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小小想頭很大啊／夏虎

黃昏斜陽被厚雲卸去炎夏的藍，灑落大地似掰開血橙滴出汁液浸滿人間一缸紅，又被矮牆擋去一半，隔著牆柱一格一格把長木般的走廊切開。蜉蝣漫游閃爍點點金。

微風送進鷃雀啁啁，在連木建築空靈低吟都聽得到的沉靜空間中，顯得細碎又有點煩人。側耳細聽，當中還夾雜一個人粗重的呼吸。

他這才看到，廊間自販機的死角還藏著一個人，屈摺的一邊腿只有鞋尖露出，伸直的另一條腿就孤伶伶橫在木地板上。並不似衣物主人的舉動。

「⋯⋯虎杖先生？」

他輕喚，生怕驚擾醞釀不穩的空氣，換來較往日低沉而沙啞的回應。

「啊啊、傑？」清亮中音彷彿被利爪撕裂，聲帶生生磨出聲，讓人聽著特別難受。夏油加快腳步——依然小心翼翼，輕巧得幾乎聽不見。「怎麼這時候⋯⋯不是跟悟出任務了嗎？」

「那傢伙幹勁十足，比預定快上很多。」略過閃著燈的無情機器，他終於看清了地上的人。「先生⋯⋯」

任何時候都朝氣勃勃的班導師，此刻無力地靠在機器旁，修得短短的茶粉髮軟軟挨在鐵板上，瀏海下蜜棕色的眼睛半閤半開，似睡未睡，反而讓兩邊眼角暗痕特別明顯，掛在顴骨上彰顯其存在。鼻翼隨著急促而困難的呼吸賣力扇動，下垂的嘴角有濕潤痕跡幾條拉到下巴，在暗闇中折射僅有照落的黃昏血光。

幾瓶已經喝光的水，歪歪斜斜倒在一旁地上。

『咒靈一定很難吃吧⋯⋯來，給你。』

封印千年的屍臘，絕不會好吃到哪裡去。

想了想，夏油單膝跪下，掏出口袋剩餘的糖果一拉一扯把包裝俐落擰開，塞進對方抿著的唇間，讓圓滾滾的彩色水果糖回歸原主。兩片唇辮閉合幾乎要含住他手指，僅僅掃過指頭勾起幾分癢意。

大概是甜膩的味道終於在嘴裡化開吧，虎杖原來繃緊的表情逐漸緩和。夏油這才轉身，在他身邊一屁股坐下，把那顆蒙上灰塵的頭顱往自己肩上帶，沒遇上半分阻力。

「休息一會兒吧。」

明明這句從來都是身邊這個人、微笑揉著他們三個的頭說的。

「抱歉⋯⋯真不想讓你們看到這樣的先生。」埋首肩頭的人悶悶地說。

「幾根了？」

「⋯⋯十六。」

窗影隨日照西斜愈移愈小，映在虎杖下半身似銘刻上條條黑紋，透出不祥血光。遠處傳來夏蟬的鳴叫，填滿兩人間的沉默。

「先生也多倚賴我們一點吧。」

良久，夏油才再開口。但回應他的，只有耳邊悠長的呼息。

日復日吞噬難吃的咒靈，延了誰的命、守護了誰的樂園？你依然一次又一次在受罪。

夏油側頭，抬手按住那顆正要往下墜的頭，借著身板優勢，在那茶粉色髮旒上落下幾個細吻。

——等等我，我很快就會長成與你相稱的大人。

「到時候，換我來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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