远，写满其他人名字的秋游小组名单彷若跃至眼前，古米一点都不喜欢面前的这个可能性。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那么一个可能性，囚笼的影子还是碎落的阳光，往往只是一念之差。

Plot 8

和邻人抽散了味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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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了，这应该算是越界了。

凛冬抬起头，去直视那个各种意义上与她不甚“平等”的女人，只要能在她的眼里找到一毫升的震惊或愤怒，不，这个要求对这个总是笑颜待人的家伙可能还太高了，只要能找到一丝丝的预备疑惑和不满的倾向，凛冬就立刻拧着自己的头后转，拔腿离开，从今往后再也不去见娜塔莉亚，不出现在她半径三米之内（也许上课除外？），斩断一直以来诡异暧昧的气氛。

“娜塔莉亚。”凛冬喊道，没有尊称没有后缀，把社会身份拿刀子划划干净，“娜塔莉亚，这杯咖啡你不能再喝了，你今天已经喝太多了。”已经是第五杯了，太过分了。

“想喝死自己吗？”

娜塔莉亚没有回话，但是听从地放下了杯子。凛冬读不懂娜塔莉亚的眼神，那双异色的眼眸里满是她辨不明分不清的情绪，是疑惑吗不是，是不满吗不是，是愤怒吗不是，是震惊吗不是。凛冬计划好了扭头就走的所有步骤，独独漏了站定原地的对策。

杯子磕在桌子的声音就像是进攻冲锋的号角，让凛冬顿时气血上涌，偏偏娜塔莉亚还火上浇油，主动靠近了凛冬，她不躲闪也不防御，就让凛冬在乌萨斯战吼下一路高歌，撞进她的眼里。

她笑了，手指轻轻勾着凛冬的指尖，断了凛冬的退路。

“确实喝多了，应当听你的。”娜塔莉亚退了一步，转手拿起了盛满了咖啡的杯子，阖起眼让银白的长睫毛代为招呼，“索妮娅，我这就去换杯水，好吗？”

暧昧的面纱被掀开，即便没有计划，凛冬也转头逃跑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只想知道这到底算什么。”凛冬弹掉了手上私烟的烟灰，她不喜欢吸烟，但是享受烟纸燃烧卷起释放烟雾的感觉。再者就是，拿根烟在这个地域这个场合算是基本“礼貌”，下水道的规矩。“本来没想要问你的，但我不知道要问谁。”

“这是我这边的台词，本不想找你的，可我也不知道该要找谁了。”塔季亚纳缓缓地吐了口烟，她手指掐着烟卷的中部，火光逐渐靠近她干裂黯淡的皮肤，而她不为所动，任由火星烫伤她。

凛冬只是知道塔季亚纳，她曾是影院接客的金鱼，做生意的凛冬有时候会经她的手交易。这条街的下层次人就算不熟也会相互伸出援手，倒不是什么邻里情谊，更多是同病相怜和不得已而为之──除了和你一样惨的人以外，就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了。

“身体……有好些吗？”凛冬帮她调整了烟卷的位置，塔季亚纳苍凉地笑了笑：“医生也诊断不出来的罕见病，我自己也搞不懂是好了还是坏了。”她扶了扶从肩头掉落的薄外套，患病后的塔季亚纳没法接客了，仅靠着同业者她的情人伊丽莎白生活，她的体重和精神都掉的很快，一个月前的衣物已经不合身了。

“托你这样的孩子说实话我也有点过意不去，更何况你只是提出让我帮你解决你那甜蜜的情感问题的，而我却可能要你帮我做危险的事情。”烟卷不慎从塔季亚纳的指缝滑落，她愣了愣，冷哼了一声就不再搭理那根烟了。“所以凛冬，想清楚，我是拜托你能和我一起去找伊丽莎白，她失踪了，三天了，没有任何消息。”

“伊丽莎白……如果她是被家族的人带走的，你打算怎么办，塔季亚纳。”

“我要找到她。”塔季亚纳抬起头，深陷的眼眶里是湿润的眼眸，“即便如此我也要找到她。”

“那样是很难找到的，塔季亚纳，这我要明说。”

“凛冬，我可能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你所说的女人期望得到你的什么我不清楚，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我想你自己更清楚。”塔季亚纳扶着墙向凛冬靠近，这个被未知病痛耗尽活力的女人身体深处有一股无法被拗断的力量，“我只能向你提供我的经验，我的感受。我需要找到她，知道她发生了什么？现在身在何处？走到何方？我想要的不止是她的陪伴，我需要她。”

“这种感情就是，很单纯的，有她在我会比较的快乐，仅此而已。”

凛冬的脑海刹时闪过了与娜塔莉亚相遇的所有的像玫瑰色一样的镜头。

“我会帮你找她。”

Plot 9

健康的人麻木不仁，重病的人眼明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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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是这样的。不对，其实这个下场她早有预料。

挂掉家族线人打来的电话，早露像破碎的拼图一样散在狭小公寓的沙发上，手边自煮咖啡已经微凉，她盯着座机的螺旋线圈一阵眩晕。

讽刺的是，她对那位仅见一面的可怜人之死只有麻木的感觉──虚无，她的不安恐惧来自于自己可能身份暴露这一点。

娜塔莉亚，你可真比你想象的自私得多啊。

家族需要一个能牵制前帕洛森伯爵的把柄，最好是一个让他政治生涯在顷刻付之一炬的丑闻。在卡西米尔飞地问题上主和派的帕洛森挡了不少人的财路，手握矿脉和军工业的大头都想要这个诱人的刺激，再者国内各级矛盾压缩到临界点的现在，乌萨斯需要一个能将压力外泄的豁口──即便这个豁口可能会直接拖垮已经疲乏不振的国民经济。

但这都不是早露需要考虑的，高悬这个国家头上的乌云根本不是她有能力触及的问题，怎么从那些吝啬自大的老混蛋手里捞到爱莎需要的钱才是头等大事。

好巧不巧，帕洛森伯爵这件事，对于早露就是一块唾手可及肥肉──第一次和凛冬去影院的时候，早露就遇到了他，那个在隔壁帘子背后操着另一个异装男子的家伙。利用生意人的身份给下水道的人提供一些“便利”来获取情报也不是什么难事，异装男子的名字是伊利亚，工作的名字是伊丽莎白，平时都是被司机接去帕洛森的私人宅邸办事，而第一次也许是惟一一次追寻刺激与发泄的举动，正好撞上了早露。虽然影院有匿名保护嫖客的不成文默契，但有能看见一个上流人士身败名裂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通过线人和各路知情路人，丑闻的人证物证风险备份，早露准备得迅速又齐全。

这么证据确凿的丑闻，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天真，自己实在是太天真，早露捂住脸，在狭窄的租赁房里自嘲地笑了。

伊利亚死了，非正常的死亡。

联系的线人已经完全不打算继续提供线索了，但很难说不会被顺藤摸瓜，到头来，大家都是很易被收买的人，没有忠信自然也就谈不上背叛。

目前还能说得到上是好事只有家族在收到把柄的相关证据后，很快地预付了爱莎心脏手术的高额费用，至少，能够保住爱莎。

早露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积累的污渍，手指顺着线描绘着斑驳抽象的纹样，她感到生活逐渐变得虚幻。付清了爱莎那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费用也好，引火上身的生命危机也好，都像浅眠时醒不过来的离奇梦境，她陷入了自认为真实的现实中，都是虚幻，都是假象，都是梦一场。她在这里是爱莎惟一可依靠的亲人，是罗斯托夫家仅剩的顶梁柱，是家族里好控制的傀儡，是神秘莫测的生意人，是受爱戴的教师，她是在切尔诺伯格的早露。

“娜塔莉亚。”没有尊称没有后缀，没有那些荒诞的社会身份，她所能拥有的真实，不过索妮娅一句话。

早露其实很自私，她自知，她做不到毫无怨言地为了爱莎抛弃未来，做不到完全放下对哥哥亚历山大的不满怨言，做不到将可能的生命危险置之度外。但她感受不到这些情绪，只有麻木不仁才能继续前进，她的生活没有应该也没有或许，这些都是必须。

但索妮娅不是，索妮娅不是她的必须，索妮娅的身上有很多很多的选择，有很多很多的期待，拉近她，调戏她，去勾她的指尖，去吐息在她的耳廓，去缠绕她的发丝。

去选择索妮娅，背离所有她曾认为的必须。

早露眼前的斑驳污渍逐渐模糊，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身体陷进沙发发出的细碎滋滋声，以及从指尖蔓延到心口的痛楚。

她义无反顾。

Plot 10

倾倒的米诺骨牌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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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夏决定开口询问，凛冬和娜塔莉亚老师接触的频率远远超过了亲密师生关系的频率，在烈夏眼里完全是两块巨型橡皮糖，黏得可怕。

尤其非常难得烈夏能够抓住凛冬中午一起去天台开小灶，要问，只能是现在问了。

“凛冬啊，你是喜欢娜塔莉亚老师吗？”

凛冬沉默了，并不是不想说的表情，而是一幅无法开口的表情。

“……最近，看你们一直在一起……你以前可是见着助教都恨不得跑开十万八千里远的。”

“娜塔莉亚，老师，是有点不一样。”

凛冬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她们俩的老牌秘密基地，抬头望着湛蓝天空，切城最近的天气都很好，刮来的风清爽舒适。烈夏也跟着抬头看着巨大的白色云朵发呆，她能隐约猜到凛冬和娜塔莉亚老师之间的关系，可无论如何她都想从挚友的口中确信那个答案。

“你们……在谈朋友吗？就，那种朋友。”

“……我不知道，我搞不懂她。”

烈夏眨了眨眼，她不明白凛冬这句话的含义，或者说，她对整件事情都感到莫明其妙，即便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动情其实都莫明其妙。

“那凛冬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同性别……会怎么样我觉得你比我还要清楚吧。”乌萨斯正教也好，普罗大众也好，都离接受同性相恋遥远得很，前不久这依旧是个罪名，只是因为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的风潮同性恋去罪化的议题才在最近艰难推行。

“四班的谢缪沙你知道吗？”

“谢缪沙？噢，那个感觉特别娘娘腔的家伙？”

“他好像喜欢男的，然后被大鼻子叶戈尔那帮人发现了还是怎么的，差点在杨树街那头被揍死。”

“你觉得我会输给那些软脚虾吗？”

“学校知情，但完全没处理这事儿，然后谢缪沙昨天转学了。”

“……狗屎学校。”凛冬突然猛得抓住烈夏的手，“你说他们在哪里揍的谢缪沙来着？”

烈夏一头雾水道：“啊？杨树街那块啊，你知道他们喜欢在那边闲逛搭讪女生的。”

“他们还有没有吹嘘过什么其他事情？”

“其他？其他什么事……好像是还揍了些什么……娘娘腔败类？我不是很清楚，都只是路过听他们胡吹的。”

“那帮狗屎软脚虾！“凛冬转身一跃，”我去一趟看看，你不用跟来。”

“哈？凭什么把我排除在外，那里究竟怎么了？“烈夏连忙跟着跳下天台，抓住了凛冬的肩膀，”我就这么帮不上忙吗？”

“不是的，只是，有人要我帮忙找个人……“又是一幅无法开口的表情呢，烈夏松开了凛冬的肩膀，”并不是光彩事也不是什么正道人，我觉得烈夏没必要参和进来……”

“那又怎么样呢？我不明白，不光彩的事儿我参和的还少吗？而且，这不是要找人吗？”

凛冬无奈锤了一下烈夏的肩膀，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要找的人叫伊丽莎白，前几天在杨树街失踪了。”

“你觉得这跟叶戈尔他们有关系？”

“难说，就算没有也许能提供些信息也不一定。”

两人翘了课，直奔杨树街。

路上一起同行找人的还有一位女性，叫塔季亚纳，很瘦，时常弓着背，对人总是和善地笑着，伊丽莎白是她很重要的人，她是这么说的。

烈夏和凛冬分头从杨树街两端往中间走找人，还没放学，看不见叶戈尔那帮人，街道也很安静，她们要找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高大女人，照塔季亚纳的说法就是，像男人一样的女人。

烈夏有点搞不懂这个描述，但也姑且按照黑色长裙的高大强壮女性为标准找人。杨树街比平时还要干净些，没有细碎的纸屑纸巾，也没有随意扔在路边的咖啡纸杯，路人都是一脸平静与无聊。

与往常无异。

杨树街这块是新城区和旧城区的接壤点，看上去是一条笔直大道，实际上里面还有很多弯弯绕绕。如果叶戈尔那帮混蛋要施暴或者其他什么，一定会在隐秘的角落里做，肯定就在这些复杂崎岖的巷道里。

烈夏转进了一个狭长的巷子，刚好被一栋新高楼和上世界的老破楼夹着，穿过狭长的走道，烈夏来到了一个堆满纸张和垃圾的死胡同，懒得走去垃圾筒的上班族就喜欢在高楼上往这个死胡同里扔垃圾。烈夏捏着鼻子踩这几天前扔在这里的饭盒走了进去。

救命，这也太臭了，大活人应该不会藏在这里吧。烈夏粗略扫了一眼，开始往回走，她踢开了一些饭盒，发现脚底正踩这一条黑色长裙的裙边。

“我的天……”

直到乌央乌央警察把自己挤开，烈夏都没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具鼻青脸肿被掩埋在纸张与生活垃圾之下的尸体，和捂着脸跌倒哭泣的塔季亚纳。那天一整晚，烈夏脑中都回响着塔季亚纳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下叶戈尔那帮混蛋总该完蛋了吧，这可不是欺凌，这是杀人了。

但是他们又没有事，依旧和平时一样傻乎乎地在杨树街搭讪，报道只在报纸的左下角留了个短通告，几天之后那里再也见不到警察，伊丽莎白就像是融进了泥土里。

据警察的说法，这件事确实和叶戈尔他们没有干系，而至于凶手是谁，永远都在调查中。尸体只是在烈夏的人生掀起了一个小小风浪便消失不见了，她依旧照常上学放学，抱着猎奇心理过来问她尸体事情的人都被她打了回去，回到家就有妈妈煮的热腾腾的饭菜，爸爸会定时每个月给她零花钱，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瞒着妈妈多给一点。

伊丽莎白，塔季亚纳，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烈夏看着面前香喷喷的乌萨斯红汤发愣，她很想说毫无关系然后斥诸脑后，可塔季亚纳的哭喊依旧在夜晚她的脑海中回荡着。

就这样吗？一个人死在了胡同的垃圾里，就这样过去了？

烈夏陷进了棉花里，即便想要脱困，也不知道该往何处使力。她想要求助凛冬，可凛冬看起来比她还要忧心忡忡。也是，塔季亚纳是凛冬的朋友，论难受凛冬该比她还难受。

“塔季亚纳，最近怎么样呢？”她们又来到了天台的秘密基地，烈夏咬着列巴，望着远方缓缓靠近的大片乌云，空气湿冷湿冷的，冻得她难受。

“不知道呢，怎么，你想要见她吗？”

“凛冬不想知道吗？”

“就算不见，我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样的状态吧。”

“你很冷静呢，凛冬。”

“在我看来你也挺冷静的。”

“没，我晚上总会听到哭声……”

“这件事警察不会再查了。”

烈夏猛然站起，喊道：“为什么？！”

凛冬拉了拉烈夏的袖子让她坐下，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怎么说呢？她们的职业有点复杂，如果被警察深究的话，她们也会危险的。”

“那凶手就不查了吗？”

“说实话，凶手是谁我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那些臭条子根本不会去拉人的。”凛冬啧了一声，一脚重重地踹在了栏杆上。

“鲍罗定吗？”

“小声点罗莎琳！”凛冬回头用气声警告了烈夏，“最近那边很复杂……我只是私自找了点人问，还不确信，虽然十有八九肯定是和家族那边有关。”

又来了，无法插足的领域。

烈夏愤懑地也踹了一脚栏杆，感觉又使不上力了，便又坐了回去。

“索妮娅，你不怕吗？”

“怕什么？”

怕什么呢？在家族做生意被杀死？和老师相恋被排挤？亦或是所有？

“你不怕吗？和伊丽莎白那样……”

凛冬没回话，烈夏也没接话。沉默延续着，冰冷的空气吸入鼻腔引得头微微的疼，混乱地思绪堵住了气管，烈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也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漫画和电影都有反派，而主角只需要向他们挥拳。然而现实却是人人事事就跟水一样地流走了，拳头怎么阻挡得住水的奔涌呢？

拳头不能给她答案，凛冬也不能给她答案。于是烈夏拿拳头锤向了凛冬的肩膀。

“……干嘛？”

“没啥。”烈夏哈了口气，暖了暖喉咙，“我是挺你的。”

凛冬依旧没回话，只是身体稍稍地朝她倾了一点，当作回答她：

知道的。

Plot 11

放纵的灵魂困于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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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答应塔季亚纳找到伊丽莎白，但就这不明不白的死亡，凛冬自觉不能就这样扔下塔季亚纳不管，就算她没有任何反抗家族的力量。

凛冬走访了很多金鱼，但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没有人愿意提供消息，最有效的信息就是曾经也有某个人通过下水道打听伊丽莎白的事情，直觉告诉凛冬那个人就是伊丽莎白死亡的关键原因，但要挖出这个人，对于没钱没势的凛冬实在是有些困难。

塔季亚纳的状态也非常糟糕，曾经还有伊丽莎白的收入可供两人生活，伊丽莎白过世之后，塔季亚纳的收入只有政府给失业人士的微薄补助，身患罕见病的她也没有办法申请到任何医保，放弃希望的塔季亚纳完全像个活死人。

面对行尸走肉的塔季亚纳，凛冬没法给出承诺，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在心底其实她是觉得为伊丽莎白争取到公平和尊严的死是不可能的，不止是她，在下水道混过的人也都觉得这种不可能是理所当然，而察觉到这层理所当然的塔季亚纳眼里只有混沌的绝望。

凛冬还在不断为了寻找真相奔走的行为成为了吊住塔季亚纳的最后一口气，即便做不到她也不忍心就此放弃。下水道里为家族跑腿的喽啰和金鱼凛冬基本问了个遍，都吃了闭门羹，她只好铤而走险直接找生意人问。

找生意人不是没有代价的，凛冬尝试给出这一个月的生意钱，但那些家伙都只是冷笑了一声就不再搭理，她只能去缠一直和她对接的安东尼，安东尼认识她爸，对她算是照顾的，但安东尼在这件事上给的脸色一直不好。

“凛冬，说真的，你别管了，就找个理由打发打发她不挺好的，你要查，查到哪里是个头？啊？你要查到老爷上面吗？”安东尼夸张地张开手臂，把凛冬往墙角挤，用余光确认了身后后低声道：“你真当大伙对伊丽莎白这事儿都冷血无情？我们不答那是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事儿跟谁有干系！”

“叔，我就算查到那有怎么样？我这样的人能怎么着他们？塔季亚纳病这样她是为了复仇吗？还不是图口气？”

“人死都死了，哪还有气出。凛冬，不是你能怎么着他们，而是即使只是知道，他们就会想弄死你！说句公道话，我也不忍心塔季亚纳现在这样儿，但我更不忍心你，不值得，你这样的孩子，不值得。”安东尼从怀里掏出一包捏得皱巴巴的烟，塞到了凛冬手里，“得了，走吧。”

凛冬攥着烟，低着头一溜烟地跑了，走得原来送货的路。她知道，今天没有交易，那包烟里放的肯定就是线索。凛冬装作寻常的样子跑了货点，直到回到家里锁上门她才拿出那包烟，里面除了两根烟卷还有一个卷成柱状的纸，凛冬打开了那张纸，她当即决定将它交给塔季亚纳──

联系我的人，叫早露。

早露之前并没有察觉自己在避开爱莎，她认为自己并不需要和她见面，从安全角度上考量她们就不该频繁相见，哥哥下定决心陪伴爱莎之后，早露也决定尽可能地将重心放置在家族生意上，先将刚需的生存问题解决，再考虑进一步的未来。

如果不是爱莎的好朋友拉达过来找她，她都不会察觉到自己在抵触着与爱莎见面。面对拉达的请求，早露满心满愿只有逃离，她可以编织很多借口，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在逃避，她承认自己的懦弱，但她不会把现状归咎在一个无辜的孩子的头上，也不会任性地抛下偿债的责任。

她只是，感觉没办法见爱莎。

这份难以名状的矛盾在应承拉达的邀请之后也没有得到缓解，在踏上了去医院的道路后，矛盾的心情逐渐转化成恐惧，她想要直接打退堂鼓，找个借口转身，或者至少找个拖时间的办法。

“拉达，我去给爱莎买点苹果，隔了一段时间没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水果。”

“叔叔前天买了好多水果还没吃完，爱莎能见到您就很高兴了！”面对拉达灿烂的笑容早露感到无地自容，于情于理她都找不到回避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朝医院走去。

“爱莎感觉比刚入院那会儿精神多了，检查和复健都比之前熟练多了。”

“拉达每天放学都会去找爱莎吗？”

“嗯──不用值日和去帮安娜姊姊的时候，基本都去找爱莎了。”古米突然朝路边望去，“咦？那是今天中午见到的学姐吗？”

早露顺着拉达视线望去，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转角边看到了凛冬，她的身旁还有一个佝偻着背的陌生女人，两人似乎在低头谈论着什么，早露有点犹豫着是应当上前打招呼还是识相点装作不认识地路过。早露猜测那个陌生女人可能和凛冬熟悉下水道的原因相关，她们虽然亲密得危险，却没有互相说过这个程度的秘密，出于礼貌和自我保护，早露都不想过多地去探究这件事。

早露还没开口，拉达就上前自然地挥手打了个招呼，凛冬和陌生女人看起来都吓了一跳，不过凛冬很快反应过来用身子挡住那个瘦弱的女人，回应了古米的招呼并向早露不着痕迹地快速眨了眨眼。这像是招呼也像是调情，秘密一样的小动作让早露既高兴又害羞，沉重的心情一下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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