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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州樱魂抄,2

[db:作者] 2025-08-01 21:25 5hhhhh 9530 ℃

  与兄长业盛一样,朝樱自幼习武,师从有上野一本枪之称的名将上泉绣纲。

  绣纲是当世无双的武者,其剑术已达超凡之境,人称剑圣。然而这位武者,在四年前信玄攻打箕轮时,忽然领悟到“以一人之剑,难以改变世界”的道理,告别了业正,出奔做了浪人,四处修行去了。业盛与朝樱,都只学到了他武艺的一点皮毛。

  就是这一点点的皮毛,便足以令兄妹二人拥有常人难敌的高强武艺。武田大军汹涌而来,驻守合田城的勇将藤井友忠战死,消息传到箕轮,业盛便知道,长野家的家名,或许就要到此为止了。

  箕轮已经成为一座孤城,此战必败。业盛并不求胜,只求能够在最后的时刻扬名于世,让长野家的武名威震天下,千古流芳。他在处于绝对的兵力劣势情况下,主动出城突击敌阵,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当时,朝樱就陪伴在他身边,然而得胜回城时,朝樱却没有一起进城,而是接着周围地势的掩护,对包围箕轮城的武田军进行侦查。至于遇到了信玄之女,则纯属意料之外。

  朝樱进入箕轮城的天守,兄长正聚集了家中的将领,在召开会议。朝樱不脱甲胄,肋下夹着头盔进入会场,在兄长旁边坐下。

  “情形如何?”业盛问。

  业盛比朝樱只大一岁,今年年方十九,是一位魁梧的少年。与父亲一样,业盛生有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双眼十份灵活,鼻梁挺直,薄嘴唇。长野家的先祖,是阿保亲王的第五皇子藤原业平,容貌俊美,多情豪放,被世人誉为六歌仙(藤原业平、小野小町、大伴黑主、喜撰法师、文屋康秀、僧正遍昭,)之一。长野家的人,历代都继承了这位大文学家的风范,感情充沛,容貌秀美。业盛与朝樱都是如此。

  “敌军至少有两万人,也许有两万五千。”朝樱满不在乎地说:“骑兵约有两千,大部分是步卒。小诸道已经被敌人封锁,过不去了。”

   她并未提及自己遇到武田信玄女儿的事情,或许是觉得此事无关紧要。

  会场中一片平静,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众将都是曾经跟随业正出生入死的武士,对长野家忠心耿耿,并无贪生怕死之辈。业盛点点头,说道:“武田信玄亲临,却没有立刻攻城,想必是打算给我充分的准备时间。信玄是兵法名家,家父虽然与其为敌,却一直对他称赞有加。能与他作战,是我毕生的荣耀。敌军势大,我方毫无胜算,然而身为武者,即便明知必死,也要打一场漂亮的战斗,让世人知道长野家的威名。”

  “正是如此!”在场的众将齐声回应。业盛兴奋地用拳头一捶地板:“诸位能与我同心赴死,感激不尽。今日就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至诚努力,做精彩的最后一战,让武田家知晓长野家的厉害!”

  众将散去。业盛微笑着拉起朝樱的手。

  “辛苦了。”他捏了捏妹妹的手心:“好好休息吧,明日……”

  朝樱点点头。

  业盛简单地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起居室。他已经结婚,妻子是名将和田业繁之女,名唤绫乃,比业盛大一岁,是上野一国出名的美人。二人去年才完婚,尚未有子女,少年夫妻,情感深厚。

  绫乃身穿华服,正等着他。见业盛进来,绫乃深深施礼。

  “恭喜夫君旗开得胜。”她说。业盛笑了,将她扶起来。

  “一场胜仗,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妻子:“城破只是早晚之事。你怕不怕?”

  “我不怕。”绫乃神色自若:“能与夫君同生共死,是我毕生之愿。”

  烛光下,绫乃的脸庞看上去格外的娇媚。

  紧张与杀戮,本来就令人欲望高涨。业盛又正直血气方刚的年龄。他忽然一把抱住了妻子。

  “夫君,轻一……”绫乃的嘴唇被堵住了。两个人一起倒在地板上,业盛伸手扯开妻子的衣服。

  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而他们是这样的年轻。健壮俊美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业盛喘息着,汗水滴落在绫乃的皮肤上。他用力抱住妻子,鼻腔里充满了绫乃体液的味道。绫乃双腿腿紧紧箍住业盛的腰,激烈地迎合着他。两个人鼻息相闻,颊颈厮磨,四片嘴唇不时凶狠地撕咬在一起。

  业盛紧拥着妻子柔滑的身体,亲吻着她的双唇,脖颈,一路向下。绫乃仰起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业盛捧起妻子的乳房,用嘴唇轻轻舔咬坚硬的乳头。绫乃的两腿交叉在他腰后,脚跟压着他肌肉坚实的臀部,将他向自己身体深处推去。

  如同在汹涌的海洋上驾驶孤舟,如同在无垠的草原上纵马驰骋。业盛挺腰坐起来,把妻子抱在怀里。绫乃振动着柔韧的腰肢,一次又一次将业盛吞入。

  终于,在第四次喷发之后,业盛沉沉睡去。绫乃慢慢地坐起来,伸手轻轻理顺丈夫散乱的鬓发。

  他看上去那么年轻,像一个大孩子,嘴边带着满足的笑意,呼吸平缓而深沉。绫乃抹了抹眼角,穿好衣服,吹熄蜡烛,踮着脚走出房间,转入旁边侍女的房间,推醒女仆侍女揉揉惺忪的睡眼,连忙跪下行礼,绫乃做了个轻声的手势,小声道:“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沐浴之后,绫乃换上白色的内衣,在腰带上插了短刀,屏退侍女,没有回到卧室,而是走到楼下,径直走到朝樱的房间外。她轻轻拉开纸拉门,闪身进去,又关上门。

  朝樱没有睡。

  她睡不着,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走到哥哥门外。

  门里传来的声音,低微但清晰。朝樱尚是处女,然而身为武门之女,从小接受的教育中,就包含了这方面的内容。

  传宗接代,是武家女性的主要职责之一。朝樱感到口干舌燥,她想离开,但却迈不开脚步。

  哥哥急促的喘息,嫂子愉悦的呻吟,肉体与肉体碰撞时发出急促而湿濡的声音,在黑暗传入耳中。朝樱脸颊滚烫。

  这两个人真能折腾啊。她心里想。过了很久,屋里的声音终于平息。朝樱刚要走,却听到嫂子走到门边的声音。

  “被发现了吗?”朝樱连忙厕身廊柱之后,幸好嫂子直接去了女仆的房间,朝樱踮起脚尖,疾步逃回自己的房间,一头钻进被窝。她更睡不着了,胸中一阵燥热,两条修长结实的大腿不由自主地紧紧夹在一起。就在这时候,嫂子却来到了自己的房间。绫乃来到朝樱身边坐下,轻轻推着她的肩膀。朝樱假装刚刚睡醒,睁开眼睛。

  “嫂……”她轻声说。绫乃伸出一根柔软的手指,压在她嘴唇上。

  凉沁沁的皮肤上,仿佛还留着哥哥的味道。

  “穿上衣服,跟我来。”绫乃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绫乃无奈,抓过外罩套在身上,拿起防身的腰刀,跟着嫂子走出房间。绫乃将朝樱带到本丸外二曲轮的一间小室。这里本来是存放铠甲武具之处,现在铠甲已经被取走,房间空着。绫乃关上门,点起蜡烛。

  “朝樱。”绫乃轻轻拉起朝樱的手:“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此战的结局已经注定。”绫乃平静地说:“身为武门之女,理应与丈夫同生共死。然而,我不愿等到破城之日时自尽。”

  城破之时,情势紧迫,可能会有难料之事发生。万一无法顺利自尽,将是毕生之遗憾。尤其身为女人,万一来不及死,不幸遭受凌辱,比死更可怕。

  “我已经决定了。”她双眼直视着朝樱:“我现在就切腹。”

  绫乃虽然出身武门,但武艺尚未达到可以上阵迎敌的程度。箕轮已是孤城,城中资源有限。提前自尽,不但可以从容保留尊严,而且也能尽量减少城中物资的消耗。这消耗虽然微乎其微,但战时不比平日,一丝一毫的损耗都应竭力避免。朝樱理解嫂子的决定,然而情感上却难以接受。她落泪了。

  “不必伤心。”绫乃为她拭去泪水:“我不过先走一步,作为业盛和你在冥土的引路者。”

  朝樱是武士,和兄长一样是战力,此时还不能死——然而城破之日,身为长野家的女人,自然也不能苟活于世。

  “我武艺粗疏。”绫乃解释:“切腹时需要人帮助。侍女们胆小平庸,不理解武门的想法;大战之际,我又不想让业盛有太重的心理负担。想来想去,唯有麻烦你。”

  一旦下定决心,人就会冷静下来。绫乃在屋子当中端坐,从腰带上取下短刀,从头上割下遗发,然后解开衣襟。刚沐浴过的身体白皙无暇,细嫩的肌肤上隐约留有刚才亲热的痕迹。虽然同样身为女人,嫂子柔美动人的裸体,还是让朝樱脸红了。她站到绫乃背后,拔出腰刀。

  绫乃将双臂从袖口中缩回,自衣襟开口处伸出,把上身露出来。将腰带解下,用裙摆遮住大腿,再用腰带从两膝处将双腿并拢捆住。此为防止切腹后双腿因挣扎而分开失仪之法。

  她用右手握住短刀的刀柄,左手指尖轻轻按压着自己的下腹部。绫乃的身材十分匀称,胸部饱满柔软,腰细而长,尚未生育过的小腹光洁平坦,脐孔深而圆。丰满的臀部被衣裙遮住,端正地坐在自己的脚跟上。

  “请等我叫你的时候再动手。”她说着,将短刀的刀尖抵在自己左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刺下去。

  站在她身后的朝樱,只看到嫂子身体向前一倾,喉咙里轻轻的“吭”了一声。两侧肩胛骨向上耸动一下,后背的肌肉绷紧了。

  短刀刺入的部位,在肚脐斜下方靠近髋部的地方,深入约有三四寸。刺入的瞬间,绫乃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有腹腔被异物侵入的压迫感。这感觉随后变成烧灼般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她咬着牙,竭力不喊出来,左手也扶上刀柄,两臂用力将短刀向右推去。

  血一下子流出来。暗红色的血流沿着白皙的肚皮淌下去,浸湿了盖在大腿上的衣服。伤口随着短刀的移动慢慢延伸,深秋夜间冰冷的空气灌进她温暖的腹腔内,肠子溢了出来。

  鲜血和内脏的温暖腥气,涌入朝樱的鼻端。她吞了一口唾沫,双手将腰刀高举。绫乃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将自己的下腹从左到右切开一条尺许长的伤口。她武艺有限,缺乏必要的力量,因此切腹的过程颇为漫长,足有一刻钟左右,才将下腹部充分切开。切口还算平直,中间约么三四寸长的部分张开来,一截肠子从伤口里流出,桃红色的肠管贴在肚皮上,还在微微的蠕动。她痛苦地从牙缝里咝咝吸着气,鲜血随着心跳的节奏,一股一股地从伤口流涌出来,顺着身体流到地面上。腹部传来的剧痛如同被火烧灼,令她眼前阵阵发黑。

  “准备好了没有?”朝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绫乃轻轻摇摇头,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再等一会……”

  她用左手重新按住伤口,右手把短刀从肚子里拔出来放在身前,然后小心地用手掌托起自己的肠子,推回肚子里。然而一段肠子刚被推回,另一段肠子立刻又流了出来,滑腻的肠管从指缝间涌出,滚热油滑。伤口两侧的皮肤红肿起来,染满了血污。火烧一样的剧痛变成了钝痛,却更加难耐。绫乃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最后,她终于放弃了把肠子都塞回伤口的努力。肠子太多了,又湿又滑,每次塞回去一点,都有更多的流出来。

  “不熟练的切腹,让你见笑了……”绫乃喘息着,脂汗从鼻尖和眉梢滴落。她低下头,抬起右手把头发从右肩拢到胸前,让洁白的后颈露出来。

  “把我的尸体弄体面一点,介错吧。”她的声音仿佛是在叹息。

  朝樱感到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请原谅我。”

  腰刀落下,将绫乃的后颈一刀斩断。颈骨与喉管都被利落地切开,只留下前面两寸宽的一层薄皮。绫乃的身体向前一倾,侧着向右边倒下去。断掉的颈部让头颅不自然地向斜前方扭着,颈部被割断的地方,血管里的血喷出很远。

  朝樱振落刀锋上的血,还刀入鞘。她擦掉眼角的泪水,趁着绫乃的尸体尚未僵硬,为她整理遗容。绫乃的表情并未因痛苦而狰狞,显得严肃而安详。朝樱将尸体放平,摆正头颅,把溢出体外的肠子塞回腹腔。人死后,肠管和腹壁的肌肉都松弛了,所以比活着时容易得多。

  然后她拉起死者的上衣,裹住赤裸的上身。再解下系着双腿的腰带,把腹部伤口的部分束住。如此看来,死者除了遍身血污外,就如安睡了一般。

  周围一片沉寂。朝樱静静地端坐在尸体旁,直到自己的心情平静,才站起来。她走到门边,拉开小室的门,然后后退两步。

  兄长业盛就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吓人。

  “哥哥……”朝樱只说出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终于还是先我一步而去了。”业盛的声音听起来空空洞洞,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又过了良久,他才又问了一句。

  “绫乃……临终的情形如何?”

  “非常英勇。”朝樱小声说。

  “谢谢你。”业盛的声音如同失魂落魄。朝樱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悲伤,一下子扑到哥哥怀里,双手抱住业盛的脖子。

  “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她在哥哥耳边小声说。业盛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摇摇头。

  “我不难受。”他说:“人总会死。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死,是她的幸运。”

  绫乃离开时,他就知道。

  夫妻之间,本就心意相同。绫乃虽然没有说出来,他也能感受到妻子的决心。

  妻子自尽时,他一直站在门外。虽未亲眼目睹,却听到了整个过程。

  就如同朝樱在他和绫乃门外时一样。

  他的心,远比自己事先料想的要平静。哀伤如同一池冰冷的水,缓缓将他浸透。

  彻底的痛苦,就等同于不痛苦,和妻子一样,他早有精神上的准备。

  妹妹的身体,在他的怀中发抖。不知是因为悲痛,还是恐惧。

  忽然间,他不想让妹妹死。但他也知道,城破之日,朝樱绝不会一个人活下去。他了解她,比这个世界上任何活着的人都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都更了解。

  最后,他只是轻轻推开妹妹,用温柔的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去休息吧。”

  银色的月光,浸润着箕轮。

  景之二 人世无常

  翌日,信玄在箕轮城正门外摆开了阵势。他并未下令即刻攻城,而是列开军阵。箕轮城城门大开,业盛率众出城,与信玄遥遥相对。

  “这少年人,感觉到了我的想法。”信玄对左右的家臣们说:“暂且不要攻击城墙,堂堂正正地打上几仗,让他充分展示一下上州武者的风范吧。”

  他用军配啪啪地敲着战裙下摆:“让人去叫阵,我要看看业正之子的武艺!”

  命令传下去,武田家的武士们个个争先。很快,便有一骑自阵中突出,来到阵前。马背上的人手持长枪,高声通名:“我乃武田家多田大人麾下的武士大将中村甚六!谁敢来与我一战?”

  “嗓门很大嘛。”信玄远远地看着,兴致勃勃地评论:“是多田的部下,此人武艺如何?”

  “我认识此人。”站在信玄身边的武士大将内藤左卫门昌丰笑着:“此人一直自称枪术高超,不过他的枪术似乎还及不上他的嗓门。”

  说话间,箕轮城下的队伍中,也有一骑纵马来到阵前。

  “箕轮长野业盛麾下长根左马介,来做你的对手!”

  二人战在一起,不数回合,中村武艺不及,被敌人一枪刺落马下。

  “长根是上野十六枪之一,不可轻敌。”信玄大声说。然而随后武田军又有三人出阵,皆被长根击败。长野阵中欢呼震耳,长根举枪还阵,暂作休息。连败四阵,信玄兴致依旧高昂。他把业正视作天下间难得的真正对手,业正已死,这种情感便转移到业盛身上。他与业正是敌人,却将业正当作朋友。现在业盛也是他的敌人,他将业盛当作自己的晚辈。

  他不会被个人情感所左右,最后他还是会杀死业盛,但是在那之前,他决定给这个少年以充分的空间,一展所学。

  “大人。”内藤左卫门小声提醒信玄:“这样下去,士气恐怕……”

  “不错。”信玄沉吟着:“我军中能胜过长根的武士不少,派谁去呢?”

  片刻之后,长根左卫门再次策马叫阵,武田军阵中一骑突出,马背上将领身材高大,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朱红色铠甲外罩浅黄色直缀,手持三尺三寸长的大刀,威风堂堂。

  “武田家真田攻弹正之子,真田左卫门尉信纲,来领教阁下的枪术!”

  二人放马交战,十几回合后,信纲一刀劈断长根手中的枪杆,长根大吃一惊,信纲第二刀劈中了他的侧颈,刀刃穿透头盔上护颈的甲片,切开了他的喉咙。长根落马身死。武田军士兵齐齐高举武器,大声喝彩。

  业盛板着脸,年轻的面孔像一块石头。

  信纲举刀叫阵,业盛忽然一抖缰绳,向他直冲过去。

  “主公!”业盛身后的数名武士齐声惊叫。

  这并非一军主帅出阵的时机啊!敌人的身份与业盛并不相称,而且武艺高超。业盛亲自出阵,非但过于冒险,而且有自降身份之意。就在此刻,只听一人大喝道:“不可让主公孤身涉险,全军出击!”

  话音未落,喊话的骑士已纵马跟着业盛冲向敌阵。

  此人正是朝樱。兄长的精神状态不对,她这样判断。无论如何,不可以让一军之主帅孤身上阵。随着兄妹二人,布阵在山坡高处的整个长野军一同冲向战场,气势惊人。武田军中的前军也迎头冲上来,双方的战斗从一对一的武艺较量,变成了全军的混战。然而双方的兵力并不对等,业盛方面,几乎将全部主力部队都投入了战斗。而与之厮杀的,仅仅是武田军的一支先头部队,信玄的大部队围绕本阵,整齐肃立,是无法忽视的后备力量。

  业盛双目血红,奋勇厮杀,如同降临人间的鬼神。但一人之力毕竟有限,很快,朝樱就发现自己与兄长周围都是敌军。业盛神速挥舞着长枪,刺倒了一名又一名敌人。忽然间,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战斗起来。朝樱却敏锐地注意到,兄长的腰身转动已经不灵活,动作也开始迟缓。

  一定是受了伤。她做出判断。不能继续打下去了。朝樱向兄长靠拢,一面挥枪扫开围上来的敌人,一面大声呼喊撤退的口号。

  “我还能战!”业盛高声说,但朝樱拽住他战马的缰绳,与聚拢过来的本方武将裹挟着他,且战且退回到城下。城墙上的守军放箭射住了阵脚,随后打开城门,放众人进城。

  一进下马,业盛的脚步便踉跄起来。朝樱贴着兄长的身体,用力扶住他。

  “主公杀脱了力,不要紧,休息一下即可。”朝樱对诸将说:“各位的表现非常精彩,请不要松懈。我送主公回去休息一下。”

  她搀着业盛进入天守,蹬上楼梯的时候,业盛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朝樱不敢让别人帮忙,她斥退了围上来的侍女与小姓,独自半扶半抱地把兄长搀进房间。

  业盛一下栽倒在地板上。朝樱摘下他的头盔,发现他的脸色几乎变成了死灰色。自己双手和双臂上,沾满了粘腻的血。

  “兄长!”她低声唤道。业盛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

  对不起。

  他是这样说的。朝樱紧紧咬着牙,用短刀割断业盛的袢甲绦,脱掉他的铠甲。铠甲内侧全是黑红色的血,内衣已经被血完全浸透了。朝樱扯开兄长的衣服,眼前一阵眩晕。

  伤口在左腰部,半截枪身嵌在身体里,露出体外的枪身断口是被硬掰断的。乱军之中,不知是何人刺中了业盛,可能是敌方的大将,亦可能只是无名小卒。朝樱用手指捏住断枪,看着业盛。

  拔出来吧。业盛用眼神回应。兄妹二人自有无需语言的默契。

  这是必死无救之伤。朝樱强忍住泪水,用力将断枪拔出来。

  枪锋刺入体内超过一尺,枪身拔出,一股浓浓的黑色血流一下子涌出来。业盛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紧蹙的眉头舒缓了,他微微抬起右手,朝樱一把抓住哥哥的手。

  业盛的手冷得冰一样。

  “抱歉。”业盛用只有朝樱才能听清的低低的声音说道:“我太任性。”

  朝樱紧紧攥着哥哥的手。业盛的面色由灰白变为雪白,说话的声音却更清晰了一些。这是回光返照之兆。

  “我不能这样死于无名的敌人之手。”他看着朝樱:“拜托你。”

  “我明白了。”朝樱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请安心的去吧。”

  她拔出短刀,将刀柄塞进业盛手中,然后握着哥哥的手,把刀尖对准业盛腹部,用力刺进去。业盛瞪大了双眼,朝樱毫不犹豫地推着哥哥的手,一下子剖开了哥哥的肚子。

  作为武将,业盛是切腹自杀的,而非死于不知姓名的敌军。朝樱感到兄长的手一下子变得沉重了。业盛的头歪向一边,停止了呼吸。朝樱擦干泪水,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站起来。

  业盛死去之事,必须严格保密。朝樱刚才的一瞬间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城破之前,由自己来担任兄长的影武者。

  兄妹二人相貌相似,身高接近。朝樱熟知兄长行动和说话的方式习惯。最重要的是,二人的武艺和军略出自一门。

  更何况,她并不需要以兄长的身份生活太久。箕轮城是危城,城破之时,就是她解脱的时刻。

  在这种时刻,人的精神状态与以往不同。短短的片刻之内,朝樱已经镇定下来,并想好了应对之法。

  她走到门边,低声唤道:“阿胜!”

  阿胜是朝樱的贴身侍女,比朝樱大五岁,从朝樱十岁开始服侍她。虽然不通武艺,但性格果敢,是朝樱除了父兄之外最信任的人。

  “阿胜在。”阿胜在门外回答。

  “有别人在吗?”

  “只有阿胜自己。”阿胜回答。

  朝樱把门轻轻拉开一条缝隙:“你进来。”

  阿胜踮着脚进入房间,朝樱立刻关上门。

  阿胜是名身材矮小的女性,体格很结实。从相貌上来说,是个典型的上州美人,有着细长的眉毛和柔和的眼睛。无论何时,脸上总是严肃的表情。

  “主公……”阿胜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毋宁说是悲伤。朝樱也同样悲伤,但现在并没有悲伤的时间。

  “如你所见,主公不幸去世了。”朝樱小声说:“此事决不可泄露,否则……”

  阿胜点点头,她知道万一业盛死讯泄露的后果。朝樱挽起袖子:“由我们两个来埋葬主公。”

  就用我们的手,来埋葬他。不能假手他人。首先是整理遗容。业盛在切腹时已经处于弥留状态,因此并未受到太多的痛苦。因为切腹时的姿势是平躺,内脏也没有溢出,阿胜打来清水,朝樱脱光兄长的衣裳,二人将尸体擦洗干净,用腹布缠好伤口,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擦干屋内的血迹。忙活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要等入夜之后再行埋葬。朝樱坐在兄长的尸体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兄长雪白的脸孔。

  天色很快暗下来。等完全入夜之后,朝樱背起兄长的尸体,阿胜在后面抱着业盛的双脚,两人穿过走廊,来到厨房,从平日搬运大米的小门来到城堡后院。阿胜已经准备好了铁锹,两人一起挖了一个浅浅的坟墓,将业盛的尸体放入,再以泥土埋葬。

  纵然是乞丐的坟墓,也不会这样简陋。拍平泥土后,朝樱擦了擦汗水,放下铁锹。

  “阿胜……”她低声说:“有一件事……我难以启齿。”

  在战国乱世,唯有冷酷无情之人才能成就事业。

  阿胜证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不是愚笨之人,或者说,很聪明。然而这也正是她的不幸。人的智慧在很多时候都只会带来痛苦,眼下便是一例。阿胜领悟到了朝樱的意思,然而也不全然因为她的聪慧。与朝樱朝夕相处九年,朝樱的想法她非常清楚。

  这件事情必须严格保密。阿胜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她与朝樱相处太久,平日里对朝樱的态度与对业盛不同,并且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旦被人看出破绽,后患无穷。

  “我明白了。”阿胜说,语气很轻松:“我愿意死。”

  “阿胜。”朝樱低声说:“对不起。”

  阿胜服侍了朝樱九年的时间,尽心尽力,无微不至,最后却受到这样的回报。朝樱感到愧疚,然而阿胜却有另外的理解。箕轮城陷落是迟早之事,城破之时,无人可以幸免。因此,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活在城中就成为和等死无二的煎熬。但在城破之前,为了维护长野家的武名,每个人都必须努力活下去。

  敌军压境,未全力奋战便以死逃避。这种行为与胆小鬼无异。因此,“活下去”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已经成为压在每个箕轮人肩头的重担。

  朝樱令她此时死,等于允许她提前卸下肩头的重担。

  “我愿意死。”阿胜轻快地说:“但在死前,我也有一个愿望,希望少主,不,主公,可以成全。”

  她恳切地看着朝樱,说出自己最后的心愿。

  “请允许我切腹吧。”

  阿胜不是武士,不可以切腹。但身为长野家之人,即便是仆从,也有成为武士的愿望。朝樱解下自己腰佩的短刀,连着刀鞘递给阿胜。阿胜称呼她为主公,就是说,此时朝樱已经以业盛的身份而活了。身为箕轮城主,她有权力提拔阿胜为武士。将短刀交给阿胜,等于承认阿胜武士的身份。

  “我提拔你为武士,阿胜。”朝樱轻声说:“‘阿胜’不是武士的名字,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我赐你名为九月,把我的姓氏也赐给你。从现在起,你就是上州长野家的武士长野九月。”

  曾经是阿胜的长野九月,双手接过朝樱的短刀。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成为武士,以武士的身份死去,在本质上毫无意义。无论生前的最后一刻是什么身份,死人就是死人。但在那个时代,人们尚未有这种认识。在战国时代人们的思想中,死亡被认为是生命的延续,活着时所得到的一切荣誉,都将在死后的世界被继承。能够在死前获得武士的身份,长野九月满足了。带着这种满足,她欣然盘腿坐下,双手拉开衣襟,将胸脯和肚子露出来。她是个身材丰满的女人,沉甸甸的乳房挺立在胸前,皮肤白腻的下腹略微隆起,很有女人味。腰肢圆润,肚脐眼又深又圆。这是完全发育成熟的女性的身体,虽然没有练习过武艺,但结实有力。

  “既然说是切腹,只要将这里割开就可以吧。”九月用手指戳着自己小腹肚脐下方的位置,她的肚皮柔软而富有弹性,轻轻一按就凹下去。

  “只是单纯的割开是不行的。”朝樱说。如何切腹是武家子女的必修课程,而九月从未受过这种教育。不消说,朝樱是知道这方面的知识的,她告诉九月,要想达到自尽的目的,一定要尽可能的让刀刃深入体内,割开内脏,造成致命的内出血。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九月拔出朝樱给她的短刀,这是上州的名刀“浪方”,刀身窄而笔直,闪闪发亮。九月右手反握刀柄,把刀尖对准自己左侧腹靠下的位置。

  “从这里开始吗?”

  “可以。动手吧。”朝樱移步到九月背后:“放心地做,你不行的时候我会帮你。”

  九月点点头,高高举起短刀,随后用力刺向自己的小腹。

  “嗯……”九月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身体僵直不动了。朝樱等了片刻,问道:“怎样了?”

  “刺进去了……”九月咬着牙,从牙缝里艰难地回答到。朝樱越过她的肩头看了一眼,皱起眉。

  短刀的刀尖刺进腹中约有二寸许,穿透了腹壁,但还不足以伤及内脏。伤口周围的皮肤紧紧贴着光滑的刀身,只有一点点血迹渗出来。

  “刺的还不够深,要再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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