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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粉贺文】伊比利亚篇-源自银色手炮的追忆,6

[db:作者] 2025-08-07 11:31 5hhhhh 8560 ℃

几小时后,滨海城外,荒野里的某处山洞。

“不知道审判官小姐如何看这东西?”杜尔贝科将那挂坠从颈上解下,拎到了二人的面前。借着火堆昏暗的火光,艾丽妮打量着那物件,脸上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这是亵渎的邪物,”她看着那挂坠说道。“这就是你找到的【宝藏】?”

“说实话,我对此一无所知。”杜尔贝科辩解道。“我所知的,就是这里藏有重要的宝物……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东西。”

“……换个角度说,这东西确实可以算是【宝藏】……对那些家伙来说。”艾丽妮伸手去拿挂坠,但她却发现杜尔贝科的手仍旧死死握住那挂坠的吊绳。

“怎么,你不愿意把这东西交给我吗?”艾丽妮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杜尔贝科。

“不,没有……只是……不,没什么。”杜尔贝科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但在他闭上眼睛片刻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艾丽妮小心地将挂坠收到一旁,并没有放在口袋里,而是点亮了她那盏提灯,把挂坠绕了几圈,挂在了提灯上,而自己则稍稍挪开了一点,远离了提灯——或者说,挂坠。

“你似乎在提防它。”杜尔贝科说道。

“那是当然。”艾丽妮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杜尔贝科。“你太缺乏警惕性了,你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有时候行为特别怪异吗?”

“怪异……?”杜尔贝科低下头回想了起来。“不……说实话,我没有相对应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才是奇怪的地方。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彻底忘掉一段最近发生的事情?”

“不,等一下……”杜尔贝科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山洞里的遭遇。“我记得……刚拿到这东西的时候,我脑海里好像有听到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艾丽妮问道,同时她的手攀向了腰间的武器。

“……伊莎玛拉(Isha-mla)。”

“!”艾丽妮的眼中透出了一丝带有敌意的火光。“……你对这个名字有什么感觉?”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杜尔贝科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过那个名字,但我却觉得……那个名字很讨厌,让我头脑作痛。”

“……很好,我看得出来你没有说谎。”艾丽妮握住剑柄的手松开了。“我能告诉你的是,你最好永远忘掉那个名字,这对你一点坏处都没有。”

“多谢提醒,我巴不得忘掉在这个地方遭遇的一切。”说到这里,杜尔贝科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头棕发和金色的眼睛。“不过……可能我还会记得在这里遇到过一位倔强的坏脾气小鸟。”

“……哼。”艾丽妮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你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人嘛,能说会道的家伙。”

“多谢您夸奖,艾丽妮小姐。要吃吗?”杜尔贝科从包里翻出自己今天在店铺里买的面包,掰了一块递给艾丽妮。

“谢谢。”艾丽妮接过面包,咬了一口。“不瞒你说,我今天一直担心那些居心不良的当地人,所以我自打进城后什么食物都没碰过。”

“哈,这个面包也是我在城里买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验过毒了,没问题。”

“你出门总是那么谨小慎微的吗?”

“在伊比利亚,你总得多个心眼……不好意思,审判庭应该不会因为这话而逮捕我吧?”

“你应该庆幸遇到了我,而且我也没有那个权限了……”艾丽妮笑着说道。“不然换个审判官来,你这话还真不好说。”

“不过话说回来,艾丽妮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吊坠?”杜尔贝科问道。

艾丽妮啃了一口面包,然后喝了口水,说道:“……我们现在应该先离开这里,把这东西送到审判庭去,然后让惩戒军来铲除这个邪教窝点。只靠我们两个人是做不到的。”

“这个主意不错,艾丽妮小姐。”杜尔贝科点了点头。“你年纪轻轻,却能如此思维缜密,我深表佩服。”

“那都是我的老师教导有方。”艾丽妮望着洞外漆黑的远方,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要成为一名捍卫伊比利亚的卫士,而他也正是这样一个好榜样……所以我选择追随他,而他也严格地要求我。”

“那是你的幸运。”

“只是……”艾丽妮低下了头,戴着手套的小手攥紧了起来,格格作响。“我再也不能听他教训我了。”

“……抱歉,我不知道他已经……”

“没事……老师他为了捍卫伊比利亚,为了人类的尊严而死,我为他感到骄傲。”说着,她用手臂用力怼到脸上擦了擦,然后继续说道:“如今的他,就被埋在大审判官的墓园里……你知道那个地方吧?”

“是的。”杜尔贝科点了点头。“我一周前曾经过那里,还是过路人告诉我的……很难想象,那些为了守护伊比利亚而陨落的勇士,死后竟如此简朴……以至于,有些默默无闻。”

黎博利青年没有再说下去,他觉得刚才的话似乎有些失言了。但是,艾丽妮没有发怒,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是啊,一般的民众对他们所经历的战斗,都不会有过多的了解……他们很多时候,只是知道,或者说,只需要知道一个结果,就是审判官们是为了保护民众和国家,乃至这片大地而陨落的,这就足够了。他们的贡献,不会因为大众的了解与否就被抹煞。”

说到这里,艾丽妮抬起头,望向了天上的双月。“我距离成为一名优秀的审判官,还差得很远……但是,我曾经……不,应该说,现在也仍认为,如果我在捍卫伊比利亚的过程中不幸牺牲,死后能葬在那里,陪伴着老师和先贤,该有多好……抱歉,突然说到这些,是不是有些奇怪?”

“不会。”杜尔贝科摇了摇头。“我反而很欣赏您能在这个年纪,就早早地明白了这样的道理……这很残酷,但又很了不起。”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不会让老师失望,更不会背叛自己的心。”艾丽妮坚定地说道。“如果我活着有更大的作用,那我一定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相反,如果我的牺牲能拯救更多人,那……”

突然,艾丽妮脸色一变。她将手按在提灯上,熄灭了灯光,然后连忙对杜尔贝科说道:“把火灭掉,快!”

杜尔贝科连忙打开水壶,将水洒在火堆上,浇灭了那本就不旺盛的火。洞穴一下子又陷入到了黑暗中。

“嘘……往里面走一些。”艾丽妮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黎博利医师不要出声,然后二人慢慢地挪动着身子,朝洞穴深处爬了一段。

尽管艾丽妮什么都没说,但杜尔贝科敏锐的视力早已透过黑夜,看到了远处令艾丽妮脸色大变的景象:在远处的山路上,又出现了阴魂不散的火把的光。看来,邪教徒们仍未善罢甘休。他们追了出来,在四处寻找着二人。

“看来,想要离开这里有点难了……”杜尔贝科压低了嗓音说道。

“先等着吧,等到明天白天再说。”艾丽妮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道。

十几分钟后,眼看着火光逐渐远去,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艾丽妮小姐?时间不早了,还是赶紧休息吧。”

“嗯……你先睡吧,我等会儿再睡,再放个风确认一下周围情况。”

杜尔贝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直接躺在地上睡了过去。大概是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波折的缘故,杜尔贝科的理智早早地败给了疲倦,很快地陷入了梦乡。

“呼……呼……”

黎博利青年的呼吸声又低又轻,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里。而洞口处,年轻的审判官席地而坐,眺望着远处的滨海城,心中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上午。天空依旧被厚重的阴云所笼罩。

杜尔贝科感到了洞内的温度下降,一股吹进来的冷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将他从昏睡中唤醒。

“嗯……嗯?”杜尔贝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到的是洞窟的石壁。他昨夜似乎做了梦,但他已记不得梦境的内容,连醒来后的感受都是一团浆糊般,让他感到晕沉沉的。

“坏了,现在几点了……?”杜尔贝科坐起身后,看了看手表。此时,时针刚好停在九点的位置上。“艾丽妮小姐,你睡得可真……?!”

待杜尔贝科回头看时,他愣住了:他身旁只有昨晚扑灭的火堆余烬,并没有艾丽妮的丝毫踪迹。他连忙跑出洞外,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知何时,审判官艾丽妮,就已经带着挂坠离开了。

“她去哪里了……该不会是……?!”年轻的医师稍稍冷静下来后,低头看了看地上残留的脚印,然后顺着脚印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滨海城的废墟。

“别做傻事啊,审判官小姐。”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中萌生,于是杜尔贝科赶忙收拾好了行囊,再一次朝滨海城的方向走去。

滨海城内。

“弗朗哥大人刚刚说了什么?”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说道。

“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让我们先回去,等他通知再到水族馆,去参加今日的集会。”另一个人说道。

“但愿他这次能干点实在的事情。”一开始问话的人嘟囔道。“他总是嘟囔着想要把对面镇上的信徒拉入他的麾下,那有什么意义?有那功夫召集一群吃白饭的家伙到我们这里,不如和海里的使者进行沟通……”

“这你就不懂了,大人自有他的打算,我们没必要揣测那么多……”

“哈,昨晚没有熟人被吃掉的家伙说话就是硬气。”问话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们处心积虑从各地搜刮来了武器,就是为了防备惩戒军和审判庭,结果那帮家伙没等到,先等来了海里的生物,白白损失了那么多人,我们还得任凭它们吃,那我们准备那些武器有什么用?”说完,他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而另一人也感到自讨没趣,摇了摇头后也离开了。而在二人离开后,一栋建筑的后面才探出了一个灰色的小脑袋。

“水族馆……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建筑?”艾丽妮一手攥着挂坠,四处打量着,然后她看到了路边的路牌上写着的“水族馆”字样。“是这个方向吗……唔,该死。”她弯下腰去,一手捂住脑袋,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良久,她才直起身来,调整了下呼吸,然后小心地迈动自己受伤的脚,朝水族馆的方向前进。

不一会儿,一栋破败而宏大的白色建筑物便出现在了艾丽妮的视野中。这座水族馆原本是伊比利亚黄金时代时,滨海城的一处热门观光景点,它线条精妙的外观最早呈现在阿戈尔设计师的图纸上,而将它盖起来的则是伊比利亚的能工巧匠。在这里,市民们可以欣赏到各式各样从未见过的海中鳞兽,观看由阿戈尔技术呈现的精彩表演,体会到大海独特的美丽之处。然而,随着“大静谧”的到来,昔日人头攒动的景象也成为了历史。如今,这座年久失修的建筑不再是滨海城居民约会消遣的去处,而成了那些已经异化了思想的狂信徒们谋划迎接海洋中的神祗,摧毁伊比利亚的据点。

“就是这里了吧……”艾丽妮擦了擦额头留下的汗,望向了水族馆洁白的墙壁上涂抹着的亵渎的符号。“令人作呕的窝点,这帮败类已经在这里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了吗?”说到这里,她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伸手狠狠地拍打了几下脑袋。

“……呼,没事的,和当初规划好的一样就行了……”说完,艾丽妮便踏上了水族馆的阶梯,走了进去。在她的两侧生长着的,是那可憎的溟痕。

艾丽妮走进水族馆的大门,此处空无一人,地上堆满了垃圾和破烂的塑料雕像。而在大厅里,溟痕如同地毯一般,盖满了水族馆的每一片地砖。

“看起来只能走上去了……唔!”毫无征兆地,艾丽妮烦躁地捂住了脑袋,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踉跄着歪向一边,直到碰到了破烂的招牌上写着“礼品店”的地方的柜台才停下来。

“闭嘴!从我的脑海里……滚出去!”艾丽妮大喊着,然后举起了提灯。在提灯的光芒亮起的那一刻,她脑内的不适感瞬间消失了大半。她喘着粗气,靠着柜台的桌面,表情十分难看。

“提灯果然有用……不过,我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不可。”说到这里,艾丽妮的目光落到了柜台上遗落的一本积满了灰尘的记事本上……

十分钟后。

从一条岔路走出来的艾丽妮,比起刚进来的时候,脸色更糟糕了。

溟痕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她已经验证过了这一点——和“卢卡斯”所遭遇的一样,她所踩到的溟痕,全都瞬间枯萎然后消亡了。而当她放下提灯和那挂坠时,仅仅是接近溟痕就让她产生了一阵晕眩感。毫无疑问,杀死溟痕的力量是来自于那挂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艾丽妮感到脑内那个诡异的声音似乎愈发清晰了——是的,它反复念诵着那个艾丽妮再熟悉不过的邪恶的名号,又不停地对她旁敲侧击,时而嘲笑“无鳞”的无力,时而怜悯“陆上种”的脆弱,时而勒令她臣服……但是,艾丽妮审判官始终没有向她表现出一丝退让,她的回答只有坚决的呵斥。

艾丽妮继续提着灯,行走在水族馆内。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深处传来:

“持有神的遗骨的小鸟来了吗?欢迎,来这里吧。”

艾丽妮没有回应那声音,只是睁着一双目光迷离的眼睛,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同时机械地拖着脚步,走进了狭长的隧道。这条隧道在过去,是给观光客们欣赏水下景色用的观景通道。但现在,透过那布满灰尘的玻璃,只能看见浑浊不堪的水,和漂浮在其中的污物与垃圾,如同被黑云遮盖的天空一样。

艾丽妮目不斜视地走过隧道,她神色木然,一言不发。当她走出隧道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来吧,将神的遗骨献给我……然后,加入我们。”

艾丽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继续前进,出现在昏暗的过道尽头的是一处光亮。她走向那出口,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排老旧的塑料座椅,以及一池清澈得有些违和的水——在大静谧前的时光,人们就是在这里欣赏阿戈尔科技带来的精彩绝伦的演出的。不过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邪教头子宣讲的场所了。

“啊,欢迎,审判官小姐!”站在水池前的,正是昨晚艾丽妮见过的那名袍子怪人。听到这声音,艾丽妮终于从方才的朦胧中清醒过来,使劲摇了摇头,然后看清了那怪人可憎的真面目:这家伙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兽——它一半的脸庞已经被令人作呕的鳞片,甚至一度覆盖了他的脖颈和半边肩膀,露出了海中生物的特征,而他宽大袍子下的手,也有一只变异成了一条长满吸盘的粗大触须。“我就是滨海城的市长弗朗哥——同时,也是伟大的祂的意志的执行者!”

“你……你就是那些信徒们的头儿?”艾丽妮问道。

“没错,正是。”弗朗哥发出了怪笑。“我不仅要做滨海城的市长,以及本地教会的领袖……我还会成为祂唯一的代行者!到时候,所有伊比利亚的信徒都要拜倒在我的脚下!”

“呵,听起来,很难相信你侍奉的,究竟是那个邪神,还是它的力量……”

“小小的审判官,弱小的无鳞种,”弗朗哥发出了冷笑。“你再嘴硬也无法掩盖你的疲弱——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感到自己无法抵抗伊莎玛拉大人的伟力了?是的,哪怕仅仅是那么一小块骨头,祂都足以让你那些虚假的信条和徒有其表的意志瞬间粉碎。”

“骨头……?你说,这是……?”

“没错……这【渊痕夙缔】正是祂身体的一部分。”弗朗哥说道。“有了它,就可以获得祂伟力的只鳞片爪……但尽管如此,也已足够强大。行走于溟痕之上而毫发无伤,在海中生物面前如同祂亲临般威严……这样的力量,我已经寻找了很久、很久了……直到昨日,被你们所发现,真是妙不可言,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位黑衣朋友去哪里了?”

“……”

“啊,你不肯说,不过也无妨。我猜他肯定独自落跑了吧?审判庭的破事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很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呢……当然,那样最好,对他和我们来说都是好事。可如果那个蠢货真的引来了惩戒军和审判庭,有了【渊痕夙缔】的力量,你们这些小卒子也根本不值一提!”

“住嘴,你这叛徒……不准,侮辱,审判庭!”艾丽妮强忍着头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喔,审判官大人想要做什么呢,想要制裁我吗?就用你现在发抖的手,去拔出你那玩具一样的剑?好好看清楚,大人,我的身体已经获得了大海的祝福!你的武器根本伤不到我分毫,哈哈!来,听话~与其拔出剑,不如把那圣物,快快地放在我手中,嗯?”

面对它伸出的那只尚有人形的手,艾丽妮迟疑了。

——她是在等待时机,还是根本不想伤害眼前的主教?

她现在到底是怎么看待它的——不,是“它”,还是“他”?

她感到自己的思绪很乱,她几乎无法思考,那个恼人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脑海。

提灯不仅已经无法再维持她的理智,反而因她的动摇而闪烁不定,如同危险的警告。

“我……我……”

艾丽妮的眼神变得黯淡了下去,她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沦陷,很快就会臣服——成为伊比利亚的叛徒。这堆她来说,比死更可怕,也更可耻。

“必须要……做点……什么……”

而后,她默默地抬起了手。——那只握着挂坠的手。

“啊,很好,你很听话。”弗朗哥扭曲的脸上绽放出了可怖的笑容。“欢迎你……特殊的成员。”

他将那只长有五指的手,伸向眼前的挂坠。尽管他没有触碰到那物,但他却似乎能感到力量在呼唤着他,在期盼着他,在等待着他——

咔嚓。

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响起。

随后,是一声巨响。

轰!

粗大的光柱裹挟着热浪喷涌而出,将弗朗哥所吹嘘的坚硬的肉体撕扯,炸烂,而后烧灭。他左半边身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所吞没,轰得干干净净。

“咕——呃啊啊啊啊啊啊!”

弗朗哥方才得意洋洋的五官此时被痛苦拧成了一团,他用触手捂着自己流出蓝色血液的伤口,发出了非人的咆哮声。

“哼……没有一击毙命吗。”艾丽妮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的左手腕还在微微发抖,右手握着的挂坠已在刚才的冲击中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在她左侧不远处,铳口还在冒着白烟的手炮掉落在地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个,你这个,该死的——!!!”弗朗哥气急败坏地嘶吼着,刚才装出来的那份从容神色已经荡然无存。

“我,审判官艾丽妮,在此对你下达判决。”艾丽妮拔出剑,艰难地用它细长的剑身支撑着站起身,然后将剑刃对准了弗朗哥。“前滨海城市长弗朗哥,你背叛陆地,背叛伊比利亚,勾结海洋邪物,妄图威胁人类的生存,因此……”

说到这里,她再次举起了提灯,放出了刺眼的紫色光芒。

“以伊比利亚之名,我判决你——死刑!”

“判决我?你口气不小,审判官。”弗朗哥写满痛苦的丑脸上突然又多了一丝狞笑。“你要不要看看,我手里握着的这是什么?”

说完,弗朗哥抬起了它身后暗藏的一只触手,而在触手的末端挂着的,正是那艾丽妮再熟悉不过的吊坠。

“糟了……!”艾丽妮赶忙闪到一旁,抓起手炮,瞄准了弗朗哥。

“怎么,审判官,还不认输吗?那得让你看看,现在的我,能有多少本事。”话音刚落,清澈的水池里一道道水柱升起,一群蓝皮肤的畸形生物随着飞溅的池水,水淋淋地落在了弗朗哥的身旁——是恐鱼。原本对滨海城市民也一并攻击的它们,如今却像驯服的牧兽一样,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就像等待下达命令一样。

“你觉得你还能战胜我?现在放下你的武器,我可以让你死得利索一点。”弗朗哥看了一眼自己缓慢生长愈合的左臂,又看了一眼艾丽妮,那令人生厌的得意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决不,败类。”艾丽妮将提灯挂在手腕上,然后一手握剑,一手举枪,目光不复刚才的迷惘与痛苦,而是充满了坚定的觉悟。“今天,这里就是你和我的葬身之地。”

“口出狂言!”弗朗哥怒不可遏,他一摆触手,恐鱼们便像嗜血的钳兽一般扑向了艾丽妮。在它们动身的那一刹那,艾丽妮也随之行动起来,她左手的手炮喷吐着火舌,右手的迅捷剑刺出一道道白光,将靠近的恐鱼逐一杀死。恐鱼的动作固然敏捷,但在提灯的光照下,靠近艾丽妮身边的恐鱼都受其影响而陷入了混乱,而一瞬间的迟疑就给了艾丽妮可乘之机,使得她得以从数量众多的恐鱼的围攻下一次次杀出升天。很快,演出大厅的地板便被恐鱼尸骸里的血液沾染成了蓝色,但它们仍旧没有停下——更多的恐鱼从水池里爬出,而艾丽妮仍然没有停止战斗。

“唔!这也太多了!”艾丽妮躲过一只从半空飞来的恐鱼的扑击,用剑一挑,便轻易刺穿了它的身体,然后剑身一甩,将尸骸同血液一同甩净,横在了她面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打倒那个弗朗哥才行!它身体还没有恢复,必须趁现在……等一下,他去哪里了?!”

当艾丽妮意识到弗朗哥不知何时就已经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疏忽——被溟痕与挂坠摧残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使得她原本敏锐的观察和判断力都迟钝了起来,也让她陷入了致命的死局中。

在艾丽妮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第二秒,三五只恐鱼从正面一跃而起,向她露出了獠牙和触手。

第三秒,艾丽妮举起了手炮,准备一发将它们全部击退。然而就在她的食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的这一刻,一条粗大的触手如同捕食的毒蛇一般,从恐鱼群中带着极快的速度击出。

“要躲开……呃!”

第四秒,艾丽妮挪动着身子,试图躲开这一击,然而,右脚传来的剧痛一下就打乱了她的节奏,身体本能地因吃痛而停滞了一下,而这停滞便成为了无法挽回的破绽。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第五秒,触手重重地砸在艾丽妮的胸前。少女审判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恐鱼们包围了上来,但慑于提灯的光芒,它们只敢围绕着倒下的黎博利少女,不敢上前。

“哈哈,看起来最后是我对你执行了死刑啊,审判官大人。”弗朗哥摆动着自己触手化的右臂,又嚣张地笑了起来。他穿过恐鱼群,走到了前面。艾丽妮依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手中的提灯光芒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了。“最后的胜利者还是我,也只能是我……我是要代行祂的意志的先知,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乳臭未乾的审判官阻……拦……”

弗朗哥自我炫耀的宣言还未说完,他高举的触手就停在了半空。而在畸形的主教惊愕的目光中,审判官艾丽妮以剑撑地,再一次艰难了坐起了身,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不可能,一个黎博利,不可能正面受了那一击后,还能活下来的!”弗朗哥慌乱地说道。“你为什么还没死?!这怎么可能?!”

“……”

艾丽妮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来,口中溢出的鲜血将她的下颚染成了红色。

她撑着那把剑,就像古稀之年的老者拄着拐杖那样。

再一次,她抬起了握着手炮的手,那只颤巍巍的、几乎握不住手炮的手。

砰——

手炮的轰鸣又一次响起。

大惊失色的弗朗哥忙不迭地侧滚翻倒在地上,同时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用触手护着自己的身体……

“锵啷。”

弗朗哥听到了某种很重的金属物件落在地上的声音,但他没有听见手炮的弹丸撕开地板,轰碎肉体的声音。

当弗朗哥惊魂未定地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光柱和热流都没有出现,这一发弹丸打出去后,它的能量便如同流星一般消逝了。再看艾丽妮时,少女审判官低垂着头,默默地站在那里,还在冒着烟的手炮从再一次脱手掉在了地上,这便是刚才弗朗哥所听到的声音。

弗朗哥和恐鱼们围着艾丽妮,谁也不敢上前——或者说,弗朗哥的胆怯通过挂坠传达给了恐鱼们,使得这些无血无泪的邪物也失去了主动性,像断线木偶一样呆在了那里。

艾丽妮的迅捷剑依旧撑着地,但插入地面固定的剑身已然显现出了弯曲的迹象。她的左手搭在剑柄的末端,无力下垂的右手尽管失去了那把手炮,却依旧在手腕处挂着那盏已经在刚才的打斗中破损变形了的提灯,而它的灯火,也一点点变得微弱,变得细小。

“难道说……”弗朗哥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壮着胆子走到了艾丽妮面前,少女审判官依旧低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弗朗哥看见,血从她的口中不断地滴落,顺着她白色披肩胸前的部分滑下去,在她的前胸画出了一道小小的血河。看到这里,弗朗哥已经基本明白了,但他仍需要做一点确认——于是,他再度伸出那条夺命的触手,对着艾丽妮的肩膀戳了戳。霎时间,弯曲的迅捷剑突然伸展开来而断成了两截,而少女娇小脆弱的身躯如同狂风下的树苗一样,向后仰去倒在了地上,提灯也啪地一声摔在一旁,最后的灯火也彻底熄灭了。

现在,展现在弗朗哥面前的,是一张尚未瞑目的苍白面孔:艾丽妮原本锐利的眼眸已经看不到生命的火光闪耀,变得黯淡而混沌,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滴在她灰色的发丝上,将灰白染上了一抹红色;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但又显得不甘,似乎并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死去的结局。断成两截的剑散落在她微张开的左手旁,她的手指蜷缩着搭在一边,就像试着想要再度握紧武器一般,但她再也无法继续战斗了——审判官艾丽妮在同伊比利亚之敌的战斗里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她最后的射击和伫立,燃尽了她伤痕累累的灵魂,那曾经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心脏,也彻底停止了跳动。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果然,果然啊!”弗朗哥又发出了神经质的大笑,他像个疯子般舞动着自己残缺丑陋的躯体,在死去的艾丽妮面前手舞足蹈。“没有错!祂的力量果然伟大!区区一个审判官算什么!不还是被我一下就干掉了!嘴硬到最后又有什么用呢,不还是被我干掉了……”

就在弗朗哥近乎狂乱地大叫大嚷的时候,他注意到几只恐鱼似乎回过了神来,它们爬到艾丽妮的尸体旁,用触手缠住她纤细的手腕和小腿,然后露出了尖牙……

“不!等一下,住手,停!”

在弗朗哥的命令下,恐鱼们全部停下了动作。它们不需要思考为什么不能捕食眼前的陆上种来获取生存与进化所必须的养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由它们的“主人”来提供的。

“我想到了更好的点子……”弗朗哥看了一眼溟痕,又看了一眼艾丽妮的尸身,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还有比做养料更大的用途……你们,把她搬到那边的台子上去。然后你们几个,去敲响钟声,接下来我要向那群蠢货宣布几件大事……”

在弗朗哥的命令下,艾丽妮的尸体被数条触手缠绕,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抬到了一旁的高台上放置。在高台的不远处,溟痕正一步步扩散开来,而她生前所珍重的武器和装备,此刻都被恐鱼们当作垃圾丢在了一旁。

几分钟后,钟声回荡在滨海城林立的房屋间。身披斗篷的信徒们走出房门,陆陆续续地走进了水族馆,准备聆听弗朗哥的指示。与此同时,在滨海城的城郊,一位黎博利医师正躲在墙后,观察着狂信徒们的队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杜尔贝科不无担忧地念叨着。他感到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而他知道,自己的坏直觉一向比好事的感觉更敏锐。

待信徒们全数走进水族馆,大街重归寂静后,杜尔贝科才离开了藏身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溟痕,来到了水族馆前。在那里,他发现了阶梯上有一条溟痕枯萎的痕迹由下至上延伸到最高处。

“她果然已经进去了。”杜尔贝科点了点头,然后踩着枯萎的溟痕走进了水族馆的大门。到门口时,他又看了一眼脚下。

“她没有先直着走,而是走到了那边……?”杜尔贝科的目光顺着望向了礼品店的方向。他走过去看,除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商品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他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柜台下倒扣着的记事本和一旁未盖帽的圆珠笔。

“这是……?”黎博利医师将敞开的本子翻了过来,被尘土弄脏的白纸页面上,写着一段文字:

卢卡斯:

当你看到这段文字时,我已经死了。

如果你这个好管闲事的家伙还想为我做点什么,去摧毁他们的军火库吧,不要让他们得逞。

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什么学者了,但我也明白,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此处被抹去了什么)一定不要让挂坠落到它们的手中,那东西太危险了。

谢谢(涂抹)

希望你(涂抹的痕迹)

你一定要活下去。

艾丽妮

杜尔贝科默默地将那一页撕下,然后走回了水族馆门前。他向上望去,天空依旧阴云密布,阵阵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

黎博利青年将那页纸撕成了碎片,接着挥手一洒,任凭它们随风飘散,直至看不见任何一片,方才转身走进水族馆,朝着溟痕枯萎的方向前进……

数分钟后。

“呵,居然还真的有这么个地方……”杜尔贝科走出一间漆黑的房间后,摘下面具擦了擦汗。“这群蠢货就这样把武器堆放在那里,就不怕把自己炸上天去吗?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接下来他们就要交学费了。”说完,他刚准备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不,等一下……虽然这爆炸的威力一定很了不得,但是……还不够。想要把这个地方炸上天,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

年轻的医师苦苦思索着对策。下一秒,他无意的抬头却让他注意到了一件他之前所忽略的东西:

“动力室……?这里不是工厂,为什么会有这个?莫非……”

他迈开脚步,顺着指示牌的方向前进,同时小心地避开那些尚未生长完全的溟痕。五分钟后,在一间地下室里,杜尔贝科找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一台巨大的引擎正微微放出光芒,其精妙的构造与复杂的零件是杜尔贝科所完全不能理解的。

“我曾经听老师说过,伊比利亚人在【大静谧】前曾与海中的阿戈尔文明密切合作,将跨时代的技术广泛应用于各个方面,使得伊比利亚称霸一时,指的就是这样的技术吗?”他看着眼前的机械说道。“好吧……想要搞懂它,我确实做不到。但是搞坏它,就容易得多了。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得去给罪魁祸首来点惊喜了。”

此时,在演出厅内,弗朗哥正站在聚集而来的信徒面前,眉飞色舞地累述着自己如今的强大和今后的宏图伟业。他没有忘记用袍子遮住自己还未完全再生完毕的伤口,但持续的疼痛仍让他得意洋洋的脸显得有些扭曲。而在他不远处,海蓝色的溟痕将一座高台完全覆盖,在那上面还生出了一个蓝色的茧状物,似乎有什么在其中。

“是的,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弗朗哥兴高采烈地摆弄着他丑陋的触手,在那顶端绑着的正是那条造型奇诡的挂坠。“我们已经准备了充足的武装,而我,也获得了伟大的祂的赐福!接下来,我将带领你们,把伊比利亚所有的信徒都统一到我的麾下!当所有人都在我的指挥下时,审判庭和惩戒军的小丑将不堪一击——就像那个家伙一样!”说到这里,他又指了指远处那个溟痕茧。“瞧,我已经把一次我们的小小危机,转化成了巨大的机会……在祂的力量下,这个审判官的空壳将被海洋的意志所占据,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就会全身心地臣服于那位大人,成为我们的奴仆和内应!只要她混进了审判庭,假以时日,我们便可以将那些自命不凡的刽子手彻底渗透,这样一来……”

轰!

突然,如同霹雳般的一声巨响回荡在演出厅里。伴随着这声巨响,演出厅的地板塌陷开来,一个大洞瞬间就将猝不及防的信徒们吞没了,他们向下坠落,朝着火光与热气流落下,发出恐怖的惨叫,直至被吞没。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糟了!是军火库!”有人喊道。“这肯定是军火库里的源石炸弹走火了!”

“不!这怎么可能?!”

“快跑吧,快跑吧!”

从惨状中回过神来的信徒们忙不迭地逃向大门的方向,想要离开这里。然而,当第一个碰到门把手的信徒拉开门的那一刻,又一声爆鸣响起,火焰和冲击波将他和身后数名靠的近的同僚的身躯撕得七零八落,离得较远的信徒则被爆炸溅起的碎石击中,砸断了骨头,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着。

“不,不准逃,蠢货!”弗朗哥尽可能地抬高自己的声音,但仍掩盖不住他的惊慌失措。“快去灭火!武器还能抢救——”

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多的爆炸所淹没了。爆炸越来越密集,离残余的人群也越来越近,很快便将偌大的演出厅笼罩在火中,而整座水族馆也在爆炸声中颤抖了起来,巨大的爆响仿佛天灾降临。很快地,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大厅里,恐惧抓住了所有人的心。此时,还活着信徒们早就把曾经发誓要侍奉的信仰丢在了脑后,每个人都互相推揉着,漫无目的地乱窜,寻找着逃生的道路,以至于丝毫不顾那些负伤未死和濒死的同伴,将他们狠狠踩在脚下,而喧闹的大厅里谁也听不到他们最后的悲鸣。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望着眼前的混乱,弗朗哥也动摇了。“看来滨海城是待不下去了……我得离开这里!我怎么能因为这么愚蠢的原因就死在这里!我可是祂的伟力的继承者啊!”

说到这里,弗朗哥跳下了高台。他发现,此时已经没人在关注他了,不过这正如他所愿——他看到在自己的身后,也就是惊慌失措的信徒们所相对的另一端,有一扇不起眼的后门正在那里关闭着。

“就算是上锁了我也可以直接撞开,没什么大不了的。”弗朗哥这样想着,然后狞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废物可不要怪我,没发现这条活路是你们太蠢了,仅此而已!只有聪明且有力量的人才能活下来,这片大地就是这样的啊……”

他这样想着,然后跑向了那道门。可正当他接近那里时,后门居然自己“吱呀”一声打开了。

“什么……?”

弗朗哥还没反应过来,门后便伸出了一个银色的物体。当弗朗哥看清楚时,他那鱼一样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那是一把手炮。

“不,不,不!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

砰!

手炮又一次喷出了火舌,弹丸击中了弗朗哥的右腿,将他膝盖以下的部分齐齐打断,使他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连披风都掉了下来,露出了他残缺而畸形的身躯。

“你要留在这里接受你的制裁,怪物。”

弗朗哥艰难地支起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手炮从门后露出来后,接着是握着它的手,然后是一整条手臂,接着便是一个人的身影,一个弗朗哥有些熟悉的身影:如今握着这把手炮的,正是那身着黑衣,戴着尖嘴面具的奇怪外乡人。

“你!我以为你跑了……”弗朗哥说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你……?”

“没错,是我。”杜尔贝科冷冷地说道。“看起来我来晚了。我不能拯救那位审判官,但我至少可以完成她的使命。”

“就凭你?”弗朗哥冷笑一声,然后猛地挥动触手,刺向杜尔贝科。可是黎博利人的感官要比眼前的异种想象的更敏锐,他手腕一翻,伸出了那把锋利的袖剑,然后侧身躲过这一击后,锋利的剑刃划过触手,就像刀切过奶油一般,将触手斩断了。几乎同时,杜尔贝科抓住那还在扭曲的断肢,又突然松开手,在触手的末端滑到自己手心的位置时又一把握住了什么东西,让断肢啪嗒一声落在了他脚下。“你还真是心大,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到我面前,那我没有不取的道理了。”

“啊……啊!”弗朗哥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右手的触手刚才正挂着【渊痕夙缔】,而他在盛怒下被冲昏了头脑,竟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心急如焚的弗朗哥一下子羞怒交加,他朝着杜尔贝科大吼了起来:“下贱的陆上种!把挂坠还我,你不配玷污那样的力量……”

砰!又一声铳响,这次轮到弗朗哥的左腿被轰断了,他再度发出了非人的嚎叫声。

“闭嘴,怪物。”杜尔贝科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的语气说道。“你的姿态令我作呕。你自以为高高在上,可以藐视一切,但实质上不过是个崇尚力量的可悲虫豸罢了。现在,你的力量被夺去了,感觉又如何呢?”

弗朗哥无言以对。他趴在杜尔贝科的脚前,身体开始不住地发抖。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命运正被眼前的这个外乡人所掌握,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外、外乡来的大人……”他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杜尔贝科的身影。“小的无知,冒犯了您,还请您把,把那个,那个,挂坠,还给我吧……那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所以您看,您能不能……呃?”

弗朗哥还未说完,便听到了从自己一侧传来的脚步声。他扭动着粗大的脖颈去看,发现杜尔贝科收起了手炮,旁若无人地穿行在烈火与废墟中,将恐鱼们之前丢在一旁的断剑和提灯拿在了手上。

“大人,您,您这是要……?”

杜尔贝科没有搭理弗朗哥,而是走向了那溟痕包裹出的茧。他将【渊痕夙缔】放在茧的表面上,很快茧便呈现出枯萎的模样,然后干瘪着死去了。杜尔贝科用手一挥,便将那些脆壳般的茧衣弄破,露出了里面的景象:在茧中横陈的,正是刚才不幸战死的艾丽妮的尸身。少女审判官在死后并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因此当杜尔贝科弄破茧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那仍未阖上的双眼。比起数十分钟前,艾丽妮的遗体已经温度消散了大半,肤色比刚死时更加苍白,使得她不甘的神情又多了一份可怜感。更令杜尔贝科难以忍受的是,她娇小的身躯此时被一层滑腻腻的黏液所覆盖,沾满了她破烂的制服,看颜色似乎很可能就是溟痕所分泌出来的液体。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途,但这大概和杜尔贝科所偷听到的内容差不多,是用来将艾丽妮改造成一具傀儡的,只不过现在这个过程被杜尔贝科阻止了,才使得艾丽妮最后的尊严没有被他们邪恶的企图所亵渎。

“……我们走吧,审判官小姐。”杜尔贝科低声说着,然后伸出手,先为艾丽妮阖上了双目,接着将艾丽妮的双手置于胸前后,方才又一次将双手抄在她的身下,将她抱出了那个已经枯死的茧房。上一次杜尔贝科这样抱着艾丽妮的时候,他只感到这女孩很轻,轻得不像是会做这样同邪教徒斗得你死我活的工作的人该有的体重。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怀抱中的少女的身躯重多了,但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只有令他难以释怀的冰冷。

“等一下,等一下,大人!把挂坠还给我……不对,请饶恕我,救救我吧!别把我丢在这里——”

当杜尔贝科走近门时,弗朗哥挣扎着用断掉的触手缠住他的脚腕,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着。而杜尔贝科只是回过头来,用嫌恶的神情看着这半鳞半人的怪胎,然后使劲甩了甩腿,摆脱了触手后,又用鞋跟狠狠地踢在了弗朗哥的脸上。

“我对你没有仁慈,怪物……只有正义的制裁。”

说完,他带着艾丽妮的遗物和她的遗体,走进了后门,消失在黑暗中,徒留弗朗哥在那里继续哀告,直到一块天花板上一块混凝土碎块落下,才结束了他喋喋不休的啰嗦……

“来,艾丽妮小姐,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杜尔贝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吉普车的门,然后将艾丽妮的遗体放在了副座上,又将她的遗物都放在了后座,然后关好了车门,折返回了水族馆。他一路健步如飞,以矫健的步伐躲开了火海与倒塌的残骸,来到了动力室。

“好,这就是最后一步了。”

杜尔贝科将【渊痕夙缔】丢进了眼前精密的机器的内部,然后按下了机器的启动键。在机器发出光芒的时候,他用手炮瞄准了仪表盘,然后扣下了扳机。霎时间,伴随着仪表盘被轰得面目全非,机器发出了刺眼的红光,和尖锐的警报声,而那警示的红光也变得愈发闪亮,预示了这番胡闹接下来会发生的可怕后果——但这正是杜尔贝科想要的。

与此同时,演出厅内。

“快,再来几个人!”几名信徒正聚在一块巨大的水泥碎块前,手忙脚乱地试着搬动它。“大人您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救你出来!”

“动作快点,该死的!”弗朗哥在下面不耐烦地叫着。“慢慢吞吞的,你们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啊?”

“不敢,大人……”

“那就快点!救我出去后,你们再去找那个外乡人!一定要杀了他!”

“外乡人?谁啊?”

“别问那么多了!”弗朗哥捶打着地板嚎道。“抬的时候轻点!我要疼死了……”

就在这时,整个水族馆又晃动了起来。伴随着低沉的嗡鸣声,大厅的天花板不停地落下碎屑,连那几个搬水泥块的信徒都有些站立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怎、怎么了?!”弗朗哥在下面又喊了起来。“这次又是——”

清澈的水池中央,一颗光球从水中跃出,洒落七彩的光芒。若是在黄金时代,这正是演出高潮时所会有的景象。那时,全场的观众都会献上雷声般的喝彩。可如今,存活着的信徒们呆呆地望着那黄金时代的遗物,心中唯有不安与迷惘。

而接下来,那光球膨胀,急速地膨胀,光芒在很短的时间里变得刺眼异常,其他颜色的光也随之消失,但光球仍未停止它的胀大,很快便笼罩了演出厅的整个天花板。

它的光芒,如同烈日,火热,滚烫,无情。

在这一刻,它正是伊比利亚的审判之阳。

而后,白光闪烁。一切,尽被吞没——

杜尔贝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逃出滨海城的了。他只记得当自己驱车狂奔时,身后响起了天崩地裂般的轰鸣。他仅仅是看了后视镜一眼,便不敢再回望,只顾踩满油门,一路疾驰,直到那光和巨响都消失,他才如梦方醒般的踩下刹车,差点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连身旁的艾丽妮都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膝上。

“呼……呼……结束了吗?”杜尔贝科将艾丽妮重新扶正,然后走下车来,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他已经开到了市郊的山坡上。他看见,那座曾经是水族馆的建筑,如今只剩下了一摊稀碎的废墟,整栋建筑找不到一块尚且伫立的残骸,已经完全地倒塌,成为了那些疯狂的信徒最后的乱葬岗,也宣告了滨海城真正的死亡。

“结束了……不,我的事情还没完。”杜尔贝科摇了摇头,稳定了下心绪后,又坐回了车内,驱车离开了这死城。他知道,他还要为别人实现一桩愿望,尽管那人并没有要求他这么做。

“……我并不太清楚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为了守护伊比利亚而献出了生命。”杜尔贝科低下头说道。“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避免她的遗体被那些恶棍玷污而已。”

“大哥,你太谦虚了。”嘉瓦摇了摇头。“你可是把那帮混球给一锅端了哎!如果审判官小姐还活着,她也一定会感谢你的吧。”

“……啊,也许她确实会那么做呢。”杜尔贝科沉思片刻,的脸上露出了勉强的苦笑。

“那,后来呢?”嘉瓦追问道。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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