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路迪就来敲门了。伊丽莎白想了想，练习室只有三间，这才是爸爸让她休息的真正原因。她不免有些气馁，无精打采地收了琴和乐谱出去，把房间让给路迪。书房的门也关上了，谁也不在，只有她被排除在音乐的世界之外。伊丽莎白终究没有勇气在起居室里拉小提琴，信步走到钢琴前面，凭借记忆弹起妈妈刚才拉的那首曲子。她只记得一部分，弹到后面也忘得差不多了，索性放弃，又弹起肖邦的《小狗圆舞曲》来。这是一首很可爱的曲子，她弹着弹着就又高兴起来了。

“乖狗狗～乖狗狗～”

常去的街边公园有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狗。不是流浪狗，有主人，主人是一位老奶奶，经常带狗到公园散步。因为担心手指受伤，伊丽莎白和弟弟们都不敢离小狗太近，更不用说摸它了。那只小狗有时候会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跑啊跑啊能玩上好一阵，孩子们有时间就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学习《小狗圆舞曲》的时候伊丽莎白想起那只小狗来，忍不住告诉了爸爸，本以为爸爸会责怪她不抓紧时间练琴在外面闲逛，没想到爸爸笑着说——

“就是那样的小狗啊。想着小狗来弹，奏响的旋律里也会有小狗的影子。不信的话，茜茜你试试看？”

确实会出现小狗。可爱的、笨笨的小狗，不停追逐自己的尾巴，累得气喘吁吁。伊丽莎白参加钢琴比赛就选了这首曲子，被评委老师夸奖“真的能看到小狗在追尾巴的样子”。她得了一等奖，飞奔回来告诉爸爸，爸爸笑着点头。

“现在茜茜自己体会到了吧？感受这个世界，并不是在浪费时间。阳光，微风，树木，花朵，小鸟的啼鸣，荡漾的水波……你的所有发现，都会成为音乐的养分。以前我不懂这些，但是妈妈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

“原来是这样……”

妈妈是魔女，魔女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她不是邪恶的化身，恰恰相反，人们谈到她的时候，总是心怀尊敬，将她视为活的奇迹。大家都爱她，没有人不爱，只是爸爸的爱最为浓烈深厚，俘获了妈妈的心。伊丽莎白又想起妈妈抬起头来仰望爸爸时的表情。就像歌剧里的名场面，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唱出一句咏叹调——妈妈嗓音柔和，伊丽莎白更小的时候，妈妈每晚唱着摇篮曲哄她入睡，那歌声令人怀念。想着这些，她又弹起那首摇篮曲来。

勃拉姆斯。妈妈给她讲过勃拉姆斯、舒曼和克拉拉的故事。相较于同龄孩子，伊丽莎白十分早熟，四五岁就能听懂音乐家们的爱情故事了。优秀的女性总有不止一位爱慕者，克拉拉是如此，妈妈肯定也是如此。她曾问过莲叔叔，是否知道其他的爱慕者，结果他又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有……吧？我也不知道……茜茜，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你妈妈选择了你爸爸，别人怎么样已经没关系了。”

可是勃拉姆斯终身未婚，莲叔叔也没有结婚，据说是为了更好地专注事业。她一度以为莲叔叔是因为喜欢妈妈才总来她家，可是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莲叔叔也会来。总不是因为喜欢爸爸吧。

“真无聊。”

弹了一会儿，伊丽莎白觉得乏了。往常这个时候爸爸都在书房工作，三间练习室一人一间正好，但是没有叫妈妈让出地方的理由。妈妈必须要练习，她明天还有演出，她的演出非常重要，和三个孩子的日常练习相比重要得多。伊丽莎白是家里的大姐，而且已经练了相当久，让位置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平常这个时间都子阿姨会在一楼，至少有人能聊聊天——伊丽莎白不喜欢闲聊，但总比无所事事要好。

她去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发呆。家里的绘本都看过了，爸爸的书房里有书，但都很难懂，而且这个时间去打扰也不太好。再过一会儿就该洗澡了，忍一忍——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双胞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虽然交谈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脚步也放轻了，但毫无疑问就是他们俩。两个小家伙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小女孩被勾起了好奇心，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洗手间门口，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儿，趴在门边向外看去。

“路，我就说没人吧～”

“我看到茜茜下楼了，真奇怪……”

“对，茜茜刚才在弹琴，我也听见了，所以一直没去找你。”

“那她会不会回来啊？”

“不会。琴盖已经盖上了，而且你摸摸琴凳，是凉的。她走开有一阵儿了。”

“那就好。沃尔，你确定你看见了？”

“当然，千真万确。来，帮我一下……”

两个人说着绕到桌子后面，在伊丽莎白的位置看不见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去，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她听到小小的欢呼声。

“巧克力——”

“喂！别喊！”

“对、对不起，一激动就……沃尔了不起，我都没看见……”

“要注意观察。路以后要当画家，更要注意观察。朋实姑姑说过，观察是认识世界的基础。我是在妈妈拿麻糬的时候看见的。里面还有个盒子，以前没有～”

“谁知道里面原来有什么啊！”

“我就知道。有一个麻糬已经不见了，这最后一个应该是给朋实姑姑留的，而且爸爸已经知道了，不能动。这个啊，大概率爸爸不知道，是妈妈自己偷偷藏的～”

“是给爸爸的惊喜吗！明天早上一打开橱柜看见礼物什么的——”

“有可能。不过现在是我们的了～”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万一被发现了……”

“笨！妈妈明天一早就走了，就爸爸那个记性，你觉得等妈妈回来他还能记得这事？就算妈妈问起，他也只会说’是吗？有吗？我不记得了……’这样的话。你信不信，路？”

“哈哈哈……原来如此……”

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伊丽莎白静悄悄地从洗手间出来，蹑手蹑脚走到餐桌旁边，看到地上散了一地包装纸，两个淡金色的头挤在一起。是时候拿出姐姐的威严了。

“路！沃尔！干什么呢！”

“哇！”

“是茜茜！”

“这是什么……你们两个坏家伙，居然偷吃巧克力——”

“嘘——”

“别喊——”

双胞胎一人拉住一只手，伊丽莎白没有防备，被拉得差点跪在地上。她更生气了。

“干什么——”

“茜茜，茜茜姐姐～”

沃尔甜甜地笑着，把一个巧克力塞进她嘴里。

“姐姐，你尝尝～”

巧克力真甜，里面还有橘子酱，混合起来特别好吃。伊丽莎白气消了，她嚼着巧克力。

“怎么样，好吃吧？”

“姐姐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

路迪有样学样，赶紧把自己手里的巧克力送到伊丽莎白嘴边上。这次的是草莓白巧克力，是不一样的美味。

“我们原本就打算分给茜茜的～”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

“走，拿到房间里……晚了的话，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茜茜，一起来吧～”

沃尔这家伙让人根本生不起气，他笑起来的样子和爸爸一模一样。就算被爸爸妈妈发现了，他也一定有办法顺利解决。伊丽莎白把地上的包装纸收拢在一起，仔细检查地面，确保没有遗留才塞进垃圾桶的深处。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当然，当然～”

沃尔把装巧克力的盒子放进学琴的书包里，外表看起来像是乐谱夹，根本不会引起怀疑。他早就准备周全，行事稳重这一点确实很像爸爸——爸爸小时候也会淘气做坏事吗，伊丽莎白不由得想。现在她和他们上了同一条贼船，说什么也晚了，只能尽共犯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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