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那是在一個月黑夜風高的夜晚所發生的小插曲。

千束抬起眼仰望夜空，她一直都保持著仰頭的姿勢，看著銀河在群星簇擁下綿延至看不見的彼方，好一會兒都捨不得眨下眼。

得好好記住這波瀾壯闊的景色才行呀，因為這是瀧奈送給她的。

千束輕輕呼出一口氣，熱氣氤氳了視線，身體有某處被隱隱撼動著，如果這是童話，應該會是個被後人恆久傳頌的瞬間吧──

可惜現實卻是她被鋼繩牢牢綑綁，姿勢詭異就算了，還被某人像溜狗一樣地拽著。

「妳幹嘛……幹嘛把我綁起來啦！」

右前臂和大腿被繫在了一塊兒，久久保持彎腰的姿勢讓千束感覺脖子快斷了，孰料不論怎麼哀號，走在前方的瀧奈就是充耳不聞，轉個頭看一眼都吝嗇。

兩人就維持這一前一後的距離坐上末班電車，再轉搭回程的公車返家。許是身上的鋼繩和姿勢太過醒目，返程的路上司機還不時透過後照鏡查看她倆，千束全程低頭覺得丟臉，身旁的瀧奈倒是坐得筆挺，坦坦蕩蕩。

下了公車，還有好一段距離得靠自己的雙腳，千束多想乾脆直接躺到地上，看瀧奈是要花上更多力氣把她拖回家，還是放過自己替她鬆綁……

「瀧奈──喂，瀧奈──妳有聽見嗎？」一路上走來，千束跌跌撞撞，腰痠的不得了。「這、這樣很難走……呃啊啊啊啊啊──」

話都還沒說完，千束被自己的腳拐了一下，整個人無預警往前摔，她嚇得用力閉上雙眼，潛意識已預先設想撞上水泥地面的疼痛──然而什麼也沒發生。她沒有摔斷鼻子，沒有跟地板來個非本意的親密接觸，取而代之的是整張臉陷進一堵柔軟的牆。

啊，還香香的。

「唔……」處於詭異姿勢的千束無法調節自身的重心，只能艱難地仰起下巴，孰料才剛與瀧奈對上視線，下個瞬間就被打橫抱起，右側臉頰重重往瀧奈的胸上撞。

「千束妳走太慢了。」

「妳倒是先幫我鬆綁啊啊啊！」也不知是姿勢的關係還是瀧奈抱的方式，千束的臉始終無法從瀧奈的胸部上移開。「等等等一下……妳怎麼突然跑起來？」

千束莫名感到害臊，瀧奈一跑，胸部基本是貼在她臉上晃，且瀧奈的心跳比平常快上許多，回想起稍早前瀧奈錯愕的表情，以及在她試圖帶過話題逃之夭夭時被一連射了好幾發鋼繩……

不必追問，答案也呼之欲出。

回家先洗個澡冷靜一下吧，瀧奈是，她自己亦是。千束嘆口氣決定不掙扎了，任憑瀧奈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踩著夜色不停向前奔跑。

千束安靜地靠在瀧奈的胸口上，闔上眼仔細聆聽她的心跳和呼吸，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聽出一絲迫不及待，她疑惑地睜眼，隨意往不遠處建築一望，心頭登時咯噔一響，不妙的預感蜂擁而上──

「等等等等等……為什麼是回妳家？」

瀧奈三步併作兩步跑進公寓內，「妳比較喜歡在海邊嗎？」

什麼？前提是什麼？千束一臉驚悚，尤其看見瀧奈在雙手抱著她的情況下還能從包裡掏出鑰匙開門，動作一氣呵成，她莫名有種踏上賊船的錯覺。

「那為什麼綁著我？欸，已經到家了，可以放開我了吧？」如果可以重來，千束發誓往後在瀧奈面前，她絕不會再不經大腦亂說話！「難不成妳要幫我洗澡？」

瀧奈看了千束一眼，驀地低下臉沉吟半晌，下一秒頭也不回地往浴室走，千束心一驚，開始不安分地扭動身軀。

「等一下等一下！我開玩笑的！妳為什麼一臉認真啊……」

「千束妳才是，為什麼話這麼多？又不是沒有一起洗過澡。」瀧奈止住腳步，停在前往浴室的路上與懷裡人大眼瞪小眼。

對啦對啦，以前光著身子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都無所謂，甚至一起泡澡時還喜歡從後抓住她的胸部逗她，可是現在……千束啞口無言，講話結結巴巴：「不是……妳……唉，妳先幫我鬆綁……」

瀧奈瞇起眼盯著她好一陣子都沒出聲，那眼神看得千束心裡發毛。

「不會再落跑？」手確實有些痠了，可瀧奈不情願就這麼放下她。

「我為什麼要逃跑啊……」千束一臉心虛，無法以正常的音量說話。「好了，快點放我下……」

之所以沒能說完，是因為瀧奈已經大步朝臥房的方向走去，她也確實把人給放下來了──放在了那張加大的豪華雙人床上。

自己一個人住買這麼大張的床幹嘛！簡直就像預謀已久一樣……想著，千束打了個寒顫，不敢去看瀧奈此刻究竟是什麼表情，無法阻止她爬上床，然後棲身壓上。

瀧奈遮擋了絕大多數的光，俯身將唇貼往她的耳畔，不自覺壓低了聲線。

「嗯，電波塔的Lycoris可是英雄啊，怎麼會臨陣脫逃呢？」

炙熱的吐息全拂進耳廓內，身上的鋼繩在瀧奈張口含住她的耳垂時被一一割開，千束微開著嘴喘息，呼吸全是滾燙的。儘管重獲了自由，千束也只是緊抓身下的床單，單手摀嘴盡可能壓抑住顫慄與呻吟。

千束的默許無疑是一種催情劑，儘管瀧奈也不清楚此刻的行為究竟飽含著什麼樣的心思，一切都順從身體最原始的慾望，無須多想，動作越加膽大，驀地伸出舌頭舔過千束的脖頸再停下來含住吸吮。

千束倒抽一口氣，明顯感受到瀧奈的手摸上腰際，動作輕柔地扣住褲頭開始往下拉，沒等大腦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反射性抓住那隻鹹豬手。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

聞言瀧奈停止了動作，抬起臉望向身下的千束，心想這人平時老愛捉弄她，怎麼現在這麼不乾脆又扭扭捏捏？瀧奈微微揚起下巴，她一向有仇必報，從不虧待自己，比如被腳輕碰一下屁股，她就想加倍奉還來個迴旋踢。

「什麼，妳掀我裙子又拉我衣服……啊，最近還喜歡抓我胸部。現在我脫妳一件褲子不為過吧？」

說著，瀧奈乾脆覆上兩手去對付那條長褲，見她死命拽著不讓脫，於是更用力地與她拚輸贏。

「妳為什麼一副要找我算帳的樣……等等等等等──妳脫到我的內褲了！」

瀧奈用鼻子乎出一口氣，理直氣壯地反問：「有什麼問題嗎？」一人兩件，不多不少剛剛好。

問題可大了……千束感覺臉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瀧奈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氣勢，叫她怎麼心平氣和地接受？好歹也要給她一點時間緩衝吧？一上來不是綑綁play就是脫褲子種草莓，她的人工心臟是半成品，承受不住這般刺激啊……

「總之先等一下……等一下啦……」

瀧奈暫且放過了已脫到臀部的長褲和內褲，兩手撐在兩側，自上而下睨著她。

「所以呢，妳剛剛為什麼逃跑？」

暫時逃過一劫，千束轉而以手擋住自己的臉。「我、我哪有跑……」

「問完我是不是喜歡妳，為什麼跑了？」瀧奈嫌那手擋路，便抓住她兩手手腕，按在了床的兩側。「妳不想知道答案嗎？」

「我……」千束自覺無法直視那雙赤裸裸的紫瞳，於是別開了眼。「……猜到了啊。」

見她如此，瀧奈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妳不想聽我親口說嗎？」

聞言千束抿緊了唇。不是想或不想的問題，而是她根本沒有思考過，因此無法給予任何回應。

瀧奈看出了她的遲疑，這是一早就認清的事實，因此接受也相對容易得多。

因為，她愛上的正是隨心所欲的千束啊。

瀧奈鬆開了她的手腕，改以十指插入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嗯。」瀧奈輕輕將臉埋進千束的胸脯裡，那跪下磕頭的姿勢像是一種虔誠的膜拜。「我喜歡千束喔。」

「喔、喔……謝謝……」看不見瀧奈的臉讓千束感覺沒那麼害臊了。

「千束呢？」瀧奈的嗓音滯悶而壓抑，「如果不是我，妳也會表現得這麼驚慌失措嗎？」

「……抱歉。」千束盯著天花板的燈飾看，卻什麼都沒有看進眼裡。「我沒有想過那麼久以後的事。」

「嗯。想做的事最優先，對吧。」瀧奈隱隱聽見她的嘆息聲，撐起身子將額頭與她相抵，「但那是千束的特權啊，我不會那樣做。」

「瀧奈……」

「千束妳……知道我想做什麼的，對吧？」

話音剛落，瀧奈清楚聽見千束吞嚥口水的聲音，於是抬起手觸碰她的臉頰，接著無預警起身離開。

被遮擋的光在瀧奈抽身離開後傾洩而下，刺得她雙眼微瞇。千束愣了好幾秒才坐起身，正巧捕捉到瀧奈隱約揚起一抹無奈的笑容。

「如果不是我，妳也會就這麼任人擺布嗎？」瀧奈邊說邊走向房門，手輕輕放在門把上，低著頭像是在沉思，幾秒後才轉過頭來道：「洗澡吧。已經很晚了，妳要先……」

「……當然不是誰都可以，因為是瀧奈才這樣的。」儘管不曾去思考自己究竟想和身邊的人建立什麼樣的情感連結，但在彼此視線交錯的剎那，千束還是忍不住開口解釋：「因為是瀧奈……才讓妳為所欲為的。」

瀧奈狠狠一震，驀地轉過身直面仍坐在床上的千束，只見她單手摀嘴，視線飄移，道出的話儘管聲音再小，瀧奈皆能一字不漏地收納進耳裡，小心翼翼地珍藏。

「啊，我再說什麼啊……丟臉死了。」

感受到瀧奈火辣辣的視線，千束手忙腳亂地拉好褲子，跌跌撞撞下床後咻地一聲躲進了浴室，徒留瀧奈在原地兀自小鹿亂撞。

千束在浴室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洗完澡後，千束遲遲不肯離開相對安全的浴室。她坐在馬桶上低頭沉思，或者該說是在給自己心理建設。她從未想過和誰發展出戀愛關係，也才意識到原來慾望近在咫尺，她有些意外自己並不排斥，只是害羞到無法直視瀧奈，就想乾脆逃得越遠越好。

千束糾結了老半天，坐姿越來越豪邁，想了想還是從換下的長褲口袋裡拿出手機，開始搜索瀧奈親吻她耳朵和脖子的舉動，以及後面那句「妳知道我想做什麼吧」，結果跑出一堆成人片。

她的臉轟地一聲炸成了漫天煙花，又手殘不小心點開其中一隻熱門影片，她嚇得趕緊別開視線，然而動態視力極好的她早就捕捉到兒童不宜的畫面，且又是她感興趣的警匪題材，即便只是一眼之瞬也足夠喚起她的好奇心。

千束單手摀著臉，沒一會兒又挪開手指偷看，最後乾脆瞪圓雙眼直盯著螢幕瞧，一會兒調高音量，一會兒又作賊心虛地調低音量，直到影片最後女主角白眼一翻，誇張地抖動身軀仰頭尖叫，其畫面之震撼與驚悚程度不亞於看見山岸醫生拿著針筒朝她走來。

她直覺自己的小命即將不保。

唉……還是逃跑吧。

「千束，妳洗好了嗎？」

自門外傳來的溫柔聲線嚇得千束差點從馬桶上摔下來。

「呃……嗯。」瞧她嗯個一聲都能破音就知道驚嚇程度有多高了。千束欲哭無淚，腦子瘋狂運轉，忽爾靈機一動，「那個，瀧奈……」

「什麼？」

「好餓喔，可以煮點東西給我吃嗎？」

「妳想吃什麼？」

「我要……我要……」泡麵不行，拖不了太久的時間，但總不能要她端出滿漢全席，那樣不被懷疑才有鬼。

「海鮮粥可以嗎？」

「好！」瀧奈果真是神隊友。千束如斯想著，還不忘替自己順水推舟一把：「幫我燉爛一點喔。」

話落沒多久，千束整個人撲到門上，側耳細聽門外聲響，確定瀧奈不在臥房後才悄悄推開浴室的門，探出一顆腦袋左右查看，謹慎程度不輸出任務。

千束隨手把手機往口袋塞，匆匆忙忙將換下的衣服用浴巾包裹，接著像小偷一樣背在身後，躡手躡腳打開臥房的門走向玄關。廚房在反方向，只要不發出聲音，自由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粥還沒煮好呢，妳要上哪去？」

千束嚇得肩膀一抽，魂都飛了，手機也掉了。她跳針般極不自然又不乾脆地轉過頭望向後方，沒什麼意外見瀧奈雙手抱胸，靠在牆上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背光下，瀧奈的紫瞳散發出一種狩獵者的利光，那森冷又暗潮洶湧的視線盯得千束背脊發涼。

「我突然想起還有急事……」儘管驚嚇程度已然破表，千束還是對著她傻笑。

瀧奈一語不發，只是緩緩朝千束舉起手上的鋼繩發射器。

「等、等一下……妳聽我解──」

千束無法判斷鋼繩胡亂竄的軌道。瀧奈毫不手軟，一連射了十來發。

千束憑藉著天賦閃掉了其中幾發，但仍被瀧奈放倒在地上，像隻鰻魚在地上掙扎，手腳捆得比方才還牢。她依舊對著瀧奈傻笑，期待能軟化那抹藏刀的笑顏，嘴角卻隨著瀧奈逼近的腳步逐漸垮下。

瀧奈緩緩蹲在了千束面前，單手托腮，彎起的眼角暗潮洶湧。

「我也餓了。不如一起用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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