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槍刃劃破冷冽的風，空氣被擠壓成刺耳的高頻，替那聲音還來不及竄出肺部便四分五裂的軀體發出悲鳴。

失去生氣的魔物沉聲倒下，魈面無表情的看著滿地沾染邪氣的屍首，它們彷彿燃燒了殞命前的不甘似的，無聲地化為煙瘴灰燼。

這是今晚的第幾隻? 他不記得了。

璃月各地偶爾會爆發出規模異常的怨憎與殘渣，一般來說這種情況好發於海燈節前後，但偶而也有例外，就像現在。

前幾日，魈從風中感受到了躁動，接連數日探尋著異樣氣息，前往巡查各個邪穢蔓生之地，靖妖降魔。

而這裡，是最後一處。

東方的天空已經暈染上了晨色，清新的風吹散方才的戾氣，朦朧的霧氣中透出一絲黎明的光，看得魈有些眩目。

他想起了那抹雪白身影。

由於連日的戰鬥，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造訪那個溫暖明亮的地方了。

甩去槍尖的鮮紅，魈低頭看了看手甲與戰袍上的怵目血痕，肌膚也因為汗液與塵土摻和而感到黏膩不適。

...先淨個身吧。

如此想道後，少年拖著疲憊的步伐，向著望舒客棧邁去。

***

熒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風在躁動。

她撐起還帶著睏意的身體，掀開被褥下了床。

推開房門，熟悉的背影坐在客廳，外露的肌膚有著數處已處理過的傷痕，姿態疲憊，肉眼可見的黑霧纏繞在上，引出被寄宿者一道道有意壓抑的喘息。

「魈。」

熒柔聲呼喚，在少年身旁坐下，纖細的手指包覆住那因忍耐而緊捏的雙手，魈原本低垂的臉因她的聲音而微微抬起，從髮絲的間隙能窺見他的疲色。

他鬆開指尖，握住熒帶有暖意的手指。

少女身上獨有的星海氣息浸入鼻腔，為躁動的心注入寧靜，他不禁捧起那隻手湊近唇前，姿態有如虔誠信徒的祝禱。

他維持了這個姿態許久，熒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伴在身側。

風慢慢平穩了。

她捏了捏染上自己溫度的那雙手，對方以姆指回蹭她的手背。

「要喝茶嗎？」

「...嗯。」

魈有些留戀的鬆開那份暖意，目光依循著女孩走向廚房的背影。

熒從櫥櫃取出茶杯，先涮了熱水溫燙過，再將茶包放置其中重新注入熱水，輕輕提拉茶包使其上下浮動，讓茶葉充分舒展，待兩三分鐘取出，端著茶杯回到了客廳。

「很燙，小心些。」她遞出杯子。

魈伸手接過，將茶杯置近嘴邊，暖陽般的金色茶湯帶有清新滋潤的香氣，像是伴著晨曦的風，輕啜幾口，初嚐微苦，可隨著時間推移，花草清甜在唇齒間清綻，在入喉後回甘生津。

「此茶甘潤，甚是靜心安神。」

「那就好。」熒笑了笑。「你這幾天沒來，肯定又是去哪除魔了，所以我去了趟不卜廬，請阿桂推薦些能夠平穩心神的藥草茶。」

「妳有心了。」魈眉眼舒展，纏繞的黑霧已然散去。

洞天獨有的氛圍與茶湯的甘潤，以及更重要的，女孩身上的清香，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不少。

「前幾天，荻花州一帶清剿魔物的委託變多了。」

「嗯，這幾日爆發了規模異常的邪瘴。」

「已經解決了嗎？」

「是。」

「辛苦你了。」

「份內之事。」

魈將茶杯放回了桌上，背靠沙發垂眸養神，熒靈機一動。

「我來幫魈按摩吧！」

「...按摩？」

她站起身來繞到沙發後方，手搭在魈的雙肩上，輕而緩和的開始揉動，熒不懂按摩的手法，只是照著小時候對哥哥做的那樣按壓。

「我以前經常給哥哥按摩。」她回憶道。「那時我還小，力氣不大，哥哥總是笑說比起按摩，更像是在給他抓癢。」

魈沒有按摩過，更不可能有被他人按摩的經驗，說不出這樣的手法是不是純熟，但肩膀上傳來的暖意，他甚是喜歡。

他忍不住閉上眼睛，享受這般愜意的時光。

熒一邊揉捏著，一邊觀察近在眼前的墨綠色髮頂，微翹的髮絲似乎比印象中長了些。

「魈，你的頭髮是不是長了？」

「久未整理，興許如此。」

「你平時都是怎麼整理的？」

「利刃隨意修剪罷了。」

「下次找個時間，我替你整理好不好？」熒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髮頂，感覺到魈點了頭。「對了，我從剛才就一直聞到股清香...你來之前洗過澡了？」

「途經望舒客棧，便稍作梳洗。」

才怪，若他想來，直接取出洞天關牒即可，何必途經望舒客棧？

熒知道魈不願讓殺戮之息沾染此地，因此只要情況允許，必定會淨身過才來訪，她沒有點破，只是又蹭了蹭墨綠色的頭髮。

「好香呀。」

前些時日確認關係後，不再受心結怯步的熒也稍微壯了膽子，她親暱地把臉埋在魈的髮間吸聞，惹得對方耳根一紅、身體前傾欲閃躲，但女孩笑咪咪地又貼近上去。

「...胡鬧，不敬仙師。」

「嘿嘿嘿。」

閑適氛圍與肩上輕緩規律的按壓讓魈不禁有些犯睏，本就疲憊的身子也開始萌生倦意。

「唔嗯...」房間的方向傳來迷迷糊糊的聲音，小精靈睡眼惺忪地飛了出來。

「早安...」

「早安，派蒙，妳怎麼醒了？」

「我聽到動靜...嗯？魈來啦...可是怎麼看起來好像很睏？」

聞言，魈立即重新挺直了坐姿。

熒瞇起眼，俯身向前將他的肩膀壓回椅背，露出戲弄的壞笑。

「哦...莫是我的按摩讓魈上仙舒服得犯睏？」

「妳...胡鬧...」

哎呀派蒙要瞎啦。

看著笑咪咪的熒和紅了耳根的仙人名副其實的打情罵俏，小精靈有點後悔自己跑出房間。

魈嘆了口氣，由著女孩在他髮頂磨蹭。

「無礙，就是連日的戰鬥有些疲憊，只需閉目養神、稍作休息即可。」

「這樣啊...」派蒙揉了揉眼睛。「但躺著會比較舒服吧？要不要睡一下？」

「我也覺得躺著睡一會比較好。」熒附和道。「我知道仙人的身軀比起凡人堅韌上許多，但休息一下也不是壞事。」

「是啊，熒這些天整理了幾盆清心放在房裡，說要讓房間沾染香氣，這樣魈回來後，若想休息便能好好睡上一覺...嗯？熒妳怎麼了？」

魈回頭望去，看見熒正擠眉弄眼的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派蒙別再說了，女孩察覺到他的目光而下意識低頭，剛好與仙人視線相對，雙頰瞬間泛起了紅暈。

「...別、別說出來啊...」

撇開目光的羞赧模樣，令魈的眼尾彎起笑意。

「這般心思...我若拒絕，便是辜負了妳的好意。」少年仙人輕撫搭在肩上的那隻手。「妳若不介意，那我便借用床鋪歇一會。」

「嗯、嗯...」

哎呀派蒙又要瞎啦。

看到熒紅著小臉與魈對望，小精靈突然覺得自己頭頂亮得很，就像那什麼...熒曾經跟她形容過的電燈泡？

不過，熒確實好多天沒見到魈了。

雖然那日兩人互表心意、確認了關係，可派蒙知道無論是熒還是魈，都是對於目標或職責有著明確方向與責任感的人，不會怠慢自己必須做的事情。

所以熒在知道先前因傷而推拒的緊急委託，由於來自須彌的委託人實在找不到更加適合的冒險家協助而始終被擱置著，便二話不說再次接下任務前往層岩巨淵支援，魈也因為感知到荻花州的異樣氣息而前去探查，兩人各有要事在身，傾聽午後笑語的幾只茶杯不知不覺覆上薄塵。

「那...派蒙，我先去整理下房間讓魈休息，等等再幫妳準備早餐。」

「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拿日落果醬抹著吐司吃！你們慢慢聊！」

身為熒最好的夥伴，派蒙認為應該製造點讓兩人獨處的機會，便一溜煙往廚房去了。

熒領著魈到房間，將被自己和小精靈睡得凌亂的床鋪整理好，再把書桌、椅子等處的散亂物品一一擺放整齊，讓視覺上看起來不要那麼雜亂。

「抱歉，讓你看到這幅亂象，這幾天我也忙著，沒有時間收拾打掃...」

「無妨，不必在意。」

「雖然阿圓總說這種小事可以交給她，但我覺於自己弄亂的空間還是得自己整理的。」熒邊說邊拿出一個精緻的玻璃罐，罐內似乎盛裝著某種透明無色的液體。「床鋪已經整理好了，你自便吧。」

少年仙人頷首，解下手甲、降魔杵與配戴的法器後坐在床上，看著熒扭開玻璃罐的蓋子，然後又取出一根根細長的米白色細棒。

「那是？」他好奇詢問。

「這是香氛精油，這些細棒則是擴香竹。」熒將玻璃罐捧在手上，讓魈能夠近看。「你瞧，像這樣將精油裝在玻璃罐內，再將竹製的細棒插入，待細棒吸取精油並擴散蒸發後，就能讓香氛佈滿整個空間。」

「我未曾聽聞精油能有如此作用。」仙人眸中閃過一絲驚奇。「妳總是能帶來各種奇巧之物。」

「要不是春香窯的鶯兒小姐在聽完我的需求後倍感興趣、鼎力幫忙，我也無法完美重現它。」

「這是妳特別訂製的？」

「是啊，這是我在某個世界看過的用品，那裏的人們擅長調製各式各樣的香氛，後來便發展出了那麼一樣東西。」熒將插入擴香竹的玻璃罐放至門邊的櫃子上，以免距離床鋪過近，香味濃厚反而令人不適。「鶯兒小姐真的很厲害呢，我們選定了幾組合適的配方，她將調製香膏的經驗融會貫通，首次嘗試就完成了好幾款精油！之後又經過了幾次調整，最後我們認為這個味道最為清新，原料也具備放鬆的功效。而且她還為我動用人脈來協助玻璃容器與擴香竹的製作...」

魈聽出熒準備精油的用意，心跳漏了一拍。

「妳...莫是為了我？」

熒沒有看他，但魈能看見即便被淡金色髮絲遮擋仍透出一絲緋紅的側臉。

「完成胡塞尼先生的委託後，我本想幫你分擔一些，於是多接了點荻花州的清剿委託，但又覺得只有這樣好像不夠，所以便思考還有什麼方法能幫助你...」她卷弄著頭髮。「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替你準備個能夠好好休息的地方...」

這是我的職責，妳不必替我分擔...習慣性的話語剛到嘴邊，就被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面對女孩的心意，他認為應當回應的不該是這些。

他試圖拼湊出合宜的字句，但苦於不善言辭，得不出個像樣解答，最後，他選擇了最能清楚傳達此刻感受的話語。

「...謝謝妳。」

聽到身後率直的感謝，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上揚的嘴角道出了她的喜悅。

但久未見面，兩人獨處多少還是讓熒有些扭捏，她走回書桌拿起昨晚沒看完的書。

「那...魈就在這裡睡一會吧，我先出去了。只吃吐司肯定果不了派蒙那個肚子，我看還是煎個蛋比較好...」

魈抬臉，見熒拿完書就要準備離去，一陣難以言喻的情緒攀上心頭，他幾乎反射性地傾身拉住了女孩的手。

「咦？」熒回過頭。「怎、怎麼了嗎？」

「我...」

魈的嘴巴一張一合，他向來不擅將所想之事道於言語，就像方才的衝動搶在言語之前率先驅使了身體動作，他總是以實際行動來替代字句，而造就的就是此刻尷尬的場面。

熒緩緩將視線下落於被緊握的手，透過掌心的薄汗，她好似也染上了對方的無措，讓人窒息的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

但是...假如魈所想的事情與自己一樣的話？

熒抿了抿唇，捏緊手中的書本，努力運轉發愣的腦袋，最後將游移的視線落在了書櫃上。

「那個...」

對方聞聲看向自己。

「我有很多故事書，你想聽我讀嗎？」

熒有些緊張。

魈看著女孩羞澀中帶著期盼，又因畏羞而略帶朦朧的雙眼。

他隨即理解提問的意義，雖然沒有言語的傳遞，但她確實意會到了魈未能道出的想望。

少年仙人輕輕頷首。

「...好。」

***

熒承認，自己的確想再和魈多待一會。

從前令人怯步的顧慮已化解不少，對於從未品嚐過戀愛滋味的她來說，自然是對愛情有著許多美好想像，但魈是璃月的護法夜叉，守護萬家燈火無非是這位少年仙人的首要之務，熒也清楚兩人一起度過的時間是魈在職責外的餘裕，能夠拉近距離的契機實屬稀少。

因此，這般難得的獨處機會，她其實很想留下，但多日未能見面，使得現在的她連直視魈的臉都感到難為情，她擔心若繼續處在這曖昧的氣氛裡，自己會被這甘釀般的甜意浸醉。

但魈挽留的舉動，讓她的理智化為糖蜜，給出一個留下的理由作為答覆。

原來談戀愛是這種感覺嗎？

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臉頰發燙的軟肉，動作使肩頭輕碰身旁人的手臂，才剛意識到溫度，熒便羞的像觸電般瑟縮。

「妳還好嗎？」

魈察覺她細微的舉動問道。

「沒事！我只是在想要讀哪一本好...」

此刻，兩人並肩坐在床上，身邊散落著熒從書櫃挑來的幾本故事書。

魈未曾與人坐得近，雖然相隔咫尺距離，但仍能感受到屬於女孩的熱意搔癢著右側手臂，他有些不自在，心頭卻又甜的像杏仁豆腐的桂花漿。

熒似乎做好了決定，翻開一本封面印著狐狸與蒲公英的書本。

房間迴盪著女孩的念讀。

魈向來喜歡熒說話的聲音節奏，語氣輕柔、不疾不徐，讓人聽了舒服，她讀完一本又換了一本，若是讀盡就再換下一本...書裡的內容有些溫馨可愛、有些古怪俏皮，但無論內容如何，在她的嗓音下，再沒有邏輯的情節都讓他聽得有滋味。

起初兩人規規矩矩地坐著，並肩的距離時而讓彼此的肌膚輕觸，又裝作若無其事的分開來，熒不知道魈是怎麼想的，但她心裡為這肢體接觸感到雀躍又害臊，臉蛋不自覺紅撲撲的，她不敢去看魈的表情，所以她自然沒察覺魈一隻手放在唇前貌似認真傾聽的無意識動作，實際上是有意遮擋半張臉，掩飾已經暈開大片緋紅的面色。

晨光自窗間灑落，原本微涼的房內隨著朝陽升起而添了幾分溫度，讓人昏沉。

熒讀著讀著，語句也逐漸放慢了速度。

她有點想睡了。

上週才協助了胡塞尼先生好幾日，隨後又為魈分擔而多接了幾份荻花州的清剿委託，這幾天則是為了精油的製作而在璃月港內跑東跑西的，雖然晚上都有好好休息，可身體多少還是有些疲乏，房內放鬆舒眠的香氣更添了她幾分睏意。

熒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突然察覺左側的呼吸聲變得平穩綿長，她側過臉，看見魈已經沉沉睡去，原本有意保持的距離也不知何時貼近，傳來彼此的體溫。

熒仔細端詳那張俊俏的臉，心上人的五官讓她看得入神，胸口萌生了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愛戀，大膽的想法從中萌芽，在與矜持拉扯半晌後化為了實際行動。

她悄悄的，有些害羞的，將頭靠在魈的肩上。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熒的身體發燙，掌心滲出了汗意，她從未與魈如此親近，甚至能感受到少年仙人淨過身的清新氣息。

呀啊啊啊啊...

她忍不住在心裡尖叫，為自己的大膽行為同時感到羞恥與雀躍，但她隨即發現此刻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因為下一秒，魈就因為肩上的重量而向她傾斜，無意識的將頭順勢抵在熒的髮頂上。

異世旅者的腦袋停止運轉了。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腦袋一片空白，她不敢輕舉妄動，連呼吸都放輕放淺，對於現狀手足無措，但又希望這個美好的瞬間可以再持續久一點。

最後，熒放棄了思考，選擇放任自己就這樣睡去。

***

派蒙肚子餓了。

吃完幾片果醬吐司當早餐後，她又和阿圓聊了好一陣子，代替熒將田裡的作物澆灌，最後和影郎丸在洞天裡飛了幾圈作為晨間運動。

她自認這個早晨過得充實，充實到足以讓那幾片吐司消化殆盡。

平日的三餐都是熒在料理，不只色香味俱全，也因為冒險家需要高強度的運動，所以材料講求營養、能夠好好地填飽肚子，被熒給寵慣的派蒙，自然是無法靠那幾片吐司就果腹。

「咕嚕～」

肚子傳來哀嚎，趴在沙發上的派蒙忍不住看了看房間，這才想起熒一直都沒有出來。

難道是聊得太忘我？確實，畢竟兩人好久沒見面了，會有說不完的話也很正常。

她如此猜測並飛近房間，卻沒有聽見任何耳語。

「？」

好奇心促使她想推開些許門縫窺看情況，卻又覺得好像在做什麼虧心事，但腹部強烈的空虛感讓她覺得應該喊一喊熒來救救最好的旅伴。

看一眼就好，若是他們忙著，大不了再去拿幾片吐司墊個胃。

派蒙下定決心，輕輕推開房門。

房裡滿溢著讓人放鬆的香氣。

異世旅者與護法夜叉並肩坐在床上，閉著眼睛挨著彼此，身旁散落著書本，熒的手上也還捧著翻到一半的童話。

小精靈輕手輕腳地飛近，看見熒靠在魈的肩上，魈也依著她的髮頂，兩人的呼吸頻率相近，同樣緩而深，毫無防備的放鬆表情可見睡得相當熟。

這幅畫面祥和得令派蒙也不自覺地彎起眼角，露出微笑。

肚子餓什麼的，可比不上守護兩人的睡顏呢。

她退出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

魈已經很久沒有作夢了。

夢裡，他佇立在一片花海之中，他認得那花是熒髮上的裝飾，曾聽她說過叫作因提瓦特。

『魈。』

他抬眸，看見心愛的女孩就在眼前微笑，那聲呼喚如糖如蜜，融化在魈的心窩，讓他一陣恍惚。

她笑得燦爛，綿延的花海也遠比不上那抹笑顏的美好。

女孩伸出雙手，魈像是被吸引似的握住那纖細的指尖，看著讓人眩目的雪白身影向他走近，一步、兩步，散落的花瓣隨風飄揚，卻飄不進兩人近乎相貼的距離，熒的臉龐近在咫尺，魈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他的眼底全是她，星海的香氣在飽含情意的目光間流動。

視線落在那嬌嫩欲滴的雙唇上，水潤的像是望舒客棧那沾著晨露的霓棠花。

情慾蠢蠢欲動，像是甜酒，令人欲醉，喉結隨著吞嚥起伏，他感到一陣乾渴，迫切的想從那朵霓棠花上渴求滋潤。

女孩惦起腳尖，閉上眼，睫毛因為緊張與期待而輕顫，那羞澀的姿態彷彿在告訴魈，只要他俯身，就能品嚐這份甜美———

魈睜開了眼睛。

他無法相信自己竟會夢到如此蕩漾的情景，不禁咬緊下唇，讓痛覺喚醒理智。

只是理智才姍姍來遲，就因肩上的暖意再次溜走了。

看著靠在自己肩頭的熒，少年仙人的腦袋停止運轉。

此刻...應當如何？

腦袋一片空白，他不敢輕舉妄動，放淺了呼吸讓肩膀的起伏趨緩，深怕吵醒熟睡的少女，可視線卻頻頻向她飄去。

熒睡得香甜，像是做了什麼好夢似的，眼尾彎起，嘴角上揚，雙頰泛著淡淡的粉。

魈看得出神，目光不自覺落在了女孩的雙唇上，嬌唇紅潤、似櫻若霞，就像夢裡那朵霓棠花。

被壓抑的情慾再次湧動，喉頭乾渴，他連忙移開視線。

不行，不能繼續待在這個房裡。

自知思緒處在理智邊緣、岌岌可危，魈告訴自己必須離開這個空間。

他輕手輕腳地退離熒的身體，本想就這樣趕緊去外頭透氣冷靜，可又捨不得就讓她這樣靠牆睡著，掙扎許久後，他將散落的書本收拾整齊，屏息將手伸向熒的後背與膝後，將女孩橫抱起來。

柔軟的纖細身體、星海的怡人香氣、惹人憐愛的香甜睡顏，懷裡的人兒無不刺激著魈的五感，他是仙人，原以為七情六欲與自己無關，可此刻體內翻騰的熱度，讓他必須承認自己同樣具有欲望。

他像是捧著寶貝、就怕弄碎了似的，小心翼翼地放下熒，讓她平躺於床，為她蓋上薄被。

「嗯...」女孩舒服地翻了個身，輕蹭枕頭。

魈為她將垂落的髮絲拂至耳後，指尖不經意碰觸到帶著暖意的臉頰，他沒有移開指尖，只是感受著那份溫度。

可以嗎？

他如此問著自己。

自己真的可以擁有那麼美好的她嗎？

已經確認關係的此刻，又是否能有進一步的舉動？那又是否會顯得過於輕浮？

兩千年的歲月遍尋不著答案，從前的魈沒有歸處可言，所謂踏上歸途，不過是離開戰場而已，如今，有人牽起他的手，替他準備歇息之處，為他捧上熱菜暖湯，對他綻放笑顏。

他已經一個人頂著風雪走了太久、看了太多，可終於有人為他執傘，找到得以避雪的屋簷。

他傾身向前，於熒的額間落下一吻。

輕而淺，卻飽含無盡的愛戀與感激。

「有妳在的地方...便是我的歸處。」

***

熒醒過來時，已經接近正午時分了。

她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也蓋了條薄被，桌上整齊擺放著書本。

「唔嗯...」

她記得自己從書櫃翻出了好幾本喜歡的童話，和魈並肩坐在床上，一本一本的讀給他聽，不知道讀了幾本後，魈似乎睡著了，然後...

體溫瞬間爬升，熒的臉蛋連同耳根脖頸皆紅成一片。

她想起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嗚咿———」

女孩捂住臉，羞恥萬般地發出無意義的細微悲鳴，可待理智慢慢歸位後，她隨即聽見房外的動靜以及...食物的香氣？

她輕輕嗅聞，確實聞到了料理的香味，不禁好奇的離開床鋪。

只是當熒推開房門走進客廳，看見魈在廚房裡忙碌時，她差點沒跪下來對著岩王帝君懺悔自己的不敬仙師。

她是想著讓魈沾染人間煙火，但可沒想過讓他碰廚房灶火...

「魈！你在做什麼！」

熒慌張地跑進廚房，看著護法夜叉一手拿著湯杓，一手捧起盛了湯汁的碟子正在試味道，小精靈從他旁後探出頭來。

「熒，妳醒啦！妳聞？香不香？」

「挺香的...不對，魈，你...你這是...」

「料理。」魈平靜地看著她。

「因為我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叫，又不好意思叫醒妳，魈便說要替我們準備午餐。」派蒙開心得很，絲毫不覺得讓護法夜叉下廚有什麼違和之處，看她的表情，更像是覺得能吃到仙人親手烹飪的菜餚是件多麼美妙的事。

熒看著一仙一精靈，說不出話的呆站在原地，比起護法夜叉下廚這個畫面帶來的衝擊感，她更多的是感到不好意思。

「不必如此客氣。」魈看出她的心思，開口道。「妳總是為我準備吃食，我只是想了解...為人料理，又是怎樣的心情。況且，我並非不擅料理，只是人間的食物烹飪繁瑣、等待漫長，既非必要，便沒有興致。只是...若是為妳嘗試，也無不可。」

他盛了一碟，向熒遞出。

「我的口味清淡，怕是調味不合妳們胃口。」他邊說邊瞥了派蒙一眼。「還是由妳來試試味道較為合適。」

熒接過小碟子，還沒回過神的她未看清是什麼便直接送入口，清淡柔和的滋味在唇齒間擴散，飽含了新生於海洋的柔嫩與冒芽在山間的爽脆...她驚喜地瞪大眼。

「這是...若竹煮？」

若竹煮分明是稻妻的料理，魈又怎麼懂得烹調？

少年仙人側過臉。

「知曉妳喜歡竹筍...我便向言笑請教幾道容易上手的筍料理，他說近來與一位旅宿客棧的稻妻人交流，習得一道由竹筍與海菜烹飪的素菜，我便勞煩他稍加指點。」

言笑指導魈做菜？

熒有點難想像那個畫面，暗自決定之後要好好向菲爾戈黛特瞭解一下當時的現場。

但魈默默記下自己喜歡的食物，總是與人保持距離的他，甚至願意為了自己而向人請教料理的方式...這些都讓熒既驚訝又感動，心頭泛起暖意。

「謝謝...味道很好，我很喜歡。」

「妳喜歡便好。」魈點點頭，著手準備盛裝的容器。

「你們也稱讚我一下嘛，我可是幫忙把海菜泡水了喔。」派蒙擠進兩人中間，挺起了身體。

「喔...派蒙好棒喔。」

「...嗯。」

「妳的語氣完全沒有靈魂啊！而且魈那聲那根本不是稱讚吧！」

派蒙鼓起臉頰，哼一聲便飛去櫥櫃，碎念著我去準備餐具不跟你倆計較就是了。

少年仙人小心翼翼地盛起高湯熬煮過的竹筍入碗，再以長筷調整擺放的位置角度，熒見他仔細謹慎的擺盤模樣，不禁輕笑出聲。

「何事如此有趣？」

「魈總說人間食物烹飪繁瑣，所以我以為你不會想費時在擺盤上琢磨。」

「我並非追求外在美惡，可料理者的心意，往往能在細節中體現。妳為我準備的料理總是經過精心擺盤，我認為也該嘗試如此，方能了解其中心意。」

熒眼神柔和，看著他拿著長筷反覆斟酌，想起不久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景。

「總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呢。」她眼神柔和。

「妳是指？」

「就是層岩巨淵兩週後，你的業障發作，天尚未亮便負傷來到這裡的那日。」熒環抱雙臂挺直身子，故作冷貌，模仿魈平時的模樣。「那天你就是像這樣，看著我煮珍珠翡翠白玉湯。」

「冒充仙人樣態，迷惑眾心，是為不敬。」魈看著她裝模作樣，忍不住輕斥道，可語尾明顯帶著笑意，熒也跟著彎起嘴角。

「那...應當何罰？」

「就罰幾碗湯餚可好？」

「遵命，魈上仙。」

三碗若竹煮盛裝完畢，少年仙人鋪上嫩芽。

「要開飯了嗎？派蒙肚子好餓好餓啊！」

身後傳來小精靈的催促，兩人聞聲分別捧起菜餚，相視一笑，向餐桌邁步。

傾聽午後笑語的茶杯，今日也搖曳著金色的溫暖茶湯。

小说相关章节：【魈熒】系列同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