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回到熟悉的繁華市區，雖然四周可見大廈林立，掛著時髦的廣告牌和海報，但因為此刻正處於深夜與清晨的交界之時，在矇矓天色下的城市像一座人煙稀少的未日死城，除了酩酊大醉躺在路邊的男人外，能稱上是活人的就只有他們了。

“一個人大半夜趕到荒山野岭很危險啊。”

“因為有突發事件出現，附近有人帶著狗隻散步，結果被狗發現泥土底下埋藏著人類骸骨。”

“這可真是不得了。”還好發現的不是他在海岸埋掉的屍骨。

按照幻太郎的要求，帝統在一條車路旁邊停下，讓他下車。

“謝謝你，帝統。”幻太郎笑著把頭盔交還，他眨了眨眼，趁著帝統還未離開便以說笑的口吻把口袋裡的東西交給他，“然後這是車資，收下吧。”

頭一次聽到幻太郎坐他的順風車會給車資，帝統當下聽得怔怔的，“車資？”他低頭查看手裡被幻太郎塞入的東西，紙質的物品不是鈔票也不是支票，而是一張漆黑泛光、利用了燙金工藝技術印上文字的招待劵。

Oblation餐廳貴賓招待券。

帝統的臉上浮現了微妙的神情，跟他直來直往的性子不太合適，“幻太郎，這是…”

“小生的一名委託人送的，說是附近一間高級餐廳的免費招待券，為了慶祝會員數達標而派發給會員，他一下子給了小生兩張，小生正愁著邀請誰。”一邊聽著幻太郎講述，帝統一邊翻開招待券背面的條款細閱，上面明確表示只要在入店時出示招待券，便可以享用一頓雙人套餐，看來不存在欺騙消費者的陷阱存在。

“然後你想到了我？”

“因為不管怎樣想，帝統你是最沒有可能拒絕吃大餐機會的人選，難道說你不心動？”幻太郎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篤定常常一貧如洗的青年是不會拒絕任何白吃白喝的經驗。

“高級餐廳那種地方，難道不是邀請惡德警官會更好嗎？”帝統當下真的是這樣想，提到一起前往高級餐廳的同伴，自然是西裝筆挺、一絲不苟的入間銃兔會更合適，結果幻太郎聽此瞧了他一眼，“小生在私人時間可是不想繼續與工作相關人士見面。”

幻太郎這般排斥並不意外，畢竟異於需要在特定時間和地點工作的工薪族，有著明確的「下班」意識。偵探這項屬於自由工作者的職業難以把工作和私人時間完美地劃分開，加上每次銃兔喚他過來都是把費功夫精力的案件分享給他，盼著他這個外力可以有助巡查部長比起其他同儕更快破案，增加功績。

若是在調查案件以外的地方還要跟銃兔見面交談，幻太郎感覺自己會不由自主地進入工作狀態，根本無法享受用來放鬆的私人時間。

“怎麼樣？帝統。你不行嗎？”如果帝統正面回絕的話，幻太郎自然不會勉強邀請他，也可以選擇自己一人享用難得的高級料理。不過和帝統在一起的話他能夠感到安心...所以幻太郎悄悄地抱有期待。

帝統不假思索地一口答應，收起招待券將它放入錢包的夾層裡，雖然看上去態度隨便，但待遇已經比起塞進褲袋口袋裡的彩票馬券好上不少，“可以啊！你什麼時候有空？”

聽到帝統爽朗的回應後，幻太郎的臉上露出了鬆一口氣、如沐煦風的微笑，“太好了，你沒有拒絕小生，你要是拒絕的話小生會覺得天要下紅雨了。”

在高興之餘幻太郎沒有忘記需要約下見面的日子，“碰面的時間約在下星期的周未如何？”

“好，時間你想好後發信息給我。”見到幻太郎要轉身離開，帝統突然打開後座的旅行冰箱，將放在裡面用作偽裝的一罐啤酒拿起，然後朝著偵探的背影一叫，“幻太郎！”

幻太郎微微側身回眸，結果慌慌張張地勉強接住帝統拋過來的啤酒。

“請你喝的，喝點酒再睡會睡得更香的，下星期的晚餐謝謝你了！”雖說如果反應不過來會被啤酒砸到，但揮手笑著道別的帝統讓人氣不過來，所以幻太郎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回以他一個苦笑。

帝統騎在摩托車上目送幻太郎離開，直到他飄逸的身影在街頭轉角消失後，青年再次開動摩托車的引擎，以最快的速度駛去另一個地方。

不得不信，他和幻太郎之間存在著微妙的巧合，但不同於專供情侶消費的愛情電影裡在轉角撞到對方的廉價緣份，他們這份巧合全無半點可供遐想的浪漫成份，只是一段毛骨悚然的孽緣。

近似的事情在過去已經發生過...而這次的巧合是，幻太郎邀請他的餐廳正是帝統接下來要送貨的地點。

Oblation餐廳，從字面上來看可以理解為這是以奉獻精神為本的餐廳，但Oblation的另一種解釋是祭品、供奉...用手機的翻譯器查了一下解釋的帝統頓時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帝統本以為會收下人類新鮮腎臟的地方是販賣器官的地下黑市，誰知居然是一間對外是會員制的高級餐廳，不管怎樣想都很可疑吧。

這間店該不會是專門提供人肉料理的餐廳吧...

任誰也會產生這樣的疑問，但依照帝統的深思，這間餐廳應該不會大刺刺地將人肉料理端出來給不知情的客人，應該是同時兼顧著明面與暗面生意的類型。

縱然感受到危險的氣息，不過他還是答應了幻太郎的邀約，原因無他，帝統聞到了背後刺激與瘋狂的味道，就像飢餓的鬣狗見到豐厚的腐肉，那裡能抵抗得了。

可靠的摩托車很快來到Oblation餐廳，不同於在大街上開店的連鎖食肆，餐廳的位置座落在離車站有點距離的小街上，因為未到開店的時間，門面是冷清的，但酷似洋館的西式風格建築和立於門前的告示板成功營造出「會員制高級餐廳」的氣氛，當然在窺見背後真相的帝統眼裡，這已經變成了「恐怖解謎遊戲裡的封閉式洋館」的氣氛。

把摩托車停在肉眼可見的地方後，帝統提起旅行冰箱來到了餐廳的後門，叩了叩門面，“喂！有人在嗎？”因為事前知道在差不多的時間會有人來送貨，所以門後傳來了腳步聲，然後後門被拉開一條縫隙，遞出厚厚的信封，“把東西放下，拿錢離開。”

“啊。”也會有這類介意自己的容貌被看見的客人，畢竟做的是犯法的勾當，完全不奇怪。帝統自然是不在意這種事，他只會介意能不能收到這回委託的報酬，所以接過從門隙遞進來的信封後，他首先做的是確認金額，再把旅行冰箱置於後門的梯階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出於好奇，帝統在離開餐廳後滑動起手機搜索起Oblation餐廳的資料，結果馬上找到了餐廳的官方網站，看來是有經營著正經的餐飲生意。

打開網頁可以見到琳瑯滿目的各種料理，根據內文的照片介紹，不止是高級餐廳裡常見的法式和西式料理，就連需要特殊器材製作的分子料理，以及從狩獵愛好者手中購入特殊食材的珍奇料理也有提供。

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直言自己是高級餐廳，但是一看店面和網頁，帝統已經想到這是一個有著裝要求的地方。

“嗯...正式的服裝，應該是黑白色的那種禮服吧。”像青年這種居無定所的人，自然是不會有屬於自己的禮服，帝統若有所思地打開了錢包，想著應不應該為這頓晚餐買一套，但當他見到放在夾層最不起眼位置的一張信用卡後，突然有些煩躁地把錢包收起，轉至拿起手機致電給某人...

“呀吼☆帝統居然會主動找我，莫非你又沒錢了嗎？”從手機另一方傳來了一把如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笑聲，聽到對方一開口便調侃自己的目的是想借錢，帝統得意地哼了一聲反駁道，“哼哼，這次不是借錢，是有其他事想要你幫忙的。”

“即使致電過來不是為了借錢也沒什麼值得自豪的...嘛，不過聽你說說有什麼請求倒是可以的。”習慣了帝統的厚面皮發言，飴村亂數對青年的請求倒是饒有興趣，畢竟現在的他正無聊著呢。

“亂數你的工作室裡有禮服對吧？借一件給我可以嗎？”

“欸？借禮服？你是要求婚嗎？”

“才不是啊，只是跟幻太郎一起吃飯而已。”以免亂數為了捉弄自己而胡說八道，帝統簡單地向他說明了想借禮服的原因。

開朗地坐在電腦椅上轉圈圈，亂數正是缺有趣的人來擺弄，借此刺激他的靈感，所以設計師很爽快的提議道，“那現在你過來我的工作室，我找一些合適的禮服讓你試試看。”

“好的！不愧是我的好哥們。”

“哈哈，不用客氣，畢竟我也不想讓幻太郎跟流浪漢一起燭光晚餐，太可憐了。”雖然願意借禮服給帝統，不過亂數出自設計師的審美，還是禁不住取笑了一下他平常隨隨便便的模樣。

“真失禮啊，而且也不是燭光晚餐，那麼我現在過來，十分鐘左右到。”

中斷通話後，帝統立刻開車趕去亂數的工作室，因為不是第一次去的關係，青年對前往工作室的路線十分熟稔，的確能趕上在十分鐘的時間來到了目的地。

亂數的工作室一如既往色彩繽紛，一排排的衣架陳列著華麗獨特的男女時裝，連作為點綴的帽子、頭巾和飾品也另外放在櫃台內，在燈下閃閃發光像昂貴不菲的珠寶。

“歡迎歡迎！隨便坐吧帝統。”展開雙手飛奔過來，帝統一把接著像炮彈襲來的亂數，在原地轉了一圈後才勉強穩住腳步不至於被他撲倒在地，“嘩！亂數！很危險的！別抱住我脖子！要窒息了！”

對自己任性的行為沒有半點意識，亂數在被帝統放下後依然一副笑呵呵的表情，“嘿嘿，沒關係的！反正帝統也會接著我的！”

“而且這份緊縛感也是我們關係很好的證明啊☆”

說著危險的發言，活潑的他將帶輪子的一排衣架拉過來，向帝統展示自己放在工作室內的禮服，“事不宜遲，先由這件穿起吧。”

沒有想到試穿禮服會這麼疲倦，帝統體驗了一番像換裝人偶般被隨意擺弄的感覺，氣吁吁的他在試穿了六套禮服後終於獲得時間能夠癱坐在沙發上休息，結果被乘虛亂入的亂數趁機問了一些私事。

“你和幻太郎的關係變得很好呢？有在交往嗎？” 亂數的口吻宛如在問今天午餐吃了什麼一樣自在，疲倦狀態下放空意識的帝統在聽到問題後沒有多想，直接坦白地回答，“沒有，只是朋友，來往密切的朋友。”

“是帝統你單方面這樣想吧。”亂數用天使般的笑容說出辛辣的話，他眨了眨水亮的藍眼，隨即問出了跟外表形成強大違和感的問題，“那麼做了嗎？”

幸好帝統沒有在喝水，不然他肯定會噴出來，“你在說什麼胡話？！”

“嗯…看你的反應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難道是一半一半？”怕自己被眼前這位粉色惡魔的話術影響導致說漏嘴，帝統直接選擇不回答，任他自己隨意猜測。

雖然有栖川帝統是一個自尊心淡薄、不知羞恥且厚面皮的男人，但要坦白地把性事詳情也要說給亂數聽實在不快，帝統才不想為他增加能夠戲弄自己的素材。

見帝統不發一言，亂數倒是不著急，他態度一轉，變得認真起來去問其他問題，“帝統喜歡幻太郎嗎？”

“不知道…”帝統這句話是認真的。

他對幻太郎的確產生出獨特的殺意，但這種感情能夠主張成扭曲的愛意嗎？更何況「愛」又是什麼？若只是相處愉快享受、對他的肉體產生欲望那種程度上的喜歡，他絕對可以直率地明言是喜歡，然而更深一層的喜歡…他可以不經思考地直接承認嗎？

所以他目前的答案是不知道。

不是敷衍或者猶豫地回答，真有帝統的風格呢…亂數是欣賞著帝統直來直去的個性，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會硬是強逼自己從「喜歡」或者「不喜歡」裡二選一，不過身為二人共同的友人，亂數認為自己在保持彼此恰好的距離時，也要提供適當的提醒，“那麽你還想殺了幻太郎嗎？”

“啊。”帝統輕輕點頭，眼裡是不含一絲污穢的澄清。

聽到他的回答，亂數漂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語重深長地叮嚀道，“我覺得帝統你需要好好地想一想關於幻太郎的事…幻太郎很特別的，抱著不認真的心態可是會大吃苦頭。”他認為這已經是自己對帝統最清楚的提醒了，至於本人明不明白，便要看青年的悟性。

帝統本來是想再追問一下他這句話的意思，但亂數故意不給他機會問，立刻提起新的禮服讓帝統繼續試穿。

“之後穿這件！”

最後被亂數折騰了大半天，帝統終於找到了一件與他非常合適的禮服，無論是從顏色、設計、尺寸及剪裁上都恰到好處，好得讓他產生錯覺認為是亂數為了他而制作的。

禮服的問題總算解決了，亂數見此將口袋內的照片取出，把需要交托給帝統的委託說出來，“帝統，這是你需要解決的對象。”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沉穩起來，與可愛的外表不符，若是其他人見到他這樣的一面絕對會嚇一跳，但帝統不以為意，完全是習慣了的樣子。

“這個男人？”帝統用指尖夾住照片的邊角看了看，照片上面是一個看起來斯文正經、彬彬有禮的和善男性，他好像站在類似演講台的地方說著話，令人覺得他會是教師、神父等領導他人的職業。

“他的名字叫柳田一男，是跟舊政府派系關係密切的傢伙，據說他建立了一個異端的教團，向舊政府派系合作提供大量非法財力支援，是一個經常藏著不露面的狡猾傢伙。”亂數臉上的表情完全是在嘲諷這個與現今掌權的言之葉黨作對的男人，“不過說起來真是巧合，那個教團名下資助的餐廳居然是幻太郎邀請你的那一間，完全是把探敵機會端在帝統你面前呢。”

“所以想我殺了這傢伙嗎？”

“如果可以的話，上面希望能夠把整個教團都顛覆破壞，徹底中斷舊政府派系的資金來源。”

“那應該是上面去想辦法自己解決，我只負責殺人。”冷淡地把照片收起，雖然知道僅僅把頭目殺掉並不能完全解決言之葉黨的隱患，不過帝統禁不住直呼「把整個教團顛覆破壞」的要求實在過於強人所難。

簡直像是老媽故意給他的刁難。

見到帝統一口回絕那個過份的要求，亂數倒是一副覺得他可以成功的樣子向離開的他揮手道別，“時間不急的，慢慢來吧帝統，祝你下星期的約會愉快。”

小说相关章节：【DRB同人】白枯骨系列【DRB同人】白枯骨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