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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城記(翻譯/改編 野呂邦暢先生同名作品),8

[db:作者] 2025-08-18 20:05 5hhhhh 2060 ℃

“喜左右衛門,辛苦了.讓我們聽聽夜襲的始末吧.各組只剩下組頭, 其他的都到護理所接受治療吧.”左內強行鎮定說.

喜左右衛門以下的三人跪在地上,擺出了發言的姿勢.

“稟告.芦塚主膳以下一百一名,今天以五刻為期,向在福田村陣勢的龍造寺軍發起了夜襲.芦塚大人戰死,弓組頭,野中的與平戰死,鐵炮組頭,原口的善作戰死.槍組頭,美野的喜左右衛門,最後打破敵人的包圍,我回來了.活著剩下的總數是十七人.”

話音剛落,喜左右衛門就以雙手握著槍杆, 啜泣起來.

“容稟, 弓組小頭, 船越的豆右衛門, 組頭以下三十人, 五人生還回來報到.”

豆右衛門彈了彈弓弦,表示想喝水.站在後面的城內足輕們很快就把裝在腰間載了水的竹筒遞給他.

“容稟, 鐵砲組小頭, 川床的梅次, 組頭以下十人, 今二人歸來報到.”

梅次的火繩和鐵砲都沒有了, 右手的手指血肉模糊, 他也想要水, 馬上有人遞給了他.

沒有參加夜襲的足輕們, 至此神情哀傷, 分別敲擊他們所持的木楯和竹楯. 那些沒有楯的就以手敲打自己的腹卷. 一時間, 叩擊之聲響起, 且越來越強, 越來越快. 三名大將摘下了陣笠橫放胸前, 弓組的人振弦以示哀悼.

“喜左右衛門, 梅次, 你們先去護理所治理, 遲些才告訴我們夜襲的經過.”

夜襲歸來的足輕向三人行禮後, 就走向護理所了.

這時, 泰雲和尚從本丸走過來了.

“就這些嗎,剩下的只有這些嗎?”

和尚目瞪口呆地看著三個人.「一百人去,十七人歸」喃喃自語眼睛懸空的和尚走到矢倉的盡頭,面向福田村方向合掌.

「喃無阿彌陀, 喃無阿彌陀」

足輕們排在和尚的後面.念佛的人和切支丹祈禱的方式不同,但對死者悼念的心情沒有分別.

我抬起頭望向本丸, 在欄杆處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一盞閃爍著的黃色燈光表明,這裡並非無人居住. 我步上主城樓的樓梯. 如果能至少對所有打道回府的將士說幾句感謝的話就好了.

當我的登上樓梯時,我停下了腳步.傳來原田備前守的聲音.那是醉醺醺的聲音.

“主公,不是說打算去切腹嗎? 城門打開後,家中所有人命運和會不會受到處分,如果能知道結果的話:不肖原田備前守也做好了切腹的準備.打算在大殿之後去冥途.”

兩個人的身影映在本丸的白壁上.燈火隨風搖曳,面對的身影也搖擺不定. 這時再聽見原田備前守的聲音

“御家分為兩黨.旗本眾和四天王眾.令人感到害怕的是: 四天王的手只有四百多人.這樣就能戰勝龍造寺勢三千五百餘騎了嗎? 大殿,請你想一想應否不戰而降.難道我們要使戰爭中蒙你眷顧的人嘗到塗炭的痛苦嗎....”

原田的舌頭打結了.父親默默地喝著酒.

“如固執下去, 那麼以前的英明神武.能甄辨是非輕重的美名就會被否定、若眾女子成為高城之土,實愚不可及.”

“原田...”

我聽到了父親的聲音.風吹進來,燈光的火焰低得眼看就要熄滅了.兩個人的影子倒在地板上,風停了的時候,影子又抬起了身子.

“原田, 山崎和東伯耆逃出了城,你就是西鄉家的頭家老.”

“啊,那, 我完全知道.”

“快逃啊.,帶著孩子出城也沒關係.”

“大殿,這是我的疏忽大意.”

“趁泰雲不在趕快離開吧, 如果磨磨蹭蹭的話,會被服部和遠岳盯上.即使我開了肚子(切腹),家晴也不會原諒我的.開城,對不起祖先.即使知道要輸了,也要拿起弓箭.如果你不趁早歸順家晴,以後就來不及了.”

“惶恐之極…”

“家晴會收容你作為家臣的, 你要忠心耿耿.快走, 我不想再看見你的臉了.”

地板吱吱作響.我靜悄悄地走下樓梯,蜷縮在牆邊.原田備前守長松的喉嚨發出陣陣哀鳴.我聽見有人在口中喃喃自語,再看到原田從本丸的入口往外探頭,大概是看看四天王是不是在附近吧,然後就蹣跚地向御書院的方向走去.

我不得不去護理所.地板下傳來低沉的聲音.這是早前聽到的甚八的聲音.樓梯下面是通往地下的石階,我探頭一看,看到了粗格子的牢房門.看著微弱的燈光,我看到甚八哼著「他生之緣」.

うつせみのこの世やえ

流れにうかぶうたかたは

どこで消ゆるか先や知らぬ

われは川邊のよしの根小草

よしといわれる身ではなし

ぬしは野中の一本杉よ

やあさらさ、一本杉よ

さあやらさ、風にもまれて

ふとりやせぬ、ふとりやせぬ

(恍若人間啊

流水中飄浮的歌聲

不知會在哪裡消失

我是川邊的葦根小草

不是被人稱讚的人

你是野中的一棵杉樹

啊,是一棵杉樹

快來吧,被風吹走了

不胖不瘦,不胖不瘦)

門前蹲著白髮的牢卒,和了甚八的歌.我從後面被抓住肩膀,馬上把手放在懷劍的柄上.抓著了懷劍的鞘回頭一看,左內冷不防把我推開,我踉蹌中摔下了石階.牢卒站起來了.甚八停止了唱歌.左內說:“出來”.甚八死心了的臉上生色復蘇了.

“御大將”

“太吵了!”

即使被左內逼得喘不過氣來、我仍跳著爬上石階.我佇立在樓梯下的暗處.甚八正要走出本丸,左內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指了指樓梯.兩人上了二樓.左內似乎是想讓甚八去見父親大人,但他的本意卻無從得知.左內的眼睛裡浮現出奇妙的神色.他從來沒有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

第二十章

護理所內共有十七名傷者.

在土間脫下的腹當和腹卷,籠手等堆積如山,上面放著槍和太刀.也許是血和燒酌的味道,空氣令人窒息.軍目付拿著行賞簿,詢問較淺傷者有關夜襲的詳情.女中們緊握著被曬布卷成一圈的受傷者的手.如果不把身體的重量放在手上緊緊握住的話,就會被受傷的人推開.「痛啊! 痛啊!受不了」, 受傷的足輕訴說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年輕的足輕痛苦地喚著母親 ,年紀大的叫著他們的老婆.

斷了腳的三名足輕被抬到護理所外處理.

軍目付記下了傷者講述的夜襲經過, 受傷的人們只能一邊點頭中發出「嗯,嗯,」的聲響.

“對了,你看到芦塚大人衝進龍造寺營帳的背影了吧,確定了嗎?”

“對, 目付大人.”

“天色這麼暗,你怎麼能認出芦塚大人呢?”

“龍造寺的營帳沒有點篝火, 大概是覺得太奇怪了吧,趁著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在十五間開外的地方就打開了鐵炮的蓋子.我以為夜襲順利地進行了,誰都沒想到伏兵就從東邊的草地上站起來.因為陣屋是空的,所以龍造寺的士兵把他們引到那裡,讓他們掉進陷阱.”

“伏兵是在東邊的吧?”

“在西邊和南方都有.我們成了袋子裡的老鼠.”

“從高城望去,槍聲未響就看到了火.那是什麼?

“龍造寺把我們迫到一起,點燃了早已準備好的柴火再把油倒進去放火, 然後用鐵炮一個一個地射擊.”回答的是川床村的梅次.

軍目付轉向船越村的豆右衛門.

“你是在什麼時候看到芦塚大人的身影?”

“我們鐵炮組很快就射光了彈丸,弓組也把箭射光了.敵人的彈矢如急雨般落下.我方趴在草原上,眼睛都睜不開了.接著一個, 兩個的, 被擊中的人數不斷增加....”

“你有沒有看到芦塚大人的最期?”

“御大將就這樣站起來了,向龍造寺的陣地走去.我也通知了組裡的人,我在御大將後面跑了十多步的時候被射中了.瞥見了他與敵人那戴著半月形前立頭盔的主將交戰後被斬中了, 又看到很多敵方的足輕把芦塚大人圍著並有人發出痛苦的叫聲. 之後什麼也看不到了.”

“是個戴半月前立盔的武士啊!”

我聽著軍目付和足輕們的對話, 心裡卻想著別的事情, 就是甚八高興地走出牢房時的情景.為什麼絕望的臉會再一次展露喜悅的顏色呢?為什麼他會覺得這條命保住了呢?恐怕他已經知道了,如果失敗的話,左內會親自下到地牢去, 或乾脆讓足輕割脖子好了.

左內和兩位大將在矢倉下吵著是否要殺甚八, 是有什麼企圖?

難道打算留著甚八的命派上用場? 為了什麼…?

受傷的人一個不剩地把水喝了, 但只能喝了很少量的水. 據說如果盡情地給予的話, 血就停不下來了.在因傷痛和喉嚨幹而呻吟的受傷者身邊伺候會很痛苦.

軍目付專心致志地聽取主膳的最期,其他的小頭和足輕是如何戰歿似乎無所謂.像豆右衛門和梅次這樣能流利地說明合戰情況的人很少.半死半生的足輕,無論問什麼都只會呻吟著「痛、痛」.另一個足輕還被戰鬥所嚇倒,露出了害怕被戰友遺棄的話.是在夢中打仗吧.不斷喊著「北, 要向北逃!」的足輕, 兩眼一直不能闔上..

據女中說,有些足輕準備鐵炮的時候,煙硝爆裂了.通過深堀家購買的鐵炮是平戶產的.最近,聽說有商人趁著價格上漲,賣粗制的鐵炮,但因為博多商人經營的上方制的好鐵炮價格很高,所以買不到.

護理所被血腥嗆得喘不過氣來.聽到了在戶外匆忙奔跑的腳步聲,我出去了,大家朝著東面的矢倉走去.指著福田村吵吵嚷嚷.在遠方, 點點紅色的火仍在燃著.四個,五,六個...火在晚上的平原上像鎖鏈一樣排列著,龍造寺的先鋒在點燃篝火.向我們誇耀勝利.嘲笑著我們夜襲慘敗.十二、十三、篝火以福田村為中心熊熊蔓延.把平原佈滿,再到達了山頂.山的山脊上也點了火.先前鬧得天翻地覆的城眾面對著數不清的篝火閉上了嘴.

當子刻的板木被敲響時,酒宴開始了.

我命令阿稻把炊事房裡的酒都捧出來.和城眾一起分享. 只有燒酌是留給受傷的人用的.因為看到原野被篝火吞噬而意志消沉的城眾,也隨著喝酒後的興奮在不停旋轉中變得陽光起來,打著拍子唱歌.

われは川邊のよしの小草

やあさらさ、よしの小草

よしといわれる身ではなし

(我是川邊葦邊的小草

呀,沙沙,葦子小草

不是被人稱讚的人)

農民的嬤嬤愉快地手舞足蹈了 足輕怦然心動了.赤身裸體,模仿著嬤嬤的手勢跳舞,孩子跳舞,老婆婆跳舞.泰雲和尚讓城裡到處燒火.好像打算比龍造寺點起更多的火頭. 喝醉了的足輕們趴著空桶敲著桶底高歌.

卷在遺體上的曬布,在埋葬前被剝掉了.因為明天的合戰會有不少受傷的吧.

剝下來的曬布被百姓的妻子們洗乾淨後晾在廚房裡.在熱氣中,血染的漂白布很快就乾了.

原田備前守帶著一族郎黨出城的事,是在子時過半的時候聽說的.城眾間沒有出現恐慌; 歌續唱,舞照跳.

泰雲和尚喝了一頓, 加入到足輕的圈子裡,唱著「他生之緣」, 把兜襠也脫了,光著身子, 搖著像布袋大人(彌勒佛)一樣膨脹的肚子加入跳舞.

遠岳忠堯也脫下鎧甲跳舞.身體和肥胖的泰雲和尚不同, 像駿馬一樣沒有多餘的肉,看起來比穿鎧甲的時候的他年輕了五歲.觀看足輕們比賽的小姑娘們不知什麼時候歎了口氣說:“真像些幼兒.”.

宇良順征以纏著曬布的姿態展開了一場華麗的舞蹈.

敲著木桶打著拍子的足輕笑得前仰後合.嬤嬤們拍了拍手.順征拔出三尺五寸的大刀舞動.就在不久前,他知道了芦塚主膳的戰死,現時臉上卻露出了無法想像的乾巴巴的表情.

順征的手下,也用各自的太刀跳舞了.

十個男人身上只圍了一條兜襠,分為兩路,壓低著身子用太刀作割草的姿勢.這是一絲不苟的動作.男人們隆起的肌肉上滲出了汗水. 做完了模仿刈草的動作後迅速地轉了一圈,嚇得我喘不過氣來.大刀向上刺破了穹蒼.其餘的十把大刀好像被磁石吸引似的同時指向同一點..

圍成圓圈的觀眾屏住呼吸,被順征精湛的刀舞所吸引、連喝彩都忘了.在外面唱歌跳舞的人們,也靠近這組的人,目不轉睛地感歎著.只有值班的人眺望著填滿福田村及其周邊的龍造寺勢的篝火,參加宴會的城眾現在連看都不看.

順征和九名足輕舉著大刀扭動著身體,像戳中飛在空中的看不見的鳥一樣跳躍著,像在地上爬行的獸一樣低, 大刀一閃.兩排男人突然和對方對打起來.我仿佛聞到了刀口的熱氣.兩次三次,與順征的吆喝聲合璧, 就像一塊木板被裂成兩塊.男人們斜著大刀,刀尖對著地面,緩慢地踏步.然後慢慢地舉起大刀指著天.夜潮漫漫.劍的舞蹈即將結束.男人們把所有力量用上後終於鬆弛下來了. 順征三尺五寸的大刀在虛空緩緩劃過,足輕們也是如此.五個英俊的男人像踩著一樣的腳步反復著打招呼.另一排的五個人答應了.兩排同時發出了聲音.嗯嗯,嗯嗯,嗯嗯,十個人滿身是汗,用濕潤的皮膚反射著篝火的紅色火焰.大刀上也映出了篝火.

吆喝聲變成了低沉的低沉的低沉,不久就消失了.

面向十個人端正姿勢,向對方行禮.胸部像風箱一樣膨脹或收縮.我們拍手啦.打了盾牌,敲了桶底,彈了弓弦.我想只要這十個人在一起,高城就能支撐下去.家老眾走了,他們的兒子旗本眾也帶著家裡的孩子離開了高城,剩下的只有一些足輕和足輕的大將們.

左內帶著甚八從本丸出來是一刻多鐘的時候.甚八再次被關進了地牢,但得到了酒和飯團.我不知道和父親進行了怎樣的問答.據輪流看守來吃飯的牢卒說,甚八特別高興.

左內牽著馬,帶著五個足輕向二之丸走去. 決定好明天的合戰. 左內心中有了打算, 不久就回來了,向順征和忠堯解釋他的部署,打算在二之丸的東邊合戰的順征表示反對, 說以如此單薄的兵力死守,兩翼也會被卷起來.忠堯默默地聽著兩人的爭吵.

“左內,我啊,沒想到百餘人能戰勝三千五百人龍造寺軍.聽我說,我所希望的只是爭一口氣.如果後世的人聽說西鄉家一步也沒走出城就被滅了,就會認為是我們害怕大軍而籠城的吧.不管打不打,總是會落城的,那就打出去吧,我們是西鄉的家臣啊, 就要展示出西鄉家的勇武.”

這是三人在盛宴開始前在矢倉的對話.

“忠堯, 你也認同順征的意見嗎?

“我想按順征的意思來安排.但是,如果打出去的話,就讓我出去.我不要一百個人.有三十個人就好了.不立陣勢,團結一致在敵中盤旋,一下子就撤退了.把鐵炮組放下吧.弓組也請留下.因為夜襲,龍造寺已經放心我們會被困在城堡裡了吧.”

“又是夜襲嗎,忠堯殿.”

“晨練.黎明前睡得最深.這是一個既看見也看不見的時刻.把槍組的人揪出來.”

順征和忠堯的眼神沒有交流. 於是,左內做了個簽讓兩個人抽了.忠堯抽中了簽.被選中的三十名足輕,早早地結束了宴會.不識相的足輕仍在廚房外面徘徊.

阿稻在這個晚上再沒有高聲喝罵足輕們.

足輕們也只是站在農民的女子供的臨時小屋外面.據阿竹的報告,睡在女中家的都是老太太.我想起了在草叢中被解開的紅色和白色的襻的繩子.

丑時板木敲響.

宴會結束了.

第二十一章(最終章)

我在湯殿裡洗淨身體.不可思議的是眼睛這時比平時更清澈,但氣喘吁吁.

寅時兩軍將傾巢而出.龍造寺的先鋒會從福田村出發,靠近河灘,在二丸以東的山邊佈陣.偵察隊會把詳情告訴忠堯.那裡離高城有十多條街的路程,矢風聲、太刀風聲也能聽到.隱藏在川原茂密的芦葦中,忠堯的人會埋伏好, 等待龍造寺的軍隊的出現..籠罩在水面上的晨霧,對於隱身來說也是一種保護吧.

離寅刻還有一刻.

大聲隔板戶呼叫阿竹,沒有得到回應,阿竹好像也睡不著.問過父親身體情況,父親說在這等待也無法承受, 就穿上盔甲準備去矢倉.我對阿竹說,天還沒亮就得起床,早點睡吧.可是,阿竹說了晚安後,還是不停地只打瞌睡沒有躺下,不斷晃動著枕頭.

三名大將都未娶妻.

忠堯和順征會脫下鎧甲嗎?也和我一樣,一直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嗎?左內會怎麼做的呢?大將中要有一人經常被穿上鎧甲以防突變的.城堡的準備全部做好了.在本丸的一層土間,塞滿了碎竹、空箱、捆成的木屑.還準備了煙硝和油.這是為了當敵人越過矢倉,攻破城門後,可以放火.

本丸起火, 火會燃燒到大楠身上嗎?

我在黑暗的房間裡閉上眼睛,在眼瞼下出現了燃燒的本丸的景像.據說這是足利的第一代將軍在京都建立幕府的時候奠定了的做法.經過二百有餘年歲月的本丸,與大楠一起燃燒,這直衝天空的火, 想必值得一看吧.我不會在最後時刻和父親呆在本丸.看到本丸被放火,不管在城堡的哪裡,都是我覺悟自盡的地方.在入寢前,阿稻叫我明天不要離開她.

據說男人被打敗,敵人進入城內的時候,年輕的女性會受到敵人雜兵的淩辱,這是合戰的慣例.

阿竹好像入寢了.說話結結巴巴,喃喃自語作夢話.

我終於沒法看見七郎了.據把飯送到御文庫的女中說,他從端上來的膳部料理中,用筷子只夾起一片沙丁魚干.

腳步聲自遠而近. 不是一個人的.是三個.從地板上的震動可以看出是男人的腳步聲.腳步聲在屋外站住了.板戶靜靜地被拉開了.舉著燭臺的是阿稻和左內, 在他們後面的是甚八.

是什麼時候了? 這是在離開搦手口門向北走了五町的路走到山中發生的事情.我再也不反抗了,你給我解開繩子吧.

在小房間裡被左內和阿稻抓住,掛上了繩子

甚八與龍造寺家在嘉村的足輕大將有著深厚的情誼, 萬一被發現, 也許可以瞞得過去.

沿著山中的近道一個勁兒地往領地的北邊走,就可以到達大村家的領地. 足夠作為船渡金的金子被七郎抱在懷裡. 據說母親、於志摩、小孩們已經冒充農民的妻子和孩子逃出了.我的手被綁在身後,嘴唇也被堵着嘴的布条擦损了,就這樣被拉到了搦手口外面.

走得最前的是甚八, 然後是七郎,我,最後是阿竹.甚八在黑暗的山中匆匆忙忙地走著.其間, 聽到有龍造寺的足輕走近, 我們就躲到旁邊的樹林裡. 胳膊上紮著繩子很痛,也很難走路.因為我保證不反抗,甚八就解開了綑縛我的繩. 他也把我的懷劍還給我.

我伸出了僵硬的手臂.

(快點,天亮之前離城堡不遠的話…)

我聽到甚八焦急地說

我走著中不時轉身朝高城方向看去.一開始時在樹間可以看到高城, 本丸和城牆都看到了.不久就只剩下本丸了,然後只剩下本丸的屋頂了,最後連那屋頂都看不見了.大楠樹卻仍可見到, 多美.

轉身的時候,我被樹根絆倒了.荊棘腳的樹枝拂損了臉.

城池將被攻下, 我從城逃了出來...「不死也可以.能活下去」這個想法漸漸變強烈起來了.

我應該高興才對.可是為什麼心裡只感到無名的哀愁呢?

七郎就在身邊啊!

我能和七郎一起活下去.這不是夢境成真嗎?,有令人煩厭的荊棘.臉上有傷…很痛,不時碰到的蜘蛛網很噁心. 這不是夢.我一邊告訴自己這不是夢,一邊走著.

在高城留下的有左內, 有阿稻.有阿杏, 阿桃,.有莊稼人和武士.我想到了那個黑暗細小的炊事房.大鍋現在也噴著熱氣吧,女中們握著飯團啊, 手染紅了的話,就把手放在缸裡的水裡冷卻…

水缸...裝滿水的缸

我把荊棘刺痛我的事和黏糊糊的蜘蛛網都拋到腦後了.

記憶中映在缸裡的不只是我的臉.天佑寺的大銀杏.四面神社內我丟失的三個毬,生長著芹的川原, 我看見在微暗的水面上那飄動的東西…心再難平靜下來.我出生在高城,在高城附近的寺廟和神社裡渡過童年.在圍繞著高城的河裡,我與水嬉戲.我是靠這些東西生存的.有高城的伊佐早的土地才可以給我生命.

高城不是空的.

左內在.

阿稻, 阿純, 阿桃, 可能還有其他的……他們都堅定不移相信我方會獲勝而留在高城.近鄉的農民和他們的家人仍留在城中.我曾嘲笑因沒有勝算就逃出城堡的家老們和武士們,如果他們看到在深山和小荒島上落魄的領主會怎樣想?

曾嘲笑他們的我像喪家狗一樣在林中氣喘吁吁地逃.風聲鶴唳都令人提心吊膽

----高城眾人中,龍造寺最想要俘虜到的女子是我吧.女人和孩子也應該有她們尊嚴的.

七郎一次也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高城在七郎的心中根本不存在, 他只會考慮逃,安全地到達大村領,再乘船逃出生天.

以後我再也不能回頭了?

我看了七郎的背影

走在我面前,不顧一切地趕路的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呢?

甚八被岩角絆倒.

七郎罵了一聲.甚八剛站起來走了幾步,這次是我絆倒了.七郎沒有回頭.我的膝蓋撞到岩石上, 因為痛,只好拖著腳走.和七郎的差距拉開了.走在前頭的兩個人好像不把我當一會事.

膝蓋的疼痛減輕了.大概是因為感覺我的腳步聲不一樣甚八回頭看了看.七郎也站在他後面, 用不安和焦躁的眼神看著我.

七郎的聲音很嚴厲,說「是不是還沒有走到五町之外」.看到甚八坐著不動,他也沒辦法的樣子,把肩上的分配的行李放下了,接著坐在樹根上,大幅地呼吸.我在七郎背後的岩角附近坐下,即使是有急切離開的必要, 也要休息一會吧.

七郎放鬆了領子,讓風吹進去了.四個人的下半身都被沾了露水的草叢濡濕,上半身汗流浹背.風從我身後吹來.七郎改變了坐的方向,與我正相對.我看到七郎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帶繩子的袋子.袋子好像很重,鼓鼓的,應該是路銀吧.我在渾噩中拔出了懷劍.

(七郎,覺悟吧)

我本來打算用刀刃刺他的喉嚨的, 可是手在抖. 於是我用兩隻手握住懷劍的柄衝前,和七郎撞到一起了.一張充滿恐懼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懶散的嘴,睜得大大的眼睛的男人臉.這是一張不想死的膽小鬼的臉.

甚八叫了一聲, 拔足逃到了樹叢的暗處.

我站起來.兩手空空地發抖.懷劍刺入了七郎的左胸.阿竹想開口又閉上.我上前把懷劍從七郎身上拔了出來. 倒在地上的男子用兩隻手扒著竹子的根,不久就不動了.我坐在那裡,把懷劍的刀尖貼在自己的咽喉上.全身無力.手已不能支撐懷劍的重量.我只能喘著氣看著死去的男人.

然後, 我撿起了那袋金子. 我決定不要馬上去死了. 在死之前, 有我應該做的事.

阿竹向我走過來.

我把那袋金子交到她的手上.

“和甚八結成夫婦吧, 我注意到他望你的時候目光是很溫柔的.” 我故意大聲說, 好讓在不遠處的甚八也可聽到.

阿竹泣不成聲.

“小姐, 你的大德大恩, 阿竹會為你的來生一直祈福. 小姐有什麼事可以讓阿竹做嗎?”阿竹是明白我的心的, 她知道接著下來我會做什麼.

“有一個..我希望你和甚八兩個人把這人埋葬在樹下,把石頭壓在土上,如果合戰結束了,到時再回來, 否則…)

“阿竹明白了.”

我用竹葉把懷劍刃上的血跡擦抹掉, 把它重新納入鞘中.

然後, 我沿著前來的路反向而行.

因為傷了膝,我走五步,就要停下來歇,而且不停地喘氣.

終於可以看到了高城的本丸了.還可以看到螢火蟲在飛舞.當我看到在黎明前的天空中長著樹枝的大楠的影子時,我覺得城堡好像已經被荒廢了一年了.我應該回去的地方,是有左內的城堡.搦手口門的坡道很陡,我跌倒了好幾次.腿抬不起來.勉強再發力時又被在地上爬行的樹根絆倒了.

好不容易到了搦手口, 我急遽地吸氣.守衛認出我是誰之前, 左內已把門打開.我把身子靠在左內的胳膊上,我覺得有一大堆事情要告訴他.左內抱起我的身體,把我送進了城.我的胳膊上沾滿了血.左內的胸口也沾上了血.

一路上, 我告訴他我如何騙了七郎,如何委託阿竹和甚八把七郎埋葬,我是為了要死在高城才回來的.

左內一言沒發, 只是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

阿稻也是如此,讓我喝杯熱茶,給我新的白色小袖,勸我快點換衣服.

我明白她的意思, 在白色小袖之上又穿上了腹卷,取了弓矢和太刀, 就走向大手門.

大手門那邊的大木楯被敲響了.我聽到了忠堯命令他的人用力擊打木楯盾.撥動弓弦.他沒有浪費時間,而是敲著盾牌,彈著弓,朝著出陣的方向走.

本來, 我是要求加入出戰的行列的, 可是左內不容許. 他說如有對方發現有女武者, 就會設法把我生擒, 那時,我的下場會不堪想像.

擊楯的聲音不久就停了.

以忠堯為首的伏擊隊走出城門.忠堯常說.他不時佇立在矢倉上,望向二之丸東面. 在那個方向,遠方的大海很明亮.但是河灘還充滿了夜色,連水土的邊界都看不清楚. 隊伍下了高城的坡道,忠堯被黑暗吞沒了.現在應是進入川原的芦岸,龍造寺的兵在對岸山腳那裡佈陣,在所經過兩個町的左右,篝火熊熊燃燒,偶爾會有黑色的人影在火前閃過.從高處眺望應可看到川原的一切,但在黑暗中沉沒的那一批移動的人影就看不到了.

朝陽升起時龍造寺的先鋒或會在山脊東張開陣勢.忠堯他們登上川原尾根的時候,就會向東進攻.如果是在黎明前,趴在陰影很深的斜坡上更難被發現.在我的旁邊,左內和順征肩並肩站著,一動不動地眺望著河灘和山脊.左內什麼時候來的?

“你聽到了什麼?”順征把頭扭到一邊向左內問.

山腳到處都是灌木叢,長著竹子, 也有萱草長得腰那麼高.

在山脊上點燃的火滅了, 順征敲了欄杆.

就在太陽升起之前.從面向西的山脊到較遠的山脊有黑色的人影.火勢一下子被撲倒了.忠堯的屬下似乎沒有呐喊.火苗在幕舍中熊熊燃燒.山脊上湧出了黑色的人影.無法分辨出哪是西鄉陣線.,哪是龍造寺的.人影衝進去了,失去主人的馬不久從裡面跳了出來.

“忠堯殿!”順征向戰爭的漩渦大聲呼叫.

“夠了.”左內嘴唇僵硬地看著山脊的合戰.太陽的光照到山脊的時候,仍在動的人影變得稀疏了.灰藍色的煙霧從燃燒著的幕舍朝空升起.雖然仍有人影依舊來來往往,但是,戰鬥結束了.

從山脊上有一團人影下到了河灘上. 龍造寺的騎馬武士在蘆葦間搜索和用槍刺殺逃跑的西鄉人.朝霧漂浮著白色的河灘上, 水中有人體浮浮沉沉. 龍造寺軍的陣笠這時像撒了黑色的豆子一樣散落著在前方山脊, 黑色豆子越來越多, 最後形成厚厚的一大片.

忠堯的手下能回到高城的只有三名受傷了的足輕: 兩個部下跟著奄奄一息的小頭.看一眼就知道, 那個男人即使在護理所搶救也是白費了力氣了.他急喘著氣, 只說了:“御大將戰死”一句話.軍目付只有向剩下的兩人詢問了戰鬥的情況.

左內以銳利的眼神注視著兩人的談話.

“容稟.我們三十個人,十個人分成三組,爬上了山脊.龍造寺一直沒發覺, 直到我們悄悄地經過.首先發動進攻的是本家槍術最好的遠岳大人.接著是僅次於遠岳大人的長野的淺吉,第三槍則是川內的武平.我們先把對方的篝火挑倒了.在營幕上縱火,再沖向驚慌失措的敵兵,一股勁地衝殺過去.敵人起初不知道我們只有三十人,沒能做出有效抵抗, 我們見人就刺, 從帳幕中跳上馬背的人也被我們刺倒,最後變成了一場混戰.因為事先有不取敵人首級的命令,所以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但是對方穿具足盔甲的武者至少有三個人倒下了.三十個人中.長野的淺吉殺了五個人.川內的武平擊倒了四個人.對方連殺他們的是誰也不知曉, 如果覺得很對方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去去太可憐的話,我也會報上家名,好讓他們知道遠岳大人的家僕福田的稻次郎這個名字.好讓他們知道遠岳大人的家僕福田的稻次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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