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为什么由我去执行这个任务？我没有与人类匹敌的武力，也没有龙族血脉的压制。”

“你有和人类相似的外貌，尤贝尔，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

“我明白，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特意让那个王子去取得指环？他本就有屠龙的天赋，若是再拥有指环，龙族将更难抵御人类。”

“尤贝尔，尼伯龙根的宝藏不只会带来力量，它也能带来不幸。”族长科尔克斯盘踞在最高的山峰之顶，用那不眠的眼睛望向南方的海域，“让贪婪的人类抛弃一切去追求权力吧，由我们看着他们自取灭亡。”

06

莱茵河底有着尼伯龙根的宝物。

尽管自幼耳闻这个传说，十代仍觉得不可思议。

透过河水，一道愈来愈亮的光线从上面照来，它在一块较高的礁石上逐渐汇集成一片光芒四射的金光，并由此向河水中迸射出一片神奇的金色光辉。

“那就是尼伯龙根的指环？”

“是的，王子殿下。”

“尤贝尔，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我只是骑士，不能逾越了规矩。”

“真拿你没办法。”他无奈地微笑。

为什么一位年纪轻轻就能独身一人屠龙的少年，可以笑得这么纯良无害？

他斩杀过鲜活的生命，血液涂满了刀刃，但心中却无任何邪念？

尤贝尔看着那张笑脸，不知道心中更多的是愤怒还是不解。

十代解下披风，做出了准备下水的举动。

尤贝尔用那只没有缠绷带的手搭在他肩上。

“您知道为了取得指环，要向众神做出什么样的承诺吧？”

“啊，我知道的。甚至为了这一天，我已经预演过无数遍了。”他转过头，面露疑惑，“你不和我一起下去吗，尤贝尔？”

“是的，我在这里等您就好。”少年收回手，抓紧了自己被绷带覆盖的手臂，“我自幼患有恶疾，没法触水，也无法暴露这半边的身体。”

王子看着他，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

人身鱼尾的宁芙水仙，三位美德女神正在河底观望着这位摘除盔甲、放下宝剑的俊美青年。

他跃入水中时，她们蜂拥而上，用白皙妩媚的胳膊去抚摸、拉扯他的身体，王子不为所动，只是闭上眼睛，在胸口画了十字。

“我向众神宣誓，我，勃尔艮的十代，将永远放弃爱情。”

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金色光芒逐渐消失。

尤贝尔知道，他的第一个使命已经达成。而族长的话仍在耳边，他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宣誓放弃爱情、诅咒爱情的人，才有权利夺取尼伯龙根的宝藏。

但倘若在获得指环后的某一天，宣誓者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在意识到的那刻，他和他的族人都将于顷刻间死于阿尔伯里希的诅咒。

而尼伯龙根的指环也会重新回到莱茵河底。

07

王子从圣地归来时，带回了一个神秘的侍从。

他没有对外宣扬发现了指环的秘密，这一点令尤贝尔颇为意外。但即使如此，勃尔艮的英雄名声在外，已有不少君王的亲信向尼德兰王带来了为自己女儿求媒的书信。

王子本人无任何意愿表示，于是众臣极力推荐西方赫尔国度的布琳西德公主。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最高贵勇武的王子自然要迎娶最高洁美丽的公主。

国王与王后显然持同样观点，他们于是为王子打点聘礼与行装，将他送上路程。

莱茵河上下维系着同一条规矩：迎娶他国公主时，需停留在此地四年，并为国王实现一个愿望。四年后，当王子平安归来时，也到了他加冕为正君的年龄。

出行前，国王向四下询问有哪位骑士愿陪同王子去往异国。本只是象征性的提问，因为十代从小就喜欢独身云游，他讨厌他人的束缚，也养就了保护自己的方法，从未依赖于伙伴或家臣的力量。

但是尤贝尔站了出来。他的目光与一双双惊愕的视线交错，最后停留在王子那平静的脸上。

他早已准备这么说，而十代也猜到了，他一定会这么说。

“我是哈格罗兰的尤贝尔。请允许我作为家臣陪同，国王陛下。”

“我向莱茵河起誓，定会以生命守护王子殿下。”

08

日夜兼程，他们很快到往西方国度赫尔。

路途中他们终于有机会简短交换自己过去的经历，十代似乎并不排斥尤贝尔同行，向他诉说了许多曾在其他低地国家的冒险。尤贝尔为了建立信任，也将极北之地的故事在脑内进行原型修改后讲出，望着王子那因古老传说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尤贝尔第一次对自己将要执行的任务有了动摇。

抛开种族的宿怨，抛开各自手里沾染的鲜血，他们只是同样还未完整地看过这世界的同龄少年。或许，如果不是生于不同的种族，他们本可以成为同伴？

——我在想什么？尤贝尔冷笑着抹杀了自己那点幼稚的思想。一次次夜里醒来，他被绷带包覆住的那只龙爪都在隐隐作痛，他从身边拿起匕首，看着王子的睡颜，心和手都在不断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杀死他？

我是龙，而他是屠龙者，还是一国的王子，我们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

匕首掉在了地上，他跌坐在月光下。

这次不仅是龙爪，脖颈处的鳞片、左腿上的铠甲……全身都是刺痛。

——成为同伴。

09

赫尔国王热情接见了勃尔艮的王子，只是也表现出了相当大程度的倨傲。

从他的意思来看，向布琳西德公主求亲的王子也众多，十代需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他才能在对比之下做出选择。

“您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吧。”

“倒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我听闻，勃尔艮的王子曾在圣地斩杀拉冬，并沐浴了龙血。”

“确有此事，但微不足道。”

“哪里哪里，这是项伟大的功绩，布琳西德确实应该许配给像您这样的英雄。不过，我很好奇，”国王话锋一转，“听说沐浴龙血，便能全身刀枪不入，这是真的吗？”

十代端着酒杯，没有回话。尤贝尔侍立在大殿的另一侧，他隐隐看到暗处有守卫举起了长矛。

“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让我的手下测试一番？”

话落的片刻，几支弓箭脱弦、长矛应声而出，十代还未拔剑，一道身影已冲到他背后，金属撞击声响后，断裂的武器落在地面。

尤贝尔举着青色长剑，一脸凶狠地望向此时冲上前来欲为国王护驾的卫兵们。

在他有意识地行动之前，仿佛身体先本能地向前挪了。

十代的弱点只有肩胛骨上那一片叶子的大小，即使众多武器，能袭击到的可能性也极小。况且如果真的有这种概率，他死了，不是件好事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胆战心惊？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愚蠢行动，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遭遇这种无礼对待，即使是十代本人也不能口出怨言，因为国土庞大的赫尔向来对求婚者异常苛刻，此前也有王子带着丰厚的聘礼来，最后却连首级都没能带回去。

但十代不能说，不代表尤贝尔就不会说。

“这就是赫尔的待客之道吗？”语气极尽嘲讽。

他自知已逾越了骑士之道，那便干脆破罐破摔。大不了必须要受惩处的话，就露出真身拼个你死我活。

龙族的意志压抑不住地上涌，他仿佛已闻到血液的芳香。

座上的国王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有被打破趣味的无聊，有权威受到挑衅的尴尬和愤怒，还有……十代没有转过身去看尤贝尔，只是抬头，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君主。

“勃尔艮的王子殿下，应该知道最基础的宫廷礼仪吧。”

——未请上前者，死罪。

“是，当然。”

“您为求娶舍妹而来，本王颇觉荣幸。您本人也完全符合我们的一切要求，那么，不如进入下一议题。”他从座位边取来权杖，“您需要在赫尔度过四年，并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权杖顶端的金球指向王子背后的骑士。

“我要求您，自裁这位破坏规矩的家臣。”

“恕我无法做到。”

拒绝快得像脱口而出，尤贝尔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国王却是一脸意料之中。

“那么，我换个要求。如果您非要保全这位无礼的骑士，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但条件是，在本国度过的四年里，您要自降一级身份，甘愿对外称为是本王的家臣。”

——什么？

王子的视线没有任何闪避。

他的话语坚定到听不清任何动摇。

“成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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