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將濾水器過濾後無雜質的水加入蜂蜜罐後，オーエン趴在桌邊，靜靜地看著殘留在透明玻璃罐中的淺金色蜂蜜逐漸融進水裡，失去了原先的色彩，同時也將無色的純水染上了一層薄色澄黃及香氣。

午餐過後カイン告訴他殘留在罐子裡的蜂蜜可以加水變成飲料就不會浪費，也不用大費周章用湯匙艱難地撈取角落的液體。オーエン有些不以為意地說這是廠商設計的包裝不良，而後看到カイン邊苦笑邊說一般人大概也不會整罐拿起來吃。

隔著玻璃罐，オーエン看到カイン又進了健身室。他總覺得最近的カイン很奇怪（特別是今天），卻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

先是在夜勤後的半夜突然驚醒，接著一早在健身室激烈運動，還不到中午卻在沙發上睡著了，然後在吃完午餐後又踏進健身室。

他記得早上路過客廳時カイン正在看電視，而電視上正在播映仿生人與主人結婚的特別節目，畫面裡的兩人牽著手在教堂裡證婚，オーエン只是瞄了一眼便回自己的房間並沒有多做停留。

對於現在這個物資充足衣食無缺的社會來說，信仰的力量已經沒有歷史上記載的那般強烈，對多數人來說現存的教堂僅是一個儀式的場地，在那裡有的只是人們投注的想像。

オーエン對於節目本身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最近類似的報導似乎變得越來越多。他笑著心想如果接下來的世界充斥著搭載加祿迪亞系統的仿生人，當舊型仿生人不會像過去一樣對主人言聽計從時，接下來變多的或許就是離婚的報導了也說不定。但人與物體結婚本來就不再法律保障範圍內，大概連離婚都做不到吧，法律從來就不站在仿生人這一邊。

想著想著，オーエン突然開始覺得有些煩躁。

結婚也好實驗也好一起生活也好，當這些約束開始產生不安定時，約定反倒成了牢籠不是嗎？

在煩躁感不斷膨脹的同時，オーエン的腦中突然浮現了カイン燦爛的笑容。他皺起眉頭在心裡默默地唸了聲笨蛋，厭煩的感覺隨之消散。他無意識地起身走出房間尋找對方的身影，發現剛才被他罵笨蛋的人竟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ホワイト曾經告訴他人類睡著後體溫會下降，如果不蓋上被子的話就可能會感冒，人類感冒時僅能靠藥物控制症狀，讓體內的免疫系統去消滅病毒，沒辦法像仿生人一樣能直接拆開身體，或從程式碼裡面重新編碼修正，而且依據體質不同也可能出現用藥無效的狀況，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再心裡又唸了一次カイン是笨蛋後，他撈過掛在單人沙發上的毛毯替對方蓋上。

他記得上次在沙發上看到カイン睡著，稍微動到他後突然就被壓在地上，現在反倒是一點反應也沒有。看著對方的睡臉，オーエン覺得似乎也變得有點昏昏欲睡，或許是昨天半夜突然又被喚醒的關係。

但他仍然不能理解。自從和カイン住在一起之後身上出現的bug越來越多，然而不管自己怎麼進行系統掃描都顯示沒有問題，他暫時還不打算去找ラスティカ，更沒有回去讓フィガロ檢查的打算⋯⋯

啟動了沙發升降系統把沙發變成床，オーエン在カイン的身邊坐了下來。對方仍在熟睡，絲毫沒發現身下的墊子被移動過。他記得上次カイン醒來的時候似乎還發出了一些細微的呻吟，那或許是人類的習慣，然後還皺起了眉頭，他喜歡看カイン看起來有點困擾的表情。

オーエン揚起嘴角在對方的身邊躺下，沒想到躺下後想睡覺的感覺更強烈了，彷彿人類一般。靠著カイン的側頸，他能聽到對方皮膚底下動脈微弱的聲音，正與穩定的心跳傳來相同的頻率。

雖然覺得今天的カイン很奇怪，但最近的自己似乎也變得有些異常，他明明不是那麼需要睡眠，卻會因為看到カイン睡著而跟著一起睡。

閉上眼將視光系統關閉後，就如同夜晚靠在他身旁睡覺一般，オーエン無意識地蹭了蹭對方的肩膀，抱著他的手臂陷入沉睡。

而這段睡眠隨著對方細微的動作很快地結束了。他皺起眉頭發出了一些不在系統排程範圍內的聲音，睜眼時他看到カイン的臉就在自己的正前方，近到他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自己。

看著カイン蜜金色的雙眼，オーエン腦中閃現個數個對方的身影，在某個夜晚裡他們曾經一起乘著機車飛行，カイン笑著對他說會帶他去吃CBSC。又在某個晚上，カイン自他的頭頂上笑著探出頭跟他說：我們回家吧。

那些片段彷彿有味道一般，散發著香甜的氣息。回憶與對方蜜金色的雙眸連結在了一起，他無意識地開口：「像被晨光融化的蜂蜜一樣⋯⋯」

如果是在數個月以前，他大概會覺得自己受到特殊病毒感染，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完全不明所以的反應，但這陣子下來他竟也逐漸習慣了這種奇怪的現象。這不是他們同居後的第一個異常，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透過玻璃罐看著健身室緊閉著的門扉，白色的門板被失去蜂蜜形體變成淺金色的液體給改變了色彩，他搖了搖玻璃罐低聲開口：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オーエン將玻璃罐鎖緊，無聲放進冰箱深處。

◇

睡意在カイン熄燈上床時很快就襲了上來。明明應該是悠閒的假日卻出現了一大堆突發狀況，在沐浴過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今天過度運動，疲勞像是反噬一般一口氣釋放了出來。吹完頭髮後倒在床上喊了聲關燈讓家電自動熄燈，不到幾分鐘的時間カイン就陷入了深層睡眠，連オーエン什麼時候進房的都沒發現。

不規律的早睡很快地反映在隔天的早晨，カイン睜眼時窗外的光線還非常微弱，夏日的太陽理應會更早升起，他猜想時間大概還不到五點。但睜眼後他第一件確認的事不是時間，而是尋找オーエン的位置。

除了第一晚オーエン來他房間的那天以外，カイン還沒有和オーエン在同時清醒的時間一起進房睡覺。不是他先就寢，就是オーエン已經先在他的床上躺好閉上眼了。

在意識到自己喜歡オーエン之前，就像是過去訓練合宿和其他夥伴們睡大通鋪一樣，總會有些人睡姿不好最後擠在一起睡覺，不過是在同一個空間躺在同一個地方睡覺而已，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奇怪的事。但現在的狀況不一樣了，他不但習慣オーエン睡在他身邊，而且還會下意識地去抱住他，就像現在一樣⋯⋯

オーエン昨晚也靠在自己的胸膛邊睡覺，而自己的手現在正環在對方腰上。看著對方頭頂的髮旋，銀灰色的髮絲在晨光下顯得更加柔軟。他記得オーエン剛開始來他房間睡覺的時候，對方會在他還沒醒來前的清晨悄悄離開房間。而在自己默許對方進房後，早起晨練時床邊再也不是沒有餘溫的空位，他開始能天天看到オーエン的睡臉，但總覺得現在的オーエン似乎變得比以前還要可愛。

回想起昨天オーエン湊到自己面前的樣子，只是回想而已心跳似乎又快了幾分。カイン趕緊要自己快點停止就怕真的影響到心跳，昨天和オーエン約好了不能比他早起，要是被發現的話可就糟了。他露出苦笑，將下巴靠在對方頭頂上閉上了眼。

就在他意識再次變得模糊，似乎即將陷入第二次沉睡時，懷裡的人兒開始有了動靜，讓他再次從半夢半醒的狀態回神。カイン閉著眼試著讓自己不要有太大的反應，畢竟オーエン想要看到的是⋯⋯他早上睡醒的樣子？

他覺得他快要阻止不了自己的嘴角上揚了，只得假裝翻身讓身體躺平，他有些心虛地側過臉，心裡祈禱沒有被オーエン發現自己早就已經清醒，還在剛才差點因為覺得對方的請求過於可愛而暴露自己正在裝睡。

他感覺到オーエン湊了過來，オーエン一手撐在自己身側的床墊上，將身上的重量壓到了他的胸口上。他該不會是打算就這樣趴在自己胸口盯著他直到他睡醒吧⋯⋯

過了幾分鐘後カイン覺得實在是沒辦法再裝了，先不提裝睡，意識到對方正在看著自己後要再做任何反應都變得困難重重，更不用說睡覺了，他現在就算閉著眼睛都能想像的到對方看著自己的表情。

在內心嘆了一口氣後，カイン慢慢地睜開眼睛將視線從天花板上往自己的胸口移動，如他所想オーエン正趴在他身上一臉好奇地盯著自己。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幾秒，受不了沉默的カイン抓了抓頭，有些尷尬地笑著對他說早安。

「早安。」オーエン仍然趴在他身上，表情看起來有些疑惑。

「怎、怎麼了⋯⋯」カイン試著維持臉上的笑容，但他知道現在的笑容可能看起來有點僵，他真的不擅長裝傻。

「人類睡醒的時候都會傻笑嗎？還是只有你？」オーエン一臉認真地問，「我看其他人睡醒都不是這樣。」

「其他人？」

「フィガロ和ラスティカ睡醒的時候都不是這種反應。」

「啊⋯⋯」說的也是，過去在實驗室裡オーエン也許看過他們睡醒的樣子。カイン又抓了抓頭，接著雙手一拍，選擇直接投降道歉。

「哼？」オーエン發出疑惑的悶哼，「你真的很奇怪。」

「唉？」カイン自合十的雙掌後面睜開了一隻眼睛，一臉困惑。

「這種小事根本沒必要看得那麼重要不是嗎？你真奇怪。」オーエン趴在他胸口上，垂著眉盯著他看。

「但約定就是約定。」カイン將手臂枕到後頭，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抱歉啊，可能昨天太早睡了今天一早就醒了，醒了之後就睡不太著。」

「嘛，早料到會這樣。」オーエン閉上眼睛，將耳朵貼到了他的胸口上。「你昨天不到九點就睡了。」

「不到九點？！這說不定是我今年最早睡的一天。」カイン忍不住笑出聲，「你為什麼知道我幾點睡？」

「你昨天用聲控關燈不是嗎？我有聽到。」オーエン仍閉著眼貼在他身上，正隨著カイン的呼吸微微地上下起伏。

「我應該沒有很大聲吧，關著門你也聽得到啊⋯⋯」カイン用手替オーエン順了順頭髮，不自覺揚起嘴角。

オーエン微微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又舒展開，露出了放鬆的表情。「我的收音功能可沒有人類那麼差。」

カイン笑著說下次休假會再試著睡晚一點，到時候應該就能讓他看到平常起床的樣子。オーエン抬起頭又吐槽了一聲你確定你下次休假記得住這件事嗎？

「當然，這可是約定。」看著對方露出懷疑的眼神，カイン卻沒有任何一絲不快，只是又用手指順了順對方的髮絲，低聲開口：「就像是你也會記住我說過的話一樣啊。」

オーエン突然閃避了自己的手指側過臉，邊說著仿生人的記憶體才沒有人類腦容量那麼小，背對著カイン緩緩坐起身。

面對オーエン的仿生人式吐槽，カイン現在已經變得得心應手，他笑著說了聲說的也是，跟著坐起身子。

「但我很開心喔，你記得我說過的話。」

回想起和オーエン相遇至今發生的大小事，兩人相識的時間算起來不算長，但一起經歷過的事情確實也已經夠刻骨銘心了。雖然不確定オーエン還記得多少，但不論オーエン記不記得那些事，他們一同度過的這些時光都不是虛假的，而自己心裡那股心動的感覺也是。

カイン深吸了一口氣，迴避和猶豫不前向來不是他的風格，他緩緩開口：「那時候我說你不是特別的，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遵守約定是我的原則，不論是和別人的約定，或是和你的。即便那只是個口頭約定。但現在狀況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オーエン停下動作轉過身用著疑惑的表情盯著他，似乎在等待他說話。

「オーエン，你說過我對你來說是特別的，而現在我想⋯你對我來說也是特別的⋯⋯」カイン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上升，臉頰上竄上了一股熱潮，他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試著穩定情緒，而後緩緩張開眼睛。

與オーエン艷紅色的雙眼四目相對，他握住了對方放在床上的手掌，カイン開口：「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カイン覺得自己心跳的聲音似乎從心臟傳到了全身，竄上腦門的高熱讓房內微涼的空調失去了作用，等待オーエン回覆的這段時間瞬間變得有些漫長了起來。

他看到オーエン的表情仍有些困惑，半張著嘴似乎在思考要說什麼，臉頰上也慢慢地出現了一絲緋紅，カイン感覺到對方的手似乎想要逃避，但被他握著因而無路可逃。

「我也⋯」オーエン低下頭小聲地開口，カイン聽不太清楚他說了些什麼，湊近一聽，只聽到了一句：就算你不在也會一直想到你⋯⋯

是他曾經跟オーエン說過的話——在腦裡一直忘不掉的，肯定就是喜歡。

他開心地揚起嘴角，接著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試圖遮掩自己害臊的表情，而後繼續說：「但你說的這個喜歡可能和我的不一樣。」

聽到自己的話被反駁，オーエン皺著眉抬起頭反問：「哪裡不一樣？」

「例如⋯我會想要獨占你，我會想碰你，不想要你被別人碰。有別人要碰我的時候你會覺得不開心嗎？」

「還好。而且你是警察吧？別人要碰你你自己能處理不是嗎？」

「呃⋯⋯」カイン尷尬地抓了抓頭，「換個說法好了，你喜歡我摸你吧？但如果換成別人摸你的話，例如ラスティカ？」

オーエン將視線移到了一旁，似乎正在思考。

「クロエ？」

「⋯⋯」

「ヒース？」

「⋯⋯」

看到對方的反應如此平淡，カイン突然有些急躁了起來。

「或フィガ⋯⋯」

「我才不要。」オーエン直截了當地打斷了カイン的話。

「你真的很不喜歡他啊哈哈哈⋯⋯」看到終於出現了其他的反應，カイン一邊覺得安心，一邊又覺得自己似乎選錯對象搞得場面有點尷尬。

看著カイン傻笑的表情，オーエン垂下眉繼續問：「所以呢？交往具體要做什麼？」

「嗯⋯和對方分享自己的心情、一起吃東西、約會、一起生活⋯⋯」

「那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

面對オーエン不斷進攻的問句，カイン有些難以招架。他不認為自己的告白過於輕率，但對オーエン來說或許戀愛的情感過於陌生、也過於抽象，所以他才沒辦法回覆自己的問題。如果沒辦法好好回應オーエン的問題，最後或許會變成單方面的誘導，即使對方真的答應了，那也不是會是カイン希望的結果。

從オーエン的問題裡カイン也同時做了反思，硬要說的話至今為止的生活或許真有那麼點像交往，在意識到自己喜歡對方前，那些生活的片段明明都還那麼的普通，但在意識到了戀愛情感後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不一樣，」カイン又用手半摀住臉，試圖遮住自己又開始發燙的臉頰。「我會想對你做戀人才會做的事情⋯⋯」

「例如？」

「接吻⋯之類的⋯⋯」才剛說完カイン就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向來直率的他竟然也會有這麼一天。正想要撇頭掩飾自己越來越紅的臉，沒想到對方卻是突然勾住了他的後頸，將他的臉轉了過來，只是一瞬間的事情，カイン卻像是當機一般完全反應不過來。

オーエン退開了身子，歪了歪頭開口：「像這樣？」

事情發生得太快，カイン有些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們剛才是接吻了嗎？！

「你這⋯⋯從哪裡學的⋯⋯」

「之前去和クロエ、ルチル去看電影的時候裡面演的，不對嗎？」相較於他的慌亂，オーエン看起來絲毫沒有任何動搖的感覺。カイン一臉輸給你了的表情笑著說了聲對，結果到頭來先告白的他反而比收到告白的人更混亂。

「然後呢？有什麼不一樣嗎？」

「要問這個問題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真的是輸給你了，」カイン搖了搖頭，「我剛說了吧，你的喜歡和我的喜歡或許不一樣。」

「這有關係嗎？」

「有關係。」カイン抿了抿唇，總之可以先當作オーエン不討厭也不反對被他吻吧⋯⋯「眼睛閉上。」

「為什麼？」

「你想知道我的喜歡有什麼不一樣吧。」

オーエン盯著他眨了眨眼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カイン將手輕輕撫上對方的臉頰，閉上眼將自己的唇輕輕貼了上去。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的聲音似乎又變得更大聲了點，カイン緩緩睜開眼睛，發現オーエン正瞇著眼在看自己。

「不是要你閉眼睛嗎⋯⋯」カイン紅著臉摀住嘴巴退開。

オーエン像是不甘心似地撇了撇嘴，小聲地碎念，「你還不是突然就睜開眼睛偷看⋯⋯」

看著對方臉頰上的薄紅，カイン不自覺握緊了對方的手，他小聲地問：那⋯⋯再一次？

オーエン垂著眉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後閉上眼睛。看著對方的反應，カイン覺得身體有點熱，心跳的速度似乎又開始加速。

「嘴巴張開。」

オーエン聽話地將嘴巴微微張開，カイン靜靜地湊到對方面前，閉上眼輕輕地吻啄了兩下後，將舌頭探入了對方口中緩緩與對方的舌頭交纏。自己和對方的溫度融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勾住オーエン的舌頭不想驚動對方，卻是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要汲取更多，忍不住捲著對方吮吻。

オーエン不自覺回握了對方的手掌，另一手緊張地抓住了カイン的上衣，感覺自己的腦子和身體變得越來越熱，但系統卻沒顯示有任何異常。オーエン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順著カイン的引導和對方交纏在一起，滿腦子只有面前的人，似乎再也沒有辦法感受到除了カイン以外的東西。

カイン覺得在這樣下去他會變得越來越貪婪，只得在理智線尚存時趕緊退開。心臟簡直快要跳出來似地，心跳聲在自己耳邊轟隆作響。他一把將オーエン抱住，將臉埋進了對方的肩頭閉著眼不敢看對方，覺得此刻的自己完全冷靜不下來。

オーエン意外地沒有掙扎，只是在他耳邊小聲地抗議：「你是想把我吃掉嗎，一直舔⋯⋯」

カイン再次收緊了環抱對方的雙手，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然而現在胸口的這份悸動卻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現實，オーエン就是如此地令他為之心動。

オーエン將下巴靠到了對方肩膀上，任由對方抱著自己。「你的心跳和呼吸好吵⋯⋯」

「吻自己喜歡的人誰的心跳都會變得這麼快。」カイン笑著說。

「只有你很吵，我沒有心臟⋯⋯」

「但你跟我一樣，有一顆心。」カイン退開身子，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而後發現對方胸口浮現了正在發著青白色光芒的百合，光芒透出了睡衣的布料，正強烈地散發存在感。而オーエン剛才睡衣正脫到一半，カイン自領口往下望，正好能看到胸口旁兩個粉紅色的乳尖，在百合的光芒照耀下顯得更加誘人。

カイン內心大喊一聲不妙，吻了吻對方的額頭後道了個歉說要去冷靜一下，接著便頭也不回地奔進健身室，留下オーエン一個人呆坐在床上。

幾秒後オーエン才緩緩回過神，耳邊傳來了跑步機輸送帶運轉的聲音，カイン大概連門都忘記關上就跳上了機器。

身體的溫度還沒降下來，オーエン一邊整理思緒一邊慶幸自己不是舊型風扇式散熱的仿生人，不然自己大概會先被風扇運轉的聲音吵死。他皺起眉頭用手上的戒指啟動了瀏覽器，迅速掃描條碼在網路上下定了散熱用涼感墊後起身解開扣子將睡衣脫掉。

看著胸前仍散發著強烈光芒的百合印記，腦中回想對方說自己也有個心，他將臉埋進睡衣裡幾秒後甩了甩頭。「果然是個怪人⋯⋯」

踏出腳步，オーエン無聲離開了カイン的房間。

◇

夜半時分，カイ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照明眨了眨眼，過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燈光看了十來分鐘，但意識到自己正在發呆沒多久後又會再次陷入那陣空白，好像缺少了什麼，但又不想去尋找答案。

カイン沒想到會一整天都不見對方蹤影。

仔細思考兩個人假日的作息，如果沒有特別約定，他們並不會干預彼此的生活。剛搬進來時カイン記得他甚至有一整週都沒見到對方。

オーエン應該沒有在躲自己吧？

他告訴自己只是多心了，卻沒辦法阻止自己不要那麼在意。カイン甩了甩頭，心想著或許晚點オーエン就會上床睡覺，帶著有點微妙的心情閉眼就寢。

然而他的期望落空了。

隔日早晨，看著空蕩的床鋪，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床太大了，連同整個房間似乎都顯得空曠了起來。只是經過一天的等待而已，他竟因此變得如此消沉，連自己都有點不敢置信，オーエン甚至還沒有直接拒絕他。

他向來不擅長等待，但這還是他頭一次因為等待而感到如此難熬⋯⋯

突如其來的系統提示音將他拉回現實，是社區大樓專用的通知提示音。樓下的管理員通知有包裹，東西不需要直接簽收，如果不急的話下午也會有仿生人將包裹送上來。看了看牆上的時鐘，カイン仍決定先下去領取，順便轉換心情。

這日他的工作從下午開始，上午還有點自由時間。望著透明電梯外的景色，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要自己振作，至少在執勤前要恢復成平常的狀態才行，可不能被情緒影響到工作。

過去他想保護的對象，只有這個都市，而現在有另一個人悄悄踏進了他的心裡，正如同過去對方在夜裡悄聲鑽進自己床鋪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早就在心裡為他留了一個位置。想著想著，他揚起了嘴角，而後難受地垂下了眉。那瞬眼的表情變化在電梯門開啟的那一刻無影無蹤地消失。

來到大廳讓櫃檯的管理仿生人掃過手上的條碼，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包裹便迅速而精準地被送到了カイン手上。向對方道過謝後カイン回過身準備去搭電梯，而就在同一時間其他住戶的訕笑聲傳入了他的耳裡。雖然沒辦法完全聽清楚對方說話的內容，但從臉上嘲諷的笑臉中他大概能知道對方想說什麼，畢竟這個幾乎是只有上流社會的人才能入住的大樓裡，只有極少數的人會和仿生人道謝並把它們視為人類對待。

即使不滿於這種被當成常理的態度，但他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只能讓自己仍保有自己的模樣。為了不愧對於過去和未來的自己，保持自己真誠的心去面對一切。

說的也是，不論是過去的自己還是未來的自己，他對於做過的那些決定不曾感到後悔，也從不掩飾真誠，面對眼前的情感也一樣。

在電梯門口等待下一班電梯到來前，他低頭看了看手上頗有重量的包裹，仔細一看上面標籤顯示的名字是——オーエン・ナイトレイ。

カイン的腦子空白了幾秒，以至於電梯開門聲響起至門快關起來前他才發現面前的電梯來了。他連忙伸手再次按了開關讓門打開，慌張地抱著包裹踏進電梯裡。電梯內透亮如鏡的玻璃反射出他的臉龐，雖然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但紅透了的耳根卻出賣了他此刻內心翻騰的情緒。他摀著臉慶幸電梯裡沒人，被看到自己這個樣子都不知道臉該往哪擺。

所幸在踏進家門前那股情緒已經降到了可控制的範圍內，他捏了捏眉心要自己不要意識過剩，嘆了口氣後打開家門。

與剛才慌亂喧騰的情緒成反比，進門後迎接他的是空蕩冷清的客廳。

他仍記得第一次開啟這扇門的那個時候，昏暗的空間裡オーエン正抱著抱枕趴在面對門口的巨大飄窗上笑著對他說話，霓虹燈斑斕的色彩自窗外透入房內，映照在白皙オーエン的皮膚上閃閃發光。

明明是早該習慣了居住環境才對，現在卻寂靜到讓他感到有些陌生，彷彿頭一次知道這個空間如此寬敞且不帶溫度。

就在此時側邊開放式廚房傳來冰箱開闔的聲音，隨著冰箱門闔上，原先被門板遮住了身影的オーエン也出現在カイン的視野內，昨天整日不見的身影正從冰箱裡拿出甜點。

「オーエン！」

只見對方轉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但仍沒停下準備享用點心的動作，平淡地開口：「幹麻？」

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大驚小怪，カイン抓了抓頭，抱著包裹走到了餐桌邊在オーエン對面的空位坐了下來。

「沒什麼，只是一天沒看到你，感覺有點奇怪⋯⋯」看著オーエン的反應跟平常一樣似乎沒有在躲他，カイン總算安下了心。「對了，有你的包裹。」

オーエン趁著清空一盤點心正在拆下一個甜點包裝的空檔開口，「放著讓樓下的傢伙下午送上來不就好了？」

「啊⋯突然想動動身體就順便去拿了。」見對方似乎沒辦法順利拆開手上點心的封膜，他伸出手做出了給我的動作。オーエン瞇眼看了他一秒，接著將點心乖乖地交給了對方。換作是過去，對方肯定會懷疑是自己要吃不給他吧。

カイン笑著將包裝拆開後把點心放回オーエン手裡，「對了，我剛剛看到包裹上的收件人顯示名稱的姓氏是ナイトレイ？」

オーエン停下了正在咀嚼食物的嘴，將東西吞下肚後皺起眉頭開口開始抱怨訂購網站的設計過於愚蠢，沒有提供姓氏的話就沒有辦法進入下一步，結帳前居然還要勾選已經經過主人同意才購買，簡直把他當笨蛋。

聽オーエン一連串的抱怨カイン只能傻笑無法辯駁，一來他和網購也不是那麼熟悉，二來是オーエン居然就這麼自然地使用了自己的姓氏，該說是很信任自己呢，還是該先問他到底報了自己的姓做了多少事呢⋯⋯

回想起之前オーエン還逼他讀仿生人手冊，カイン突然覺得オーエン或許真的比他還更關心自己的權益也說不定。

看著眼前的人津津有味吃完最後一口甜點，カイン接著開口問，「所以你買了什麼？」

「散熱用涼感墊。」オーエン伸出舌頭舔了舔湯匙。

カイン將吃完的包裝連同剛才的封膜揉成一顆圓球，側頭望了眼角落的垃圾桶算準力道一投，圓球準確地落在他期望的位置，發出了咚嚨的聲響。他笑著轉頭望向オーエン，「怎麼突然想買？」

看著對方的笑容オーエン皺起眉頭，剛才吃甜點的好心情似乎全沒了，他語氣帶著抱怨回道：「還不是你害的。你以為我昨天花了多少時間才冷卻下來？」

カイン起初還沒聽懂對方話中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大腦才自動在腦中投影昨天兩人一早在床上接吻的畫面，雖然吻完他根本連直接看對方的勇氣都沒有，但映入眼簾那不到一分鐘オーエン紅著臉害羞的表情，現在也生動地印在他的腦海裡。他只記得當下的自己熱到好像連腦子都要燒起來了，根本無暇顧及オーエン身體的狀況，沒想到對方也跟他一樣嗎⋯⋯

カイン只能傻笑無法辯駁。但看オーエン抱怨歸抱怨，對他的態度似乎並沒有因為告白而改變，這代表自己應該不至於被討厭吧。

收拾完餐具離開餐桌前オーエン抱起包裹，經過他身旁時小聲地說了聲謝謝後便逕自回房間。

カイン坐在椅子上看著淨空的餐桌發呆，聽到了對方房門門板關上後，他低下頭抓了抓頭髮又開始傻笑，接著突然站起身對自己喊了聲今天也加油吧。

他說過的話オーエン都記得，那些日常中的對話、那些細微的小事⋯⋯

這是オーエン第二次跟他說謝謝，不是由他提醒，而是他自己判斷後做出的回應。オーエン並沒有忘記，或許只是還在思考，或許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仔細一想自己也是一股腦告白吻完對方就跑走了，自己也該找時間跟對方道歉才行，今天或許該找個時間去買甜點⋯⋯他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回房準備出門上班。

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裡時又是半夜三更。

カイン輕手輕腳地往房內移動，他沒有在客廳發現包裹的包裝，思考著東西是否放在他的房內，然而回到房裡時不但不見包裹也沒看到オーエン人影，甚至連オーエン原先放在自己房內的枕頭和棉被也消失了。

看著變得有些冷清的床鋪再看看牆上顯示的時間，他也不好這時候去打擾對方，只好要自己趕快洗澡先休息明早再說。

隔日一早遇到オーエン時對方正準備出門，他開口問起涼感墊，オーエン只說了聲放在他自己的房間裡便跨步離開，結束了這過於短暫的對話。

カイン知道平時他們相處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オーエン並沒有改變態度，但仍是讓他有些難受了起來，對方明明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

昨晚他睡得並不安穩，心想著或許是睡眠影響到了心情，便也要自己不要放在心上，或許一陣子就好了。

但看到門扉關上的那一刻，他有預感今晚或許也將難以入眠。然而時間並不會因此停止，他知道他僅能接受黑夜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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