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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城記(翻譯/改編 野呂邦暢先生同名作品),7

[db:作者] 2025-08-18 20:05 5hhhhh 3010 ℃

全城枕戈待旦.

第十六章

我被禁止出高城.

無論是從大手口還是後在搦手口的後門出去也不被允許.

警戒的武士都嚴密把守. 本來, 在合戰之前, 我很想再看一次城的附近景物, 但這是實現不了的願望.連離城堡只有五個町距離的天佑寺都去不了.雖然委婉地向左內提出請求,但還是被禁止了.城眾忙得不可開交, 說如我要外出, 就一定要派武士同行以策安全. 既然如此, 我就放棄這念頭了.

把梅干盛到盆裡,在飯團上蘸上味增,把酒桶裡的東西裝在酒桶裡.和女中們站在一起準備了晚飯.我想如果忙著工作的話,想看城外景色的執念就會消失.然而,越是工作,心裡越清楚,從小就熟悉的景物就越發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這是怎麼回事?

我把鍋裡煮好的大米飯移到缸裡.熱氣滾滾上升,包裹著我的上身.在天佑寺境內,聳立著一棵名樹齡有二百多年的大銀杏樹.我小時候把灑在寺院內的銀杏果撿了起來,當七郎到泰雲和尚那裡去學習學問的時候,我也跟著去了.

後來我被阿稻罵了一頓.因為銀杏的果實很臭,所以污垢很難擦下來.我從中午到傍晚在境內等著七郎.可是等不著.銀杏的葉子都變成了成金黃色,雖然沒有風,銀杏葉卻從後面飄落到我身上.

初冬的日子容易黑起來.

夕陽西下的時候,銀杏樹在陽光灑照下,看起來像是在燃燒.

陰面一片漆黑,不見人影.我撿起銀杏果,用手把玩著厚厚的落葉.

微微的風給皮膚帶來了快感.不知從哪裡冒出了燒落葉的煙.我聞到了那股氣味.不久七郎學習完出來了.可是應該從城堡來接我的小姓們還沒有出現.我孤身一個人.

一個人就最好.

那個時候,我不過是八、九歲.

不知為什麼,以那一天為界,我被禁止陪伴七郎.正因為如此,我清楚地記得自己在天佑寺的靜寂中,呆呆地望著銀杏樹梢.

從高城到天祐寺近在咫尺,卻看不到樹叢掩映下的寺頂,也看不見銀杏,哪怕只看一眼那棵大銀杏也好,這樣想難道就沒有意義嗎?縈繞在境內周圍的傍晚冷冷清清的空氣,枯松樹葉的搖曳,看不見天空啼叫的鳥兒,這些都不像是十年前的往事,而仿佛是只是在昨天發生.

龍造寺的人們會在天佑寺放火吧.天佑寺雖然沒有被火燒,但因為離高城很近,所以害怕被龍造寺的大將將它選作本陣, 泰雲和尚對父親說,與其作為住持嘗到無法忍受的痛苦,還不如借用你的手在寺廟裡放火.

父親沒有接受..龍造寺家是尊神佛的, 總不會在伊佐早的神社佛閣放火吧.

天佑寺的居民,除了泰雲和尚以外,和尚和小僧們現在都躲在城裡,為建造臨時小屋而忙得不可開交.寺廟空無一物.境內想必很荒涼吧.大銀杏的綠葉還在風中涼爽地吹拂著吧.

後面是四面神社的境域.

父親得了大病時我才十歲.大家人為祈求父親病癒,每天都去四面神社參拜.這是一座被楠樹林包圍的安靜神社.祈願父親康復後,我也經常去四面神社玩.跟來的兩個女中在前殿的陰影裡閒聊時,我就玩毬.阿稻給我做的毬的很有彈性.

楠樹散發著嗆人的香味,使我情緒高漲.銀杏和松樹都沒有這樣的香氣.我的毬滾進了樹叢的深處.躲開了女中們的視線,追著毬,走進樹林.

只剩下我一個人.

高城有我起居的地方.有侍奉我的女中,有同伴.我是城主的女兒.但是,在高城我不能盡情地放鬆.給我的住房只是臨時住所.

雖然是城主的女兒,但知道內面其實並不是真正本家的女兒.在四面神社玩球的十歲的我,對我自己真正的身世究竟瞭解到什麼程度呢?

要說什麼時候完全不知道,那是騙人的吧.孩提時代,我對自己的成長經歷多少有些瞭解.為了尋找毬,進入樹林的深處,突然回頭看拜殿的時候,感覺到沒有守護我的人.我成長了之後,會體會到很多次.在四面神社我一共丟了三個毬.

不是被落葉埋了,就是被草叢吞沒了,一直找到天黑也沒找到.阿稻沒有罵我.

“真是個沒辦法啊,只有這一個了.”

她又做了一個新毬給我.如果經過七年歲月它仍能沒有損壞的話, 現在,神社境域內的某個地方應該還掛著我丟失的毬吧.

撿拾銀杏果實的天佑寺,丟失彩色的毛毬的四面神社.再沒有我的回憶.

流經四面神社前的大川變成了淺灘.

我被阿杏逼著去洗滌芹菜.

芹菜之間的水像網眼一樣流淌著.我把芹菜撇開,把下擺搭掛在帶子上踩進水裡.即使是晴朗的春日,水的冰冷也讓我很開心.

水在腳趾間咯吱咯吱地響.我把腳踝、小腿都浸在水裡.

很快冷冷的水就刺痛了我的腳. 阿杏對芹菜沒有好感.我從淺灘到淺灘,和水嬉戲.水是如此冷,水是如此柔滑的.

我在水中的小沙地砌滿了卵石,堆滿了沙子.修了護城河.在大川的下游右岸,可以看到被茂密森林覆蓋的高城.我在小沙地上築了小小的二之丸和高城.小船在用圓形石頭圍成的城堡中的護城河裡浮來浮去.那是我幾歲的時候呢?

在中洲築起的石頭和沙城,在潮水襲來時被淹沒在水中.建在水上的城堡消失在水裡.但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成長的高城會滅亡.

天佑寺,四面神社,神社前的河灘,還有御館山.

我和父上在我到了十二歲那一年就不再在同一地方一起吃飯和睡覺了.但那一年的秋季,我們一起前往御館山去觀賞紅葉, 滿山仿佛被籠罩在黃色和紅色的火焰中.七郎在這樣風雅的活動中,與追尋武藝源流相結合,心情變得很好.我們帶著極其淳厚心情的相伴登上了山路.七郎腰插楓枝,手也拿著,默默無言中看著周圍的紅葉而行.

七郎吟詠了一首與紅葉和秋色古意有關的和歌.山上散發著落葉的香味.我只注視著七郎的臉,就可以唱出有來歷的古歌了.秋天的陽光透過楓葉照射進來,把七郎的臉染成了紅色.我的臉也染上了同樣的顏色.和七郎一起去賞紅葉,那一年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第二年,我和阿稻一起去了御館山.雖然親手折下了楓葉,但不知何時起,心裡還是不能高興起來.我把梅干盛進盆裡,磨著味噌.廚灶裡的火又光又大.大鍋煮得快要開蓋了. 天佑寺、四面神社、芹菜密生的川原、御館山,我緩緩地移動著手,我的想法在動搖著.身在高城的城牆上,心卻在哪裡都能看到想看的地方.龍造寺的本隊現在會到了哪裡呢? 女中們不時地用擦過的手巾擦著臉上滲出的汗水.七郎為什麼躲藏著呢?

我已習慣一個人呆著,也喜歡一個人呆著.

但是現在想讓誰在待我身邊? 不是別人而是七郎.

我知道我的願望或是蠻不謂理.我知道這願望是無法實現的.儘管如此,我的寂寞還是無法平息.如果不允許我陪在他身邊的話,至少讓我送上飯菜接近他.

炊事房內有阿稻.

即使她對女中們指手畫腳的同時,我也能感覺到阿稻總是緊著我的一舉一動.我對阿稻這樣的目光已習慣了.走出炊事房,等待我的卻是左內的眼睛.

第十七章

左內一邊訓練著足輕,一邊出入本丸,一邊發出命令,一邊看著我.臉上沾滿了灰塵,汗水把灰塵黏到臉上,使他的容貌和平時很不一樣, 只是眼睛銳利地看著我.七郎不在,有左內在, 心裡也有點底.城堡裡能夠有人牽掛著我的所在,總是好的.

左內也好, 順征也好,另外,主膳和忠堯,他們雖然說了大話狂語,但不少武士什麼話也不說就逃出城堡.,現在他們四人是城堡的主心骨.父親把這他們四個人當作拐杖和支柱.雖然嘴上不說,但左內看起來很想對我說: 因為有他,我可以放心.我想:左內絕不會讓我落入龍造寺的小兵(端武者)的手裡吧. 雖然我甘心化身為高城之土, 但是,七郎的身邊有誰呢?

我想相信七郎在萬一的情況下,已經做好了自己被命令切腹的覺悟.被連名字都沒有的龍造寺足輕討取,是一件連想都不要想的事情.覺悟做好了,但他會做嗎? 從內心深處給我的回答是否定的.長槍用不好,弓也拉不開,用太刀的水準差勁,連本家中最差勁的家臣也打不過,一直無視武藝修為,只在歌書和史書上磋跎,很難想像他有在某個時候會有自殺的勇氣吧.既然如此,就得有人來幫忙為他介錯..

當然,我對那個沒有禁忌.

介錯....

我陷入了沉思

盛滿水的缸就在旁邊.

剛煮好的飯很熱.一邊握著,一邊把手放在水裡冷卻.我無意中窺視了一下水缸.水面上有一個搖曳的暗影.影子裡有嘴有鼻子有兩隻眼睛瞪著我.我整理好亂蓬蓬的頭髮,擺正了領子.水面像一面鏡子一樣光滑.黃燦燦的大銀杏映了出來.映在四面神社的境內.映出了芹密密生長的川原.映出了紅葉的御館山.

介錯...

我可以不經任何人之手而自我了斷.那是肯定的.還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七郎必須有人介錯.可是,無論那人是誰,只要七郎在我身邊,我就給他切斷呼吸的根源, 再迴刀紮進自己的喉嚨. 和七郎兩人一起踏上冥途會是一種幸福吧.

這大概是類似薩索契所說的天國吧.

那個世界裡四季百花齊放,美妙的樂聲流淌.據說沒有老、餓、病. 也就像是和尚說的極樂淨土吧.我無法分清泰雲和尚所說的西方淨土和薩索契的天國的分別.薩索契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因為人的生命是被賦予的,即使命途和希望不一致, 也應接受命運的安排. 這最終是也不失為一個好想法.

泰雲和尚對這個嗤之以鼻.

“比起死在無名的雜兵手中,自己作出決定才是有心人的意境.南蠻的邪門外道無法察覺到我國的內心.薩索契,如果你被敵人的雜兵抓住,即使要被殺掉時也會很平靜嗎?”.

“會的,和尚,如果什麼事都能以平常心接受的話…”

薩索契毫不動搖.

泰雲和尚裝模作樣地惡語傷人,說他是個不可救藥的傢伙.薩索契聽到了無法拯救的這一段話,他輕鬆地回答道,自己無論合戰的結果如何都不會害怕死亡,他相信他可以得到救贖.

“薩索契、龍造寺與有馬、大村都不是天主教徒.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吧.說不定會被龍造寺捉住.那些傢伙就算砍了你的頭, 你也能得救嗎?”

“對的,和尚.”

“我們伊佐早人如果踏上冥途,所有人都可以成佛.你的宗門是異端.南蠻人也能成為淨土的人嗎?”

“不,和尚大人,人就是人,沒有分別.”

“哈哈,切支丹是無情的宗門,人死了也不能成佛啊.”

“成佛?那是什麼?”

薩索契雖然能簡單易懂地闡述切支丹的教理,但還不懂我國的佛法.聽到從來沒聽過的話時就不明所以..

這都是昨晚發生的事.

我想也許水缸能映出一切.我一抽身,缸裡的影就不見了.活在這個世界上,不就是把我的影子投到缸裡的水裡嗎? 我走了,女中來了,往水裡一看,缸裡就會映出女中的影子.

我用拳頭輕敲缸邊.水面泛起漣漪,水中的我的臉扭曲了.不可思議的是,那樣瘋狂的心情在眺望著缸裡的水的時候就平靜下來了.

我隨時都可以在自己希望的時候窺視缸裡的東西, 水會忠實映照出我吧.而且,只要我想,我隨時都可以從缸前離開, 那時, 水就什麼都照不出來了. 或者是映照出別的東西吧.那就好.我心中的迷惑消失了,變得心平氣和.

我其實是為了要不害怕死亡而害怕的.現在我可以抬起頭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淨土是什麼,天堂是什麼? 我甚至可以下地獄.血池, 針山, 何足懼?,我終於站起來了,而且得到了內心的平靜.

第十八章

在廣場的訓練告一段落,足輕們坐在地上,吃起了女中們分配給他們的梅干.三百多人的足輕逃了,那部分軍糧就多出來了.御膳奉行將一天定為四粒的梅幹增加到六粒.組長以上及有特別任務的人更可以得到的魷魚和生薑,今晚大量提供, 皆大歡喜.

“大家聽我說”

左內從嘴裡吐出一股梅幹的味道.

巡邏隊抬頭看著左內,一臉嚴肅. 左內用長槍的槍托頓擊地面.

“我昨晚巡了一遍.看看值夜的人是否還在原地守候著工作崗位, 是否把口令藏在心裡.也和一些人談談他們心中不滿意的事.去年收成不好, 合戰在即,今年稻子的收成會不會更糟糕? 次郎吉的田地豐收了,那樣的話,平八和治助的田地的收成就比指次郎吉的要少多了.雖然在意農民或收成的人也很多,但始終這仍是御家的領地,大家亦是領地的農民.”

足輕們一臉嚴肅抬頭看著左內用長槍的末端敲擊地面.

“可是, 現在龍造寺進攻伊佐早,他們將會從佐嘉那裡移來大量農民.這件事根本是擺在眼前明明白白的事.”

足輕們頭頂上戴的陣笠因人們在不安中晃動起來了. 眾人撅著嘴,右手握緊拳頭打左手, 竊竊私語的聲浪漸漸高起來.

左內以銳利的眼睛默默地看著足輕們.

“先別說話.喂,那裡的足輕,你叫什麼名字?”

“回話, 我是榮田的松吉.”

“是昨晚進城的百姓足輕嗎?”

“是的. 是莊屋三代的松吉.”

“你的田的面積有多大?”

“誠惶誠恐, 共九反五畝地.”

“如果九反五畝中有一半被收了,還要能年年納年貢,那該怎麼?,松吉,你就慢慢說出來吧.”

“四反七畝十五步,已足以養活一家六口了.”

“大家聽了松吉的勸告,要麼被減半,要麼被全部拿走.槍組的蟹平, 你沒有耕地,就有一種事不關己的感覺嗎?”

“誠惶誠恐, 御大將. 絕不是感到事不關己.好久沒品嘗梅幹了,對您的恩惠衷心感謝. 雖然蟹平是下等人,也擔心著御家的家運.”

“沒有土地的足輕們聽好了. 簡單地說.如果龍造寺攻佔了伊佐早的話,從佐嘉那裡可以吃到的東西是一碗稗子,一碗小米粥,至於梅幹這樣的東西是是吃不到的了. 一旦交戰, 一切都會被敵人奪走.”

足輕們比以前更用力地把拳頭打在手上.仰天洩氣者有之,吹口角與同事對打者有之,用刀鳴鍔者有之,彈弓弦者等有之,所有人都想到龍造寺的野蠻行徑而面色大變.

左內看到足輕的情緒全部爆發出來了.

“各位,一定要對御家知恩圖報.”

“是, 御大將.”

“今晚,芦塚主膳的一組進行夜襲的人,都要以一騎擋千的勇毅盡情地殺敵揚名.不要離開大將身邊令芦塚大人遇上危險.今晚就展現你們平日練就的實力. 關於夜襲的細節,主膳會告訴你們,但我重申的是禁止窮追猛打.槍只可刺出一下,太刀只可砍一下,不要貪多刺多砍.,一擊不中,就馬上撤回城中, 沒有時間補加二刀三刀的.”

“是, 御大將”

弓組的組長是一眉頭濃密、骨瘦如柴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聽說他不但掌握了槍和太刀的要領,對使用弓和鐵炮也是很熟練的.

“主膳大人現在去了敵人在的福田村的營地偵察.雖然這次夜襲不是我指揮,但我還是要說出來: 在夜襲中,也有分強襲和奇襲兩種. 敵人察覺到我們近在咫尺,做好準備的話, 我們是強襲; 敵人被出其不意地襲擊的時候, 是奇襲.主膳組已選出了熟悉福田村地理的人.與其死死記著到十五間距離開始射擊,鐵砲足輕不如依當時形勢開始射擊.鐵炮組的餅平,如何判斷已到十五間距離開始發射?”

“餅平報告, 按照三步走兩步的規則,十五間等於三十七步半,也就是二十五步.”

“很好. 突擊時射出二十五發.撤退時,已不容使用鐵炮了.所以每人帶二十五發,另預備三發共二十八發.我認為八很幸運的數目.弓組的矢數也是三步兩箭之比,所以讓他拿二十五支.不要用鏑矢.目標第一個是龍造寺軍的鐵炮手,第二個是鐵炮手,第三個仍是鐵炮手.我們組的鐵炮射擊以兩個人為一組.餅平,告訴我在暗夜尋找敵人鐵砲手的要領.”

“是, 御大將.火繩槍是備有火繩的, 在逆風時可以嗅到對方燃點火繩後火繩發出的臭味, 接著, 就可以通過自己的火繩槍上的火眼瞄準射擊了.”

“所有人聽好, 餅平的回答很好. 今晚是新月之夜, 是能見度很低, 在夜襲中, 餅平提出的方法極為有用. 大家緊記了.”

“是, 御大將.”

如同昨天一樣, 左內再次強調不要取敵人首級, 亦不要割耳或鼻報功. 如能衝入敵人軍中的話, 即使一挺鐵砲也要消滅敵人多名鐵砲手. 這時, 左內以眼神向忠堯示意.

“我到此結束了.接下來,遠岳忠堯大人會說說夜襲要注意的事.”

忠堯走到足輕們面前.本來這應該由芦塚主膳說的,但是因為主膳要偵察而不在場,所以忠堯就把左內的話作為開場白,慢慢地咳嗽了兩聲.

“大家聽好了. 你們中有人害怕今晚的夜襲嗎?”

足輕們互相看了看,見沒有人出聲,都笑起來了.

“呵呵,原來是不害怕啊.龍造寺的先鋒不下數百.光算鐵炮組就佔全軍的一成.先鋒攻入伊佐早,也不會高枕無憂.四面八方都會有他們的哨兵,警戒森嚴,毫不懈怠,當中五百中有半數負責看守,也可能的.喂,那個足輕,站起來.”

弓組最前列一名臉圓圓的少年男子站了起來. 大概只有十八歲左右吧, 兩頰紅紅的.

忠堯向那足輕走過去.氣呼呼地一拳擊在他的胯下.少年把弓丟下,痛得歪著臉, 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一些搬運完柴火後站在廣場盡頭的漂亮女子和正在分發便當的女中們笑了起來.

忠堯沒有笑.

“我已經抓住了這傢伙的小金人.不知道應掛在哪裡? 縮成一團.如此這般,怎麼能夜襲呢?大家都站起來!”

足輕們呆呆地站了起來.

汗水、皮革和鐵锈的氣味飄到我站的地方.忠堯掀開盔甲的草摺(戰裙),手從狹縫裡伸進自己的胯下. “你們知道我現在握著什麼嗎?大家自己抓自己的小金人吧..”

足輕們認真地模仿忠堯做的動作.

“討厭啊!”女中有人尖叫起來.

“忠堯大人真是的…”

“哎,左內大人也一樣.”

“你想得太多啊!”這引來一陣笑聲.

女中們想用袖子遮住了臉、但因為繫著帶子無法做到, 唯有害羞地彼此伏在同伴的胸脯上,或者把臉埋在肩上. 儘管如此,還是要斜斜地偷看那些足輕,身體也左右搖擺起來.

接著, 傳來了忠堯的聲音.

“今晚,在攻入敵陣之前,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試著摸一下自己的胯下,如果感覺它在退縮的話,就唸這咒語: 「武運長久,連戰連勝」.好了,動手吧.喂,什麼時候才能用力握住呢?”

足輕們都笑了.

忠堯第一次笑了.表情凝重地問道:“聽說.如果能做到這一點的話,就會有三次這樣的聲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樣.”

“啊, 硬起來了.”

“大聲點!”

足輕們用喉嚨發脹的大嗓門說了咒語.

我把上女中們趕回了廚房.如果是夜襲前的飯,用竹皮就可以了,但是熱粥需要容器.必須準備好器皿.我想至少讓可能會死去的人吃上美味的粥.

傍晚六板木響起的時候,芦塚主膳帶著一百名足輕聚集在城門的內側.

各組頭向主膳報到.

“弓組,野中與平以下三十人到齊了.”.

與平撥弄著弓弦行了個禮.

“鐵炮組原口善作以下十人到齊了.”

善作用火繩槍行一個禮.

喜左右衛門用長矛的石刺刺向地面行禮.

芦塚主膳向本丸微微頷首.

父上站在欄杆旁,打開軍扇煽了數下祈求代表開運.在篝火的照耀下,父親的肥胖身影浮現出來.

作為城眾的總代,服部左內說了簡短的話:“這次的任務很辛苦.希望能成功打敗敵人,平安歸來...就拜託你們了, 出發吧.”

主膳跨上了馬.一百零一人的隊伍走出城門.從各組中各選出兩人,共計六人的足輕坎在最前,在三十間後, 是主膳的弓組,又之後二十間是鐵炮組,再十間後是槍組.

披著斜紋袈裟的泰雲和尚站在城門邊,手上纏著念珠,高聲誦讀經文,在香爐上點燃了香木.足輕們轉出城門的時候,向泰雲和尚輕輕地鞠了一躬.也有些足輕沒有行禮的, 這些都是已皈依耶穌的.他們被煙熏得哇啦哇啦地咳嗽,一出城門就急匆匆地挪動右肩劃著十字.

第十九章

我把護理所的點燈亮了.

雖然不知道百人中會有多少人傷亡,但估計有三分之一時,就哭了. 三十多個人, 十張草席鋪了三間,只有六盞燈是不夠的. 我吩咐阿竹從廚房裡搬了一甕油和十二個燈盤.也準備了燒酌用來洗滌傷口. 曬布也堆起來了. 用火驅走了蚊子.把能想到的事情都告訴了女中們.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 沒有人告訴女中們如何處理被鐵砲彈丸擊中後的傷口.

我叫阿竹去找出七年前攻打長崎時受鐵炮傷的足輕.她找來了一個叫三郎太的強壯的男人.他說肩膀上有兩處疤痕,於是脫掉腹卷,展示了傷疤.據說他是小江的漁夫.也許是因為聽了他是漁夫,我感覺三郎太的身體好像散發著腥臭的體臭.

“處理鐵炮傷,就是把陷進去的鉛球挖出來.用小刀、匕首、剪刀也可以..把彈丸挖出來後, 用燒酌清洗傷口.這件事很重要.把止血藥塞進傷口,會很痛的.”

“三郎太,然後呢?”

“僅此而已.不斷更換曬布.能治癒者不會發燒.發燒的人即使做了手術也沒用,身體也會變得很虛弱.”

我知道受箭、大刀、槍傷的人一定會不少.我給女中們講述了三郎太的故事.

我聽到了來自城堡裡第二高的矢倉的一響聲音.

那是像煎豆子一樣的聲音, 我想同時我也聽到了呐喊聲.

我從護理所走出來,跑到城裡第二高的矢倉.足輕們排在矢倉下面眺望著在城的東北方離高城一段距離的福田村.我衝進了矢倉,沿陡峭的樓梯跑到二樓.

左內已在裡面.

順征和忠堯也身穿鎧甲凝視著不斷地發出吱吱的聲音的福田村的方向.被大川對岸的拱形山丘擋住的福田村在白天時只能看到一丁點.

“看見什麼了嗎?”

紅色的火焰在黑暗的原野的一角點燃了.

三個人同時發出了驚訝聲.

“好傢伙好傢你伙.主膳點燃了龍造寺軍的陣屋!”

忠堯責備說: “如果點火的話,我方的兵力不足就會曝露,會不會不利呢?”

第二團火在黑暗的平原上搖曳.那火很快就熄滅, 但在別的地方又起火了.我問了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人,主膳是不是突襲成功了? 三個人假裝聽不見, 只緩緩在矢倉的地板上踏步,眼睛一直朝著福田村望.鐵炮的聲音還在繼續.但是,那不是單射的聲音,而是不規則的亂槍射擊聲音.

太奇怪了,我側耳去聽...

左內制止忠堯再說下去.

我聽到微弱的聲音--這是一種只有側耳傾聽才能聽到的像蚊子一樣的聲音.

風從東北方向從福田村附近吹來.距離這裡不到半裡的路程.是芦塚主膳組發出的聲音,還是龍造寺先鋒發出的聲音?

鐵炮的聲音變得稀疏,不久就消失了.

火也滅了.

“我去接應主膳.”

“不可,忠堯.夜襲的結果不明前誰也不准出城.”.

“左內大人,給我二十名長槍組的人. 主膳他們可能被龍造寺軍包圍無法逃脫, 我去救他們.”

“說得像個孩子.忠堯. 你們也被包圍了逃不掉的話該怎麼辦? 這次必須又派由順征來救你們? 城堡由誰來守護? 別擔心.主膳也是個強者, 應該可以衝破包圍吧.不會很容易就被殺的.對吧,順征?”

左內的口氣頗強硬.忠堯執拗地說: “如果二十個人不行,五個人就可以了.主膳的組被追趕逃跑回家吧.我出擊可以牽制敵人, 和主膳合兵一處.為來世積點福啊, 左內.”

“忠堯大人, 你要違抗軍令嗎?”

“你拋棄了你的自小就認識的朋友,真是太好了.你的身體裡流淌著青蛙般的冷血吧.”

“兩人都不停止爭執嗎?”

順征努力把爭執中的二人分開, 各人的盔甲互相碰撞.三個男人喘著粗氣.地板咯吱咯吱響.

“有事稟告, 御大將.”

從矢倉下麵傳來了足輕的聲音.

“快下來.捉到了宇戶的甚八.我知道他是個可惡的傢伙.”

“捉到甚八了?為什麼抓了他?”我不禁問.

順征走下樓梯.緊隨兩位大將之後我也下來了.坐在篝火旁的是宇戶的甚八.手被綁在後,頭髮亂兮兮的.甚八看見三個大將,面無表情地低下了臉.足輕卻輕描淡寫地說: 守在搦手口時,甚八勸遠岳忠堯的手下棄城而逃.”

足輕報告說: 旗本眾家來的三百多人,也是經甚八遊說才從城逃走的,甚八從古賀村拖著鐵炮荷馱逃跑,卻被長崎甚左衛門的人抓住,大村氏家中的長崎氏已投向龍造寺氏, 把他送到龍造寺軍那裡. 龍造寺軍認為他可以讓他們瞭解高城情況, 沒有殺他. 今天又企圖遊說我等逃走. 但我們是四天王的下屬, 不會受他騙, 就把他捉住了.

甚八的臉漲得黝黑,狼狽不堪.

“甚八, 你又回來了?”

順徵用弓頂著甚八的前額讓他抬起頭來.

“並不是回來.無益的殺生不是彌陀的願.我的真心話是:盡可能多地幫助家裡的朋友.”

“到了這個時候還貧嘴.龍造寺的大將說,如果你把御家的人送到城外,他會獎勵你什麼.是錢還是俸祿?”

“甚八是一心為御家著想.龍造寺大人率領大軍來討伐了.抵抗也沒用, 只會白白犧牲.”

甚八依次凝視著三位大將, 說: “昨夜,天黑後潛入高城,勸旗本眾的家人逃出去後,臉上塗著鍋墨,白天在柴火小屋裡睡覺.據說在攻城之前,還有一百多人會離開城.如果逃走足輕的數量超過四百多人的話,四大天王就會放棄合戰.光靠武士們和極少數人的足輕是守不住城堡的.”

圍在甚八後面的足輕們把他當成了辱罵對象: 為了御家著想,回到了龍造寺?信口雌黄.你這個叛徒...甚八扭頭看著足輕的腳,發出了聲音.

“朋友們,聽說龍造寺大人說,如果你們好好地打開城堡大門降伏的話,他就只把城士換掉.連斧頭都不碰,如果抵抗,就用鐵炮五百挺轟擊,是五百挺,然後用石火箭把城攻下,連婦孺也不讓活下來.”

“伊佐早是我們的祖國,龍造寺這樣殘暴,豈能原諒?”

“笨蛋.我講這麼多道理你們還不明白嗎.我知道在狹小的領地外有多麼廣闊的天地.好了.我什麼都不說.和傻瓜說道理是沒有用的.”

甚八聳了聳肩.

三位大將更是聚精會神地談著.

“如果要處決甚八的話,就讓我來做吧.”一名足輕說.

左內輕描淡寫地命令那個男人把甚八關進牢裡並給他水,然後看守著他. 足輕似乎不服,但既是命令的話就沒辦法了,只好把甚八個押走了.

板木一片接一片地被敲了, 這是告急的信號.城門開了.足輕把柴火扔進火裡讓篝火再亮一點.芦塚主膳那組人回來了. 人們看到了登上坡道的人影, 都是拄著長矛一隻腳一隻腳地走來, 完全沒有隊形.注意到在城門外情況的三個大將站了起來.從後面有幾個人來了.

“這是對主將的迎接.振作起來.排好隊!”

人影向那個男人聚集,組成了隊伍.領頭的男人在黑暗中窺視,確認全體人員都想他領引,踉踉蹌蹌地走了起來.被允許在各個崗位上小睡一會兒的人們聚集到了城門的內側.排在隊伍最前面的是美野的喜左右衛門, 他的具足除了腹卷以外,什麼也沒有了.武器也只有長槍和空刀鞘.這些足輕是從喜左右衛門後面進城的夜襲隊的倖存者.只有十七人.大家頭髮都亂了,全身都沾滿了血和泥.沒有一個人是沒有帶傷的.

喜左右衛站在左內的面前,用槍末端的石刺咚咚地敲擊了一下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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