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制作出来有五六年了吧，你看这字里面的痕迹就知道的，这个有一段时间没擦了，但是看得出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东西都被很细心的擦来擦去。”

【这个是我用第一次工作的钱买下来的。】那只狮子曾经这么跟我说过。

……我一时间又想起了那个摄像机，脑子轰的一下变得很乱。

“这玩意好像是一对啊？”说着他把戒指一扭，那枚小银环居然一下子变宽了一倍，戒指中间一定还能镶进去点什么的，比如另一个能够变形的戒指。

“还是你厉害，这小机关我都不知道。”我嗓子有点痛，但还是装作平淡的语气回答他。

突然，这只灰狼靠在我耳边小声说到：“嗯……诶对了，外面那人你认识不？我看他都晃了好久了，好像是想找你？”

“什么外面那人？”

“哎呀小点声！我忘了你不能下地了，就病房外面，个子挺大的一个，左手好像还出了点事，都挂脖子上了……”

……是狄然吗？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

这次心脏没有跳得很快。

“可能是我的熟人吧……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叫进来？”

“你认识啊，那就好……”说话间灰狼已经站起身出门去了，不多时，门外进来一个符合那位仁兄描述的人，那只灰狼却没跟着回来。

结果出乎我意料，我虽然有七八分肯定来者不是狄然，但我决没想到是他。

那个白毛的，蓝眼睛的，看着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恨得我牙痒痒的老虎上司……他的样子看起来也很惨，左手打着石膏拿个蓝色的带子挂在脖子上，俨然一个残疾人。

我想起了一个老广告：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你啊……

我们俩异口同声的问对方：“你这怎么搞的？”

然后我们异口同声的找了借口，也可能只有我是借口：“摔的。”

他用完好的右手拍了下我的鼻子：“别骗人，我真是摔的，你这……”说着他去床的侧面看病历单，然后表情里有了一丝不安：“你这怎么这么严重？”

“那大楼倒下的时候我在旁边……你这怎么摔得？”我试图转移话题。

“我去救我儿子来着，结果小崽子没什么事，我从楼梯上摔下来手摔断了，你呢？你去那儿干什么？我以为你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等重新开始上班的通知了。”

“我也去救我儿子来着，不过我比你牛逼，我救到了。”

——————

“嗯……”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我很累，但还是出声打破了僵局。

“你怎么不去陪你家里人？或者怎么不去工作？”

“他妈领着孩子回娘家了，说是这里太危险。我好不容易受伤一次，当然要多休息一下，手受伤了没法工作。”

“咦？你没法工作了不会有种人生都失去意义了的感觉吗？”

“……显而易见，没有。”

“我还以为你是能从工作中获得快感的变态哩——”我还想继续出言刺激他，突然发现这白老虎表情不对劲。我停下说话，等着他说。

然后他说：“你知道你现在伤成什么样了吗？”

“不知道，不过每个看完它的人都很惊讶。”

白老虎顿了顿，走到病历单那边逐条逐字的读了起来——过了半分钟，我让他住嘴。

“行了行了，别读了，听着瘆得慌，你啥意思啊？”

“你这伤一个月内是不一定好了，内部消息，人事部最近要裁员，而且人事部里不少人都因为你总去跟他们撕而有很大意见，最近公司正好挖到一个敌对公司的跟你一样的经理，原本那人是打算被送到别的城市的……天时地利人和现在都不在你这边。”

……

“……嗯，知道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次意外很可能会让我失去工作。我相信他如果努力的话能够延长那个期限，但绝不可能延长到我彻底康复。

而且我跟他之间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恋人，而是一个足够听话的能够排遣时间解决欲望的狗，而我也差不多。他能为我做他力所能及的事，但全力以赴——别逗了。

能告诉我这条消息我已经很感激了，实际上我从来没想要从他身上获取点什么的。

“那……我先走了？”他站起来，我看到他小腿上的裤腿某处鼓起来一块，大概是药用棉之类的东西，他也伤的不轻。

我现在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能来找我已经说明他很有责任心了——啊哈，或者说是因为那天的一次风流？

“嗯，再见。”我目送着他离开，疲惫再也压不下去，我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管它外面山崩地裂，现在也没法阻止我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狠狠地睡一觉。

这次睡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沉。

……

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是晚上了，我的邻床——也就是那只灰狼正靠在床的靠板上看一本书。

“你在看什么？”

他扫了我一样，然后哦了一声：“你醒啦，这本是布尔加科夫的书——大师和玛加丽塔，挺有意思的。”

“你还有这个雅痞呢啊。”

“哈哈，也不算雅痞，谈生意的时候说话有点文化更容易受到青睐嘛，毕竟大家都认为文学修养高的人比较可信。”

【这家伙好像还挺不错的，就是有点贪财。】

突然，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属于我，所以我愣了，然后试着用同样的方式回问那个声音点什么。

【你可以说话？】

【当然，我多牛逼的人啊~】

他带着得意的笑声半是挑衅半是自信的说着，但是没说多久就闭嘴了，不再扰乱我难得的清净。

——————

或许是我的老虎上司将我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后来的两三天，总有几个面带惊奇的熟人过来探望我，他们见面问好之后第一句话里肯定包含着【你没事闲的怎么就要跑到那个广场那边去？】之类的意思，到最后我甚至都懒得解释了。

来看我的人不少，我的员工们，几个工作上认识的下班喝酒的朋友，然后还有婉莹——尤其她呆的时间最长，不过她只是笑嘻嘻的跟我聊天，各种各样的趣事，关于那栋倒塌的大楼的事，还有很多城市里的暗盘的事。但对于我的事情，狄然的事情，还有受伤轻重的事情都绝口不提。

每当她来的时候，我脑子里的那位就出奇的安静，就算我破天荒的去呼唤他也得不到半点回应，后来几乎每次我和他谈论婉莹时他都默不作声。他似乎不太喜欢她？

【不是不喜欢她，而是……那个、那个女人……】

他说话的时候肯定在脸红，我不知道他脸红个什么劲，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他尴尬。很神奇。他总是拒绝解释原因，或者解释一半就支吾着不出声了。

但和我说话聊天最多的不是婉莹和脑子里那位，而是我的邻床病友，那只灰狼。

我平时也很喜欢看书，书房里的大书架一直都塞得满满，我一直对自己的阅读量很有自信……直到我遇到了这位所谓的珠宝商人。

他几乎看过我阅读过的所有书，只是他在书中细节处记得不太清楚，但笼统的框架都能说得一清二楚，这使得我跟他之间总是有很多的共同语言——从《风之影》到《荒原狼》再到《剑与禅》，从本国到西班牙再到日美俄法，我从聊天中知道了他叫肖满河。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我在听，然后他想要讨论某个人物的时候总会示意让我说。我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这打发了很多我在病床上却睡不着的无聊时光。

除此之外，我还在医院里认识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刚刚从医科院毕业还在实习的小女孩——就是那位我一醒来看到的脸上有点雀斑的小护士，当时医院人手吃紧，所以实习生也不得不加入医护工作中。不过像我这么严重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后来伤得不太严重的都被打发走了之后，这位小护士就被叫来伺候我和其他几个重伤号。

……

……

此后又过了半个月，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距离完全康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恢复状况让医生十分惊讶，因为我的身体恢复得太快了，快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是你干的？】我问脑子里的某人。得到的回应只是一声带着骄傲的冷哼。

某天明媚的午后，那位小护士正例行着每三天一次的工作。

“唉！那次听说死了不少人！你能活下来真是万幸哇——不过上帝总是保佑那些漂亮的人，所以先生你一定是被上帝护佑着的，我妈妈总这么说！”女孩扶起我的腰，用毛巾在我背后擦拭着。

她是一个基督徒，听说她的妈妈以及她妈妈的妈妈都是基督徒，现在年轻人中信仰耶稣的人可不多了。

“嗯，谢谢。”

“先生，我打赌你的背后一定不会留疤——除了，呃，肩头这里的这一块。”她好像做什么都充满了干劲，完全不在意医院里的老前辈拿她当免费劳工使，这是个有点傻的女孩，不过或许正因为她傻，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善良。

我只是猜测，因为这女孩负责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的背后应该受了很重的伤的。”

“是啊，但是大多数都是刺进去的而不是划开的，我想就算上帝也不愿意在您的身体上留下破坏美感的疤痕——我是说……您真的是个很漂亮的人呢，医院里的大家茶余饭后总会谈论到你。”她停下擦拭的动作，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然后把毛巾放在一旁：“两胯之间就要麻烦先生你自己了，手臂应该可以动弹了吧？”

“嗯，谢谢。”

——————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看我的人越来越少了，每天我都在试着让自己更快的康复，但出院的日子还远着呢。

然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在医院收到了两封信。这时我刚刚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可四处逛逛还是需要轮椅。

第一封是关于这次受伤我所获得的赔偿金，我不想去数那张纸条上有多少个数字，立刻撕开了第二封信。小护士当时还在浇阳台上养着的一朵白色的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只是很漂亮，总是迎风摇曳飘来不太明显的香气。

第二封信不出我所料，是一份合同，以及我三个月的遣散费。

我失业了。

失业的打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痛苦，或许这半个月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几年的工作就这么丢了，我想我的员工们一定会小小的兴奋一下——那个总是装得为大家头疼的虚伪的人终于走了，然后很快他们就会开始想念我。因为我不觉得他们新一任的领导会比我宽松。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身上的担子突然一下子就减轻了。失业对我来说似乎不是一次打击，虽然这和我做的心理准备不太一样，可毕竟是好事。

康复的日子是漫长的，但我觉得这里的生活每一天都比以往更好。这里足够的安静，有着能够聊天的人，有着足够善良的人，这比我生活的任何一处地方都好。

后来没几天，肖满河出院了。生活一下子少了几分乐趣，但我完全可以接受。于是生活继续这样平淡的过着。只是我不知道命运的回环从未终止，就像我人生的多米诺已经开始坍塌一样。

历经两个月零七天，我出院了。

我并没有完全康复，只是自理能力已经恢复，在我的坚持下，医院为我办理了出院手续，那个女孩还笑着跟我道别，看起来傻傻的。

希望这份善良能够持久的保存下去，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他一定也会这么想。

我也朝她笑着道别，我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笑。

从我离开医院的那一刻起，悲剧的多米诺便开始继续倒塌了。

我朝着我家的方向走着。时光总是偷跑的很快，现在外面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收获的秋天就要到来了。我的心情出奇的好，只是走得很慢，稍微有些大动作肌肉还会有种酸痛感，但也比我在医院最严重的时候好了很多。

他的心情也很好，我脑子里的那个他。虽然时不时会出来跟我拌嘴，但总体上来说他并不是非常讨人厌，除了面对一些事的时候嘴巴很臭。

我感觉无比的轻松，因为全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没有工作，没有压力，甚至没有了目标。人生顿时变得有些可笑，但我的人生一直都是畸形的，所以这些许不完美就无须在意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清理了家中开始变质的食物和垃圾，然后扫空了灰尘，这用了我一整天的时间，因为肌肉还是会有很大的压力——这该死的身体居然真的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疤痕，连医生都为之哑然，只有左肩的部分，我照镜子的时候勉强能看到那里有一块小指头长的微微凸起的小疤痕，就像是肩带包背多了留下的茧子一样。

第三天，我休息了一整天，我没料到只是收拾屋子会让我疲惫到不想起床，直到下午五点时我被他给尖叫着吵醒，他大吵大闹要我去吃东西。

第四天，我没再在床上懒着，去网上订了机票。但不是去英国，不是去找狄然。

我觉得我该去找找以前的朋友了。

——————

我离开了那个我居住了多年的城市，抛开了一切熟悉的东西，虽然我知道长途跋涉对我的身体有害，但我还是实在闲不下来。这座新的城市里有一个我迫切的想要见到的人。我踏上了奔往其他城市的飞机。

我挎着我有点瘪的挎包，穿着一身新买的休闲装，慢悠悠的从机场往我想去的地方照着地图走。虽然走步很累而且不如的士快，但是因为我的心情一直很好，好的不能更好了，所以我更希望能走路。我走着，走着，然后一直走到太阳几乎西落，这时我才找到我的目的地。

一所小学。

不过本身的目标并不是小学，而是小学旁的一家专门给人做点饮品的小店，我进去时店主还在柜台下面翻找着东西，听见了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需要点什么。

“随便来点什么吧，什么都行。”我半倚在柜台上悠闲地看着店主，店主听见我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转过头，表情中的惊讶里带着疑惑。

我在那之后说：“好久不见了。”

店主——一只红色的，长得略显老成但实际上还有两年才三十岁的豹子盯着我，他没有回话，慢慢的走出柜台。

然后我被他一把抓住，硬生生抱在怀里。

我感觉他的呼吸突然变得很急促，可不太像是发情，那就只能是激动的缘故了。来找老黄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愚蠢的原因，比如走投无路找他来恋爱之类的……

只是我觉得我应该向他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错的人很多，值得我恨的人很多，但他绝对不在那之中，我不希望他一直都对我揣着自责。

“很、很久不见了啊……”他有些粗暴的抱住我，鼻子在我头顶和脸上蹭来蹭去，这副激动地模样我始料未及，不过我并没有因此慌乱，同样抱着他，用鼻子碰了碰他的喉结。

“你最近过得如何？”他抱着我不肯松手，我也就不在意那么多，就在他怀里问他问题。

“还、还好……你呢？”

“我也好得很。不过咱们就一直这么抱着吗？”

“啊！”他恍然大悟的松开了我，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你……怎么来找我了啊？”

“没什么，我正在放假，就来看看你咯？”我看着他那一副成熟却有些呆傻的模样笑：“怎么，不欢迎？”

他单手抄起柜台上的遥控器，朝着门那边一摁，卷帘门慢慢放了下来，他摸着后脑勺，笑得很傻：“欢迎！欢迎！”

……

“你要在这住多久？呃，我是说最多能住多久？”他在水槽那边处理着一条新鲜的鱼，我三番五次想要帮忙都被他摁回了沙发椅上，老黄有些语无伦次的问东问西。

“嗯……一个多星期吧。”

“才那么一小会吗——啊！”突然，老黄惨叫了一声，我立刻冲过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到他的手指头被自己划开了一个口子——他正在刮鱼鳞。

或许是因为和我聊天而心不在焉的缘故，凭他的谨慎是不可能笨手笨脚到划伤自己的。他的手指头鲜血淋漓的，我抬起他的手指，他正倒抽着冷气想要告诉我什么。

然后我在他开口之前把他的手指含了进去。

血液的味道很腥，还混着鱼鳞的腥味，并不是什么适合味蕾的好东西，但我还是试着把那些液体咽了下去，舌头来回的在那条伤口上抚来抚去，等到我松开他的手指时，上面的血基本上止住了。

“用创可贴贴一下就好了，有消毒水的话再消消毒就行。”我在他惊愕而有些潮红的脸上点了点，示意他别干了，然后我拿起刀，继续干着他没完成的东西。

“啊……”老黄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怪啦，以前那个稳重到坐怀不乱的老大哥去哪了？那可是当街说喜欢我都面不改色的狠人啊。

当然他说的时候一般没人，而且坐怀不乱的大前提——也就是取向的因素他都不一定吻合。

我拿着刀刚要开始刮鱼鳞，老黄就从后面抱住了我，这次他的呼吸同样急促，只是和开始不太一样了，他在我身后蹭来蹭去，大概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现在跟人做对身体不好。另一个我冷冷的提醒了一句，却没有试图阻止。他阻止也没用，我才是头。

我放下刀，轻轻向后靠了靠。老黄感觉到我的小动作，手慢慢探进我的衣服里，他啃吻着我的脖子，很用力。

然后他把我摁到墙上，两手慌乱的往外撤我的衣裤，我单手脱下他的裤子，一边应付着他的索吻，一边碰到了他裤子里面的东西。我们顺着墙滑到地上，他也顺着脱下我的，我的手攀上他的锁骨，他抬起我的腿放到腰的两侧，我示意他还没有润滑，不过他没理我，只是用口水做了简单的润滑。

他向前用力一顶，我一下吃痛，用力的抱着他的脖子，突然，他停了下来，预料中开始的连绵不绝的冲击并没有立刻到来。他紧紧抱着我，有些精神崩溃的颤抖语调让我感觉不对劲，但我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别、别再走了……阿修……别再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嗯。”

我抱着他的脖子，老黄得到我的肯定后，继续开始他前前后后的冲撞，我的身体还是很弱，所以感官上大部分是疼痛，不过老黄的表情分明就是发了情的公狗，一旦开始，我觉得除非是我毫无快感可言的惨叫，否则没什么能让他停下来。

老黄的精力出奇的旺盛，从厨房结束之后我们本想去洗干净然后做饭吃饭，结果在浴室他又一次没能忍耐住他自己——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今天精力这么强？

等到在浴室的第二轮结束已经过了很久了，老黄把我清理干净，我累得一点力气都没，被他抱进了卧室里。

于是今天晚饭就被抹煞了，我很疲惫，伤后初愈的体力少得可怜，但老黄上床之后，又一次抱着我，征求着我的意见——他还是想要。

……第三轮结束之后，我最后一丁点可怜的体力都耗尽了，一下子倒在老黄的怀中，像是在医院里一样，我沉沉的睡去了。

……

翌日。醒来时老黄还在我身边，他脸上带笑，静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这么看了一夜，但看着他枕在我脖子下的胳膊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还是说了他太傻，麻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一觉醒来，体力并没恢复多少，肌肉也有些发酸，重点是我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

老黄见状歉意的吐了吐舌头，又向我索了一吻后就去准备早餐了。

我突然感觉我再来见他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的步伐里满是喜悦，我看得出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他依然还爱着我这个人渣，昨天刚刚见到我时的反应已经近乎癫狂，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某个我人生中地狱里听到的话。

【你比毒品更让人上瘾，宝贝儿。】

……

“今天你要去哪儿？”老黄端着饭碗，不停地给我夹菜，我来之前他肯定从来不在早上准备饭菜的。

“你不用开业的吗？”我反问他，他的状态让我很不安，虽然他的情绪开始慢慢地沉淀下来，不再像昨天那样慌忙，但我仍觉的他高昂的心情不太对劲。

“没事，我可以暂时休息陪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向我这边挤了挤，我几乎快和他坐到一张凳子上了。

“其实我来只是为了看你的——”我想直接告诉他我本来想要告诉他的事，结果却被脑内突然出现的一阵疯癫的大笑打断了，脑子里的他突然大笑起来，吓了我一跳。

“嗯，你现在住在哪？”老黄单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在我脸上轻轻一吻。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看清楚了！哈哈哈哈这家伙是傻的！他是傻的！哈哈哈哈哈……】

脑子里的那位突然丧失了所有装出来的风度，那癫狂的笑让人感觉很吵，我不理他，试着回答老黄的问题。

“我现在住……就是住咱们母校那边。”

“哦，是吗，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老黄又往我的座位上挤了挤，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里面满溢的爱意让我更加的不安了。

“咱们以前玩的游戏里看到的，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一直在给我的各种联系方式发信息。”

【喂！要不要打个赌？！】他喊着。

我问老黄：“你为什么要一直找我啊，看到你发的消息时我吓了一大跳呢。”

“唔……吃菜，吃菜——因为我也想你了。”老黄不停地给我夹菜，碗里已经堆成了小山，我只得跟着他夹菜的速度更快的消灭那些食物，否则饭菜会掉出来。

【打个赌吧！你跟他说：我失业了，现在身体还重伤初愈，你愿不愿意把你这家店卖了带着所有东西跟我走。你敢说吗？你敢说吗？你跟他说！我打赌你说了的话他一定二话不说就把这家店给最快速度转手跟咱们走！】

“唔，有点太多了，我自己夹吧。”

“哦，嗯。”老黄停下不停夹菜的手，然后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在我右侧两手搭着我的肩，用鼻子顶了顶我的脖子。

【只要一句话！只要一句话！一句话！他就是咱们的狗！说啊！说啊！说啊！】

【闭嘴！滚！】我终于发火了，集中了精神冲着他叫骂——然后我的耳边就清净了下来，看情况他应该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

“行啦，还有的是时间呢，你先吃饱饭再说？”我伸手摸他的后脑勺，之后他坐直身子朝我点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但手还是搂在我的腰上。

【你这王八蛋不可理喻！你知道他多有用吗？他能照顾咱们！他能抚慰咱们！他能给咱们提供经济来源！而在那之后如果他没了用处，咱们让他消失的话——他也会听！为什么不要？只要你伸手，他的狗链子就能握在你手里！】他突然跳出来大声叫着，叫声里带着几分疼痛，刚刚的冲击对他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一点点。

【操你妈的，滚！】我终于从发火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愤怒，强烈的情绪变成了一种我不太清楚的压制力——在这次压制之后，我过了整整两天才又一次听见他说话。

我又看了看老黄，他也看着我，我主动地亲了他的脸颊。

我不会毁掉老黄的人生当做我人生的垫脚石的，我一定会保护他，我发誓。我的意志绝对不会损害那些爱着我的人的利益，所以脑子里的那个人绝不是我。

后来当我幡然醒悟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句话的后半句是错的，脑子里的人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这部分的思考方式却矗立在我的意志之外，他并不是我的阴暗面，而是更接近本质的东西，许久许久之后，我曾经无数次的后悔，如果这时我听了他的话该多好，如果我心中最阴暗的最卑鄙的那部分这时出来作祟该多好，那样的话……我的结局会不会更好那么一丁点？

我不知道，在那时我只能后悔现在没听他的话，而任何挽回的举动都来不及了。那时的我只能陷入矛盾之中，思考着如果我这时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干了，老黄会是什么下场？当他的人生被毁去，心灵的支柱也不复存在，他又该何去何从？

在矛盾中，无数条条框框的可能性我都无法得知。，可那时我只后悔没那么干。

……

——————

“现在居民楼的大火呢已经扑灭了，观众朋友门可以看到，我身后的楼道里还在冒出黑烟……”电视里正在播发一条关于爆炸引起火灾的事故，整栋居民楼的遭遇了严重的大火而被烧得焦黑，看起来就像是碳一样。就在记者同志还在介绍情况的同时，后面三三两两的抬过了几个担架，担架上的人严重烧伤，甚至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最近怎么好像爆炸案很多的样子……”我坐在沙发上，拿遥控器换台，不看这种煞风景的新闻。

“嗯，好像是的。”老黄在旁边搂着我的腰，像牛皮糖一样粘在我身上，全然看不出曾经那种成熟的气质。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他会意的收回手，我问他：“你今天不开业的吗？”

老黄像大猫一样坐在旁边，用满溢着爱意的微笑看着我，那微笑让我很不安：“嗯，不了，陪你比什么都重要。”

“……我待几天就回去了，你不用因为我这样子的。”

老黄突然哽咽了一下，好像策划了什么想要对我说的话但没能鼓起勇气说出来，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老黄越来越奇怪了？

我问老黄是不是生病了，他说没事，只是那样子怎么看怎么不是没事。

房间里突然只剩下电视在发出声响，老黄又靠了过来，揽着我的腰，可一句话都没说。我们一时间无言，良久，老黄突然松开手，跟我笑着说出去买菜，晚上给我做好吃的。

我目送着老黄离开，他的状态让我很担心，我怕他会做傻事，他肯定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而那件事肯定很要命。

呼……

我起身抻了个懒腰，生活一天天的变得愈发不对劲，今天已经是在老黄家的第三天了，老黄的状态也越来越让我感觉不妥。

我觉得我现在呆在这里只是在祸害老黄，那并非我的本意，但就是发生了。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只是……老黄在我身上灌注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他曾经那种深邃成熟的感觉也因为我一点点淡去。

他在改变，他在因为我的到来改变。

另外我现在还面临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经济来源。

自失业之后，我得到的赔偿款加上遣散费是一笔对于中等家庭而言相当大的巨款了，但要说拿它长期维持生计……呵呵。

重新找工作需要时间，可我的身体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差。

【喂！！！】突然，脑海里的那个人疯狂的尖叫起来，他大声的呼唤着我——

【喂！！傻子！！咱们——】喊到一半，他的声音如枯木被折断一样干脆利落的戛然而止，就在同一瞬间，我的身体又一次崩溃了。

大脑的思考在他声音断掉的同一瞬间停止了，身体不再归我操控，我只能僵在原地，不能呼吸，不能思考，不能移动，然后任由重力使我轰的一下倒在地上。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十一秒。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扭曲折断一样剧痛，浑身的肌肉开始都发酸，呼吸系统突然暂停了自己的工作。

在那十一秒里，我的心跳……停止了。

——————

当我的心脏再一次开始搏动时，身体里的血液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在发酸的肌肉和剧痛的心脏双重作用下，我捏着胸口蜷起了身体，喉咙里一阵一阵的反着酸水，让我的不适愈发的严重起来。

【操你妈的，操你妈的！嘶——啊啊啊啊！操你妈的！怎么回事？！】

脑海里又一次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疼的大吵大嚷，在他的叫声发出之后，我的不适被那满是元气的声音冲淡了一些，恢复了一点点的行动能力。

【你不是能控制身体吗，怎么还问怎么回事……】我有气无力的问那个人，得到的回应却是压抑暴躁的叫骂。

【操你妈，谁告诉你我能控制的！嘶——医院里那次我只是当了个推手，让身体全力恢复而已，嘶——要是真能控制，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懂吗傻逼？】

我一点一点倚在沙发上坐起来，心脏的部分还散着强烈的阵痛，但相比那十一秒来说已经好了很多。随后喉咙又一次反上了酸水，那些东西不受控制的从嘴里涌出来，我只来得及用手试着接住。

——！！

呕吐出来的东西并不完全是胃里的，我手上除了从胃中反刍出来的东西以外，还夹杂着灰暗的血液。它们从我的手上一直流到衣服上，在布料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暗红。

我急忙冲到厕所里，这时第二波呕吐欲又冲了上来，我一下子摔倒在马桶前，勉力支撑着将呕吐物全都吐进马桶里。不出所料的，第二次仍是胃液混着暗红浓稠的血，那些令人心悸的液体飘在马桶里，将那一方小小的水都染成可怕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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