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约翰！我穿退治人的衣服怎么样？很特别吧！有没有强烈的畏怖感？”

　　德拉尔克像展示裙子一样拉开他的红色退治服，露出了掩在下边的黑色紧身衣，骨瘦嶙峋的身躯在紧身衣下凸出了明显的肋骨。腰实在过细了，五岁儿的一双手就能将它完全揽在掌心里，让人怀疑，他的肚子里面真的包裹着内脏吗？心脏、肺、胃、大肠、小肠、肝、肾……再加上骨架与血肉，乱七八糟的东西以特殊的规律绞成一团，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这具完全超脱人类标准BMI指数的脆弱躯体，能够运作起来都显得不可思议。

　　“呶呶！呶呶呶！”约翰拍着勺子叫了起来，它一边舀起软绵绵的布丁，张开小嘴，品尝着德拉尔克甜腻的爱意。

　　“喔！这个世界的我一直穿着这身行头啊，正如五岁儿穿着吸血鬼服，搞得很畏怖实际上是需要妈妈安慰的小朋友一样，呀，还有帽子！”纤细的手指拎起那顶红帽子，影子在墙壁上呈现出修长的正形，他随手抛起帽子，踉踉跄跄地把它接住。本来这种行为就足以让他死掉，但是，德拉尔克并没有死，他重新捡起帽子，对着帽檐轻轻吻了一下，把它老老实实地戴在头顶，顺便拧得端正。

　　“德拉公？！”罗纳德不知从何时推门进来，瞪大眼睛观摩着半吸血鬼的奇行，德拉尔克优雅地拿起一盘布丁，跑上去，把盘子压到罗纳德胸前，瞧着对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哼哼笑着，随即开口道，“拿好盘子！赶快去外面吃吧，怎么？没胃口的话我就给约翰吃了。”

　　“哈？！我要吃！”

　　“那就拿好盘子，我要松手了！三，二，一——”

　　“不要倒计时！！！”

　　两人最后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客厅很宽敞，没有事务所那么狭窄，即使如此，餐桌的摆设仍让德拉尔克想起了他的城堡二号。他一手托着腮帮子，笑着看罗纳德将布丁吃干抹净——五岁儿果然是五岁儿，就算身份是吸血鬼，行为模式还是很容易把控的，哼哼！不愧是睿智的小德拉，专业的猩猩饲养员，只要他将多年经验付诸于纸笔，交出无数份大猩猩习性研究报告，发表论文，在导师席位坐吃山空地呆上几年，就能如愿以偿地评上猩猩饲养的高级教授了。

　　罗纳德很快吃完了布丁，他抬起头，用那双红色眼睛盯着德拉尔克的笑脸。他们只是对视，面对着面，对视得有些出神，直到罗纳德将视线慢慢挪移到那顶帽子上，趁德拉尔克不留神，伸手把帽子抓了上来。

　　“罗、罗纳君……？！你拿着帽子干什么？”德拉尔克错愕地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等待五岁儿做出下一个举动。

　　“不，没什么！”罗纳德顶着红扑扑的脸回应了他，视线依然在帽檐某处徘徊，无论怎么都不打算移开。

　　“……难道，你吃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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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吃什么？！才没有！！！”声音发颤着从喉咙里吼出，罗纳德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头顶恐怕还源源不断冒着热气，再这样下去，蒸汽机都能被他的羞耻感启动了。德拉尔克突然将头贴过来，十指捏住罗纳德的两侧腮帮子，笑嘻嘻地眯起眼睛，手指的力度很轻，隔着那副黑手套，沙沙在他脸上抚动着。罗纳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支支吾吾的，把卡在喉咙里的话掺着口水咽下去，口好干，好干，口干得要死，为、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那么想要亲亲嘛？罗纳君。”德拉尔克凑近了他的尖耳朵，温热的水汽在呼出的瞬间溃散开来。罗纳德整个身体猛然一震颤，他死死闭上眼睛，像在抑制什么般紧咬着牙齿，德拉尔克的手指在他脸上摸索着，开玩笑似的撑开他的眼皮，露出漂亮的红色瞳孔，半吸血鬼歪着脑袋打量了个来回，趁着吸血鬼再次闭目，在他的鼻尖轻轻啜了一口。

　　“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

　　罗纳德直接崩溃了，他一把抓住德拉尔克的手腕，额头用力朝前一撞，这一撞倒好，德拉尔克惊呼一声，直接人仰马翻靠在了桌子上，捂着额头大声哀嚎，泪水从眼角渗出来，别扭里竟然带着几分可爱。

　　可爱……可爱？！

　　“呜……你倒是控制点力度啊罗纳君！我都要变成脑震荡了！好痛好痛！做人好辛苦，好想死啊啊啊！”

　　“对不起！！！不要死啊德拉公！！！”罗纳德吓得直接把对方抱住，摇晃着德拉尔克的身子试图让他恢复清醒，德拉尔克痛苦地抓住罗纳德的脸，两个人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在餐桌旁纠缠着，不是什么《农神食子》，是罗纳公误杀德拉尔克，德拉尔克以为自己要窒息了，直到约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呶呶！呶呶呶！！！”

　　对不起，约翰，让你哭了。对不起。

　　——这是德拉尔克脑中最后的念头。

　　“能让我吸你的血吗？罗纳君？”吸血鬼笑眯眯地凑过来，将一边膝盖压在年轻人的两腿之间，一手搭着那人宽厚的肩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对方的手腕扣住。蹊跷的是，罗纳德并没有杀死他，而是神情恍惚地半睁着眼睛，美丽的天蓝色有些浑浊，像僵死的虫一般扭过来凝视，德拉尔克突然感到不知名的恐惧在胸中涌起，他收起笑容，仓皇地拍了拍罗纳德的右侧大腿。

　　“腿被撞到有这么痛吗？你倒是快说话啊五岁儿！不要一声不吭的好可怕！不……不行吗？那我就撤了？真是的，大早上莫名其妙就撞到了棺材上，小德拉都被你吓死了！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要去补觉了！”

　　他僵硬地站起身子，停下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打算开足马力迅速离开，退治人突然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吓得他大半个身躯变成沙子，耷拉着头发发出一声惊呼。

　　复活以后，德拉尔克缩起身体，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罗、罗纳君？”

　　不等他话音落毕，罗纳德竟抓着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德拉尔克震惊地瞪大眼睛，没多少肉的胸口直接压在退治人厚厚的胸肌上，很热乎……不是！奇怪的感觉，温热又潮湿的，人类的汗臭味好难受，感觉要死了，但是完全死不了，手要放在哪里呢？好近，好近……是心脏的声音。

　　“先别走。”罗纳德的声音有些憔悴，他紧紧将他抱住，将头靠在德拉尔克的肩膀上，仿佛要把身边人直接凿刻在脑海里，手在他的肩胛骨上摸索，拽住衣服、拉扯出几道深深的褶皱。罗纳德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呼吸，德拉尔克虽然在颤抖，但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手套被拉开，细指在退治人的额头上摸索着，理顺他乱七八糟的银发，擦干他满脸的汗水，真是的，明明脸这么好看，偏偏要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乖乖呆在这里，要小德拉帮你盛杯热牛奶吗？五岁的孩子。你好像有点儿发烧，我把温度计拿过来，等下做炸鸡块给你吃，那么，可以放开我了吧？”

　　“……”

　　“嗯。”

　　“等下再问你做了什么噩梦，现在先好好地躺着，大猩猩也要知道节制呢！早点动笔写稿子，早点退治吸血鬼，早点交稿早点睡觉，你就能安心点了吧？小年轻。”

　　意识很懵懂，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钻出，依附着皮肉，向上延伸着、延伸着，触及天幕，拉扯着它薄薄的表皮，将头脑里的昏沉撕得粉碎，肺叶在运作着，德拉尔克能听到心脏敲响的咚咚声，由远及近，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感受到喉咙的干涸，却只能发出一声呜咽，像是乌鸦悲鸣般沙哑，他向着空气呼叫，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抓住枯枝，似乎有雨滴落下，滴在脸上，好冷，好冷。

　　他突然睁开眼睛。

　　吸血鬼匍匐在他身上哭泣，红色眼睛是闪闪发光的钻石，泪水被眼睑噙满了，哗啦哗啦地向下坠去。

　　“德拉公……！对不起！你不会死掉吧？不，不会死吧？”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沿着德拉尔克的鼻梁向下流溢，凉凉的，湿哒哒地沾在他的脸上，依附着眼眶，滚入发梢，最终被厚厚的棉被淹没。

　　“别哭了，年轻人，再哭我真的要死了。”

　　德拉尔克差点以为自己即将被泪水淹死，他拍了拍罗纳德的胸口，试图让他安定下来，即便如此，罗纳德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地渗出，德拉尔克伸出舌头接过几滴，是咸的，虽然吸血鬼味重了点，好在……这毕竟是小德拉精心养育的成果，要说食用，可以算是勉勉强强。

　　“罗纳君，我已经没事了。”

　　约翰早就哭累了，趴在他胳膊肘里睡着了。德拉尔克小心翼翼地捧住罗纳德的脸颊，他昂了昂头、探出舌头舔舐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年轻人整个身躯突然凝固在那里，脸和脖子在他的挑逗下变得通红。德拉尔克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反应，他依然沉溺于舐犊的行为，用那鲜红的、尖尖的长舌头，在年轻人的眼睑上绕了一圈，将汗与泪通通收揽到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吞咽下肚。

　　——就像是一只乖僻的猫儿。

　　“吸血鬼味好重，好重……！快吐了，呕呕呕……”

　　“啊？我味道才没有那么重！！！”

　　“不要不承认事实！”

　　“我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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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哗逐渐消停，德拉尔克侧过脑袋，半阖着眼睛凝视着黑暗的角落。他们就维持着这个体势，伴随着近乎永久的寂静，这位半吸血鬼终于开口。

　　“罗纳君。”

　　“怎么？”

　　“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应该，离吃晚饭刚过去两个小时吧！”

　　“晚上八点啊，看来离出发还有些时间。”

　　“嗯。”

　　“罗纳君，想吸我的血吧？”德拉尔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咧开嘴，露出了他那漂亮的尖牙，“现在还想要吗？”

　　“哈！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这里的记忆，当然知道你的小心思！怎么？因为我不是身体的原主，所以不敢咬下去了吗？”

　　“才不是！我觉得你还是你！还是我的那个德拉尔克！！！”

　　“野兽的直觉吗……？”他哼哼地笑着，果断将紧身衣的领子拉下，露出了里面纤细的脖颈，手指按压着脖间，鲜红指甲让人不禁想起了渗出的血液。“上吧，吸血鬼罗纳德！来侵犯这个落单的退治人吧！”

　　德拉尔克侧了侧脖子，捋动了下手指暗示吸血鬼下口，眼睛有些紧张地半眯起来，视线游离不定地穿梭过每一寸黑暗，避过罗纳德欲望的眼神，直到对方抓住他的左手，用力将他的五指扣住，他这才有了即将被吞噬的实感。

　　罗纳德焦躁地咽了一口唾液，他倾下身去，把德拉尔克整个人压在他的身躯下方，漆黑影子罩在半吸血鬼的身上，使对方有些后怕地蜷缩起来，在闭上眼睛的同时，把双腿死死地夹紧了。他的细腿即刻被抓住，强行分开挂在罗纳德的腰上——这是个能让人万分羞耻的姿势。

　　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德拉尔克的胸口溢出了，是对未知的恐惧、怀疑以及惴惴不安，他终于害怕地遮住面容，被抓住的左手无法逃离吸血鬼的掌控，耳朵和脖子变得一片通红，对习惯了低体温的他来说简直是热得发烫。

　　“不！果然还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吸血鬼的牙就咬了下来，即使在中途停下，尖锐的地方还是扼进了脖颈里。

　　“啊啊啊……！啊……嗯……！”德拉尔克只感觉大脑发白，他尖叫着挣扎起来，把罗纳德吓得连忙把牙收了回去，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德拉尔克的喘息很粗重，又显得异常沙哑，他的双腿在空中乱踢着，被对方使劲压制住了。

　　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完全碾碎似的，罗纳德又施加了几分拥抱的力度。尊贵的高等吸血鬼、表面上的吸血鬼退治人像小猫一样颤栗着，细腿缠在年轻人的腰上，他过了好久才缓过来，呜咽着、将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伴随着强烈的羞耻感，德拉尔克再次哭出了声。

　　“这不就和Sex一样吗？！”

　　“要舔吗？”

　　“什，什么……？”

　　“眼泪……”

　　“不，嗯。”

　　“要或不要？”

　　“……随便你吧。”

　　罗纳德再次俯身，舔了舔德拉尔克出血的脖颈，舌头游走在黑暗里，灼热又瘙痒的，在原地舔舐了几下就离开。掺杂了血味的舌头爬上面颊，或许在模仿着刚才的行为，舌尖在德拉尔克的眼角来回划圈，攫起血液的味道弥漫开来。

　　“我竟会对自己的血产生食欲……”

　　“啊？！你想喝吗？”

　　“不要！会痛死的！”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来回附和着，声音却轻得像在说悄悄话。无端的闹剧结束后，德拉尔克给脖子贴上创口贴，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衣领里，罗纳德却不见了踪影，朝厕所的方向飞奔过去，呃……为什么是厕所呢？聪明机智的小德拉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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