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吧，抱歉我今天有點事要做。」我快速的站起來，想要離開這裡。可當我轉身的那一刻，我感覺她的手踏在了我的肩膀上，她的手沒有用力，只是我卻感覺有重斤般重。

「喂喂鬼姐，這麼不想我走嗎？」我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嘴臉，可效果不大。她用平靜的語氣，說出讓我不安的話。「是阿，如果是你看著我去送死的話，你也會這樣做的。」

「唔⋯⋯我不懂你在說甚麼。」

「⋯⋯加爾姆，你就這麼憎恨我嗎。」

「！！」

「我已經失去夠多了，連你也要這樣離開我嗎」星熊的聲音有點冷，我知道，這就是最後的底線了。

「抱歉⋯⋯」我很不想這樣，但除了逃避我想不到別的辦法。我快速的向下前沖，打算奪門面去，可是阿，正如我了解她一樣，她也很了解我。

「是嗎⋯⋯」在我行動之前，突然一巨大的拉力把我扔到了後方。

唔⋯⋯我在半空中調整好了姿勢，翻滾消力後看向星熊。看到的是她堅定的眼神。「那麼我也做出了決定，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的。」

我活動了一下手臂：「你知道我不會對你出手的。」

「那麼你就乖乖躺下，跟我回去吧。」星熊一個箭步沖了上來，雖然她並沒有帶上她的武器，但就我現在的身體可硬接不了多少她的拳擊。

星熊的出拳快而有力，絲毫沒有留情的意思。我只能不停後滑步勉強躲避她的攻擊。

「你在猶豫甚麼，加爾姆。你知道規矩的，打倒我然後離開，或者乖乖跟我走。你這樣逃避到底有甚麼用。」

我⋯⋯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逃避。或許我就是怕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命不久已的事實。

我心亂如麻，她的每一次出擊都直擊我的內心，晃動著我那早已搖搖欲墜的心鎖。突然，我感覺手臂被抓到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拉力，我看著迎面而來的拳頭，我想⋯⋯這樣也好吧，我有點放鬆的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傳來的反而是一個溫暖而又熟悉的心跳聲。我張開眼睛，看到的是她近在咫尺的臉。她只是輕輕的把我擁入懷中，抱住了我。「抱歉加爾姆⋯⋯我以前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不⋯⋯這都是我自找的。」我的身體微微僵住，想要掙脫、卻根本做不到⋯⋯或者說，並不想這樣做。「該死的星熊，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放棄了希望，好不容易麻木地接受了死亡的命運。你為甚麼還要這樣做，為甚麼⋯⋯要弄醒我。」

不知道是燈光的原因，還是酒精的影響。我感覺眼前的星熊是如此的巨大，以致充斥著我的眼眶。除了她以外我看不到別的東西。我自暴自棄地的看向她，但看到的，只是堅定而關心的眼神。

「甚麼啊，在你面前我怎麼老是這樣。」在她的堅定面前，我那搖晃的內心就是個笑話。「我知道這是不對的，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但我做不到。」

星熊只是拍了拍我的背：「沒事的加爾姆，不管將來怎麼樣，我都會陪你走到最後那一刻，我保證。」她重新站了起來，並向我伸出手。

我看著她，有點看呆了。「呵呵，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變過阿。」

「起來吧加爾姆，能親口跟我講講嗎，你這麼多年的事。」

「呵⋯是的老大。」

我握著她的手，重新從陰影中站了起來，那暗淡的燈光，再次照在了我的身上。

「干杯。」

我們重新倚著牆壁，慢慢的喝著酒。

「所以，當初你很早就知道了吧，你患病的這件事。」

「算是吧，自從那天開始，我才覺醒了源石技藝。你也知道的，看到死者靈魂甚麼的，也有可能是大腦被感染的原因吧。」我不敢轉頭去看她。

「為甚麼不早點跟我說⋯⋯」

「如果我們情況互換，你會說嗎？」

「⋯⋯也是了。」

越是珍惜就越是隔閡，趁是在意就越有距離。

空氣中維持一種奇妙的寧靜，只有兩人喝酒的聲音沒有停下過。

「還記得他們嗎，土雞，肥仔強、光頭陳他們。」星熊輕輕的說道

「阿，當時我還看到他們，明明⋯明明死了還這麼討人厭，整天⋯⋯整天傻站在總壇那邊。」雖然我極力忍耐，但說話還是一抽一抽的。

「他們⋯⋯他們有說甚麼嗎？」

「不知道，死者是無法說話的。不論是再強的執念，再逞強也只能重複生前最後想做的事。」

「是嗎⋯⋯他們在做甚⋯」星熊的話到一半就停住了，我想，她也知道會是怎樣的情況了。即使已經死了，那麼傢夥，還是保持著最後為大姐頭當人牆的姿勢。真是⋯⋯真是讓人討厭的傢伙。我再喝了一口啤酒，只是，好咸阿。

「能說嗎？我想要聽你親口說，那件事之後，你是怎麼過的。」星熊的聲音從左邊小聲的傳來。

我又小喝了一口：「自從我覺醒了技藝以來，我就一直不會控制這鬼東西。當時我時不時會撞到那些死者的靈魂碎片，然後親身感受著他人死前的一切，那種感覺，是真的不好受。那時候開始，我就經常睡不著，每次在夢中，不是過著他人的生活，就是感受他們的死亡方式。

不過還好啦，路走著走著就有了，現在的我已經可以稍微控制了。而且那些記憶中往往帶著各種的知慧，像是各種戰鬥技巧、知識，甚至是奇怪的咒語。現在我覺得這鬼東西還是能勉強用用的。

至於現在的生活，其實也過得不錯。鼠王那傢夥還是很夠意思的，他送了我一間小公寓，我也偶爾為他工作，處理一些小事情。」

「加爾姆⋯⋯你知道的，我也做督察有一段時間了，我想我還是養得起多一張嘴的。」

「抱歉阿星熊姐，我可以走，但貧民屆的那些孩子可走不了阿。難得這幾年，他們的生活勉強過得下去，如果你要養的話，可遠遠不只一張嘴阿。」

「加爾姆，你知道我在說甚麼的。」

「我懂的，只是相比待在床上看著自己慢慢腐爛，我更想要死在狩獵的路上。」

「⋯⋯真的只是這樣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喝了一口酒。

當然不是，最重要的是，鼠王向我保證了，只要我繼續幫他在黑暗中保護這個城市，他就不會讓那些自以爲是的富人傷害到你的。這也算是我們一眾兄弟一直以來的願望了。

「說算死也不怕嗎？」

我沈默了一下：「你懂我的，星熊姐。我怕的從來都不是死，我怕的是有一天醒來發現你們都不見，只留下我一個人。我更怕的是有一天，發現你們都不是真的，這一切只是我的幻覺⋯⋯所以我才會想要這樣。」

星熊靜靜的握住我的手，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溫度，讓我感覺好多了。可我還是沒有轉頭去看她，也不知道是我不想這麼狼狽的樣子被看到，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她⋯⋯或者兩者都有吧。

「加爾姆阿，你知道的，現在還能跟我喝酒的人不多了。」

「我想，我想還是有的。陳sir她們酒量不挺好的嗎，你們能成為更好的酒友的。」

「不，怎麼說了，她們還是差點味。」

「人的口味總會變的，你總有一天會愛上她們的。」

「也許吧，不過在那之前，還得拜託你繼續當我每個月的專用陪酒了。」

「是大姐頭的命令嗎。」

「你就當是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干杯！」

跟往常一樣，我拼酒還是拼不過星熊，我最後的印像，我想想，好像是靠在星熊的肩膀，然後不知在說甚麼鬼話⋯⋯感覺就像回到了以前一樣，真希望時間能永遠留在那一秒。

我努力張開那沈重的眼皮，看著那一片灰白色的東西，花了點時間才分辯出來那是我家的天花板。

我晃了晃還不怎麼清醒的腦袋，想要思考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這時，我隱隱約約聽到廚房的方向傳來甚麼聲音，我本來有甚麼想說，卻發現喉嚨就像干涸的水塘一樣，根本說不出聲。我有點吃力的爬下床，在站起來的時候，雙腿一時發軟，讓我一頭撞在房門上，發出了咣的一聲巨響。

「龍門粗口，這也太衰了」我半蹲在地上，摸了摸剛剛被撞的地方，不由得罵了出來。而由於剛剛的動靜，廚房那邊的動靜也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腳步聲向這邊睡房走來。

「阿~我們的大偵探先生終於醒啦。」一陣懶散的少女音從門外傳來。

我微微抬頭一看，剛好對上了一雙淡紫色的大眼睛和那對紫色的兔耳。她微笑著遞給我一杯溫水，我輕輕接過，然後一飲而盡，這才感覺喉嚨好點。

「前幾天去哪了，暗索。」我用另一隻手抓著門把的位置，借力把自己拉了起來，然後看著低自己幾個頭的暗索問道。

「哎，別說了，前天真的是有夠倒楣的。我那時候才剛把別人車上的電瓶搞出來，就迎面撞上了剛抓著犯人的陳sir。」

「所以你就順便去近衛局吃豬扮飯了？」

暗索沒有回答我，只是傻笑了一下。我也沒有在意，隨手揉了揉她的頭，「那個⋯⋯」

我話還沒有說出來，她就像知道了我想問甚麼一樣，搶先告訴我了。

「星熊她早就走了，還是她順便把我送出來的。我也剛回來不久，都快餓死了。」

我沒有回話，只是點了點頭。

「說起來，你應該也餓了吧，畢竟都睡了快一天了。」暗索拉著我的手慢慢走向客廳。現在的客廳整潔了不少，完全想像不了昨天還是那副垃圾堆的模樣。我不禁小嘆了一口氣。

「有時候阿，我還真羨慕你有這麼一個關心自己的人。喂大偵探，在你眼中星熊到底是甚麼人。」暗索小聲的說道。

「朋友、家人或者甚麼更重要的人吧。」我聲音有點沙啞的回答。

「那你怎麼一直不搬過去，明明你們一起生活不是更好嗎？」

我沈默了一下，像我這樣的人⋯⋯不應該繼續延誤她過上更好的開始。像這樣就夠了⋯⋯像這樣就夠了。我在心中重覆了幾次，但還是沒有開口。

暗索好像看出了我的情況：「喂！大偵探，不要罷著這樣一張臉啊，跟我一起生活是有這麼糟嗎？」她故意用一種誇張的語氣說道。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邊笑邊抓了抓頭髮。

「嘿嘿，這就對了。反正生活都是這樣過的，笑著過不是更棒嗎！」暗索笑著把我扶到餐桌前的一個椅子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向廚房。「你就在這邊等等吧，晚餐我快弄好了。」

看著她的背影，我鬆了一口氣。如果說我對這個鬼地方還有甚麼留戀的話，除了星熊以外，小鬼也算是其中一個吧。原來以為是我救了她的命，現在看來，是她救了我的生活。

晚餐沒有甚麼特別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抄個青菜，幾個肉罷了。不過暗索可能是真的餓了，她吃得真香。呵，她總是這樣沒心沒肺的樣子，有時候真羨慕她。就這樣看著她吃飯的樣子，不知不覺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況。

那應該在幾年前吧，我剛幫鼠王做事不久的時候。我剛完成工作回家的路上，我感覺被甚麼人撞到了一下。而作為貧民窟出生的我立刻意識到撞上小偷了，我立刻轉頭跑向左邊的小巷。那個人影完全沒有料到我這麼快就趕了過來，但還是快速的拋出手中的釣鉤向旁邊的小店上，然後靈敏的跳上了去。這時我才看清了她，她是一個嬌小的小女孩，有著一頭紫色的頭髮和兔耳，只見她對我露出個鬼臉就跑走了。

這偷錢本來並不是甚麼大事，但我上面還放了要給鼠王的東西 ，這問題可大了。一旦被鼠王的手下發現有人偷了他的東西，恐怕被打斷雙手都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看著她健步如飛的逃開了，心想我可不會跟她在樓頂玩抓迷藏。我看了看她的逃跑方向，快速的估算著她會去的地方，以及最快的捷徑。

「喂！大偵探，你想甚麼想得這麼入神阿？」暗索突然在我面前揮了揮手，打斷了我的回憶。

「沒甚麼，只是我突然想起我們最初的見面。」

暗索臉紅了一下，似乎也想到甚麼，她雙手抓了抓自己的衣服。

「對了暗索，貧民窟的那些小鬼怎麼樣，鼠王的物資都送到了嗎？」

「阿，那個。老鼠先生早早就把東西送來了，而且還多給了不少，說是感激你上次出色的表現。而由於他的保護，沒有混混敢去那邊搶東西，全賴你的幫助，他們應該能夠撐過這個冬天的。」

「那就好。」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老鼠先生又給了你甚麼工作阿。上次為了調查那個外來的販毒集團，你差點把命都賠進去了。」暗索有點擔心的看著我，「自從上次那個任務，你失眠的情況就越來越嚴重了，我不知道你的能力到底讓你看到甚麼，但我肯定不會是好事。」

我沈默了一下，我⋯⋯我要告訴她嗎？這次可不是開玩笑的。

「算了，反正你每次都這樣，甚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撐著。真是的⋯⋯這樣讓我感覺自己⋯⋯自己。」暗索背對著我，聲音有點哭腔的說道。

「好啦，好啦！我都跟你說。」我嘆了口氣，無奈答應了。下一秒暗索就轉過身來，露出一個計劃通的笑容。「嘿嘿，我說知道你最好了。」

我無奈看著她，摸了摸頭髮，思考了一下用語。幾秒後，我嚴肅的看向暗索「怎麼說了，這次的事有可能比以前所經歷過的事，更複雜，也更危險。我通過源石技藝所看到的東西，太過不合理了，那簡直就是不該出現在世界上的東西。」

我站了起來並到了牆邊，用手指了指牆壁上的龍門地圖，我去了這幾個案發地點調查了，「他們的死狀，以至死亡方法，都太過離異了。不論是那種被慢慢吞噬的死亡，還是突如其來的穿透⋯⋯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水平。」我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捂著夢中致死的地方，是幻痛嗎。

然後我沿著死亡地點的位置聯起來，畫出了一個奇怪的圖案，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六芒星一樣。「根據我現有的調查，我很懷疑這次潛進來的，是一個具有強大力量的邪教組織，已經有計劃，有準備的想要對這個城市下手。」

暗索聽到後好像真的嚇到了，她的耳朵明顯的晃了晃。「那個，加爾姆。要不你就別繼續做下去了，這麼可怕的事，還是留給近衛局和鼠王處理吧，我們這些小人物就不要再插手了。」

「近衛局行走在光面之中，很多事情他們都是不方便處理的。而鼠王作為龍門的影子，他的存在早就被有心人準備了，一旦他過早行動，只會打草驚蛇。所以阿，這件事只能由我這個小人物來處理了。」我故作輕鬆的語氣回答。

「可是⋯⋯可是為甚麼總要是你。為甚麼有這麼多人，偏偏要你去。每次看著你這樣，我卻甚麼都幫不上忙。」暗索的神情有些失落。

我慢慢走過去，輕輕的抱住她，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你的存在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了。」

只見她漲紅了臉，但並沒有反抗，只是像蚊子那麼小聲的說了一句「笨蛋」。

「好啦，時間不早了。你是時候休息了小鬼。」我把暗索抱回了房間，並幫她掩蓋好了被子。

「對了，對於你跟星熊告密的這年事，我沒有生氣哦。」

她露出了一點震驚的表情，似乎沒有想到像星熊這樣的人也會出賣她。

「別亂想了，這麼清楚我事情，又會多管閒事的，除了你也沒別人了。」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就準備轉身出門了。這個時候我感覺衣服好像被抓住了。「答應我，不許拋下我一個人先走了。」我轉過身和她鈎了鈎手指，「啊，我答應你。」

當我回到客廳時。看著眼前龍門那幅地圖，腦內浮現了不少過去的人和事，到最後展現的，是幾個人，以及對她們的承諾。「看來，我還是捨不得就這樣離開呀。」我對著窗外空無一人的天氣喃喃自語。

血之前奏

當我還在整理著資料的時候，突然我的電話響了起來，上面顯示是未知來電。我看著電響響了幾下，才慢慢接了起來。

「是獵犬嗎？」電腦那邊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

「是的，鼠王那邊有甚麼新消息嗎？」

「又有新的受害者了，就在你附近的青山道，我們封鎖了區域，希望你能立刻到場。」

我沈默了幾秒：「明白了，我立刻過去。」

我快速的穿上了外套並走到門邊，但在我出門之前，我突然意識到甚麼，不禁搖了搖頭。

燈光熄滅了。而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個偷偷摸摸的人影從房間裹走了出來，並推開了陽台的門。

「拍」的一聲，我重新打開了燈的開關。而暗索一聽到聲音就嚇到頓在了原地。

「所以⋯⋯大晚上你想要去哪」我雙手抱胸的看著暗索。

「這⋯⋯我⋯⋯阿。」她似乎沒想到我沒有離開，而是在這裹等她而感到驚訝。

我嘆了口氣並走了上去，把剛拿出來的一件外套放到她手上。

「外面冷的很，想要跟上來的話至少也得穿暖點。」

暗索似乎沒想到我今天這麼好說話，就這樣抱著外套看了我好幾秒。

「怎麼了小鬼？」

「加爾姆，你今天怎麼了，這木頭腦袋怎麼這麼好說話。」

「嘖，反正你也一定會偷偷跟過來，那倒不如你跟著我身邊好了。而且⋯⋯這次的事，我想，只要把你帶在身邊才能安心吧。」

暗索偷笑了一下，然後快速穿好外套，跟著我離開了。

--十多分鐘後的青山道

「獵犬，你來啦。」一位長著老鼠耳朵的粉髮女孩在街道上向我打了個招呼。

「是的林小姐，沒想到連你也來了。」我向她點了點頭。

她沒有回答，只是皺眉看了看我身後的暗索，「你知道這次任務的危險性吧，怎麼還會把小鬼也帶過來。」

「暗索是我重要的伙伴，她的機動力以及聽力，都是我見過我人裹面最出色的那一群，對於我的調查能幫上不少忙。」

林雨霞看了我們好幾下，才嘆了口氣。「相信我加爾姆，那邊的現場即使對於我也有點噁心了，我建議你還是一個人進去吧。」

我點了點頭，向暗索示意一下以後，一個人走了進去。暗索還是有點猶豫要不要跟著，但卻被林雨霞給擋了下來。

「小鬼你不要打甚麼鬼主意。」

「你說誰是小孩子阿，明明你看來也跟我差不多。」

「你說甚麼⋯⋯」

我無視了身後越來越遠的爭吵聲，慢慢拿起一根煙，想著到底是甚麼鬼東西，連鼠王之女也能有所動容。

而隨著我越來越接近目的地，我的眉頭開始深鎖。還沒到底現場，我已經聞到一鼓令人反胃的腐爛感，那種味道是如此之重，甚至要我停在原地好幾分鐘才勉強忍得住。「龍門粗口」，我有感覺我一定不會喜歡接下來的東西。」我大力吸了一口煙，才慢慢走進那個轉角。

「龍門粗口，這也太噁了吧。」雖然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眼前的所見還是大大的震撼了我。

整條街道都沾上了黃紅色的東西，以致於整個地方都散發著令人反胃的惡臭味，那種發射性的行跡，就像是在甚麼東西在街上爆炸了一樣。

我忍著強烈的身理不適，一步步向爆炸的中央點走過去。伴隨著味道越來越濃，我終於找到了這個地方的臭味來源----一團被腐爛到完全看不出原型的⋯⋯肉團？

我吞了吞口水，這還真是一個惡夢般的場景阿，幸好沒讓暗索那個小鬼跟過來。我看著眼前這團還在冒著煙的肉團，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這個。

我看了看整個現場，感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不對阿，如果是源石病造成的爆炸可不是這個樣子，而且，身體的大小也不對，他的身體就像是少了一部分一樣。

「唉，雖然很不想這樣做，但看來不用技藝的話，就只能在此止步了。」我在把嘴上煙弄熄的瞬間，發動了我的源石技藝。

眼前的世界在轉眼間就變了，變成了一片只有黑白雙色的世界，而那些發著光芒的靈體就在附近。奇怪，這邊怎麼了，怎麼靈魂們都在震抖，就像是被甚麼可怕的東西驚嚇了一樣。

而靈魂們發現了我的存在，都紛紛用手指向了一個方向，就像是指引我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畫面，除了執念特別大的那些，其他還在現世的大多是靈魂的碎片，他們平時只會機械式地重複生前最後做的事情，到底發生了甚麼阿。

雖然帶著不解，但我還是快速的順著指引走了過去。在那邊，我看到了一個人影，一個被折磨到不成人影的靈魂，他的上半身被炸出了一個大洞，臉被腐爛掉了一大半，即使是在靈魂狀態還一直在腐爛著，他露出了一副極為痛苦的表情。

靈魂是不能說話，可就算這樣，我也能夠想像他到底承受著多麼恐怖的痛楚。這⋯⋯這怎麼可能，哪怕身體受到再嚴重的傷，也不會影響到靈魂才對。這到底是。我對於眼前的事情感到非常不安，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令我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心寒。

那個破爛不堪的靈魂注意到我，雖然身體破爛不堪，哪怕每前進一步都像是千刀萬剮一樣，他還是用那搖搖欲墜的步伐向我走來。他那可怕的臉孔讓我感到害怕，我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他彷彿對我的退後感到緊張，他更賣力的想要上前，卻半跪在了地上，身體也越來越透明。我知道，他快要到極限了。

「該死的白痴。」我用力的咬了咬舌頭，那來自身上的痛楚克服了心理上的恐懼，讓我的身體動了起來。

當我接觸到他身體的那一刻，他給了我一個複雜的眼神，我還未來得及說話，他便一下沖到我身上。「啊⋯⋯阿阿阿！！！！」

無數的記憶就像潮水一樣強行沖入了我的腦海中，一種不屬於我的記憶就這樣強行進來了。我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痛楚，就像是要把我整個人撕裂一樣的痛苦。

但很快的，痛苦開始被減弱了，那些原本雜亂無章的記憶開始有意的排列在一起，並從不同的記憶片段中組合了一段又一段的句子，慢慢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抱 歉

但 我 只 能 靠 你 了

這 些 邪 教 徒 毀 了 我 的 一 切

拜 託 你

不 要 讓 更 多 人

因 他 們 而 受 傷 了

這 些 是

我 最 後 能 做 的

拜 託 你

幫 我 守 護 這 裹

記憶變得溫和，一份又一份的記憶化作了灰燼，只留下了些有用的片段，慢慢融入了我的腦海之中。

這 就 是 我 最 後 的 力 量 了

請

請 收 下 吧

隨著這句的結束，我感覺到有甚麼東西破碎的聲音，但同時的，我感覺到一鼓暖流進入了身體之中，我感覺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就像之前的疲累感和酒精都不曾存在一樣。我輕輕呼了一口氣，腦內的回音終於不在了，就像是風暴中轉眼的寧靜。

看來那個傢夥，把一切都交給我了。我深深呼出一口氣。「該死的，這個莫名奇妙的傻子，就這樣把一切都託付給我了嗎。」

感受著這些外來的記憶，我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恨意、他的悲傷以及他的猶如鋼鐵的決心，這些東西好像對我產生了一點影響，我久違的感覺頭腦如此的輕鬆。「我以為自己這顆心早就冷掉了。」我自嘲了一句，「算了，你的覺悟，我的確收到了。黃衣教團⋯⋯很好，是時候細數你所犯下的罪孽了。」

我點著一根煙走回了林雨霞和暗索那邊。

「加爾姆，你沒事吧。我剛剛好像聽到⋯⋯」暗索看了看旁邊的林雨霞，沒有說出來。

「放心吧暗索，我現在感覺⋯⋯很好。」我用手輕輕在她的頭上揉了揉。

「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還有，把人家的東西還回去吧。」我拉了拉還待在原地的暗索。

「哎？哦。」暗索一直盯著我的臉，直到我拉了拉她，才反應了過來。她有點不情願的把一個錢包拿了出來，而林雨霞有點驚訝的摸了摸身上。

「林小姐，下次可不要小看我家的暗索哦。對了，還得勞煩你跟老林講一聲，明天得請老朋友喝茶。」我跟靠在電燈旁的林雨霞說道。

但她沒有回應，她跟暗索一樣死死盯著我的臉。「加爾姆，你看起來有點不一樣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我多長了些甚麼東西嗎？」我用調侃的語氣問道。

「沒有⋯⋯只是，你現在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她思考了下，給了我這樣一個答案。

「哦？那你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嗎。」

「那當然，你當時的英姿我到現在還忘不了，煉獄之犬。」

「哈哈，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號了。」我笑著摸了摸後腦，「對了，待會幫我在附近建一個墓，銘文就寫⋯⋯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績永世長存。」

「唔，是你認識的人嗎」

「也許是留給我的也說不定。」我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林雨霞看著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那一直繃緊的臉終於放鬆了下來。「雖然不知道你經歷了甚麼，但我很高興過去的你又回來了。」接著她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這下，我終於可以好好睡個覺了。」

我看著難得露出小女生狀的林雨霞，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她似乎有點驚訝，但卻沒有拒絕。

「盡情狩獵吧，龍門之犬⋯⋯」

我們很快就回到了家中，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暗索太安靜了，平時的她就算不會手多去順點東西，也會喋喋不休的跟我聊天。可這一路上她就一直沒有說話，難道是累了嗎？

我抱著這個疑問剛轉身想要關心她，就感覺我的腿就像被甚麼東西纏著一樣，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推力。這讓我一下子就跌倒在沙發上。我快速的轉身，但身體已經被甚麼捲住了，然後是甚麼重物壓在我腰上我感覺。我一看，暗索不知何時用她的勾線把我捲了一圈，並騎在我的腰上，把臉貼得很近的看著我。

她貼了過來，對著我的臉東看看西看看，還像一隻小兔子一樣聞了幾下，雖然她聞完很快就皺起了眉頭，一副被噁心到的樣子。

看到她一副厭棄的眼神，我不禁有點火大。「好了小鬼，你要是不好好給我一個解釋，你看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聽到後吞了吞口水，但很快就版著一張臉。「加爾姆，快點誠實的告訴我，剛剛到達發生了甚麼事，不要打算騙我。我可是聽得很清楚的，你那痛苦的叫喊聲。」

我看著她，原來的不快也隨之而去。不過我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或許說，一種奇怪的渴望佔據了我的思想。我想要知道、我想要親耳聽到，到底在她心中，我有著怎樣的地位⋯⋯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我渴望，我渴望親自聽到。

「哦？如果我告訴你，加爾姆已經死了，他的身體現在是我的了，你打算怎麼樣。」我露出一副冷酷的表情，直直的看向暗索。

「我！我⋯⋯」她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回答，一時之間有點慌亂一連用來束縛勾線的手，也在不知不覺間鬆懈了。

我順勢掙脫了勾線，並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坐在沙發上。而暗索這時才發現情況不對，想要做點甚麼，卻有點束手束腳的，根本不知道做甚麼好。

我看著現在在我懷裏不知所措的暗索，決定再進一步。我拿起了她的勾線，沿著脖子的位置轉了一圈。「來吧，不想要我繼續用這身體的話，就殺了我吧。只有你這樣，用力一拉就可以了。」

「我⋯⋯我。」暗索拿著線索掙札著幾下，她的手不停的震抖，慢慢的，她整個身子都不停的震抖。「不行阿，我，我做不到⋯⋯是你親手把我從貧民窟街頭帶出來，是你⋯⋯是你再次給了我家的感覺。你要是帶走了他，就，就把我一起帶走好了。我⋯⋯我不想要再自己一個了。」

當我感覺到胸前的衣服慢慢變濕，聽到那陣陣的哭泣聲時，我的心情很複雜。我騙不了自己，當我聽到她這一番話的時候，那種由衷的滿足感。我知道這樣很噁心，但這種病態的渴望，我不能否認⋯⋯我真是個混蛋。

「抱歉暗索，我不是故意的，我⋯⋯」她一頭向上頂，打斷了我的話。然後「混蛋！白痴！傻瓜！」她用力的抱緊我，就像我隨時都會消失一樣。負罪感與扭曲的滿足感纏繞在了一起，可我寧願這樣，也不想回到過去的麻木了。

我輕輕的抱回去，不停的重複著「抱歉阿，我以後不會再開這樣的玩笑了。」之類的話。

過了好一會，她的呼吸才慢慢平復了下來，並抬頭看著我。

我看著她那有點紅掉的鼻子，以及那還沾著淚花的眼睛，負罪感有點重。

「加爾姆，真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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