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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蜀山派有教无类育顽童 夜叉王比武招亲战魔女,2

[db:作者] 2025-08-09 09:50 5hhhhh 1550 ℃

对凌波来说,这一对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她自是谁也不偏心,只不过见男娃比女娃生得瘦小,又吃不到母乳,因此更心疼他些,加之妹妹和几个师妹都爱抢着抱女娃,她便抱男娃更多些。草谷担心这男婴营养不良,怕他夭折,便在每一顿米糊奶糕里都拌上自己特意调制的仙药,这男娃虽吃不到母乳,却顿顿都服用大补的仙药,竟补得他长势喜人,喂养了半个多月便长到和女娃差不多大了,张嘴已能含住母亲的乳头。众女便不再喂他吃仙药拌奶糕,改为由凌波一边一个抱着,同时哺乳。两个娃儿的四肢都比寻常人类婴儿更为有力,无论凌波是坐是卧,是站立还是行走,都能一边用小胳膊小腿儿攀住母亲的身子,一边啧啧吮吸乳汁,一边用空闲的小胳膊小腿儿互相踢打。凌波只道此乃魔族天性,何况小婴儿打闹着玩,身小力弱,也不会伤到彼此,便由得他们闹去,并不加以阻止。昆氏也道魔族孩童幼时越是好斗,长大越有出息。凌音却皱眉道:“这两个娃儿这么小就这么坏,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这时她倒不偏心了,只觉得男娃固然有魔族天性之恶,女娃也同样不是什么善茬。心想待这两个孩儿长大到能听懂人话之时,定要好好教导他们谦让友爱,守规矩,懂礼貌,不可为了一己之私争斗不休。

一晃两个孩儿已经满月,浑身的青紫色都已褪去,雪白的皮肤上亦显出殷红的魔纹,男娃的魔纹在腰背处,女娃的魔纹在肩颈处,均似蛟龙之形。男娃的个头已和女娃一般大了,头上也长出了浅褐色的胎毛。两个娃儿都已睁眼,都有一对圆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十分灵动,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扑闪扑闪的宛如轻罗小扇,肉乎乎的脸蛋儿泛着红晕,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边都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吸奶的时候,两对大耳朵都会一扇一扇地颤动,除了一个耳朵尖较尖,一个耳朵尖较圆之外,相貌几乎一模一样。

因男娃的身形也已长大到穿不下父亲相赠的那几件小衫小帽了,两个孩儿便都穿着由母亲缝制的式样相同的青布衣裤,凌波常常一手抱着一个,喂完奶,孩儿们都趴在她胸口上乖乖地安睡,她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看着自己和龙溟生的这一对玉雪可爱的孩儿,当真怎么看都看不够,只觉得人生在世,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凌音仍是抱女娃多些,抱男娃少些,久而久之,女娃见了小姨就笑,伸出双手要抱;男娃见了小姨,则眨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她,似是问她为何如此偏心。

龙幽每隔三五日便上蜀山来探望嫂嫂和侄儿侄女的近况。昆氏在蜀山一住就是两个多月,见凌波母婴平安,双胞胎茁壮成长,自己已无可帮手之处,便打算随二王子殿下一同回夜叉。这日正带着儿子向草谷等人话别,余亟突然单膝下跪,求母亲让自己留在蜀山学医,又求草谷收自己为弟子。

原来这夜叉少年在蜀山待了两个多月,已爱上了此地的风土人情,他一来仰慕草谷等人的医术,想着自己在药铺当小伙计打杂跑腿并无前途,若能蒙诸位蜀山道长收为弟子,定能学到真本领,治好母亲天生的顽疾;二来见母亲虽为魔族,待在仙气缭绕的蜀山居然并无不适,身体反而比在魔界时更好了,便存了一份孝心,欲令母亲在人界常住。草谷察知他的心意,便道:“入我门下,须得经过几场试炼,你无论修仙还是医道都全无根基,想必无法通过。既然你和凌波道长有缘,不如先拜在她门下,做她的第一个入室弟子吧。”

余亟闻言大喜,连连作揖,忙又去求凌波。凌波不敢擅自应承下来,便又去请示掌门师伯。太武心想一贫既收了半人半魔的姜云凡,玉书更是收了纯魔王子龙幽为徒,那再多收一个魔族少年也不算坏了门规。于是颔首同意,又命凌波须得仔细考察那少年的心性,切莫养虎遗患。凌波点头称是,当晚便在创派祖师画像前燃香祷祝,与余亟行过拜师收徒之礼,又命他去剑阁领了一套蜀山道袍换上,再将他的披发束起,挽了两个髻子,打扮成道童模样。道号则不另取,仍以原来的姓名称呼他。昆氏见儿子小小年纪便已立志,心下自也欢喜,只是她并非蜀山弟子,不便在弟子房长住,凌音便在山下安宁村为她寻了一间空屋,供她生活起居。

凌波则想掌门师伯既能答应自己收一个纯魔少年为徒,那自己两个半魔的孩儿若想成为蜀山弟子,岂不更加名正言顺?次日便向太武掌门诚意相求。其实七圣早已就此事商议过,均认为与其让这对双胞胎回到魔界养尊处优,当那夜叉国的王子公主;或在覆天顶与一群良莠不齐的半魔厮混;或是流落下界,由凌波一人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都不如让两个孩儿留在蜀山七宫,由七圣共同教养,远离世俗纷扰,自幼受到仙家道法的熏陶,或能摒除其凶恶狠戾的魔性,成长为护卫苍生的蜀山弟子。

凌音将此意转达给姐姐,凌波自是大喜过望。两个孩儿既已成为蜀山弟子,应当各取一个道号,凌波翻遍道藏,最后还是给孩儿们取了两个平常而质朴、好听又好记的名字——清风,明月。

俗话说得好,“养儿日日鲜”,看着婴儿一天天长大,每天都有新花样,学会越来越多的新把戏,乃是做长辈的最为喜闻乐见之事。凌波生的这对人魔混血龙凤胎却与寻常人类婴儿不同,尚未学会坐和爬时,便已能在床上翻滚着扭打,凌波只得给两个孩儿各准备了一张小床,四面围上栏杆,这才保得摇光宫几个月的太平。养到五六个月大时,两个孩儿都已长出上下四颗乳牙,却拒不肯吃母乳以外的任何饮食,每次吸奶时都把母亲的乳头啃得又红又肿,凌波怕孩儿们饿着,仍是顿顿都坚持亲自哺乳。

双胞胎出生后第十个月的某一天,两个从未学过走路的孩儿突然变得能跑会跳,每天早晨一醒来便从各自的小床里飞身跃至母亲的床上,钻进她的被窝,争先恐后地解开她的衣带,分开衣襟,随即趴伏在她怀中,一人一边霸占好地盘,啧啧有声地吮吸。从此摇光宫再也关不住这对混世魔王,二童日常除了追逐打闹,便是上蹿下跳,不是上树摘果,就是上房揭瓦,好在两个娃儿生得皮实,无论是不小心从树梢和屋顶摔下还是奔跑打闹时磕磕碰碰,都极少受伤流血,更不作兴哭闹。七宫四周的云雾本是仙气幻化而成,七圣唯恐二童攀爬阑干时不慎跌落,又在云雾上加了数道防护;通向主岛的传送法阵也另行加了禁咒,二童若碰巧进入,便会从天璇宫和天玑宫之间的另一处法阵传送而出。

两个孩儿虽然顽皮,却也听长辈们的话,凌音说乐器不能摸,两人便不摸;铁笔和玉书说有字的纸不能撕,两人便不撕;一贫说酒坛子不能踢、不能摔、不能砸,两人便不踢、不摔、不砸;草谷说药圃里的花花草草不能拔,两人便不拔;太武说掌门师祖的拂尘和胡须都不能揪,两人便不揪……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两个孩儿都已会叫人,叫凌波“妈妈”,叫凌音“阿姨”(小姨的“小”字发不出来,因此叫“阿姨”),叫龙幽“阿嘟”(二叔的“二”字发音不准,“叔”字发不出来,因此叫“阿嘟”),叫草谷“婆婆”,叫与凌波同辈的女弟子“姑姑”,叫余亟“咯咯”(“哥哥”发音不准,故听起来像“咯咯”),叫一贫青石等人“咕咕”(“公公”发音不准,故听起来像“咕咕”) 。

两人的作息也已与母亲同步,白天疯玩疯闹,晚上便能熟睡一整夜,不再需要凌波半夜起床哺乳。如果肚子饿了而凌波正好有事忙碌,两人也能忍住不闹,等母亲闲下来再问她要奶吃;玩得再疯,只要凌波一叫两人的名字,两个孩儿也会立即停止打闹,叫着“妈妈”跑回她身边。

这天正是双胞胎的周岁生日, 两个孩儿由母亲抱着,第一次离开七宫,来到主岛的蜀山正殿太清殿。七圣已在殿中布好了几样物事,分别是一本《道德经》、一支毛笔、一根竹笛、一枚药囊、一只酒葫芦、一串铜钱和一柄未开刃的长剑——下界百姓素有“抓周”的习俗,蜀山诸道虽已远离尘世,却也效仿此法,欲试探二童的志向。两个娃儿的个头虽然只有寻常人类六个月婴儿一般大小,身手却已十分敏捷,听了母亲的解说,便从她怀中溜下地来,迈开小短腿向那柄长剑奔去,四只小手同时抢上前,一人抓住了剑身,一人握住了剑柄,这个道:“我的!”那个也道:“我的!”两人彼此较劲,互相回夺,任凌波和七圣如何哄骗劝解,谁也不肯先松手,正僵持不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柄剑竟从中一断为二。

凌波平时对两个孩儿疼爱有加,几乎可说是千依百顺,但若是她不允许的事,任两个孩儿如何软磨硬泡、撒泼耍赖,她始终态度温和而意志坚决,不行便是不行。二童熟知母亲的性子,因此极少用哭闹来要挟,这时却咧开了小嘴,各自抱着半截断剑,泪如雨下,这个嚎啕大哭:“呜呜呜……我的!”那个也大哭嚎啕:“我的!呜呜呜……”

凌波忙把两个孩儿双双抱起,御剑飞至御风台上,穿过传送法阵回到七宫,一边在长廊上走来走去,一边柔声哄着。两个孩儿却一反常态,大哭不止。原来二童打从一出生起便有一种怪癖:凡是你有的,我也一定要有,别说不能厚此薄彼,便连些许差异也忍受不得。往往这个饿了要吃奶,那个明明不饿,也要扒着母亲嘬两口;凌波给两个孩儿梳头打髻子,想给清风用青头绳,明月用红头绳,两个便都不依,非要都用青的或都用红的;平日里吃穿用度,各种器具玩物,亦是样样都要一式两份,不然定会闹个没完。因是小事,凌波也都尽量满足。谁知今日“抓周”却忘了此节,偏偏两个孩儿都看中了那柄长剑,你想要,我也想要,故此争抢起来。加之儿童心性本与成人不同,成人眼中无关紧要之事,在儿童看来却是天大的要紧事,譬如对凌波和七圣来说,这不过是一把极平常的铁剑,蜀山上要多少有多少,断了再换新的便是,但对两个孩儿来说,却是人生中头一回经历心爱之物生生毁于自己手中的巨大悲痛,又是无奈,又是后悔,又为这把剑而感到惋惜,又是自伤自怜,小小的人儿心中亦有七情六欲,一时激荡起伏,又不知该如何梳理,自是哭得肝肠寸断。

七圣之中只有一贫有过抚养幼童的经验,他见两个娃儿哭得伤心,一抽一噎地似要背过气去,忙御剑下山在附近的市镇里买了两把童子玩耍用的木剑,请匠人在剑身上分别刻了“清风”、“明月”二字,用朱漆填了色,又回到山上,把木剑递给二童,笑道:“这铁剑有什么稀奇?蜀山上人人都有。这木剑才是好东西哩,喏,你们看,这上面还有你俩的名字是不是?”

二童虽不识字,却认得自己的名字是怎样的画法,这时见这两把木剑上果然有两人的名字,便伸手接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小孩儿心性,得了新玩意儿,旧的便即抛诸脑后,一贫忙从二童手中悄悄取走两截断剑,藏进袖筒。凌波忙也跟腔哄道:“咦?是一模一样的两把宝剑,好稀罕呢。看,这把是清风的,这把是明月的,是剑仙爷爷专门给乖孩儿准备的生辰贺礼呢。”

两个孩儿听了母亲的话,立时转悲为喜,拿木剑互相比划了几招,只觉轻重长短,都比那柄铁剑更加趁手,心下甚是满意,不由得破涕为笑。凌波蹲下身子,松开臂膀,两个孩儿脚一沾地,便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一边欢呼雀跃一边挥舞着木剑,“托托托”地又打斗起来。

自此蜀山七宫更是再无宁日,木剑相交的“托托”声从摇光宫一路响到天枢宫,又从天枢宫响到摇光宫,道士修仙之地俨然成了顽童嬉闹之所。好在七圣都是得道高人,清修之时自不会被小儿的嬉闹声所扰,何况二童只是顽皮好动,并非存了坏心、故意惹是生非,并无值得苛责之处,诸道也大都宽容以待。只是有时凌音在摇光宫授课,嫌两个娃儿吵到弟子们练琴,便会出声喝止;有时太武见二童实在太过闹腾,心想玉不琢不成器,小时不教,长大后恐会败坏蜀山派门风,也会佯怒呵斥两句。一贫见二童虽未学过任何招式,耍剑之际却是有模有样、攻守兼备,显是继承了双亲的优秀资质,具有极佳的武学天赋,便也偶尔指点他们几招剑法。二童果然悟性奇高,小小年纪,竟能举一反三,自出机杼,仅论对剑招的活学活用,对剑道之精髓的领悟,已远超那些在蜀山上练了二三十年的平庸弟子。

凌波听得两个孩儿斗剑之声,却回想起那晚在铸剑谷与龙溟月下比剑之事,心中感到一阵甜蜜,脸上露出温馨的笑容。她想世间男女相恋,因爱而生欲,又因欲而交合,无非是为了繁衍生息。而人与妖魔的恋情,若是真心相爱,确与人和人之间并无不同,只是交合之后,却有可能诞下人类与妖魔的混血儿,这便乱了六界的秩序,故而不为尘世所容。虽然如今她并不后悔生育了这对聪明可爱的孩儿,而是深感幸福美满,但反思当日的种种,自己仅凭着一腔爱欲便与龙溟携云握雨,还是太过年轻冲动,行事不计后果,有欠考虑了。若非蜀山七圣胸襟宽广,又吸取了当年的教训,对妖魔之辈有教无类,万一将自己与孩儿们放逐到下界,以这对儿女尚武好斗的天性,怕是早已闯出祸事来。

转眼又过了一年,龙凤胎已经两岁了,乳牙已经长齐,食量也越来越大,凌波的乳汁却越来越少,两个娃儿整天活蹦乱跳,消耗甚巨,常常傍晚刚吃过母乳,入睡前却又喊饿,凌波便取了蜀山派自制的馒头蒸糕来给两人吃。两人吃了糕点,仍是饿得睡不着,吵着要吃肉。凌波心想:孩儿们从未尝过肉味,却如此馋肉,莫非是魔族血统的缘故?便请龙幽来人界时捎带一些魔界的肉食来。七圣之中,唯有一贫嗜酒好肉,龙幽带来了王子府特供的野生炎彘肉,便领着两个侄儿侄女到天玑宫叨扰,两大两小一人一魔一对混血娃儿围坐在炭火边大啖烤肉。太武瞧着实在不像话,便将一贫和龙幽都训斥了一顿,勒令两人不得在七宫食用荤腥,教坏了孩儿。龙幽便不再把兽肉带上蜀山,每次来人界时,先去覆天顶与姜云凡厮见,再由姜云凡御剑来接两个孩儿。凌波凌音姐妹自是不放心孩儿们跟着这两个叔叔群魔乱舞,便也都陪同而去。两个孩儿在覆天顶大吃大嚼,大疯大闹,每每尚未尽兴,便噘着嘴被母亲和小姨带回蜀山。二叔来人界的日子,对二童来说当真比过年还要开心,两人每天心心念念地盼望着,连睡觉说梦话都在赞美肉香。

然而魔界旱情才结束不久,又逢水患,百废待兴,生产尚未完全恢复,即便贵为王子殿下,府中日常供给也有定额,龙幽亦有国事要忙,并不能经常带炎彘肉来人界投喂侄儿侄女,凌波心疼儿女,只得去下界另寻法子。其时人界物产虽比魔界丰足,但牛羊肉仍是稀罕物事,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吃得起;鸡鸭鱼虾也都是平民百姓逢年过节之时才会上桌的珍馐;猪肉虽贱,却有一股难除的腥臊之气,本甚少有人爱吃,直到近朝出了一位大才子名曰苏东坡的,自创了一道菜叫作东坡肉,其烹饪方法能令难以下咽的猪肉成为寻常百姓的席上佳肴,一时传为美谈。这道菜本是发源于蜀地,而蜀地自古又盛产花椒,花椒亦有去腥之奇效,凌波便取两者之长,辅之以在昆氏家中学到的整治肉食之法,将买来的猪肉剁成肉糜,混合花椒、葱末、姜末、菌蕈丁、荸荠丁和面粉,揉成一只只虎口大小的肉圆子,保存在蜀山库房的冰窖之中。两个孩儿若馋肉时,便取出来和蔬菜一起炖成一锅热汤下饭。二童爱极了这道菜,天天嚷着要吃,一口气能吞下十多个肉圆子,直吃得红光满面,力大如牛,比剑之时劲道越发威猛,一次撞碎了一根廊柱,一次削断了一株松树,最后两把木剑齐齐折损,两人又伤心大哭了一场。

人类婴儿有的几个月便即断奶,有的一吃就是十几年,昆氏言道魔族婴儿通常十岁左右才彻底断奶,凌波这对人魔混血龙凤胎五岁上便已不再问母亲要奶喝,整天便只吃肉。这五年里凌波被两个孩儿缠住,一直没得机会下山除妖,师门也只派遣她做些轻松简单的任务,她全心全意抚养孩儿,把玄功的修炼也耽搁了不少。眼看着一对儿女越来越独立,虽对她仍是十分依恋,但已不需要她一刻不离地照顾,凌波终于偷得几分空闲重拾旧业,在当好母亲之余继续当她的蜀山弟子。

两个孩儿仍是天天打闹不休,从起床打到入睡,几年打将下来,武艺自是突飞猛进,只静不下心来习文,凌波教二童读书识字,两人便喊头疼,她只得像摆龙门阵那般将道藏经典一本本讲给孩儿们听。两个孩儿记性甚好,过耳不忘,隔日便能背诵,只是囫囵吞枣,浑然不解其意。龙幽来人界时,亦会教二童龙氏枪法和夜叉语。两个孩儿年纪虽小,却已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比武过招之际又比从前更多了叽叽呱呱的斗嘴,你引一句《庄子》,我引一句《老子》,夹七夹八,尽是穿凿附会,望文生义,惹得一众师长忍俊不禁。

凌波见两个孩儿日渐喧哗,恐打扰了七圣的清修,便在摇光宫二楼案桌下的梨花木箱里用仙法设了一个幻境,命二人去幻境中玩耍。二童起初甚是乐意,待新鲜劲儿一过,便嫌母亲所造的幻境过于简陋,只一片草地,几棵树木,碧空中的仙云美则美矣,却不会飘动,既无昼夜轮转,又无晴雨变化,比实境差得远了。再者儿童大都喜欢热闹,渴望成为人群注目的焦点,两人在覆天顶时,每次比武都有一群半魔在一旁大声鼓掌叫好,因此斗得格外来劲;而在蜀山七宫时,虽无观众,但两人打打闹闹,也能惹得小姨和掌门师祖出声训斥,总好过在这幻境中凄凄凉凉,冷冷清清,谁输谁赢都无人知晓。两人便不爱去那幻境,仍在七宫比武斗嘴,偏要吵得人人都能听见。凌波设那幻境本是为了给两个孩儿创造一个自由玩耍的小天地,谁知到了后来,却成了惩罚二人顽皮胡闹的禁闭空间,再到后来,竟又成了二童闯祸之后逃脱责罚的避难所,两个娃儿每每惹得凌音大动肝火之时,便往幻境中一躲,待小姨气消了再嬉皮笑脸地溜出来认错赔不是,饶是蜀山七圣神通广大,却拿这对小魔头没辙。

这一日二童厮打到天璇宫外,忽听得一个儒雅的声音淡淡道:“清风,明月。”

转头一看,正是青石师祖,清风忙收起长剑,行了一礼,笑道:“青石公公,您怎么出来了?可有什么吩咐?”

明月亦收剑行礼,笑着挽住青石的衣袖,道:“青石公公可是想到处走走?我来扶您。”

青石微微一笑,道:“随我进屋去。”

说着转身回宫。二童对视一眼,便一人跟在一侧,一起走进天璇宫。青石命二童在棋盘两边坐好,正色道:“一味蛮斗,不过是匹夫之勇,真正的高手乃是斗智不斗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道变幻莫测,你俩想不想学?”

二童异口同声道:“想!”

青石于是拈起棋子,一边布局,一边讲解,将弈棋之道的基本规则,何为气、何为空、何为劫、何为死、何为活……细细说知,随即命两人下一盘来看。二童极为聪慧,一上手便入了门,几盘棋一下,已是食髓知味,沉迷于这黑白战阵之中,便连母亲喊两人吃肉都充耳不闻,一心只想赢过了对方。

说来也奇,自从跟随青石师祖学了棋,两个娃儿便如一下子开了窍,对读书一事也极感兴味起来。每天在长廊上打闹的时间少了,大多数时候都在天权书阵中翻阅古籍,或在玉衡宫药圃中培植花草,或在开阳宫中鉴赏书画,或在摇光宫外聆听琴曲……七圣授徒之时,二童亦混迹于弟子中跟着一起学习。有道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二童本就天赋异禀,既已起了求知之心,自是门门功课都学得又快又好,而世间为人师长者,无人不喜爱勤学好问的弟子,七圣见二童孺子可教,更是将平生技艺倾囊相授。凌波见两个孩儿如此好学上进,完全无须母亲操心,自也深感欣慰。

她亦开始指点两个孩儿修习蜀山派内功,龙幽来时,也教二童如何使用魔气。谁知两个孩儿无论习武还是学文都进步神速,一练内功却都说肚子疼。起初凌波和龙幽都以为二童故技重施,以此为借口偷懒,后来才发现却是二童体内同时兼有仙气和魔气之故,互相克制,此消彼长,不仅极难修炼成功,还会如凌波当年孕育龙凤胎时一般,因仙魔二气激斗而腹中绞痛。凌波心想:就算两个孩儿把文才武艺琴棋书画练得再好,若无法修习上乘内功,别说成为蜀山派的优秀弟子,便连御剑术也无法学会,终其一生都只能在二三流之间徘徊。但想到两个孩儿被仙魔二气折磨时的痛苦,又实不能勉强,她作为母亲,只愿孩儿们一生平安顺遂,至于能否成为一流高手,倒在其次。然而两个孩儿既然身负魔族血统,想要在人界立足,必须有一技傍身,若练不成上乘武功,将来自己和妹妹百年之后,又有谁能够保护他们周全?思来想去,还是鼓励孩儿们坚持修炼,不可知难而退。两个孩儿本就有双亲坚韧不拔的性子,虽然修习内功事倍功半,修炼时苦不堪言,仍是每天苦练不辍。

如此又过了两年,二童已能用仙气御剑摇摇晃晃地前行,用魔气不御剑亦能在空中漂浮。两人各自不同的志趣也已显露出来:除了学文习武之外,明月更喜欢医道和书画,而清风则更喜欢弈棋和乐器。凌音对两个娃儿的偏心始终不改,教导明月时便十分尽心尽力,爱之深,责之切,对她像对一众女弟子同样严格;对清风却是放任自流,便是弹错了也不加以指正。不想此举反而逼得明月一见琴谱就如临大敌,越学越是兴味索然;清风倒是自得其乐,乐在其中,任何新曲子只要听过一遍,便能八九不离十地弹奏出来,无论曲中之意原是乐而不淫还是哀而不伤,他弹起来都如行云流水,洋洋洒洒,一派海阔天高的气象,充满了壮志豪情。

二童自幼在蜀山七宫长大,所见之人都是出家的道士,并不知人有其母,必有其父。这时年岁稍长,又读了一些书,方知道世人皆有父母,便问母亲:父亲是何人?

凌波也不隐瞒,见孩儿们问起,便将龙溟的身份告知:“你们的爹爹是魔界夜叉族之王,也是你们二叔的兄长。”

清风奇道:“二叔常来看我们,爹爹为什么不来?”

凌波如实答道:“因为爹爹并不知道妈妈生了你们两个啊。”

明月奇道:“妈妈为什么不让爹爹知道?”

凌波心想,个中缘由并非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孩儿们天真烂漫,何必让他们为上一代的是非恩怨而劳心费神,便道:“这个说来就话长啦,你们还小,说了也不懂得,等你们长到和姜叔叔一般大了,妈妈再告诉你们。”

二童问起父亲本是好奇,听母亲如此说,也不追根究底,齐声答应道,“好”,便自去玩耍。两个孩儿自出生以来,一直在众人的关爱和包容下长大,又有五圣和龙幽等男性长辈的教导,因此并不如何渴盼父亲。何况自幼所见所闻,无论是蜀山诸道还是净天教群魔,谁都没有父亲陪在身边,可见虽然人人皆有爹爹,但“爹爹”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一个称呼罢了,既然每个人的“爹爹”都是如此,两人便也不觉得有何缺憾。

话分两头。自那天上蜀山迎亲被拒,偃旗息鼓返回夜叉之后,已过去了整整十年。头几年里,龙溟虽饱受相思之苦,但一来魔族天性单纯直爽,对情情爱爱之事本就比人类更加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极少有因求之不得而绝望消沉的痴男怨女;二来身为君王,他向以国事为重,私情为轻,并无多少闲心为自己难续的姻缘而伤怀。何况比起上辈子他连累凌波双双殒命,一个壮志未酬,一个晚节不保,这一世两人都能健康平安地活着,她有同门亲友相伴,自己亦有数十万夜叉臣民相随,如她所言,各尽其责,各得其所,不能不说是一个好结局。

到得后来,这份思念渐渐淡了,他也不再为了缓解苦闷而没日没夜地操劳国事,憔悴的容颜又恢复了往日的英武之气,然而内心的空洞却久久未能愈合。早在他交付魔精的那一刻,他便已不仅是以身相许,更是以生命相许,而那个接收了他的魔精的女子却根本不需要他的爱护和陪伴,说是有缘无分也好,人魔殊途也罢,再多合情合理的自我开解,也无法消除他心底深深的失落感。在人前,他是被万众拥戴的明君;但在内心深处,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过是个被爱人抛弃的孤独男子罢了。

当日随他同去蜀山迎亲的夜叉族人唯有殳叒殳叕两兄弟,他俩虽知陛下与心爱的女子“已有夫妻之实”,却因仙魔相克,无法孕育后代,无缘长相厮守,都为他感到遗憾。但两人毕竟是尚未进入动情期的少年,对两性之事一知半解,并不清楚“夫妻之实”究竟是何物,也不了解成年男子交付魔精后会有怎样的身心巨变,见陛下极少回宫,回宫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常在内书房坐卧,更是绝口不提凌波道长,只道他仍同以前一样胸怀大志,因此无心儿女私情之故。

整个魔界,唯有魔翳和龙幽见过龙溟那晚的“遗诏”,知道他连夜赶去人界千里送魔精,且凌波已诞下一对双胞胎之事——龙幽虽严守秘密,但魔翳在净天教布下的眼线一直未被众人识破,终于在第九年上将此情报传递到了魔翳手中。他担心那对半人半魔的混血儿长大后会来魔界寻找生父,对夜叉国的王位继承产生恶劣影响,当务之急,便是上书呈奏,劝谏陛下及时娶妻立后,生育子嗣,延续龙氏血脉。

这一日参加完夜叉国的开年大祭,各支贵族按资论辈依次从九黎祠列队而出,魔翳作为主祭司留在最后,见众人都已散去,便半跪于地,向龙溟提出娶妻传嗣的建议。龙溟既无法与凌波相守,对将来娶何人为妻、立何人为后,本就不甚关心,听罢魔翳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导,淡淡道:“好。此事便交由大长老全权办理吧。”

当晚魔翳便派遣七名使者分别向七国王族送去了请帖和聘礼,帖中分别用七国文字曰:夜叉王意欲娶妻立后,请贵国公主前来参加比武招亲。其时夜叉国在龙溟和魔翳的治理下兵强马壮,国力在魔界诸国中首屈一指,各国王族均有与夜叉王联姻之心,收到此帖,当即遣使回信,又将本族才貌双全的公主们全都盛装打扮了,派一队人马护送至夜叉国。更有些爱慕夜叉王已久、以及单单听闻“比武”二字便跃跃欲试的贵族女子自行赶往夜叉国求亲。一时间各国公主云集祭都,夜叉百姓挤在街头巷尾看热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纷纷猜测哪位公主有幸嫁与陛下为妻。

魔翳将众女安排在王宫东南的迎宾别院暂住,先从中选出两百岁至两百二十岁之间、魔气强盛且从未生育过的女子,逐一考察诸女的性情品格、智慧才干,选出优秀者后,再经过一轮文试,选出精通夜叉语的外国公主,与本国三支后族中的适龄女子一道参加比武,然后经过两两循环淘汰,根据胜负情况选出排名最高的五位公主,分别是夜叉国后族公主阴骄、摩罗国公主姜矞、娜伽国公主阚氏、修罗国公主魁氏和罗刹国公主绯婵。

那日龙溟随口答应,并未放在心上,直到魔翳命人将落选的外国公主连同随从恭送回国,又将层层筛选而出的五位公主带至宫中,命五女在御书房外等候,随即独自进入殿中,呈上名册,将选后的经过一一禀告,他方才想起还有这样一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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