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

“在我死后，这座庄园的主人……就是你了。”约翰逊先生躺在窗前的摇椅上，缓缓地说道。

“先生，您说什么？”弗兰克吃了一惊。

“上回立遗嘱……的时候已经决定了。”约翰逊先生一字一顿地说道，胸腔伴随着话语一下下地剧烈起伏着。

“先生，这……这我哪能承受得起……”弗兰克惶恐地说道。

“你跟随我多年，一直忠于职守任劳任怨，玛丽和我又无儿无女，咳咳……”几声虚弱的咳嗽过后，约翰逊先生接着说道，“这是你应得的。”

弗兰克身着一身完美的晨礼服，领带高高地顶着脖子上的可拆翼领。他笔直地跪侍在约翰逊先生身旁，戴着白手套的双手绞在一起。他沉吟了许久，说道，“先生，实不相瞒……倘若您不在人世，我已经……决意为您……殉死。”

“啊……”

“我决意为您殉死。”弗兰克又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包含着难以动摇的决心。

“你这是何苦……有了这个庄园，你们……可以过得很好。”

“我自幼无父无母，蒙先生不弃抚养成人，使我得以侍奉先生，又慷慨资助我迎娶凯瑟琳。”弗兰克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先生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愿永远追随先生左右。”

“你可是教徒……”

“是，我也曾斗争过许久……但我已经下定决心。我无怨无悔。”

“哎……”约翰逊先生叹了口气，又止不住地连声咳嗽起来，半晌才稍稍平复，似乎还想争取一下似的说道，“你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也得为凯瑟琳考虑一下吧……”

“凯瑟琳……愿意与我同去。”

“她不是怀孕了么……”约翰逊先生几乎一下子要坐起身来。

“我们的孩子……没能活下来……”弗兰克的头低了下去。

约翰逊先生原本微微坐起的身子又一下子瘫倒在躺椅上。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在这一瞬间耗尽了他生命里最后的一丝气力。他眼神悲戚地望着弗兰克，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这样啊……我很抱歉，可怜的孩子……”约翰逊先生仿佛是在说夭折的孩子，又仿佛是在说弗兰克和他的凯瑟琳。

“前几日您身体不好，我便不敢把这消息告诉您……请先生见谅。”弗兰克哽咽着说道。他的头依旧低着，约翰逊先生没能看到他的表情。

“凯瑟琳最近身体……还好吗？”

“她……还好。还是老毛病。”

“玛丽当年也是……也是肺痨……”约翰逊先生停顿了一下，似乎短暂地沉浸在回忆中了。弗兰克一言不发，依然端正地跪侍着。

“哎……罢了……”良久，约翰逊先生摆了摆手，便再也不发一言，将头别了过去，眼神空洞地向窗外望去。

此时正值深秋，花园里的枫树如烈火一般绚烂地绽放着。今天是这个季节难得的好天气，天空中一片云也没有。时间临近黄昏，天空是越来越深的宝石蓝色，映衬着庭院中的黛绿，金黄，深红，构成了一幅令人心醉的画卷。

客厅中的主仆二人许久无话，空气中只能听见约翰逊先生破碎不堪的喘息声。两人一动也不动，任由黄昏中徐徐降下的黑幕将他们淹没。

凌晨时分，约翰逊先生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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